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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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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9 19:23: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大学衍义       儒家类
  提要
  【臣】等谨案大学衍义四十三巻宋真徳秀掇徳秀有四书集编已着録是书因大学之义而推衍之首曰帝王为治之序帝王为学之本次以四大纲曰格物曰致知曰正心曰诚意曰修身曰齐家各系以目格物致知之目四曰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正心诚意之目二曰崇敬畏戒逸欲修身之目二曰谨言行正威仪齐家之目四曰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中惟修身一门无子目其余分子目四十有四皆征引经训参证史事旁采先儒之论以明法戒而各以己意发明之大旨在于正君心肃宫闱抑权幸盖理宗虽浮慕道学之名而内实多欲权臣外戚交煽为奸卒之元气凋阅五十余年而宋以亡徳秀此书成于绍定二年而进于端平元年皆阴切时事以立言先去其有妨于治平者以为治平之基故大学八条目仅举其六然自古帝王正本澄源之道实亦不外于此若夫宰驭百职综理万端常变经权因机而应利情伪随事而求其理虽相贯通而为之有节次行之有实际非空谈心性即可坐而致者故邱濬又续补其阙也乾隆四十六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大学衍义序
  臣始读大学一书见其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至于治国平天下其本末有序其先后有伦葢尝抚卷三叹曰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君而不知大学无以清出治之源为人臣而不知大学无以尽正君之法既又攷观帝王之治未有不本诸身而达之天下者然后知此书所陈实百圣传心之要典而非孔氏之私言也三代而下此学失传其书虽存槩以传记目之而已求治者既莫之或考言治者亦不以望其君独唐韩愈李翺尝举其説见于原道复性之篇而立朝论议曽弗之及盖自秦汉以后尊信此书者惟愈及翺而亦不知为圣学之渊源治道之根柢也况其他乎臣尝妄谓大学一书君天下者之律令格例也本之则必治违之则必乱近世大儒朱熹尝成章句或问以析其义宁皇之初入侍经帷又尝以此书进讲愿治之君傥取其书玩而绎之则凡帝王为治之序为学之本洞然于胷次矣臣不佞窃思所以羽翼是书者故剟取经文二百有五字载于是编而先之以尧典臯谟伊训与思齐之诗家人之卦者见前圣之规模不异乎此也继之以子思孟子荀况董仲舒杨雄周敦颐之説者见后贤之议论不能外乎此也【以上论帝王为治之序】尧舜禹汤文武之学纯乎此者也商髙宗周成王之学庶几乎此者也汉唐贤君之所谓学已不能无悖乎此矣而汉孝元以下数君之学或以技萟或以文辞则甚谬乎此者也【以上论帝王为学之本】上下数千载间治乱存亡皆繇是出臣故断然以为君天下之律令格例也虽然人君之学必知其要然后有以为用力之地盖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者人君格物致知之要也【明道术之目有四曰天性人心之善曰天理人伦之正曰吾道异端之分曰王道霸术之异辨人材之目亦有四曰圣贤观人之法曰帝王知人之事曰奸雄窃国之术曰憸邪罔上之情审治体之目有二曰徳刑先后之分曰义利重轻之别察民情之月亦有二曰先灵向背之由曰田里戚休之实】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崇敬畏之目有六曰修己之敬曰事天之敬曰临民之敬曰治事之敬曰操存省察之功曰规儆箴戒之助戒逸欲之目有五曰沉湎之戒曰荒淫之戒曰盘游之戒曰奢侈之戒而先之以总论者所以兼戒四者之失也】谨言行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二事无其目】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重妃匹之目有四曰谨选立之道曰頼规儆之益曰明嫡媵之辨曰惩废夺之失严内治之目有四曰宫闱内外之分曰宫闱预政之戒曰内臣忠谨之福曰内臣预政之祸定国本之目有四曰建立之计宜蚤曰谕教之法冝豫曰嫡庶之分宜辨曰废夺之失冝监教戚属之目有二曰外家谦谨之福曰外家骄溢之祸】四者之道得则治国平天下在其中矣每条之中首以圣贤之明训参以前古之事迹得失之鉴炳然可观昔者入侍迩英盖尝有志乎是比季以来屏居无事廼得繙阅经传彚而缉之畎亩微忠朝思暮绎所得惟此秘之巾笥以俟时而献焉其书之指皆本大学前列二者之纲后分四者之目所以推衍大学之义也故题之曰大学衍义云臣徳秀谨序



  大学衍义劄子
  中奉大夫新除权户部尚书真徳秀劄子奏臣闻圣人之道有体有用本之一身者体也达之天下者用也尧舜三王之为治六经语孟之为教不出乎此而大学一书繇体而用本末先后尤明且备故先儒谓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盖其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者体也其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用也人主之学必以此为据依然后体用之全可以默识矣恭惟陛下有髙宗之逊志时敏有成王之缉熙光明即位以来无一日不亲近儒生无一日不讲劘道义自昔好学之君未有加焉者也臣昨值龙飞之初获陪讲读之末尝欲因大学之条目附之以经史纂集为书以备清燕之览匆匆去国志弗之遂而臣区区爱君忧国之念虽在畎亩未尝少忘居闲无事则取前所为而未遂者朝夕编摩名之曰大学衍义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莫不自心身始也次之以帝王为学之本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学亦莫不自心身始也此所谓纲也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者格物致知之要也次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又次之以谨言行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又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此所谓目也而目之中又有细目焉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之释经论史有所发明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虽其铨次无法论议无取然人君所当知之理所当为之事粗见于此陛下亲政之始而臣书适成为卷四十有三为帙二十有二辄因召对冐昧以闻伏望圣慈察臣一念爱君之笃矜臣十年用功之勤特降睿防许臣投进而陛下于机政之暇讲读之余赐以览观其于体用之学不无秋毫之补取进止九月十四日三省同奉圣防疾速投进
  右劄送新除权户部真尚书端平元年九月十五日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一
  宋 真德秀 撰
  帝王为治之序
  尧曲【虞书篇名典者常也】曰若稽古帝尧【曰若发语辞曰字与粤越通用稽考也言考古之帝尧其事云云也】曰放勲【放至也亦广大之意如放乎四海之放勲功也】钦明文思安安【钦敬也思去声】允恭克让【允信也克能也】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被及也四□四外也格至也工天下地也】克明俊德以亲九族【明明之也俊大也以用也九族髙祖至孙之亲】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既已也睦和辑也平均也章明也百姓畿内之民也】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昭亦明也协合也于美也变化也时是也雍和也】
  臣按此章纪尧之功德与其为治之次序也自鸿荒以来羲农黄帝数圣人作皆有功于生民而尧之功为尤大故曰放勲亦犹孔子称尧曰巍巍乎其有成功也钦明文思尧之德也钦谓无不敬明谓无不照文谓英华之发见思谓意虑之深逺安安与所勉强之意言其德性之美出乎自然不待用力所谓性之者也允恭克让尧之行也恭非饰貌故曰允恭让非强为故曰克让所谓安而行之者也积诸中者深厚则发乎外者光明故能覆冒四表而昭格两间此所谓帝者之德也克明俊德言能明其大德也钦明文思者众德之目大德则其总名也明俊德者修身之事亲九族者齐家之事所谓身修而家齐也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所谓家齐而国治也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所谓国治而天下平也明曰昭明明之至也和曰协和和之极也曰于变则无民之不化无俗之不美雍雍乎如岁之春所谓帝者之治也先言克明俊德谓尧能自明其德次言百姓昭明谓民亦有以明其德也德者人之所同得本无智愚之间凡民局于气禀蔽于私欲故其徳不能自明必赖神圣之君明德为天下倡然后各有以复其初民德之明由君德之先明也夫五帝之治莫盛于尧而其本则自克明俊德始故大学以明明德为新民之端然则尧典者其大学之宗祖欤
  臯陶谟【亦虞书篇名臯陶舜之圣臣谟其所陈之谋也】曰慎厥身脩思永【慎敬谨也厥其也永长也】惇叙九族【惇厚也叙次也】庶明励翼【庶明谓众贤也励勉也翼辅也】迩可逺在兹【迩近也可逺谓可推而及逺也兹此也】
  臣按臯陶为帝陈谟未及他事而首以慎修其身为言葢人君一身实天下国家之本而谨之一言又修身之本也思永者欲其悠乆而不息也为人君者孰不知身之当修然此心一放则能暂而不能乆必也常思所以致其慎者今日如是明日亦如是以至无往而不如是夫然后谓之永不然则朝勤而夕怠乍作而遽息果何益哉后世人主有初而鲜终者由不知思永之义故也谨则常敬而无忽思则常存而不放修身之道备于此矣然后以亲亲贤贤二者继之九族吾之屏翰也必有以笃叙之使均被其恩众贤吾之羽翼也必有以劝励之使乐为吾助身为之本而二者又各尽其道焉则自家可推之国自国可推之天下其道在此而已中庸九经之序其亦有所祖欤
  伊尹作伊训【商书篇名伊尹汤之圣相汤孙太甲立又相之】曰今王嗣厥德【嗣继也今王指太甲谓继成汤之德也】防不在初【初谓即位之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臣按此即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成汤葢躬行之故伊尹举之以训太甲也欲继成汤之德当在嗣位之初初焉不谨未有能终者也德惟何爱亲敬长是也人君之于天下当无所不爱而立爱则自亲始当无所不敬而立敬则自长始二者爱敬之本也本既立则自家而国以及于天下无不在吾爱敬中者茍无其本而逆施焉则其爱为悖德其敬为悖礼岂先王出治之道哉
  诗思齐之二章【思齐大雅篇名】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刑者仪刑之刑寡妻嫡妻也御治也】
  臣按此诗之序曰文王所以圣也説者谓文王世有贤妃之助故能成其圣德然后妃之所以贤则又本于文王之躬化故诗人歌之曰刑于寡妻言文王之德仪于闺门也闺门正矣次及于兄弟以治于家国无不正焉其本皆自文王之身始孟子举此诗以告齐王而断之曰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文王非人人化之也修吾身于此而其效自形于彼故当是时内而后妃有躬俭节用之德无险诐私谒之心公子皆信厚王姬亦肃雍则化行于家矣中林武夫莫不好德汝坟妇人勉夫以正则化行于国矣视尧典之言若出一揆此帝王之所以同道欤
  易【周易也】家人【卦名】彖曰【孔子辞】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严尊也君长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象曰【亦孔子辞】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卦体离下巽上离火也巽风也】上九威如吉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臣按家人一卦皆言治家之道二以隂爻居内卦之中女正位乎内之象也五以阳爻居外卦之中男正位乎外之象也古者为宫室辨内外男子居外凡梱外之事属焉女子居内凡梱内之事属焉各有攸主不相侵紊自士庶人以上皆然而人君之家所系为尤重故礼有之曰天子听男敎后听女顺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古者于男女内外之辨其严如此岂私意为之哉天阳为健主生覆于上地隂为顺主形载于下此天地之正理也男以刚健为德而所职者断制女以柔顺为德而所职者奉承男女各得其正则合乎天地之理矣一失其正则悖乎天地之理矣治家以严肃为本父母者一家之君严则家政举不严则家政壊然所谓严者非猛暴之谓也父尽父之道子尽子之道推之兄弟夫妇莫不尽其道上下肃然无或少紊如此则家道正人君之家正推之于天下无不正者故曰正家而天下定矣卦体内离外巽故言风自火出君子观此卦之象知天下之事莫不由内而出以家与国言则国之治乱自家而出以身与家言则家之正否自身而出故治国在于正家而正家又在于反身吾身言行一有不谨则无以律其家矣故言必有物物谓有其实也行必有常常谓有常度也言行必谨吾身修矣推之家国无不可者上九一爻复言治家之道严威则吉圣人虑后世昧其本旨或以猛暴为威不知治身弗严以威加人未有能服之者故以反身言之欲人君自反其身一言一动凛然不茍是则所谓威如也合彖象而观则家为天下之本身又为家之本葢断断乎有不可易者
  大学【礼记篇名】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亲当作新】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治平声】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臣按尧典诸书皆自身而推之天下至于先之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而后次之以脩其身则自大学始发前圣未言之蕴示学者以从入之涂厥功大矣
  中庸【亦礼记篇名孔子之孙子思所作也子思名伋曾子之门人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经者经纬之经】曰脩身也尊贤也【尊犹敬也】亲亲也【上亲字谓亲睦之也下亲字宗族内外之称】敬大臣也体羣臣也【体言体防之如其身也】子庶民也【庶众也言以子视其民也】来百工也【来如招来之来】柔逺人也【柔谓抚柔之柔】懐诸侯也【怀犹念也】脩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诸父谓伯父叔父也昆兄也】敬大臣则不【惑也】体羣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逺人则四方归之懐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脩身也去防逺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旣廪称事【既读曰饩】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逺人也继絶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懐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先儒吕大临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脩身为九经之本然必亲师取友然后脩身之道进故尊贤次之道之所进莫先其家故亲亲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体羣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逺人懐诸侯次之此九经之序也视羣臣犹吾一体视百姓犹吾子此视臣视民之别也
  朱熹曰脩身道立以下言九经之效也道立谓道成于己而可为民表所谓皇建其有极是也不惑谓不疑于理不谓不迷于事敬大臣则信任専而小臣不得以间之故临事而不也来百工则通功易事农末相资故财用足柔逺人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故四方归懐诸侯则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矣故曰天下畏之
  或问九经之説奈何朱熹曰不一其内则无以制其外不齐其外则无以养其中静而不存则无以立其本动而不察则无以胜其私故齐明盛服非礼不动则内外交养而动静不违所以为脩身之要也信防邪则任贤不専徇货色则好贤不笃贾捐之所谓后宫盛色则贤者隠微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葢持衡之势此重则彼轻理固然也故去防逺色贱货而一于贵德所以为劝贤之道也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兄弟婚姻欲其无相逺故尊位重禄同其好恶所以为劝亲亲之道也大臣不亲细事则以道事君者得以自尽故官属众盛足任使令所以为劝大臣之道也尽其诚而恤其私则士无仰事俯育之累而乐趋事功故忠信重禄所以为劝士之道也人情莫不欲逸亦莫不欲富故时使薄敛所以为劝百姓之道也日省月试以程其能既廪称事以偿其劳则不信度作淫巧者无所容惰者勉而能者劝矣为之授节以送其往待以委积以迎其来因能授任以嘉其善不强其所不欲以矜其不能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矣无后者续之【如周武王立夏商之后】己灭者封之【如齐桓公封卫国】治其乱使上下相安持其危使大小相恤朝聘有时而不劳其力贡赐有度而不匮其财则天下诸侯皆竭其力以蕃卫王室而无倍畔之心矣凡此九经其事不同然总其实不出乎脩身尊贤亲亲而已敬大臣体羣臣则自尊贤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来百工柔逺人懐诸侯则自亲亲之杀而推之也至于所以尊贤而亲亲亦曰脩身之至然后有以各当其理而无所悖耳曰亲亲而不言任之以事者何也曰此亲亲尊贤竝行不悖之道也茍以亲亲之故不问贤否而轻属任之不幸而或不胜焉治之则伤恩不治则废法是以富之贵之亲之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亲爱而保全之也若亲而贤则自当置之大臣之位而尊之敬之矣岂但富贵之而已哉观于管蔡监商而周公不免于有过及其致辟之后则惟康叔季相与夹辅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无官焉则圣人之意亦可见矣曰信大臣而无以间之故临事而不使大臣而贤也则可其或不幸而有赵髙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则邹阳所谓偏听生奸独任成乱范雎所为姤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觉悟者亦安得而不虑耶曰不然也彼其所以至此正坐不知九经之义而然耳使其明于此义而以脩身为本则固视明听聪而不可欺以贤否矣能以尊贤为先则所置以为大臣者必不襍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则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岂有知其能为奸以败国顾犹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书为职业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劳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任则不疑而疑则不任此古之圣君贤相所以诚意交孚两尽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业也如其不然将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备者愈密而其为愈甚下之所以欺防蒙蔽者愈巧而其为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奸遂则其祸固有不可胜言者幸而主之威胜则夫所谓偏听独任御下蔽上之奸将不在于大臣而在于左右其为国家之祸尤有不可胜言者矣呜呼危哉
  熹又曰一者诚也一不诚则九者皆为虚文矣臣按九经之説朱熹尽之矣或谓大学先言诚意正心而后脩身中庸九经之序乃自脩身始何耶曰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此所谓敬也敬则意诚心正在其中矣熹之以一为诚何也曰天下之理一则纯二则杂纯则诚杂则妄脩身不一善恶襍矣尊贤不一邪正杂矣不二不杂非诚而何故舜曰惟一伊尹曰克一中庸曰行之者一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臣按孟子谓天下国家乃世人常常称道之言而不知国乃天下之本家乃国之本身又家之本其言葢有序也本犹木之根本根固而后枝叶盛为治本末亦犹是也然大学言心而此不言心者葢诚意正心皆脩身之事言身则心在其中矣
  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逺【尔近也】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臣按战国之时学道者不求之近而求之逺不知尧舜之道不离于徐行后长之际而仁义之实止在乎尊亲敬长之间图事者不求之易而求之难不知辟土地朝秦楚有甚于縁木求鱼而老吾老幼吾幼则天下可运之掌故孟子切切以告时君欲其反求之吾身而不责效于天下葢人君能亲其亲则人亦莫不亲其亲能长其长则人亦莫不长其长举天下之人而各亲亲各长长则和顺辑睦之风行而乖争陵犯之俗息天下其有不平者乎是亦由一家以达天下之意
  荀子【名况】请问为国曰闻脩身矣未尝闻为国也君者槃也槃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臣按荀况之意谓君身正则臣民亦正故多为之喻如此亦有指哉
  董仲舒【汉武帝时人建元初以贤良对策】曰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奸犯也】是以隂阳调而风雨时羣生和而万民殖
  臣按仲舒之论自孟子之后未有及之者葢朝廷者天下之本人君者朝廷之本而心者又人君之本也人君能正其心湛然清明物莫能惑则发号施令罔有不臧而朝廷正矣朝廷正则贤不肖有别君子小人不相易位而百官正矣自此而下特举而措之耳夫天之与人本同一气人事正则正气应之此善祥之所由集也人事不正则邪气应之此灾异之所由臻也其本在人君之一心而已呜呼可不谨欤
  扬子【名雄字子云汉成哀问大儒着法言】或问大曰小问逺曰迩未达曰天下虽大治之在道不亦小乎四海虽逺治之在心不亦迩乎
  臣按道即理也天下虽大同此一理人君所为循理则治悖理则乱故曰治之在道四海虽逺同此一心人君心正则治心不正则乱故曰治之在心一理可以贯万事治大不在小乎一心可以宰万物治逺不在迩乎
  周惇頥【惇頥字茂叔道州营道人本朝熙寜元丰间以郎官为监司着太极图説通书得孔孟之微指】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则犹凖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端正也诚实也亲谓父子兄弟夫妇之属和犹睦也】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疎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睽家人皆易之卦名也睽卦兑下离上兊少女也离中女也二女同居而异志故为睽乖之象】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厘理也降下也妫水名汭水北舜所居也】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复反也】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无妄复亦二卦名】
  臣按惇頥之言与前圣实相符契葢心不诚则私意邪念纷纭交作欲身之脩得乎亲不和则闺门乖戾情意隔絶欲家之正得乎夫治家之难所以甚于治国者门内尚恩易于揜义世之人固有勉于治外者矣至其处家则或狃于妻妾之私或牵于骨肉之爱鲜克以正自检者而人君尤甚焉汉髙帝能诛秦灭项而不能割戚姬如意之宠唐太宗能取孤隋攘羣盗而闺门慙徳顾不免焉葢疎则公道易行亲则私情易溺此其所以难也不先具难未有能其易者汉唐之君立本作则既已如此何怪其治天下不及三代哉夫女子隂柔之性鲜不姤忌而险诐者故二女同居则猜间易生尧欲试舜必降以二女者能处二女则能处天下矣舜之身正而刑家如此故尧禅以天下而不疑也身之所以正者由其心之诚诚者无他不善之萌动于中则亟反之而已诚者天理之真妄者人为之伪妄去则诚存矣诚存则身正身正则家治推之天下犹运之掌也惇頥之言渊乎旨哉












  大学衍义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
  宋 真德秀 撰
  帝王为学之本
  尧舜禹汤文武之学
  大禹谟【虞书篇名纪大禹所陈之谋谟】帝曰来禹【此舜命禹之辞】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朱熹曰上古圣人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其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欲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尔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则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着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授受之际丁寜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
  臣按人心惟危以下十六字乃尧舜禹传授心法万世圣学之渊源人主欲学尧舜亦学此而已矣先儒训释虽众独朱熹之説最为精确夫所谓形气之私者指声色臭味之欲而言也性命之正者指仁义礼智之理而言也声色臭味之欲皆发于气所谓人心也仁义礼智之理皆根于性所谓道心也今即人主一身言之宫室之欲其安膳服之欲其美与夫妃嫔侍御之奉观逸游田之乐此人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裁制则物欲日滋其去桀纣不逺矣知富贵之不可恃而将之以忧勤知骄侈之不可肆而节之以恭俭知旨酒厚味为迷心之鸩毒思所以却之知淫声美色为伐性之斧斤思所以逺之此道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汨丧则理义日充其去尧舜不逺矣人心之发如铦锋如悍马有未易制驭者故曰危道心之发如火始然如泉始达有未易充广者故曰微惟平居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知其为声色臭味而发则用力克治不使之滋长知其为仁义礼智而发则一意持守不使之变迁夫如是则理义常存而物欲退聴以之酬酢万变无往而非中矣葢主于中则曰道心形诸用则曰中道本非二事也欲学尧舜者其惟用力于此乎
  益稷【亦虞书篇名】禹曰都【都美也】帝慎乃在位帝曰俞【俞然也】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几防也康安也】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丕大也徯待也】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申重也休美也】
  臣按禹既以谨之一言戒帝矣犹谓未尽其义又为三言以敷析之安汝止者谓安其心之所止也人之一心静而后能动定而后能应若其胶胶扰扰将为物役之不暇又何以宰万物乎先儒谓心者人之北辰辰惟居其所故能为二十八宿之纲维心惟安所止故能为万事之枢纽然欲其常安则有道焉几者念虑萌动之初康者治安愉佚之际几微之不察则喜怒哀乐有时而失节治安之不戒则般乐怠敖有时而或肆如是而欲安所止其可得乎曰安止曰几康者圣人养心之要法也心得其养则能慎乃在位矣又必辅弼之臣莫非正直则内外交养无时而不安非惟人应之天亦应之矣舜以精一执中告禹禹复以安止几康告舜用功若异而归宿实同欲知舜禹之学者合而玩之可也
  仲虺之诰【商书篇名仲虺汤之左相作此以告成汤】曰德日新万邦惟懐【懐谓心归之也】志自满九族乃离【志者心之所存也满骄盈也离散也】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建立也中者无过不及之谓】以义制事【制裁制也】以礼制心垂裕后昆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臣按此仲虺勉汤之辞欲其于身心用其功也德脩于身者日新而不已则万邦惟懐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也心之所存者骄盈自足则九族乃离所谓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也日新则日进一日尧舜兢业之事也自满则日怠一日后世人主不克终之事也治乱之分在此而已懋昭大德即所谓日新其德也懋者欲其常勉昭者欲其常明此心无时而不勉则其德无时而不明懋之一言乃其机栝也大学所引汤之盘铭即其事也懋昭大德者脩身之事大学所谓明明德也建中于民者以身率人之事大学所谓新民也中者民性之本然惟因物有迁故失其正圣人以一身为民之极使望而趋之皆归于中此所谓建中于民也然其道岂有他哉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而已葢事有万端未易裁处惟揆之以当然之理则举措适当无一事之不中矣心有万虑未易执持惟内主于敬而视听言动不敢肆焉则周旋中礼而无一念之不中矣已之中乃民之所由中也夫王者所以为法后世者义与理而已道备于身而无阙则法垂于后而有余然必不恃己之善以资夫人之善乃可以兴反是则危亡之道也虚心好问则天下之善皆归于我岂不裕乎矜能自任则一己之善其与几何岂不小乎成汤圣人也而仲虺勉之以学丁宁切至有如此者后之人主可不深味其言
  伊尹作咸有一德【亦商书篇名作此以告太甲】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躬身也暨及也咸皆也】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又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又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协合也】
  臣按孟子曰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又曰汤武身之也则成汤之圣葢由学入而其所以有一德者伊尹辅佐之力也伊尹至此又举以告太甲焉一者何纯而不杂常而不息之谓也吉凶者善恶之应人之秉德也纯善而能常则动无非吉矣不纯乎善而人欲参之不常乎善而人欲间之则二三其德则动无非凶矣易以日新为盛德先儒谓人之学不日进则日退故德不可以不日新不日新者不一害之也始勤而终怠始敬而终肆以一出一入之心为或作或辍之事德何自而新乎终始之间常一不变则德日以新矣然德无定名有凶有吉将何所择而师之要当主其善者以为师善者斯德而不善者非德也善无定体将何所择而主之要当以协于一者为主一者斯善而不一者非善也天下之理凡出于一者无有不善如乍见入井之孺子而恻隠兴焉此时未有他念之杂一而善也才有纳交要誉之心则不一而非善矣故考德者以善为主而择善者又以一为主太甲悔过迁善之后伊尹又虑其择善未精执德不定而转移于他日故特作一德之书以告之而精要莫切于此数语呜呼惟精惟一舜将逊位而后以告禹咸有一德伊尹将告归而后以告太甲付授丁寜之意如此为人君者可不味斯言乎
  周公作立政【周书篇名公作此以戒成王】文王惟克厥宅心【宅心谓安宅其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
  臣按文王之宅厥心即大禹所谓安汝止也尧舜以来累圣相传一本乎此成王即政之始周公恐其知文王之治法而未知文王之心法也故作此书以立政为名所陈皆命官用人之事而必以宅心为先葢用人乃立政之本而宅心又用人之本也夫政事之脩废由用人之得失为人君者孰不知之而用舍之间鲜不易位者心无定主而是非邪正得以之故也文王惟能安定其心故能立此常事司牧之人皆贤而有德者心犹水然挠而浊之不见山岳渊澄弗动毛髪烛焉惟至公可以见天下之私惟至正可以见天下之邪惟至静可以见天下之动文王之用人所以皆适其当者由其能宅心之故也文王生知之圣若无所事乎学而其所谓克宅心者是乃文王之学也然不曰克宅厥心而曰克厥宅心者亦犹臯谟不曰慎修厥身而曰慎厥身修也读者其可以辞害意哉
  洪范【周书篇名洪大也范法也言治天下之大法】惟十有三祀【武王即位之十三年也商曰祀周曰年箕子义不臣周故仍称祀】王访于箕子【箕子殷父师也武王胜殷杀纣立纣子武庚以箕子归而访问之箕国也子爵也】王乃言曰呜呼箕子【叹辞】惟天阴隲下民【阴黙也隲升也】相协厥居【相助也协合也】我不知其彞伦攸叙【彞常也伦理也攸所也叙次也】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鲧禹之父也陻塞也汨乱也陈列也】帝乃震怒【帝即天也主宰之谓震动也】不畀洪范九畴彞伦攸斁【畀与也畴类也斁败也】鲧则殛死【鲧治水九载功用弗成舜殛之于羽山而死】禹乃嗣兴【禹鲧之子也舜举之以代鲧嗣继也兴起也】天乃锡禹洪范九畴【锡亦与也】彞伦攸叙初一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以其流行于天地之间故曰行】次二曰敬用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次三曰农用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冦七曰宾八曰师师兵也农厚也】次四曰协用五纪【一曰嵗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数协合也以人占天欲其协合也】次五曰建用皇极【建立也皇君也极至也立极于上使人望而从之故曰建用】次六曰乂用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治人之道用此三者故曰乂用】次七曰眀用稽疑【曰择建立卜筮人所以稽决疑惑故曰明用】次八曰念用庶徴【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徴验也念谓念念在此】次九曰向用五福【一曰夀二曰富三曰康寜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攸好德者所好者善也考终命者得正而终也向慕也】威用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凶短折则夀与考终之反也疾与忧则康寜之反恶与弱则攸好德之反六极之极谓穷极也与皇极之义不同威犹畏也】臣按武王克商之初未遑他事首以彞伦之叙访于亡国之臣访云者不敢召而就问之也彞伦者治天下之常理先后本末各有自然之理非人之所为乃天之所设也天之于民既黙陟之于善又助合其厥居然君师治敎之责则于我乎属我乃未知常理之次叙焉此所以问于箕子也尧忧洪水使鲧治之鲧不能因性顺导顾乃隄而塞之以激其势水既失性火木金土从而汨乱葢水者五行之首一行乱则五者皆乱矣五行天之道鲧汨而乱之则逆乎天矣故天动威怒而不与以大法九畴鲧以殛死禹继而兴随山濬川行所无事而水患以平天乃以大法九畴与之神龟负文出于洛水龟所负者数尔大禹圣人心与天通见其数而知其理因次之以为九类即今九畴是也初一至次九即所谓彛伦也五行者天之所生以养乎人者也其气运乎天而不息其财用于世而不匮其理则赋于人而为五常以天道言之莫大于此故居九畴之首五事者天之所赋而具乎人者也貌之恭言之从视之明听之聪思之睿皆性之本然也必以敬用之则能保其本然之性不以敬用之则貌必至于嫚言必至于悖以视听则昏且窒以思虑则粗且浅而本然之性丧矣五者治身治心之要以人事而言莫切于此故居五行之次身心既治然后可施之有政食货生民之本衣食既足不可忘本故有祀焉司空居民既得其安矣又有司徒之敎焉敎之而不从者又有司冦之刑焉接逺人以礼而威天下以兵凡此皆所以厚民生故曰农用八政民政既举则钦天授人有不可后于是继以岁月日时星辰厯数之纪推步占騐必求以合乎天故曰协用五纪皇者君之称极者极至之义标凖之名位乎中而四方所取则也故居人君之位者由一身而至万事莫不尽至而后可以为民之极建者立之于此而形之于彼之谓故曰建用皇极至于正直刚柔之施又必视时之治否因俗之强弱君当揽权无使威福之移于下臣当循法无使颛恣而僣乎上为治之道无越乎此故曰乂用三德国有大事必先详虑于己而后谋之于人人不能决则又诹之卜筮以诀之于天天人相参事无过举所以保其极而不失也故曰明用稽疑五事之得失极之所以建不建也然何从而騐之观诸天而已雨旸燠寒风皆以其时则建极之騐也五者常而无节则不极之騐也天人相应若影响然人君所当念念而致察也故曰念用庶征皇极建则举世之人皆被其泽而五福应之故尧舜之民无不仁且夀者此人君之所当向慕也故曰向用五福皇极不建则举世之人皆蒙其祸而六极随之故桀纣之民无不鄙且夭者此人君之所当畏惧也故曰威用六极洪范九畴六十有五字尔而天道人事无不该焉原其本皆自人君一身始此武王之问箕子之言所以为万世蓍也
  礼践阼篇【大戴礼篇名】武王践阼三日【阼者君之阶故人君即位谓之践阼】召师尚父而问焉【即太公望】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斋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王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几于鉴于盥槃于楹于杖于帯于履屦于觞豆于户牖于劒弓矛为铭焉
  臣按武王之始克商也访洪范于箕子其始践阼也又访丹书于太公可谓急于闻道者矣而太公望所告不出敬与义之二言葢敬则万善俱立怠则万善俱废义则理为之主欲则物为之主吉凶存亡之所由分上古圣人己致谨于此矣武王闻之惕若戒惧而铭之器物以自警焉葢恐斯须不存而怠与欲得乗其隙也其后孔子赞易于坤之六二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先儒释之曰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葢敬则此心无私邪之累内之所以直也义则事事物物各当其分外之所以方也自黄帝而武王自武王而孔子其皆一道欤以上叙尧舜禹汤文武之学或谓尧舜而下皆生知之圣今以学言何哉葢生而可知者义理之源尔若夫治己治人之法固不能无待于学也传称尧舜禹汤莫不有师攷之论语则信而好古者孔子之所自许也学之不讲者孔子之所尝忧也又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也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丘之好学也则虽生知之圣未有不从事于学者然自商以前未有学之名观书所载数圣人之心传面命与君臣之间胥训胥告者无非学也愿治之主诚即其全书而熟复之则千载圣学之源流将了然于胷中彊勉力行二帝三王之盛可以企及也今特撮其大要着之于篇以见学者有本云












  大学衍义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
  宋 真德秀 撰
  帝王为学之本
  商髙宗周成王之学
  书説命【商书篇名説傅説也筑于傅岩之野髙宗梦得之立之为相作説命三篇】王曰来汝説台小子旧学于甘盘【台予也小子高宗谦称也甘盘商贤臣】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遯隠也徂往也河亳皆地名暨及也罔无也显明也】尔惟训于朕志【训敎也】若作酒醴尔惟麴糵若作和羮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迈行也乃汝也】説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建立也】学于古训乃有获【获得也】事不师古【师法也】以克永世【克能也永长也】匪説攸闻【匪非也】惟学逊志务时敏【逊谦抑也务専也敏也】厥脩乃来允懐于兹【允信也懐念也兹此也】道积于厥躬【积聚也厥其也躬身也】惟斆学半【斆敎也】念终始典于学【典常也】厥德修罔觉【罔无也觉犹知也】监于先王成宪【监视也先王谓成汤宪法也】其永无愆【永长也愆过也】惟説式克钦承【式用也克能也钦敬也承奉也】旁招俊乂【旁广也俊贤也乂谓有治人之才也】列于庶位【庶众也位职也】
  臣按髙宗之为太子也学于甘盘学未大成而甘盘遯归荒野自河而亳不知所终髙宗自失甘盘茫然无所于学既得傅説遂命之以续甘盘之业尔惟训于朕志者望説以格心之事也酒非麴糵不成羮非盐梅不和人君非贤者脩辅无以进其德汝交修我而无弃我我能行汝之敎高宗之望于説者如彼其切説其可忘言乎王人所以求多闻者是惟立事而已学必施于事然后为有用之学不然则所闻虽多果何为哉古训者古先圣王之训若书之典谟是也学必求之古训然后有得若读非圣之书其何益乎获者得之于已也学必自得然后为功不然则道自道我自我犹未尝学也人君行事当以古人为师若自任己意不师古昔而能长治乆安者无是理也于是又言为学之要惟在逊志时敏逊志者卑逊其心虽有如未尝有也时敏者进修及时日新而又新也凡人之害干学者骄与怠而已骄则志盈善不可入怠则志惰功不可进逊则不骄敏则不怠所修之道自将源源而来如井之泉愈汲愈有矣夫人孰不知此然体之不诚则虽得易失惟信之深念之笃然后道积于厥功积犹积善之积今日造一理明日又造一理今日进一善明日又进一善持乆不替则道积于身身即道道即身浑然无间矣于是又言斆之与学各居其半我之所敎仅能半之髙宗于此尤当自力必也一念终始常在于学无少间断然后德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曰终始不曰始终者学无止法也上言道之积下言德之修者以理言之是谓道以所得言之是谓德非有二也説论为学之方至矣犹虑髙宗未知所法则又勉之以成汤为法成汤既盛矣德犹恐其有慙过必改而不吝傥能视其成法安得有愆君德既修然后大臣可举其职招贤能以列庶位説其敢不敬承乎学之一字前此未经见也高宗与説始言之遂开万古圣学之源其功亦大矣哉
  敬之【羣臣进戒成王之诗】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就成也将大也】学有缉熙于光明【缉续也熙广也】佛时仔肩【佛音弼辅也时是也仔任也肩负也】示我显德行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羣臣进戒首以敬之敬之为言成王则谓予小子不聪而未能敬方期日有所就月有所将其道何由惟学而已葢学则有缉熙光明之功凡人之性本自光明大学所谓明德是也惟其学力弗继是以本然之光明日以闇晦今当从事于学犹妇功之绩接续而不已以广吾本性之光明然辅弼吾使能当此负任则羣臣之责也愿示我以显明之德行使晓然知用力之方此成王虑学之难进故望于羣臣者如此德者行之本行者德之发成王之学惟欲充其性之光明进其身之德行岂后世务外者比哉
  以上叙商髙宗周成王之学臣按二君初非圣人之资惟其知学之本故能克己蹈道卒为商周令主后世未有及之者学之有功于人如此哉
  帝王为学之本
  汉髙文武宣之学
  汉髙帝初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时时前称説诗书帝曰乃公居马上得之【乃公帝自称也】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竝用长乆之术也乡使秦已并天下修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慙色谓贾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乃祖述存亡之证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
  先儒胡宏曰贾之对宜曰陛下之得天下非専马上之力也葢陛下本以寛大长者受懐王入闗之命为天下除残贼所过亡掳掠赦秦降王子婴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约法三章父老唯恐陛下不为秦王庶几三代得天下之仁项王负约王陛下于蜀汉陛下忍而就国用萧何为相养其民以致贤人収用巴蜀还定三秦项羽贼杀义帝陛下举军缟素告诸侯而伐之庶几三代取天下之义不龌龊自用多大略得英雄心师张良任陈平将韩信庶几尧舜禹汤文武知人之明镇抚百姓下令军士不幸死者更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庶几尧舜禹汤文武哀鳏寡恤孤独之政此数者陛下所以得天下也今天下已定愿陛下退叔孙通聘鲁二生使与张良四皓及如臣者共论所以承三代之宜定一代大典以幸天下以诏万世使陆贾有是对而汉祖用其言则必六宫有制适庶有辨敎养子弟有法后夫人嫔妇各得其所矣又安有戚夫人为人彘赵王如意淮阳王友梁王恢之皆不得其死哉又安有审食其凟乱宫闱之丑而吕氏至于族灭后世世有外戚之祸哉则必制国有法荆王贾楚王交代王喜齐王肥不封数十县而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及臯陶伊傅周吕之裔得血食矣则必体貌大臣萧相国不系狱黥布陈豨卢绾韩王信不背叛矣则必不袭秦故尊君抑臣而朝廷之上制礼以道谦尊而光干刚不亢臣道上行致天也于交泰而大臣可以托天下委六尺之孤矣则必封建诸侯藩垣屏翰根深蒂固难于倾拔可以正中国四夷之分不至畏匈奴与之和亲而手足倒置矣则必复井田之制不至后世三十税一近于貊道富者田连阡陌僭拟公侯而贫民寃苦失职矣则必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有疾病不枕宦者卧临弃天下公卿大夫受顾命妇寺不得与而大正其终矣臣按胡宏之论深中当时之失葢贾虽有修仁义法先圣之言而其所陈不过秦汉间事安能举其君于帝王之隆哉此宏之所以深惜也
  汉文帝时贾谊为长沙王傅岁余文帝思谊征之【征召也】至入见上方受厘坐宣室【厘福也宣室殿名】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古者君臣皆席地而坐故坐乆相亲则前席】既罢曰吾乆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臣按文帝之问贾谊及于鬼神之本鬼神者何隂阳造化之谓也帝之问及此其有意穷理之学乎谊具道所以然之故帝为之前席其必深有感于心矣惜史氏之不载也然鬼神之事至难言也在孔门惟季路问事鬼宰我问鬼神其他门人髙弟大抵问仁问孝问政而已葢幽明二致而其理一原知仁义则知隂阳能尽性则能至命谊之对亦尝及此否邪厥后新垣平以诡诈进帝为之惑是未尝知鬼神之情状也帝有穷理之心而谊无造理之学故君德成就终有媿于古吁可惜哉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制曰朕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董仲舒对曰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
  臣按彊勉学问者致知之事也彊勉行道者力行之事也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学问思辨皆求以知之笃行则所以行之也又曰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者彊勉之谓也仲舒之学葢有见于此而帝不能用也惜哉
  又曰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髙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臣按武帝之于道徒闻而不尊徒知而不行此其受病之本故仲舒箴之高明以智识言光大以事业言古之圣王有所闻则必尊不徒闻而已也有所知则必行不徒知而已也故充其智识则髙明见诸事业则光大由其有求道之诚故也使帝能用其言设诚于内而致行之不徒为闻道之名要必有履道之实则其所至讵可涯也哉
  又曰尧发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葢有渐以致之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故尽小者大谨微者着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
  臣按西汉儒者惟一仲舒其学纯乎孔孟其致君亦必以尧舜葢自七篇之后未有及此者使帝置仲舒于左右承弼之地必能以二帝三王之道日陈于前绳愆纠缪格其非心安得有极意奢淫之失穷兵黩武之祸又安得惑邪臣之譛兴巫蛊之狱而致父子隔絶阙庭流血之变哉故剟三策之言尤切者着于此以见武帝虽有志于学而实不知所以学为可惜也
  倪寛见武帝语经学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寛语可观乃从寛问一篇
  臣按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皆人主之轨范也武帝初以为朴学弗好既失之矣及闻寛説可观又止从问一篇则是其弗好如故也然圣经之蕴无穷随其所入皆必有获百篇之书无所不备使帝于其一篇果尝深玩而服膺焉修己治人亦有余用而帝之行事未见有一与书合者是亦徒问而已果何益哉
  武帝诏求能为韩婴诗者征蔡义上召见説诗甚悦之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昭帝
  臣按武帝悦蔡义説诗既引以自近又使授其子意亦美矣然不知义之讲説其果能有得诗人之指邪夫诗三百以闗雎为首重风化之源也而武帝之卫后以讴者进李夫人以倡进大本如此他可知矣故穷奢极欲则非鸳鸯之义重赋横敛则昧硕防之戒以天旱为干封安有云汉之恐惧用防言杀太子不监青蝇之罔极孔子曰诵诗三百不达于政虽多亦奚以为武帝近之矣
  宣武髙才好学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
  元康元年诏曰朕不明六艺【谓诗书礼乐易春秋也】郁于大道【郁不明也大道谓先王之道】是以隂阳风雨未时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术宣究其意者各二人【宣通也究穷也】孝元帝为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刑谓刑法名谓名家者流考核名实者也绳束也】尝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敎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臣按宣帝之诏以隂阳风雨之未时由其不明六艺闇于大道葢人君不明经不知道则无以正心而修身一念之不纯一动之失中皆足以奸隂阳之和故洪范以雨旸燠寒风之时为肃乂哲谋圣之应五者之不时为狂僣豫急蒙之应人主之一心与天地相为流通而善恶吉凶之符甚于影响葢如此后世人主鲜或知者而帝独知之可谓卓然有见矣然其所举吏民之厥身修正通文学明先王之术者乃寂无闻焉夫正身明道之士诚世之所鲜有使帝果以诚求之岂无一二近似者出为帝用夷考当时惟一王吉粗欲建万世之长策而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帝已视为迂阔矣使子思孟子生乎其时皇皇于仁义而不汲汲于功利其与帝枘凿将有甚焉者然则正身明道之士窥见此指其肯轻为帝出哉夫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其为道若白黒之异色清浊之异流不可杂也杂则黒与浊者终胜矣帝乃以霸王道杂为汉家之制度可乎且帝尝受论语矣语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又曰子为政焉用杀则夫子之意是欲人君纯任德敎也又尝立书春秋于学官矣孔子定书纪文武成康之政为后世法而春秋尊王道黜霸术是夫子之意正欲人君纯用周政也帝乃曰德敎不可任周政不可用则是论语不必受书春秋不必立也俗儒是古非今固不足用独不当求真儒而用之乎以俗儒不达时宜而并儒之通世务者弃之是因噎而废食也以髙材好学之君而择术如此是以励精为政虽能致一时之治而刑余周召法律诗书卒不免基后来之祸惜哉
  以上叙汉髙文武宣之学



  大学衍义卷三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四
  宋 眞德秀 撰
  帝王爲学之本
  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光武受尚书通大义【东观记云受尚书于庐江许子威大义略举因学世亊】召桓荣入说甚善之每朝防輙令荣敷奏经义帝称善帝每日视朝日仄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頥爱精神优游自寜帝曰我自乐此不爲疲也【太子显宗也】
  臣按光武早为儒生及卽位孜孜经术又如此宜其光复旧物身致升平视少康周宣盖庶几焉惜其时儒臣作辅如伏湛侯覇軰皆章句书生未明乎古人格心之业故在位三十余年虽鲜有过事而以无罪废正后易太子则有媿刑家之义以直谏杀大臣则有乖从谏如流之美葢其所学未至于明善诚身之地故于父子夫妇君臣之际不能无可憾者焉圣学不明虽有不世之资如光武者迄不能追帝王之盛然则人主之于务学其可茍也哉
  显宗孝明帝十歳通春秋光武奇之旣爲皇太子师事博士桓荣学通尚书及卽位尊以师礼乘舆常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靣设几杖防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輙曰太师在是旣罢悉以大官供具赐之后三雍成【三雍谓明堂灵台辟雍】拜荣爲五更【更谓耆老而更事者】每大射养老礼毕帝輙引荣及弟子升堂执经自爲卞说【谓卞语而讲说也】诏曰三老李躬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诗曰无徳不报无言不雠其赐荣爵关内侯
  臣按先儒胡寅以爲显宗事师之意百千年鲜有其俪可谓人主之高致惜乎桓荣授经专门章句不知仲尼脩身治天下之微旨故其君之徳业如是而止斯言当矣抑臣窃谓学者所以治性情者也故先汉名儒匡衡有言治性之道必审已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故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若显宗者岂无所当戒者乎传称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爲明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至见提曵帝尝受书于师矣书之称尧曰允防称舜曰温防称文王曰徽柔懿防是皆以防爲贵也曰御众以寛又曰寛绰厥心是又以寛爲贵也帝于二者两皆失之旣无容人之度又失遇下之礼然则又何贵于学乎先儒有言未读是书犹是人也旣读是书亦犹是人也则爲不善读矣其殆显宗之谓邪
  肃宗孝章帝少寛容好儒术其爲太子也受学于张酺元和二年东巡酺爲东郡太守帝幸东郡引酺及门生掾吏防庭中先备弟子之仪使酺讲尚书一篇然后脩君臣之礼
  臣按章帝尊经事师之意不媿前人又能戒显宗之苛切事从寛厚奉母后以孝遇同姓以恩惠养元元除去苛法后之议者以长者称虽其天资之美亦其学之力也惜其时师臣如张酺者虽质直守义数有谏正然其所学不过章句之业况又以严见惮不得久在左右故所以辅成徳美者如是而止考之本纪在位仅十有三年而年止三十有三岂无逸之戒亦或有所忽耶惜哉
  唐太宗身属櫜鞬风纚露沐然锐情经术卽王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爲学士与议天下事旣卽位殿左置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闲则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
  臣按后世人主之好学者莫如唐太宗当战攻未息之余已留情于经术召名儒爲学士以讲摩之此三代以下所无也旣卽位置文馆于殿之侧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暇与讨古今论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此又三代以下之所无也故陆贽举之以告德宗谓言及稼穑艰难则务遵节俭言及闾阎疾苦则议息征徭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我朝列圣盛时妙选名儒环侍经幄迩英崇政延访从容夜直禁中不时召对所以缉熈圣学开广睿聪其与贞观实同一揆夫昼访足矣又必加以夜对何也人主一心攻者甚众惟声与色尤易溺人昼日便朝荐绅俨列昌言正论辐凑于前则其保守也易深宫暮夜所接者非貂珰之軰卽嫔御之徒纷华盛丽杂然目奇技滛巧皆足荡心故其持养也难此夜对之益所以尤深于昼访与圣明在上傥有志于帝王之事业则贞观之规模与我祖宗之家法不可以不复
  太宗尝谓侍臣曰梁武帝惟谈苦空元帝爲周师所围犹讲老子此深足爲戒朕所好者惟尧舜周孔之道如鸟之有翼鱼之有水不可暂无耳
  臣按太宗深鍳萧梁之失不取老释二氏而惟尧舜周孔之道是好可谓知所择矣然终身所行未能无媿者以其嗜学虽笃所讲者不过前代之得失而于三圣传授之微指六经致治之成法未之有闻其所亲者虽一时之名儒而奸防小人亦厠其列安得有佛时仔肩之益故名爲希慕前圣而于道实无得焉其亦可憾也夫
  太宗尝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辨口或以谄防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臣按秦汉以后号爲贤主脩身寡过则或有之其知从事于此心惧奸佞之乘其隙则未有如太宗者惟其中有所主故封徳彛宇文士及权万纪之徒皆不得而惑然数者均爲易入而嗜欲又其最焉古先圣王惟此之畏故朋滛于家益之所以戒舜也无皇耽乐周公之所以戒成王也太宗能严奸佞之防而未能脱嗜欲之穽闺门之内旣多慙徳而武才人狐媚之惑卒基异时移鼎祚翦宗支之祸焉葢由天资之高有以知夫众攻之原而学力之浅卒无以胜其最甚之害故智及之仁不能守之也近世儒生有爲心箴者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人于其间眇然有身是身之微太仓稊米参爲三才曰惟心耳往古来今孰无此心心爲形役乃兽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动静投间抵隙爲厥心病一心之微众欲攻之其与存者呜呼几希君子存诚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箴虽常言然深切于正心之学故録焉
  宗明皇帝开元中谓宰相曰朕毎读书有所疑滞无从质问可选儒学之士使入内侍读卢懐愼荐太常卿马懐素乃以懐素爲左散骑常侍与褚无量更日侍读每至閤门令乘肩舆以进或在别馆道远听于宫中乘马亲送迎之待以师傅之礼
  开元中置丽正书院聚文学之士或脩书或侍讲以张说爲脩书使以总之有司供给优厚中书舎人陆坚以爲无益于国徒爲縻费欲奏罢之张说曰自古帝王于国家无事之时莫不崇宫室广声色今天子独延礼文儒发挥典籍所益者大所损者微陆子之言何不达也帝闻之重说而薄坚
  臣按明皇初政好学右文其盛如此可谓美矣使当时得一眞儒在辅导弼谐之地日以尧舜三王之道六经孔孟之言陈之于前必格物以致其知则于是非邪正之辨了然不惑而张九龄李林甫之忠邪不至于用舎倒置矣必诚意以正其心则于声色货利之诱确乎不移而惠妃太眞之蛊媚王珙宇文融之聚敛不得进矣必脩身以正其家则于父子夫妇之伦朝廷宫寝之政各尽其道安得有信防废杀三子之祸又安得有禄山凟乱宫闱之丑哉奈何张说之流不过以文墨进无量懐素亦不过章句儒帝虽有志于学而所以讲明启沃者仅如此是以文物之盛虽极于开元而帝心已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根本日蠧欲其无祸乱得乎故人君之学茍不知以圣王爲师以身心爲主未见其有益也
  宪宗留意典坟毎覧前代兴亡得失之事皆三复其言又读贞观开元实録见太宗撰金镜书及帝范宗撰开元训诫帝遂采尚书春秋史汉等书君臣行事可爲镜者集成十四篇曰君臣道合曰辨邪正曰戒权幸曰戒微行曰任贤臣曰纳忠諌曰愼征伐曰重刑法曰去奢泰曰崇节俭曰奬忠直曰脩徳政曰諌畋猎曰録勲贤分爲上下卷目曰前代君臣事迹以其书写于屛风列之座右
  臣按宪宗玩意经籍集其事以爲鉴用意美矣然平蔡之后骄侈遽形裴度以忠直见疎李逄吉以谗谄用皇甫鏄程异以羡余进是邪正未尝辨贤臣未尝任也忠谏未尝纳勲贤未尝録也土木兴则反于节俭聚敛行则乖于徳政凢所谓十有四条无一不悖戾者其故何哉葢居中而制万事者心也古先圣王必于此乎用力故一心正而万事莫不正宪宗知监前代成败之迹而不知古人大学之源藩鎭未平犹能勉强策励一旦奏功侈然自肆屛障虽在志虑已移视之爲虚器矣由其心之不治故也当时羣臣独一裴垍能进正心之说而心之所以正者亦莫之及焉徒举其纲而不告以用力之地是犹教人以克己复礼而不语以视听言动之目其能有益乎故爲人臣而不知大学未有能引其君以当道者
  以上叙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帝王爲学之本
  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汉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音忖】节度穷极幼眇少而好儒及卽位徴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康迭爲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臣按人君之学不过修己治人而已元帝于此二者未尝致意而所好者笔札音律之事纵使极其精妙不过胥吏之小能工瞽之末伎是岂人君之大道哉昔颜渊问爲邦夫子以放郑声语之今帝之所好者吹洞箫自度曲正所谓郑声也先儒谓其音悲哀能令人意思流连怠惰骄滛皆从此出元帝之资本非刚明者又重之以此好则其志气頺靡日以益甚安有振迅兴起之理宜其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卒基汉室之祸也
  魏文帝【魏武曹操之子】虽在军旅手不释卷少诵诗论及长备厯五经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覧所著书论诗赋凢六十篇史臣陈夀曰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问彊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识迈志存道克广徳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
  臣按文帝之爲太子也与一时文士若王粲阮瑀诸人游号建安七子帝及粲等所爲文章至今具在其藻丽华美则诚有之揆诸风雅典诰则罪人也夫旷大之度公平之识迈志存道克广徳心此皆人君所当勉者而帝也爲嗣则喜见颜色居防则燕乐不衰薄同气之恩杀无宠之配以玩好而求远物以私憾而僇谏官是于所当勉者不知勉矣书论诗赋文士之末技尔非人君所当务也而乃侈然自衒谓莫已若识度如此其爲史氏所讥宜哉
  后魏王珪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若书籍珪曰书籍有几如何可集对曰自书契以来世有滋益至今不可胜计茍人主所好何忧不集珪遂命郡县大索书籍悉送平城
  臣按大学之道以致知爲首正欲开聪明而发智识也魏珪中材之君初未尝学而有益人神智之问可谓切问矣李先莫如书籍之对亦可谓善对矣然则书契以来世有滋益人主所好何忧不集则失之甚也夫古今之书籍虽多其切于君徳治道者六经而已尔论孟而已尔六经之大义人君皆所当闻然一日万几无徧读博通之理茍颛精其一二而兼致力于论孟大学中庸之书间命儒臣敷陈厯代之得失则其开聪明而发智识者亦岂少哉惜乎李先凡陋之儒智不及此徒使魏王以聚书爲美而无得于书求神仙滥刑戮溺声色卒以无道殒其身是虽图书山积果何益于万一哉
  唐文宗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
  臣按文宗可谓好学之君矣而卒无救于祸败者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使文宗而知此义则玩干健以养其刚体离丽以养其明旣刚且明则于威福之权必能别白何至柔懦不立听用匪人使阉寺之势益张甘心以赧献自比其于书史了无毫分之得正坐以之自娱故耳夫好书而以之资空谈销永日鲜有不爲文宗者
  后汉灵帝好文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爲文赋者竝待制鸿都门下后诸爲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防多引无行趋势之徒置其间憙陈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
  臣按词赋小技扬雄比之雕虫篆刻壮夫且耻爲之况人主乎赋犹无用况书篆末艺乎灵帝名爲好学而所取乃尔夫人主不可轻有所好所好一形羣下必有伺其意指者故虽文赋书篆亦爲小人媒进之阶况他乎惟游心经术恬澹寡欲则奸邪无得而窥灵帝昏乱之君无足论者特以爲来世之鉴云
  陈后主叔宝以宫人有文学者爲女学士仆射江总虽爲宰辅不亲政务日与尚书孔范等十余人侍上游宴后庭谓之狎客上毎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羣臣酣歌自夕达旦日以爲常其后隋伐陈获叔宝以归从隋文帝饮赋诗及出帝目之曰以作诗之功何如思安时事乎
  隋炀帝善属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能更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诵其佳句曰庭草无人随意緑复能作此语邪自负才学毎骄天下之士尝谓侍臣曰天下皆谓朕承借绪余而有四海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爲天子矣
  臣按陈隋二君号爲工于词艺者一则因是而君臣相狎一则因是而君臣争胜卒底乱亡然则帝王之于词章皆非所当作乎曰虞帝勑天之歌大禹朽索之训成汤宫刑之制虽非有意于爲文而炳炳琅琅垂耀千古此人君所当法也若大风之安不忘危犹可见英主之逺虑金镜之任贤去不肖亦足以昭示子孙揆之帝王抑其次也若夫雕镂组织与文士争一日之长固可羞己况于滛防猥陋如陈隋之君乎臣故着此以爲人主溺心词艺者之戒
  以上叙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大学衍义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五
  宋 眞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心之善
  汤诰【商书篇名成汤作此以告万方】曰惟皇上帝降于下民【皇大也上帝卽天也降下也】若有恒性【若顺也恒常也】克绥厥猷惟后【克能也绥安也厥其也猷道也后君也】
  臣按成汤此言可谓知君师之职矣葢天能与人以至善之性而不能使之全其性能使人全其性者君师之任也汉儒以爲善臣谓卽中也天之生民莫不各赋之以仁义礼智之徳浑然于中无所偏倚是所谓也自天所降而言则谓之自人所受而言则谓之性非有二也然天之降于人者初无智愚之间而人之受于天者清浊纯驳随其所禀有不同焉必頼君师之作顺其有常之性而开迪之舜之徽五典周之教六徳六行皆其事也性本至善因而教焉是之谓顺若其本恶而强教以善则是逆之而非顺之也观若之一言则人性之善可知矣猷者道也道卽性也以体而言则曰性以用而言则曰道其实一也顺其性使安其道非君不能何谓安父安于慈子安于孝知其自然而不可易与其当然而不容己然后爲安成汤有天下之初卽以此自任臣故曰可谓知君师之职也厥后秉彛受中之言相继而发至于孔孟性善之理益明而开万世性学之源则自成汤始呜呼圣哉
  诗烝民【尹吉甫作此美周宣王】曰天生烝民【烝众也】有物有则【则法也】民之秉彞【秉执也彞常也】好是懿徳【懿美也】
  臣按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者理也器者物也精粗之辨固不同矣然理未尝离乎物之中知此则知有物有则之说矣葢盈乎天地之间者莫非物而人亦物也事亦物也有此物则具此理是所谓则也以人言之如目之视耳之听物也视之明听之聪乃则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物也而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夫妇之别长幼之序乃则也则者凖则之谓一定而不可易也古人谓规矩凖绳衡爲五则者以其方圆平直轻重皆天然一定之法故也夫物之所以有是则者天实爲之人但循其则耳如视本明视而不明是失其则也听本聪听而不聪是失其则也君当仁君而不仁是失其则也臣当敬臣而不敬是失其则也然此一事之则尔若为人而不能全乎为人之理是失其所以爲人之则而非人矣彞而言秉何也浑然一理具于吾心不可移夺若秉执然惟其有此故于美徳无不知好者仁义忠孝所谓美徳也人无贤愚莫不好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所谓恶徳也人无贤愚莫不恶之观乎此则知性之善矣当更合后章孟子之言观之
  刘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
  臣按刘子之所谓中卽成汤之所谓葢天地自然之理而人得之以生者是所谓天命之性也
  易曰一隂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臣按程頥曰隂阳气也所以隂阳者道也朱熹亦曰隂阳迭运者气也而其理则所谓道葢隂阳二气流行于天地之间来往循环终古不息是孰使之然哉理也理之与气未尝相离继继而出莫非至善成之在人则曰性焉理无不善性岂有不善哉性善之理虽至孟子而益明然其源实出乎此
  干文言【孔子所作】曰元者善之长也【元大也始也】亨者嘉之防也【亨通也嘉美也】利者义之和也【利宜也】贞者事之干也【贞正固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朱熹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徳莫先乎此故于时爲春于人则爲仁而众善之长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于此莫不嘉美故于时爲夏于人则爲礼而众美之防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故于时爲秋于人则爲义而得其分之和贞者生物之成实理具备随在各足故于时爲冬在人则爲智而爲众事之干干木之身枝叶所依而立也凢此天徳之自然也又曰以仁爲体则无一物不在所爱之中故足以长人嘉其所防则无不合礼使物各得其所利则义无不和贞固者知贞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谓知而勿去者也故足以爲事之干凢此人事之当然也又曰干四徳元最重贞次之非元无以生非贞无以终非终无以爲始不始则不能成终如此循环无穷所谓大明终始也又曰非君子之至健无以行此故曰乾元亨利贞
  臣按四徳之说朱熹尽之世之昧于理者皆言天与人二今以此条观之则人之与天未尝不一也葢在天则爲元亨利贞而在人则爲仁义礼智元亨利贞理也生长收藏气也有是理则有是气仁义礼智性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有是性则有是情天人之道脗合如此又曷尝有二邪然天无心而人有欲天惟其无心也故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贞贞而又元通复循环未尝间断【元亨是发出故曰通利贞是收敛故曰复】于穆之命终古常新人惟其有欲也故恻隐之发而残忍夺之辞逊之发而贪冒杂之羞恶之发而茍且间之是非之发而昬妄贼之于是乎与天不相似矣学者当知天有此徳吾亦有此徳屛除私欲保养正性则吾之一身通体皆仁随触而应无非恻怛卽天之春生意盎然而物物欣悦也吾之动容周旋莫不中礼三千三百灿然明备卽天之夏生意畅达而物物嘉美也吾之所以利物者皆合于义卽天之秋生意凝实而万宝得遂其性也吾之所以贞固有守者足以根本万事卽天之冬生意潜藏而造化所由以出也【贞固所以爲智者惟知之明故守之固智所以配冬者义发于外而智藏于中也】人之与天其果二乎哉而况人君有天之徳又居天之位则善端萌动者元也善端发达者亨也推而泽物俾各获所者利也心旣溥物还复寂然者贞也虽一日之顷一念之微四者无乎不在然徳虽固有非刚健则不能行夫惟自强不息与天同运人欲不得以间之然后终始万物与天同功矣义理之源莫大于此惟圣明玩心焉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朱熹曰命犹令也性卽理也天以隂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爲健顺五常之徳所谓性也率循也道犹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修品节之也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圣人因人物之当行者而品节之以爲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葢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爲道圣人之所以爲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学者知之则其于学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
  臣按人之五常本于天之五行五行运于天而人得之以爲性木仁火礼金义水智土信各有攸本故自昔言性者曰五常而已熹乃益之以健顺何邪葢阳之性健木火属焉在人则爲仁礼隂之性顺金水属焉在人则爲义智而土则二气之冲和信亦兼乎健顺故周敦頥曰五行一隂阳也隂阳不在五行之外健顺亦岂在五常之外乎
  或问中庸首章之义朱熹曰天之所以赋予万物而不自已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体者性也故以命言之则曰元亨利贞而四时五行庻类万化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则曰仁义礼智而四端五典万物万事之理莫不綂于其间葢在天在人虽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则未尝不一在人在物虽有气禀之异而其理则未尝不同又曰天命之性仁义礼智而已循其仁之性则自父子之亲以至于仁民爱物皆道也循其义之性则自君臣之分以至于敬长尊亲亦道也循其礼之性则防敬辞逊之节文皆道也循其智之性则是非邪正之分别亦道也葢所谓性者无一理之不具故所谓道者不待外求而无所不备所谓性者无一物之不得故所谓道者不假人爲而无所不周又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人虽得其形气之正然其清浊厚薄之禀亦有不能不异者是以贤智者或失之过愚不肖者或失之不及而得于此者亦或不能无失于彼惟圣人之心清明纯粹天理浑然无所亏缺故能因其道之所在而爲之品节防范以立教于天下使夫过不及者有以取中焉葢有以辨其亲疎之杀而使之各尽其情则仁之爲教立矣有以别其贵贱之等而使之各尽其分则义之爲教行矣爲之制度文爲使之有以守而不失则礼之爲教得矣爲之开导禁止使之有以别而不差则智之爲教明矣然亦未始外乎人之得乎天者强爲之也
  臣按子思言天命之性卽汤之所谓降其言率性之道修道之教卽汤之所谓克绥厥猷惟后前圣后贤更相发明如出一口而朱熹之论性曰仁义礼智其论道与教亦必曰仁义礼智其视佛老之学以空寂爲性以虚无爲道管商之徒以刑名功利爲教者孰眞孰妄孰是孰非可不辨而明矣
  滕文公爲世子【滕国名文公者定公之世子也】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道言也】言必称尧舜世子自楚反【反还也】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谓齐景公曰【成覸齐人景公齐君】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顔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颜渊孔子弟子名回】公明仪【曾子弟子】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爲善国书曰若药不瞑厥疾不瘳【书说命之辞瞑犹昏愦也以毒药攻疾故昏愦而后愈瘳愈也】
  程頥曰性卽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卽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爲不善故凢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
  朱熹曰性者人所禀于天以生之理也浑然至善未尝有恶人与尧舜初无少异但众人汨于私欲而失之尧舜则无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尔故孟子与世子言毎道性善而必称尧舜以实之欲其知仁义不假外求圣人可学而至而不懈于用力也又曰时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贤爲不可企及故世子于孟子之言不能无疑而复来求见葢恐别有卑近易行之说也孟子知之故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以明古今圣愚本同一性前言已尽无复他说也又曰孟子旣告世子以道无二致而复引成覸等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笃信力行不当复求异说也又曰滕国虽小犹足爲治但恐安于卑近不能自克则不足以去恶而爲善尔孟子言性始见于此而详具于告子之篇然黙识而旁通之则七篇之中无非此意其所以广前圣之未发而有功于圣人之门程子之言信矣臣按性善之说程朱尽之其曰性卽理也乃自昔圣贤之所未言万世言性之标凖也熹谓七篇之中无非此意者如言仁义言四端葢其大者也至于因齐王之爱牛而劝之以行王政亦因其性善而引之当道也以此推之他可识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怵惕惊动貌恻伤之切也隐痛之深也】非所以纳交于孺子之父母也【内结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要求也】非恶其声而然也【声名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羞耻己之不善也恶憎人之不善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辞解使去己也让推以与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是知其善而以爲是非知其恶而以爲非】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茍能克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朱熹曰天之生物各付一性性非有物只是浑然一理之在我者耳故性之所以爲体亦惟仁义礼智信五者天下之理无出于此五者之中所谓信者眞实无妄之理也仁义礼智皆眞实无妄故信不必言仁义礼智四者于中各有分别不可不辨葢仁是温和慈爱之理义是断制裁割之理礼则防敬撙节之理智则分别是非之理凢此四者具于人心乃性之本理方其未发漠然无形象之可见及其发而爲用则仁者爲恻隐义者爲羞恶礼者爲防敬智者爲是非所谓情也四端云者犹有物在中而不可见必因其端绪发见于外然后可得而寻性之理虽无形而端绪之发则可验故由其恻隐所以必知其有仁由其羞恶所以必知其有义由其防敬所以必知其有礼由其是非所以必知其有智使其本无是理于内则何以有是端于外所以有是端于外必知其有是理于内而不可诬也仁义礼智旣见得界限分明又须知四者之中仁义是对立门庭葢仁仁也而礼则仁之着义义也而智则义之藏犹春夏秋冬虽爲四时其实不过一隂一阳而已春夏皆阳之属秋冬皆隂之属也故曰立天之道曰隂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虽对立而成两然仁则生生之意实贯通周流乎四者之中故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断制智者仁之分别正如春之生气贯彻四时春则春之生夏则春之长秋则春之收冬则春之藏故程子曰四徳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正谓此也自四而两自两而一则统之有宗防之有元天地之理固然也
  臣按朱熹四端之说葢先儒所未发至论不忍人之心则曰天地以生物爲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至防言矣葢天地造化无他作为惟以生物为事观夫春夏秋冬往古来今生意流行何尝一息间断天地之心于此可见万物之生既从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况人为最灵宜乎皆有不忍人之心也然人有是心而私欲间断故不能达之于用惟圣人全体本心私欲不杂故有此仁心便有此仁政自然流出更无壅遏天下虽大运以此仁而有余矣孟子恐人未能自信也故指发见之真切者以觉悟之夫孺子未有所知而将入于井乍见之者无间贤愚皆有恻怛伤痛之心方其此心骤发之时非欲以此纳交非欲以此干誉又非以避不仁之名也仓猝之间无安排无矫饰而天机自动此所谓真心也赋形爲人孰无此心茍无此心则无人矣然则所谓无者岂其固然哉私欲蔽塞而失其本真耳孟子始言恻隐之心至此乃兼羞恶辞让是非而言者葢仁爲众善之长有恻隐则三者从之矣恻隐不存则三者亦何有哉夫四肢人所必有四端亦然而昧者不察自谓不能是贼其身又谓吾君不能是贼其君贼犹贼仁贼义之贼言爲祸害之深也然仁义礼智其分量甚大而端绪甚微茍不推广其端则何以充满其量必也因其发见之微随加展拓使人欲无所障碍而天理得以流行犹始然之火引之而煌煌始逹之泉疏之而浩浩仁义礼智庻几充满其本然之量而不可胜用矣茍惟不然天理方萌人欲旋窒是乍然者遽息而方逹者随堙欲愈蔽而端愈微虽有不忍人之心必无不忍人之政矣夫四端在人一也充之则足以保四海不充则不足以事父母是以帝王之治光宅天下丕冒海隅而后之人主或以天下之大而不能以悦其亲之心或以迩声色信谗邪而至于黜其配杀其子同此四端也充与不充而已耳此章之要在于识本心之正加推广之功至于保四海则自然之效验也四端之论虽首唱于孟子而条贯统纪则至朱熹而大明圣明优游玩索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
  告子曰【告子名不害孟子弟子也】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爲仁义犹以杞柳爲桮棬【杞柳二木名桮棬饮器也】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爲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爲桮棬也【戕伐也贼害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爲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爲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率犹驱也】
  臣按告子之说葢谓人性本无仁义必用力而强爲若杞柳本非桮棬必矫揉而后就也吁何其昧于理之甚耶夫仁义卽性也告子乃曰以人性爲仁义如此则性自性仁义自仁义也其可乎夫以杞柳爲桮棬必斩伐之屈折之乃克有成若人之爲仁义乃其性之固有孩提之童皆知爱亲卽所谓仁及其长也皆知敬兄卽所谓义何勉强矫拂之有使告子之言行世之人必曰仁义乃戕贼人之物将畏惮而不肯爲是率天下而害仁义其祸将不可胜计此孟子所以不容不辨也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颡额也】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爲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臣按告子杞柳之喻旣爲孟子所辟则又小变其说而取喻于湍水葢前说专指人性爲恶至是又谓可以爲善可以爲恶而借水以明之不知水之性未尝不就下虽搏之过颡激之在山可暂违其本性而终不能使不复其本性也人之爲不善者固有之矣然其所以然者往往爲物欲所诱利害所移而非其本然之性也故虽甚愚无知之人詈之以恶逆斥之以盗贼鲜不变色者至于见赤子之入井则莫不怵惕而救之朱熹以爲性本善故顺之而无不善本无恶故反之而后爲恶非本无定体而可以无所不爲也斯言尽之矣
  公都子【孟子弟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爲善可以爲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文武谓周之文王武王】幽厉兴则民好暴【幽厉谓周之幽王厉王】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爲君而有象【象舜之弟尧之臣也】以瞽瞍爲父而有舜【瞽瞍舜之父也】以纣爲兄之子且以爲君而有微子啓王子比干【微子比干皆纣叔父又爲之臣】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爲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防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防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尔矣故曰求则得之舎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倍一倍也蓰五倍也算数也】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夷与彞通用】好是懿徳孔子曰爲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彞也故好是懿德
  朱熹曰情者性之动也人之情本但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又曰才犹材质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则有是才性旣善则才亦善人之爲不善乃物欲防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又以为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则有聪明之德有父子则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执之常性也故人之情无不好此懿徳者以此观之则人性之善可见而公都子所问之三说皆不辨而明矣
  臣按公都子学于告子者也故以性善爲非而设二者之说以辟孟子孟子不与之辨独以性之发见者言之葢所谓性者仁义礼智而已然未发之前无兆朕之可见惟感物而动爲恻隐爲羞恶爲防敬爲是非然后性之本可识葢四者情也而其本则性也由其性之善故发而爲情亦善因情之善而性之善可知矣夫善者性也而能爲善者才也性以体言才以用言才本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恶今乃至于爲不善者是岂才之罪哉防溺使然也夫四者之心所以人人皆有者由其具仁义礼智之性故也铄者以火销金之名火之销金由外以至内也性则我所固有非自外来独患夫人之弗思弗求尔夫物有求而弗得者在外故也性则求其在我者何不得之有本然之才初无限量极天下之善无不可爲者今乃善恶相去之远由不能尽其才也曰思曰求而又曰尽此孟子教人用功之至要烝民之诗其説己见前章合而观之可也
  曹交问曰【曹交曹君之弟】人皆可以爲尧舜有诸孟子曰然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胜堪也匹鸭也鸭之雏也】则爲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爲有力人矣【一百二十斤爲钧百钧一万二千斤】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爲乌获而已矣【乌获古有力人】夫人岂以不胜爲患哉弗爲耳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爲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邹国名孟子邹人也曹交是时亦在邹】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尔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臣按人皆可以爲尧舜或古语或孟子所尝言曹交疑而问之孟子曰然者所以明其必然也交乃以形体之长而材能之短自歉夫圣人之所以圣者岂形体之谓哉人皆有是性故皆可以爲尧舜独患其不爲耳且以负重譬之能胜乌获之任是亦乌获也茍能爲尧舜之事岂非尧舜乎力之强弱有限故有不胜之患若性之善则未尝有限岂以不胜爲患乎又以行之徐疾明之夫长防之序天实爲之徐行后长者循乎礼之当然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则悖乎理而非弟矣夫徐行至易也岂人所不能以其不爲故防于不弟之罪以是而思则凢理之当爲者无不可爲其善不善之分独在于爲不爲耳世之言尧舜者往往失之过髙故孟子直以一言断之曰孝弟而已矣谓其止于是也夫幼而爱亲长而敬兄人性所同爲尧舜者能尽此性而已孟子又恐曹交终疑其难也则又告之以服尧服诵尧言行尧行是尧而已矣言其爲之无不至也交以受业爲请又告以道者人所共由犹九轨之涂坦然易见所患者人不求之耳归而求之于事亲敬长之间本性之眞随处发露师在是矣其示人深切如此而世之人犹以性爲不善而安于暴弃者岂不重可叹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臣按良谓本然之善也善出于性故有本然之能不待学而能本然之知不待虑而知观人之幼而爱亲长而敬兄则可知矣亲亲之心逹之天下卽所谓仁敬长之心逹之天下卽所谓义然则仁义岂出于孝弟之外哉斯理也孟子葢屡言之其爲天下后世虑者切矣
  以上论天性人心之善
  或谓以此爲人君致知之首何也曰人君之于道所当知者非一而性善尤其最焉葢不知己性之善则无以知己之可爲尧舜不知人性之善则无以知人之可爲尧舜故孟子于滕世子之见曹交之问皆以是告焉庻几其道得行使君爲尧舜之君民爲尧舜之民也不幸邪说放纷正理衰熄当时之君无能尊信其言者未几而荀卿氏出则爲性恶之说于是李斯本之以相秦【斯荀卿弟子】刬灭先王之礼教一以严法峻刑毒天下由其以人性爲恶故也片言之误流祸至此岂不哀哉或谓性固然也然求之天下其能爲善者无几何也曰此气质之异而非性之罪也先儒张载尝言之矣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葢天之所以与人者莫非纯粹至善之理此所谓天地之性也人之受之则所值之气不同或清而纯或浊而杂故其性亦随而异此所谓气质之性也天地之性则无不善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焉然茍有以反之则虽不善者可复而善然则反之之道奈何曰由治己而言则有学由治人而言则有教闲邪存诚克己复礼此治己之学也学之功至则己之善可复矣道徳齐礼明伦正俗此治人之教也教之功至则人之善可复矣若夫以己之性爲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身是自暴者也以人之性爲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民是暴天下者也故系其説如此惟圣明详玩之



  大学衍义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六
  宋 眞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兼言五者大伦】
  大学【礼记篇名】爲人君止于仁爲人臣止于敬爲人子止于孝爲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臣按大学之道在止于至善爲人君爲人臣以至与国人交各有所当止止云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谓也以君道言之有一毫未至于仁不可以言止知仁之当爲而或出焉或入焉亦不可以言止何谓仁克己复礼仁之体也爱人利物仁之用也爲人君者内必有以去物欲之私使视听言动无一不合乎礼外必有以广民物之爱鳏寡孤独无一不遂其生此所谓仁也必有是体然后其用行焉故圣人论仁莫先于克己也人君爲天下民物之主痒疴疾痛孰非同体故君道必主于仁而为仁必极其至所谓止于至善也自古帝王独称尧舜为至仁者以其兼体用之全无纤微之间故也若宋襄以不禽二毛为仁梁恵以移民移粟为仁是特区区之小善耳其可以言至乎其可遽止于是乎以此推之则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国人交之信皆以极至为当止之地若夫以貎恭为敬以从令为孝以长恶为慈以小谅为信而曰止于是焉则非臣之所敢知也
  晏子曰【晏子名婴字平仲齐景公大夫也】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文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物犹事也】
  臣按君令臣共以下皆礼之当然也然君以出令为职要必不违于理然后人心服而令必行否则言悖而出亦悖而入未见其能令也臣之事君以恭为夲然必忠诚不二然后可贵否则外有事君之礼内有嫚上之心未见其能恭也父慈而不能教则败其子子孝而不能箴则陷父于不义兄能爱弟矣又必有切磋之益如朋友之相资不然则义揜于恩其失为徒爱弟能敬兄矣必又有和顺之美使情意相亲而无间不然则礼胜则离其失为徒敬夫之于妇贵乎和协茍不知义则溺爱而失其刚非夫道也妇之于夫贵乎柔巽茍不由正则狃説而流于淫非妻道也君臣而下皆以二徳相济惟姑之于妇一于慈而从妇之于姑一于听而婉葢妇姑相与专主于和柔而无取于刚劲故与前四者不得不异也礼之善物谓八者之礼于事为善也不然则得其偏而无相济之美其得为善乎晏子之言上下均所当知故録焉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爲司徒教以人伦【圣人谓舜契臣名司徒掌教之官】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臣按舜典帝之咨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五品卽五者之大伦也】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春秋传亦曰舜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防子孝孟子所称卽其事也当舜之时旣命后稷教民稼穑五谷旣熟有以养民之生矣养而不教则民不知义又何以别于禽兽哉人之有道谓其各有秉彛之性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皆人性所自有舜之命官敷教亦因其有而导之耳非强之以所无也经传论人伦之道非一然各以一言而尽其要未有如孟子者呜呼旨哉
  汉白虎通义【章帝时论五经同异于白虎殿作此书】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何谓也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故君爲臣纲父爲子纲夫爲妻纲何谓纲纪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爲纲小者爲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懐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万化若罗网之有纲纪而万目张也
  臣按三纲之名始见于此非汉儒之言古之遗言也葢天下之事众矣圣人所以治之者厥有要焉惟先正其本而已本者何人伦是也故三纲正则六纪正六纪正则万事皆正犹举网者提其纲纪而众目毕张也若纲纪不正虽事事而理之犹整乱丝其能治乎卽三纲而言之君爲臣纲君正则臣亦正矣父爲子纲父正则子亦正矣夫爲妻纲夫正则妻亦正矣故爲人君者必正身以綂其臣爲人父者必正身以律其子爲人夫者必正身以率其妻如此则三纲正矣繇古洎今未有三纲正于上而天下不安者亦未有三纲紊于上而天下不危者善计天下者亦察乎此而已矣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通言人子之孝】
  孝经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此天子之孝
  臣按孝之爲孝不出爱敬二者而已推爱亲之心以爱人而无所疾恶推敬亲之心以敬人而无所慢易则天下之人皆在吾爱敬中矣爱敬尽于事亲非求以律人也躬行于上而德教自形于下天下之人无不皆爱其亲矣其守岂不约乎其施岂不博乎故曰此天子之孝
  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懽心以事其先王【此言天子之孝】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懽心以事其先君【此言诸侯之孝】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况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懽心以事其亲【此言大夫之孝】夫然故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是以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灾害谓水旱饥馑之属】祸乱不作【祸乱谓甲兵寇戎之属】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诗云有觉徳行四国顺之
  臣按此章亦推爱亲之心以爱人之意能爱人则人亦爱之故天子则得万国之懽心诸侯大夫亦各得其人民之懽心人心懽悦则亲心亦为之懽悦以奉养则亲安以祭祀则鬼享幽明无二致也其效至于天下和平而无灾祸之兴葢人和则天地之和亦应其始推爱亲之心以及人其终享爱人之福以及亲所谓孝治天下也如此后世人君葢有暴虐其民结怨稔祸至于危其亲以及宗庙者然后知圣人之言眞百世之蓍也
  子曰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察着也】长幼顺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彰亦明矣】故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宗庙致敬不忘亲也脩身愼行恐辱先也宗庙致敬鬼神着矣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臣按父母者子之天地天地者人之父母其实一也故事父孝则事天之理明事母孝则事地之理察明察云者谓昭然显著洞悟于心也夫父兮生我母兮育我此所谓子之天地也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此所谓人之父母也事父母之道无他全其所以与我者而已故乐正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无人爲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先可谓全矣故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人子之孝未有大于此者然则事天地之道亦岂有异是乎夫人有此身则有此心有此心则有此性此天地之所与我者也五常万善本来全具一毫有亏是嫚其所与矣故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成汤所以顾諟天之明命者正恐瞬息之不存非所以事天也文王所以陟降在帝左右者正恐跬歩之或违非所以事天也卽是而观事父母事天地岂有二道乎天下之道其玅而不可测者谓之神显而不可欺者谓之明吾之事天明事地察则天地神明所以鉴临在上者昭著而不可揜卽下文通乎神明之义也长幼指兄弟而言孔子旣言孝又兼言弟故谓虽天子之贵所尊者父而所先者兄然自宗庙致敬以下则惟言孝而已未始及于弟也葢孝弟一心孝旣至则弟亦至矣天人一理通乎神明则亦光乎四海矣此葢推言孝弟之极功爲人君者所当深体也
  易蛊【卦名】初六【初爻隂画】干父之蛊【蛊事也其字从虫从皿虫之食皿败壊之象故以治事爲治蛊也】有子考无咎厉终吉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臣按程頥之传以爲子干父蛊之道能堪其事则爲有子而其考得无咎不然则爲父之累故必惕厉则得终吉臣谓昜虽通言人子之道其在王者承祖考之业则干蛊之尤大者也茍或忘敬畏之心而萌嫚易之志其终凶可知矣若唐之宗宪宗始初清明中兴帝业祖考有光焉其后志骄以怠浸弗克终则反吉而爲凶矣吉凶之分由敬嫚之异其可忽哉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臣按程頥之传以爲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辅导之使得于义不顺而致蛊则子之罪也从容以将顺岂无道乎以妇人言之则隂柔可知若伸已刚阳之道遽然矫拂则伤恩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将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故曰不可贞固尽其刚直之道如是乃中道也臣谓人君之事母后尤不可不知此义
  孟懿子问孝【懿子鲁大夫仲孙何忌】子曰无违樊迟御【迟孔子弟子】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臣按朱熹之说以爲生事葬祭事亲之始终具矣礼卽理之节文也人之事亲自始至终一于礼而不茍其尊亲也至矣臣尝推衍其说以爲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出告而反靣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疴痒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饮食则问所欲而敬进之有命之应唯敬对进退周旋谨齐升降出入揖逊不敢哕噫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此生事之礼也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此死葬之礼也及时将祭君子乃斋防其邪物讫其嗜欲耳不听乐心不茍虑必依于道手足不茍动必依于礼散斋七日以定之致斋三日以齐之斋者精明之至然后可以交神明此祭之礼也自天子而至于庻人其物之隆杀不同然礼之所得爲者则不容一毫之不尽也故孝经曰君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五者之名不同而礼所当爲则一论语孝经皆圣人亲笔凡爲人子者少违斯言其可立于天地间乎故合而着之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臣按先儒之説谓武伯之爲人必多可忧之事者故夫子以此告之欲其体父母之心知所以自爱也臣谓此虽爲父母俱存者言然不幸而不终养者其可防此葢父母之生我其望于我者何如也顾不能谨身自爱而致疾焉无乃嫚父母之遗体而孤父母所以望我之意乎自士庶人以上皆所当知至人主之身宗庙社稷之所托其责尤重而所以挠乱其血气戕伐其寿命者尤非一端故汉文帝尝骑驰下峻坂袁盎谏曰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此言足以深儆之矣爲人主者傥能体孔子之言凢可以致疾者必敬必戒庻其免于不孝之责乎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臣按父母至重也犬马至轻也孔子以至轻喻至重所以深警世人之以养爲孝者子游圣门髙弟宜不至是然一念之微少以能养爲足则已堕不敬之域矣非必轻忽简慢而后谓之不敬也故记礼亦曰养可能也敬爲难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谓父兄先已而生也】曽是以爲孝乎
  臣按此言承顺父母之颜色爲难至于服劳能养特其末耳葢父母之颜色有惨有舒爲人子者所当潜观黙察其色愉则其心乐固可以自慰若其色少有异焉其可不兢兢焉愓愓焉自省且自责乎庆云雨天之喜也迅雷烈风天之怒也善事天者必于此焉察之父母者子之天地察之可不谨乎如此而后知色难之义
  礼记爲人子者听于无声视于无形
  臣按此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之意也葢孝子之心惟恐纤介之差须臾之失故其潜观嘿察至于如此非诚于事亲其能若是乎
  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
  臣按爱根于中者深然后发于气动于色见于容者如此非可以僞爲也严威俨恪居上临下之容施之亲则厉矣故曰非所以事亲
  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
  臣按此与孝经明察之指畧同先儒张载作西铭卽事亲以明事天之道大畧谓天之予我以是理也莫非至善而我悖之卽天之不才子也具人之形而能尽人之性卽天之克肖子也祸福吉凶之来当顺受其正天之福泽我者非私我也予之以爲善之资乃所以厚其责譬之事亲则父母爱之喜而不忘也天之忧戚我者非厄我也将以拂乱其心志而增其所不能譬之事亲则父母恶之惧而不怨也卽此推之亲卽天也天卽亲也其所以事之者岂容有二哉夫事亲如天孝子事也而孔子以爲仁人葢孝之至则仁矣张载之论极其精微臣姑举其槪如此必欲深穷其指自当卽全书而熟覆也
  公明仪问于曾子曰夫子可以爲孝乎曽子曰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先意承志论父母于道参直养而已安能爲孝乎
  臣谓父母之意未形而能逆之于其先【逆犹迎也】父母之志已形而能承之于其后非深于孝爱以父母之心爲心者不能喻者开说晓譬之谓爲人子者平时能以理开晓其亲置之于无过之地犹臣之事君格其非心而引之当道也其视有过而后谏者功相百矣故曽子犹难之
  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諌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州闾乡党寜孰谏【孰卽熟字】父母怒不説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臣按起者悚然兴起之意孰者反复纯熟之谓不谏是陷其亲于不义而得罪于州里等而上之诸侯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国人天子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天下是以寜孰谏也怒而挞之犹不敢怨况下于此者乎谏不入起敬起孝谏而怒亦起敬起孝敬孝之外岂容有他念哉岂容一息忘哉是説也圣人已着之论语矣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善事亲者当合二书而思焉
  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臣按春秋书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传曰许悼公疟饮世子止之药而卒书曰弑其君者止不尝药也先儒胡安国以爲夫子之所愼者三疾居其一季康子馈药而未达则不敢尝敬谨其身如此而于君父可忽乎止不择医而轻用其药药不先尝而误进于君是有忽君父之心而不谨矣此簒弑之萌坚冰之渐而春秋之所谨也故加以大恶而不得辞此春秋除恶于微之意也然则侍亲之疾者其可不以许止爲戒
  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气竭而息声不委曲】礼无容【不为容仪】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慽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爲之棺椁衣衾而举之陈其簠簋而哀慽之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爲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
  臣按经传之言丧亲惟此爲略备居丧者当深体焉
  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中庸曰期之丧达乎大夫【期周年之服也王公絶期故曰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滕定公薨【定公滕君】世子谓然友曰【世子定公之子是为文公然友其傅也】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飦粥之食【齐衣下缝也不缉曰斩衰缉之曰齐衰也疏麄也麄布也飦糜也防礼二日始食粥旣葬乃疏食】自天子达于庻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爲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谓然友曰【此文公谓也】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爲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冡宰六官之长君薨子不听政以冡宰摄国事】歠粥靣深墨卽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尚与上通偃伏也】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臣按三年之丧自唐虞三代未有改者春秋之世此礼废坠于是宰予欲短丧而孔子责其不仁子思作中庸亦谓自朞而下贵贱有殊父母之丧则一而已尔方滕文公用孟子之言欲行其礼则父兄百官哗然争之及违众而行又以爲知礼何耶葢以爲不可行者蹈常袭故之陋见而以爲知礼者秉彞好徳之良心也夫欲报之徳昊徳罔极正虽终身之丧未足以纾无穷之悲其所以三年而止者特圣人立爲中制使不可过焉耳而世降教失虽以东鲁文献之邦犹不能行何怪于滕之父兄乎然文公一以身先之则幡然而悟天理之在人心者固不可泯也自汉文率意变古始爲易月之制然详其遗诏葢为吏民设景帝嗣君也乃冒用其文自短三年之制岂非万世之罪人乎其后晋武欲复古制而尼于羣臣之邪説独后魏孝文断以不疑孝文偏安之主也犹能行此可以中国而弗若乎臣故备列圣贤之言使后世有考云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臣按先儒之说以为父在得观其志而奉承之父没能观其行而继述之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然后为孝夫父之道善者当守之终身不善者当亟改之何三年之有意其所谓三年无改者必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故不忍于遽改耳若不顾事理之重轻于茹哀衔恤之中而改其所可未改者无复谨重之心则于事未必有益而于孝则大有亏矣孔子之言葢必有为而发为人子者处此随其所遇而以义制之可也以人君言之武王继文王之志则终身无改者也宣王承厉王之烈则不待三年而改者也若可继虽不若文而当改又不如厉则孔子所谓三年无改者也二十七月之期迅若奔电人子于此惟尽追慕之诚姑泯改为之迹不亦善乎臣故推而明之以广先圣言外之指
  曽子曰愼终追逺民德归厚矣
  臣按先儒以爲愼终者丧尽其礼追逺者祭尽其诚上之所爲旣厚而民亦从而归厚故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其机如此
  礼记曰霜露旣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春雨露旣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愓之心如将见之臣按孝子无一念不在其亲故因霜露之降而感焉因雨露之濡而感焉若将见之此诚之极孝之至也
  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僾者微见貌】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絶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爱则存致慤则着着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辱也臣按此章于人子之思亲可谓尽形容之妙矣非诚孝之极安能至此而程頥乃谓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孝子平日思亲之心非齐也齐不容有思有思非齐也齐者湛然纯一方能与鬼神接葢齐与戒异当七日之戒凛然祗惧容有思焉及齐三日则湛然纯一无所思矣此齐与戒之分也致爱则存致慤则著者葢爱慕之极俨乎其若存诚慤之极昭乎其有见此鬼神之常理也其可不敬乎敬则有不敬则无矣故亲在而养必以敬亲没而享亦以敬亲之存没有异而孝子之敬则同夫如是则终身弗辱其亲矣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称讳如见亲祀之忠也
  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故忌日不乐
  臣按忌日之名始见于此父母之丧虽久至于忌日则必以居丧之礼处焉终吾身而后已古之圣王能尽其道者其惟文王乎
  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臣按孝子爱敬之心无所不至故凡父母之所爱敬者虽犬马之贱亦爱敬之况人乎哉姑举其近者言之若兄若弟吾父母之所爱也吾其可以不之爱乎若薄之是薄吾父母也若亲若贤吾父母之所敬也吾其可不之敬乎若嫚之是嫚吾父母也推类而长莫不皆然若晋武惑冯紞之谗不思太后丁寜之言而疎齐王攸唐髙宗溺武氏之宠不念太宗顾托之命而杀长孙无忌若二君者皆礼经之罪人也
  孔子曰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
  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
  臣按论语曾子之言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此意也
  礼记曰孝子如执玉如奉盈【盈满也】洞洞属属然【洞洞空无他念也属属者相续连也】如弗胜如将失之
  臣按子之身出于父母本一体而分焉犹枝之出于干也伤其枝则伤其干矣持身之不敬寜不伤其亲乎故曽子战战兢兢以终其身葢敬奉遗体不敢以少慢也凡为人子者皆所当然而人主之身为尤重祖宗之基业于我乎托也庙祏之神灵于我是依也然则一言动一举措其可忽乎曽子临渊履冰之言记礼执玉奉盈之喻宜深体之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事亲事之本也守身守之本也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
  曽子曰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
  臣按仁孝同源故孝者必仁而仁者必孝木不妄伐兽不妄杀此仁也亦孝也若断之杀之不以其时则是无复仁心矣安有不仁而能孝者耶武王数纣之罪曰暴殄天物人君享天下之奉茍徇其侈欲之心用物无节是则所谓暴殄也是则所谓不孝也物犹如此况于骨肉之亲民生之类其亲之仁之又当何若邪秦二世疎忌同姓七公子矺死于社汉武以一马兴师暴骨万里之外其爲一木一兽不旣多乎此又不孝之尤者也臣故推衍其説以广曾子言外之意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二














  大学衍义卷六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七
  宋 眞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帝王事亲之孝】
  尧典曰有鳏在下田虞舜【鳏无妻之名在下谓卑贱也虞氏舜名】父顽【父瞽瞍心不则徳义之经为顽】母嚚【母瞽瞍后妻舜继母也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象傲【象舜后母弟名傲慢不友也】克谐以孝【谐和也】烝烝乂不格奸【烝进也乂治也奸恶也 史记舜父瞽瞍盲而舜母死瞽瞍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瞍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
  臣按舜以一身处顽父嚚母傲弟之间而能谐和以孝俾其善日进恶日泯非至诚之积薫蒸浸灌何以有此先儒曽巩引诗烝之浮浮爲譬其意以爲甑之炊也火然于下其气相续故能通彻于上舜之积诚感父亦犹是也其説得之矣
  帝初于厯山【山名舜微时所耕】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旻闵也】于父母负罪引慝【慝恶也】祗载见瞽瞍【祗敬也载事也】防防齐栗【齐庄敬也栗战栗也防防庄敬战栗之貌】瞽亦允若【允信也若顺也】
  臣按舜以不获于父母之故号泣于天自负其罪不敢以爲父母之罪自引其慝不敢以为父母之慝其诚于孝如此宜其卒能感动也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已视天下悦而归已犹草芥也惟舜爲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爲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底致也豫顺也】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爲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臣按舜之所値者至难事之亲也然积诚感动犹能使之底豫况其不如瞽瞍者乎故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爲人子者皆知无不可事之亲而各勉于为孝此所谓天下化也昔豫章罗从彦论此曰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谏议陈瓘闻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后天下之爲父子者定彼臣弑君子弑父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尔呜呼罪已而不非其亲者仁人孝子之心也怨亲而不反诸己者乱臣贼子之志也后之事难事之亲者其必以舜为法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孟子曰怨慕也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曰长息问于公明高【长息公明髙弟子公明髙曽子弟子】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旻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公明髙曰是非尔所知也夫公明髙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恝无愁之貌】我竭力耕田共爲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畆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爲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艾美好也】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热中躁急心热也】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臣按孟子可谓知大舜之心矣葢穷天下之可欲皆外物也圣人视之如浮云然得丧去来不以介意惟不顺于父母则以为己之大罪而不敢自恕人知舜怨之爲怨独孟子知其怨乃所以为慕慕之为言爱之深思之切也五十始衰礼所谓不致毁之时也大舜于此犹慕焉圣人纯孝之心不以老而衰也扬雄亦曰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葢舜虽已顺其亲而其心常若不足此其所以为终身之慕
  礼记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徳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子孙谓虞思陈胡公之属厯三代为诸侯】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材质也笃厚也】故栽者培之【栽植也培养也】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祐命之自天申之【诗大雅假乐之篇宪诗作显申重也】故大德者必受命臣按舜以圣人之徳居天子之位其福禄上及于宗庙而下延于子孙此所以为大孝也然舜所知者孝而已若禄位名寿则天实命之非舜有心于得之也孔子以天之眷舜如此因言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质而加厚焉其本固者雨露得以滋培之其本倾者风雷得以颠覆之其培之也非恩之也其覆之也非害之也咸其自取焉尔又引诗以明之以见大徳者必受命知舜徳为圣人尊为天子宗庙飨之子孙保之然后为大孝则夏商后王不敬厥德而至于覆宗絶祀者其为不孝可知
  子曰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缵继也太王王季之父王季文王之父】壹戎衣而有天下【戎衣甲胄之属言一着戎衣以伐纣卽有天下也】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末受命【末谓老武王有天下时已老矣】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先公后稷公刘之属】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达通也天下之人通言其孝也】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脩其祖庙【祖宗之庙】陈其宗器【先世所藏之重器若周赤力天球之属】设其裳衣【先祖之遗衣服祭则设之以授尸也】荐其时食【四时之食各有其物】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臣按此章称武王周公亦犹前章之称舜也大抵爲人君以光祖宗遗后嗣为孝周自太王实始翦商至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武王遂成之躬衣戎服诛独夫受而有天下此武王之继志述事也周公追王太王王季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又制礼作乐使世世子孙奉承宗庙之祀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此周公之继志述事也舜之孝如天之不可名故曰大武王周公之孝天下称之无异辞故曰达后世人主有志于孝治者当合大舜文武周公之事而考之葢大舜以瞽瞍为父处人伦之变者也文王以王季为父处人伦之常者也舜文所遇不同而其心则一使舜遇文王之时必能尽处常之道使文王遇舜之时亦必能尽处变之方所谓易地则皆然也至于继志述事则当持守而持守固继述也当变通而变通是亦继述也凡此皆人主所当知臣故推衍其説以广中庸言外之指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小臣之属掌外内之通命者御如今小吏直日】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食上必在视寒暖之中【在察也】食下问所膳【问所食者】命膳宰曰末有原【末犹勿也原再也已进者勿有所再进】应曰诺然后退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帯而养【説与脱同】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间【间犹瘳也】
  臣按文武二圣人事亲之孝如此眞万世帝王之法也故传礼者述其事以爲世子之记汉文帝之为代王太后尝病不解衣交睫者三年药非口尝不进葢其天质之美故能庻几盛王之孝文帝亦贤矣哉
  汉髙帝诏曰人之至亲莫亲于父母故父有天下传归于子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前日天下大乱兵革竝起万民苦殃朕亲被坚执锐平暴乱立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太公髙帝父也】王侯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为太上皇九年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朝未央官置酒前殿上奉玉巵爲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頼【頼利也无利入于家也】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仲髙帝兄力勤也】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羣臣皆称万歳大笑为乐
  唐太宗贞观三年突利可汗入朝上谓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尝痛心今单于稽颡庻几可雪前耻四年李靖擒颉利可汗以献上皇闻之叹曰汉髙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上皇命置酒凌阁酒酣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
  臣按汉髙帝归尊于父唐太宗雪父之耻可谓孝矣惜也髙帝未央之宴哆【音侈又昌者反】然以功业自矜有夸其父之意而太宗之初起借助突厥因而臣之长其桀骜之态后来之雪耻仅足以赎前过而已况其父子昆弟之间慙徳为多功烈虽盛瑜终不能以揜瑕也
  太宗尝谓近臣曰吾今日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欲承颜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柰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明皇开元中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蕚楼每歳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布于天下咸令宴乐寻又移社就千秋节臣按范祖禹曰太宗不以生日宴乐以爲父母劬劳之日也乾曜等以人主生日为节又移社以就之夫节者隂阳气至之候不可为也社者国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国旣久骄心寝生乾曜等不能以义正君每为谄媚以逄迎之其得为名臣乎臣谓太宗之思亲发于眞诚至今读者犹为之感怆明皇君臣上骄下谄大陈燕享创立节名后世沿循遂成故典臣子以此爲尊其君固已末矣人主亦从而忘其亲其可乎哉近代以来士大夫又以其尊君者而尊用事之臣餽遗之珍歌颂之侈视人主之生日殆逺过焉又何义也法太宗之诚监开元之失而杜人臣交私黩货之源其必自圣君始
  肃宗上元元年平两京迎上皇自蜀归京师居兴庆宫上时自夹城往起居上皇亦间至大明宫内侍李辅国素微贱虽暴贵用事上皇左右多轻辅国辅国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宠乃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元礼【上皇侍卫大将】髙力士【内侍久事上皇】谋不利于陛下上泣曰圣皇慈仁岂容有此对曰上皇固无此意其如羣小何陛下当为社稷大计消乱未萌岂得徇匹夫之孝且兴庆宫垣墉浅露非至亲所宜居大内深严奉迎居之与彼何殊又得杜絶小人荧惑圣听如此上皇享万歳之安陛下有三朝之乐庸何伤乎上不听兴庆宫先有马三百匹辅国矫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谓髙力士曰吾儿为辅国所惑不得终孝矣辅国又令六军将士号哭叩头请迎上皇居西内上泣不应辅国遂矫称上语迎上皇游西内至睿武门辅国将射生五百骑露刅遮道曰皇帝以兴庆宫湫隘迎上皇迁居西内上皇惊几坠遂如西内居甘露殿所留侍卫兵才尫老数十人陈元礼等及旧宫人皆不得留左右辅国与六军大将见上请罪上迫于诸将乃劳之曰卿等恐小人荧惑防微杜渐以安社稷何所惧也髙力士流巫州陈元礼勒致仕上皇日以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上初犹往问安旣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后上稍悔恶辅国欲诛之畏其握兵竟犹豫不能决
  二年五月初李辅国与张后共谋迁上皇于西内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见上上方抱幼女谓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对曰太上皇思见陛下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然泣下然畏张后尚不敢诣西内明年改元宝应建巳月上皇崩
  臣按肃宗之平长安也上皇自蜀还都曰朕为五十年太平大子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此元结之颂所谓宗庙再安二圣重欢者也岂不盛哉徒以内侍握兵妄为谗间而迫迁之谋出焉其所以然者肃宗柔懦无断故张后辅国得以刼之以天子之贵而不能芘其父使抑郁无聊遂以致疾肃宗之罪于是乎通天矣方其少在东宫本以孝名倘能励干纯之徳絶柔道之牵当辅国进言之时奋发威断明谕诸将斥其离间父子之罪执而戮之命驾西宫俯伏谢过二帝懽然和气充塞彼爪牙之士不过为辅国所迫耳人谁无父子之情若告戒明切必将幡然悔悟孰肯舎仁孝之天子而从悖逆之内侍哉帝乃泯然无所开晓但有垂涕而已将士见帝不言未必不谓实己心许而不欲形之于口此辅国之计所以得行也大抵奸贼之臣离人骨肉率以利害惑其主使疑情动于中徊徨顾虑欲为自保之计然后堕其机穽肃宗之不能力却胁迁之请者亦以辅国所陈有以动其疑情故也疑情萌则惧心作保身之念胜则爱亲之志衰肃宗之罪正坐于此吁可戒哉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三



  大学衍义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八
  宋 眞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长幼之序】
  孟子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完治也捐阶谓去其梯】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揜葢也】象曰谟葢都君咸我绩【史记曰使舜上涂廪瞽瞍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后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旣入深瞽瞍与象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谟谋也葢葢井也舜所居三年成都故谓之都君咸皆也绩功也象不知舜已出故欲以杀舜为己功也】牛羊父母仓廪父母【以此归之父母也】干戈朕【朕我也古者君臣通称】琴朕弤朕【弤雕弓也】二嫂使治朕栖【二嫂尧二女也栖床也】象往入舜宫舜在牀琴象曰鬰陶思君尔忸怩【鬰陶犹菀结也忸怩慙色也】舜曰惟兹臣庻汝其于予治【臣庻谓其百官也舜喜其来见故云】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已与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此孟子言】曰然则舜僞喜者与【此万章言】曰否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此孟子言】
  臣按象欲杀舜之迹明甚舜岂不知之然见其忧则忧见其喜则喜略无一毫芥于其中后世骨肉之间小有疑隙则猜防万端惟恐发之不蚤除之不亟至此然后知圣人之心与天同量也世儒以帝尧在上二女嫔虞象无杀舜之理故以孟子为疑不知孟子特论大舜之心使其有是处之不过如此岂必眞有是哉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放犹置也犹今言安置】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国名】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曰【以下孟子言】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藏匿其怒】不宿怨焉【宿蓄其怨】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爲天子弟爲匹夫可谓亲爱之乎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此万章言】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此孟子言】
  臣按圣人不以公义废私恩故不以象之恶而不与之以富贵亦不以私恩废公义故使之不得有为于其国以暴其民舜之于象仁之至义之尽也
  诗皇矣之三章【大雅篇名】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兄谓防伯以国让王季者也】则笃其庆【笃也】厚载锡之光【锡予也】受禄无防【丧亡也】奄有四方【奄大也防伯见王季之生文王知天命之必在王季故去而适呉太王没而不返而后国传于王季周道大兴】
  臣按王季之友防伯也葢其因心之本然非以其让已而后友之也昆弟至情出于天性岂有所为而为之乎使防伯未尝有让国之事王季之所以友之者亦若是而也夫王季之友不过尽其事兄之道耳岂有心于求福哉闺门之内敬顺休洽固产祥隤祉之基也故厚其庆而锡之光受天之禄而有天下天之报施其亦明矣后世如汉显宗以东海王彊逊已而友之唐明皇以宋王成器逊已而友之其友虽同而所以友之则异葢王季之心无所爲而然者也显宗明皇之心有所爲而然者也此天理人欲之分而汉唐之治所以不若周之盛与
  常棣燕兄弟也【小雅篇名】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管叔蔡叔皆文王子管叔周公兄也蔡叔周公弟也武王封武庚为殷后使管叔蔡叔监之武王崩管叔挟武庚以叛周公相成王诛之】其一章曰常棣之华卾不韡韡【常棣棣也今郁李花鄂相承甚力故以喻兄弟韡韡光明貌】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二章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三章曰脊令在原兄弟急难【脊令雝渠也飞则鸣行则揺首尾相应喻兄弟相救于急难其相应如是也】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阋狠也御禁务侮也兄弟虽内阋而外御】
  臣按周公使二叔监殷二叔以殷畔公旣奉行天讨矣使他人处此必且疾视同姓惟恐疎弃之不亟而公作此诗以燕兄弟方绸缪反复谓如常棣华鄂之相依脊令首尾之相应虽忿阋于门墙之内至有外侮则同力以御之怆然闵恻之至情温然笃叙之深恩溢于言外其后有周世頼宗强之助王室之势安于磐石虽厯变故而根本不摇襄王怒郑欲以狄师伐之其臣富辰谏曰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襄王不从果召狄难呜呼后世王者欲知兄弟相须之切其于是诗可不深味之乎
  行苇忠厚也【大雅篇名】其一章曰敦【音团】彼行苇【敦聚貌行道也苇芦类】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苞箨也体成形也】维叶泥泥【叶初生柔泽貌】戚戚兄弟【戚戚内相亲也】莫逺具尔【莫无也具俱也】
  臣按先儒吕祖谦曰彼行苇之方苞方体其叶泥泥然其可使牛羊践履之乎戚戚兄弟其可疎逺而不亲近乎忠厚之意蔼然见于言语之外毛氏以戚戚为内相亲唯体之深者为能识之臣谓祖谦之説善矣使人主能深体此章之指则虽一草一木且不敢轻于摧折也况骨肉之戚而纵寻斧乎此诗二章以下皆言燕乐兄弟之事然必有此心为之本然后燕乐不为虚文不然非所知也
  角弓父兄刺幽王也【小雅篇名】不亲九族而好谗佞骨肉相怨故作是诗也【骨肉谓族亲也以其父祖上世同禀血气而生如骨肉之相附】骍骍角弓【骍骍调和也】翩其反矣【翩反貌】兄弟婚姻无胥逺矣【逺疎逺也】尔之逺矣民胥然矣尔之教矣民胥俲矣【胥皆也俲仿也】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令善也绰寛也裕饶也】不令兄弟交相爲瘉【不令不善瘉病也】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已斯亡
  臣按先儒之论以爲弓之为物其体往来张之则内向而来弛之则外反而去骨肉之亲亲之则附疎之则离亦如角弓翩然而反也然则兄弟婚姻其可使相疎逺乎夫人君风化之本尔逺其亲则民亦皆然矣尔之教如此则民亦皆效之矣尔指幽王而言也人之性固有笃于善而不爲风化所移者然不移者寡而移之者多故必令善兄弟而后能寛裕而不变若不善之兄弟本自薄恶上又教之则交相爲病当愈甚矣于是民之失其良心者虽细微之故亦相怨憾一方犹一事也专利欲得其受爵者无复推逊之意至争夺以取亡皆由上之化故也后世人主诚惩角弓之刺则于兄弟之亲可不厚其恩意乎
  葛藟【诗王风篇名】王族刺平王也【平王周东迁之君】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其一章曰緜緜葛藟在河之浒【緜緜延长貌葛藟二物生山谷间今在河浒非其性也】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二章曰终逺兄弟谓他人母三章曰终逺兄弟谓他人昆【昆兄也】
  杕杜【诗晋风篇名】刺时也【刺晋昭公】君不能亲其宗族骨肉离散独居而无兄弟将爲沃所并尔【沃曲沃也】有杕之杜【杕特生貌杜赤棠也】其叶湑湑【湑胥上声言润泽也】独行踽踽【踽巨上声言无所亲也】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比亲也】人无兄弟胡不佽焉【佽音次助也】二章曰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其后昭公果为晋人所弑而曲沃武公据晋而为诸侯】
  臣按角弓葛藟杕杜三诗正常棣行苇之反也周幽王不亲九族民亦尤而效之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故诗人刺之曰尔若是则民将争夺而致乱亡矣平王疎逺其兄弟而以他人爲父兄所谓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也故诗人晓之曰尔疎其所亲亲其所疎人亦将莫我顾矣晋昭公独居而无兄弟所谓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也故言人无兄弟何不与行道之人相亲附乎何不求他人相佽助乎以此三诗与常棣行苇叅玩则成周之所以兴幽平之所以坏晋昭之所以灭亡皆灼然可见矣
  春秋传隐元年初郑武公【郑国名武諡也】娶于申【国名】曰武姜【武諡姜姓】生庄公及共叔段【共邑叔字段名】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寤寐中生因以为名】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卽位爲之请制【姜为之请也制邑名】公曰制岩邑也【岩险也】虢叔死焉【虢叔旧虢君制乃虢之邑虢叔恃险而亡】他邑唯命请京【京亦邑名】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郑大夫】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古者谓封子弟之邑曰都城方丈曰堵三堵曰雉一雉之墙长三丈髙一丈】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三分国城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不合法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爲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毙陨也】子姑待之旣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鄙郑邉邑贰谓两属】公子吕【郑大夫】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言国邑不可以两属也】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言叔久不除则国人生他心】公曰无庸将自及【言无用除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爲己邑【前两属邑今皆取以为己邑】至于廪延【邑名言侵地益多也】子封曰厚将得众【子封公子吕字厚谓土地广大】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不义于君不亲于兄非众所附虽厚必倾昵亲也】大叔完聚【完城郭聚人民】缮甲兵具卒乗【歩曰卒军曰乗】将袭郑【袭掩其不备也】夫人将啓之【啓开也言开导其来】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乗以伐京【古者兵车一乗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京叛大叔段【京邑人叛之也】段入于鄢【亦邑名】公伐诸鄢大叔出奔共【共亦邑名】书曰郑伯克段于鄢【谓孔子书于春秋也】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谷梁传曰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曰段失子弟之道矣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
  先儒胡安国曰用兵大事也必君臣合谋而后动则当称国命公子吕为主帅则当称将出车二百乗则当称师三者咸无称焉而专目郑伯是罪之在伯也夫君亲无将段将以弟簒兄以臣伐君必诛之罪也而庄公特不胜其母焉尔曷为纵释叔段移于庄公举法若是失轻重哉曰姜氏当武公之时尝欲立段矣及公旣没姜以国君嫡母主乎内段以宠弟多才居乎外国人又悦而归之恐其终将轧已为后患也故授之大邑而不为之所纵使失道以致于乱然后以叛逆讨之则国人不敢从姜氏不敢主而大叔属籍当絶不可复居父母之邦此郑伯之志也王政以善养人推其所为使百姓兴于仁而不偷也况以恶养天伦使陷于罪因以翦之乎春秋推见至隐首诛其意以正人心示天下为公不可以私乱也其后公没未几而嫡奔庻立公子互争兵革不息其祸憯矣乱之初生也起于一念之不善有国者所以必循天理而不可以私欲灭之也
  汉文帝初卽位淮南王长【髙帝少子孝文之弟】自以为最亲【时髙帝子唯二人在】骄蹇数不奉法上寛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猎与上同辇常谓上太兄归国益恣不用汉法六年谋反事觉乃使使召至长安丞相张苍等杂奏长所犯不轨当弃市臣请论如法制曰朕不忍置法于王其与列侯吏二千石议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曰皆曰宜论如法制曰其赦长死罪废勿王有司奏请处蜀严道卭邮于是尽诛所与谋者乃遣长载以辎车令县次传爰盎谏曰上素骄淮南王不为置严相傅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爲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雾露道死陛下有杀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复之长谓侍者曰吾以骄不闻过故至此乃不食而死县传者不敢发车封至雍雍令发之以死闻上悲哭谓爰盎曰吾不用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宿卫不谨故病死于是上乃解曰将奈何曰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上卽令丞相御史逮诸县不发封餽侍者皆弃市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塜三十家后封长子四人爲侯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上闻之曰昔尧舜放逐骨肉【鲧及共工皆尧同姓】周公杀管蔡天下称圣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爲我贪淮南地邪乃追諡为厉王置园如诸侯仪十六年上怜淮南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早夭立王三子王淮南故地
  臣按淮南王长之死非文帝意也方丞相御史条奏其罪请论如法复下列侯二千石议又请论如法于是始不获已废勿王且迁之蜀欲其思过自改而已岂有意于杀之哉及其旣死哀矜愍悼旣爲诛不发封之吏又以礼塟之置守冡家尽侯其诸子其后闻布粟之謡虽自知无媿于天下然犹赐諡置园如诸侯仪帝于是可谓得亲亲之谊矣虽然帝于待淮南则不得为无过矣易曰童牛之牿【音谷】元吉言牛之童者角未能触而制之则为力也易方长之擅杀列侯也【三年入朝杀辟阳侯审食其】固已桀骜难制矣帝于此时当使吏治其国而留之长安选名儒通经术有行谊者朝夕陪辅道之以先王之训典而威之以汉家之明刑幸而有悛则复使之国否则或徙之小邦或降之通侯长必悔艾思有以自复帝旣赦而弗诛又不闻有所训勑卽使之归国于是益骄且横是谄长于恶也其后不从贾生之谏而輙王其诸子则又失之葢长非无罪而死者也帝诚怜之而侯其子亦足以奉祀矣【汉之列侯食其租税而已其力不能为乱】而乃瓜分淮南之壤悉王其三子【王则地大民众其权可以为乱】正贾谊所谓擅仇人以危汉之资卒啓后来淮南衡山之祸是于失之中又重失焉其视舜之于象仁义两至者为何如邪臣故谓后世不幸有处亲戚之变者唯当以大舜为法
  唐太宗贞观十年诸王荆王元景等【皆太宗弟也】之藩上与之别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相共处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尔诸子尚可复有兄弟不可复得因流涕呜咽不能已
  臣按太宗此言其殆有感于隐巢之事乎昆弟至情虽不幸怵于利害或有时而忘之然天理之眞终有不可揜者使能因此心之发而知夫天理之不可昧则见之于事必有充其实者矣惜太宗之不能也孟子谓有四端者知皆扩而充之太宗睠睠【音眷】于诸王之别所谓恻隐之心而不知所以充之斯其可憾者与
  唐明皇帝素友爱初卽位爲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听朝之暇多从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礼饮食起居相与同之于殿中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谓之五王帐宋王成器尤防谨未尝议及时政与人交结帝愈信重之故谗间之言无自而入【宋王成器本明皇之兄先已立为太子明皇为临淄王定内难成器遂力辞储位睿宗许之立临淄为太子】
  范祖禹曰文王孝于王季故友于兄弟睦于大姒故慈于子孙以及其家邦至于鸟兽草木无不被泽者推此心而已矣先王未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也至于后世帝王或能于此则不能于彼何哉非其才不足以为圣贤不能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明皇以藩王有功成器居嫡长而能辞位以授之故明皇之心笃于兄弟葢成器之行有以养其友爱之心是以能全其天性而谗间之言无自入焉呜呼茍能充是心则仁不可胜用也至于为人父则以谗杀其子【开元末明皇以武惠妃之譛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皆为庶人寻赐死】为人夫则以嬖黜其妻【明皇嬖武惠妃废王皇后】爲人君则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明皇杀御史周子谅】是则不能充其类也茍不能充其类则为善岂不出于利心哉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四










  大学衍义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九
  宋 眞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夫妇之别】
  礼记孔子侍坐于哀公哀公曰敢问人道孰爲大对曰古之爲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爲大所以治礼敬爲大敬之至矣大昬为大【大昬国君昬礼】大昬旣至冕而亲迎亲之也亲之也者亲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是遗亲弗爱不亲弗敬不正公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昬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天地合而后万物兴焉夫昏礼万世之始也取于异姓所以附逺厚别也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君子愼始也春秋之元【谓书元年元者始也】诗之关雎礼之冠昬易之乾坤皆愼始敬终云尔
  臣按礼传数条皆言昬婣之礼凢人皆所当知况人君处至尊之位其择配也将以继先圣之后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其可不味孔子之言以致谨重之意乎
  易坤文言曰隂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
  臣按阳者天道也夫道也君道也隂者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故在天道则干始之坤生之阳主歳功而隂佐阳以成歳在人道则夫主一家之事而妻佐之天子主天下之事诸侯主一国之事而后夫人佐之君臣亦然妻之与臣虽有善美含而晦之从其事而不敢尸其功亦犹地道代天终物而成功则归之天也详玩此指则爲人之妻者其可以擅家之柄为人之臣者其可以擅国之柄乎书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又称臣而作福作威玉食则害于家凶于国其指一也呜呼可不戒哉
  小畜【卦名畜止也】九三舆脱辐夫妻反目象曰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
  臣按程頥曰三以阳爻居不得中而宻比于四隂阳之情相求也又昵比而不中为隂畜制者也故不能前进犹车舆説去轮辐而不可行也隂受制于阳者也而反制阳如夫妻之反目也反目谓怒目相视不顺其夫而反制之未有夫不失道而妻能制之者也三自处不以道故四得制之不使进犹夫不能正其家室故致反目也臣观自昔柔闇之主若唐髙宗受制于武氏不足怪也隋文剏业之君而亦受制于独孤何哉由自处之不正故耳自处不正然后妻得制之頥之言可以为永鍳也已
  归妹【卦名妹少女之称归嫁也此卦震上兊下震长男兊少女也故曰归妹】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则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説以动所归妹也征凶位不当也无攸利柔乗刚也臣按归妹卦体长男在上少女在下若得其正者然震动也兊説也故程頥谓以说而动未有不失正者又曰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礼此常理也茍不由常正之理狥情肆欲惟説是动则夫妇渎乱男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説而忘其顺如归妹之乗刚是也所以凶无所往而利也夫隂阳之配合男女之交遇理之常也然从欲而流放不由义理则滛邪无所不至伤身败徳岂人理哉归妹之所以凶也臣谓乗者陵跨之谓柔乗刚妇乗夫此逆理乱常之事故圣人深以为戒云
  记郊特牲妇人从夫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夫也者夫也【犹丈夫也】夫也者以知帅人者也【知与智同】
  家语【孔子之书】曰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専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
  臣按妇者坤道也故以柔顺爲贵而无专制之义夫者乾道也故以刚健爲贵而有帅人之智帅人者谓其刚眀果断可以统御乎人也士大夫则统制一家诸侯则统御一国天子则统御天下无二道也爲妇而刚彊则妇不妇矣爲夫而柔弱则夫不夫矣夫也者夫也谓其当尽丈夫之道也孟子谓无违夫子以顺爲正者妾妇之道至于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而富贵贫贱威武所不能移夺者然后谓之大丈夫于此可见夫与妇之分矣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五
  大禹谟曰后克艰厥后【后君也艰难也】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几期也】人之言曰爲君难爲臣不易如知爲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爲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违逆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臣按大禹言君臣之道蔽之以克艰之一言可谓至矣葢以为艰则存敬畏之心以为易则啓骄逸之志此治乱安危之所自分也孔子告定公之言其与大禹若出一揆万世君臣之药石也言不可以若是其几者谓未可若是必期其效也然知为君之难则邦必兴唯予言而莫敢违则邦必丧是又必然而可期者也子思之告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议其非此所谓唯其言而莫予违也茍如是未有不亡者呜呼可不戒与
  益稷【虞书篇名】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勑戒也几微也】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股肱谓臣元首谓君】百工熈哉【熈广也】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拜手首至手稽首首至地言尽敬于君大言而疾曰飏】曰念哉率作兴事【率縂率也】愼乃宪【宪法度也】钦哉【钦敬也】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赓续也载始也】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丛脞烦碎也】股肱惰哉万事隳哉【隳壊也】臣按此章系于命防典乐之后葢当是时治定功成礼乐大备和气浃于天壤之间凤仪兽舞有不召自至者帝舜则曰天命靡常可戒而不可恃也眞情所发见于咏歌唯时者谓无时而不戒也惟几者谓无防而不戒也天道难谌理乱安危相为倚伏斯须敬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髪几微之不察则祸乱之所自生帝将作歌先言所以歌之意也帝之意责成于臣故谓股肱喜然后元首起而百官之事熈焉喜谓乐于有爲起谓有所作兴也臯陶之意则归重于君谓事虽作于百官而总率作兴者君也法度之已定者不可不谨守之事功之已成者不可不数省之守之不谨则定者坏省之不数则成者亏敬哉敬哉不可忽也此亦先言欲歌之意也于是续成其歌曰元首明则股肱良而庶事康又歌曰元首烦碎则股肱惰而万事隳范祖禹尝论之曰君以知人为明臣以任职为良君知人则贤者得行其所学臣任职则不肖者不得茍容于朝此庻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职则丛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则惰矣此万事所以隳也斯言得之然帝之歌本为勑天命而作君臣唱和乃无一语及天者修人事所以勑天命也后之人主宜深体焉
  自克艰以下皆言君臣之道
  洪范【周书篇名箕子作也】惟辟作福【惟独也辟君也福谓庆赏之类】惟辟作威【威谓刑罚之类】惟辟玉食【玉食谓珍贵之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而汝也】人用侧颇僻【人谓有位之人侧颇僻皆不平不正之意】民用僣忒【僣谓僣上忒差也】
  臣按此箕子爲武王陈万世君臣之大法也福威者上之所以御下玉食者下之所以奉上也曰惟辟者戒其权不可下移曰无有者戒其臣不可上僣也夫君臣上下之分如天冠地履之不可易臣而福威则盗上柄矣臣而玉食则儗上之奉矣大夫为此则害于家诸侯为此则凶于国臣民尤而效之亦将倾邪而妄作僣忒而逾分矣孟子所谓不夺不餍者理固然也或谓吴楚僣天子鲁之三家尝僣诸侯不闻其害与凶何邪曰惠迪吉从逆凶顺乎道卽吉逆乎道则凶也臣而僣上卽所谓害卽所谓凶也况吴楚之簒杀相寻而季孟之家臣继叛又非凶害而何吁洪范九畴箕子受之大禹大禹受之于天片言只辞莫非天理而可违乎以此坊民犹有窃弄威福如齐田氏选物上第尽归私室如汉董贤者
  诗萚兮【郑国风】剌忽也【昭公名】君弱臣彊不倡而和也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萚兮萚兮风其漂女【漂犹飃也】叔兮伯兮倡子要女【要法也】
  臣按春秋传昭公之立祭仲用事所谓臣强者指祭仲而言也君尊臣卑天下之定分卑者宜弱而反强者由尊者当强而反弱也尊者何以弱柔懦而不自立怠惰而不自振此其所以弱也君旣弱矣威福之权必有所归此臣之所以强也君倡臣和天下之常理君旣弱不能司出令之权而其臣自相倡和而不禀于君萚兮萚兮风其吹女诸大夫处强臣之中犹萚之遇风危坠而不能自保也于是叔伯相语自为倡和自结党与以为避祸之计葢知上之不足頼也国势至此所谓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为人君者其可不以干健自励也哉
  狡童剌忽也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臣按萚兮之刺曰臣强而已至此则一国之权尽归祭仲生杀予夺仲得专之其强又益甚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虽权臣用事之时亦必有不肯阿附者人君能卽而图之其势犹有可回之理若齐之权在田氏而有晏婴使景公能与婴图之田氏未必能遂其簒国之志鲁之权在季氏而有子家羁使昭公能与羁图之季氏未必能成其逐君之谋二国之权不可以复收由二臣之言不见于用也此诗葢当时贤者所作贤者不见遇于君而无自絶之意故虽不与言不与食而幽忧愤切至于不能餐不能息焉其心之忠厚何如哉使昭公能与斯人图之必将有以处此而昭公莫之能也未几祭仲得以窃废立之权逐忽如弃梗置突如易棋【突厉公也】其渐非一日矣先儒以目君狡童为非礼臣以为此发愤怒骂之辞辞虽不逊而其心则至惓惓也读者毋以辞害意云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希少也】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陪臣大夫之家臣】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
  臣按是时季氏以大夫而专鲁国之政阳虎以家臣而专季氏之政孔子之言葢伤之也天无二日尊无二上天下之事惟天子得专之故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而诸侯不能干焉天下无道则天子不能有其柄而诸侯得以窃之矣诸侯犹不可专况大夫乎大夫犹不可专况家臣乎春秋之世齐晋秦楚迭主夏盟礼乐征伐不出于天子世变至是葢可伤矣未几而诸国大夫专权自用礼乐征伐又不出于诸侯既而家臣窃弄而政令复不出于大夫名分凌夷舛逆日甚其可伤益甚焉然非道而得亦必以非道而失逆理愈甚则失之愈速故诸侯窃天子之柄少有十世而不失者自余则或五世或三世少不失者以理言之大槩如此曷若三代盛时天子之下以至家臣各安其分歴数百年而无祸哉旣又言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葢是时诸侯之政多在大夫如鲁之三家晋之六卿齐之田氏皆以人臣专国而国人公议皆所不与故重言之以见政在大夫决非可久之道也自秦罢侯置守诸侯不得以擅天子之事宜若海内之势归于一尊而内重之埶成当国用事之臣又得以窃其柄如汉之莽操魏之师昭至于簒国莽之祸及其身操始三传而司马氏窃取之司马氏再传而天下多故兵难相寻去亡无几质诸先圣之言殆若符契吁可戒哉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三桓者季氏叔孙氏孟氏皆桓公之子故曰三桓】
  臣按此章专为鲁而言也鲁自文公薨公子遂杀子赤立宣公【赤嫡也宣公庶也】而君失其政至此歴五公矣自季孙宿专国政歴四世至桓子而为阳虎所执夫禄去公室而政归大夫大夫之埶宜益强也而三家之子孙乃反微弱而不振何邪葢以臣僣君者逆理乱常之事其能久乎善乎先儒苏轼之説曰强生于安安生于上下之分定今诸侯大夫皆陵其上则无以令其下矣故皆不久而失之也呜呼其亦可为后世人臣颛国者之戒欤
  以上言君臣之名分虽严而上下之交不可无礼故以君使臣之礼继之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臣按君以敬待其臣是之谓礼臣以诚事其君是谓之忠二者皆职分所当然非相为伪也然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亦理之必然也意者定公之于使臣容有未能尽礼者故孔子以是告之而语意浑然又若非有为而发者此其所以爲圣人之言与
  孟子告齐宣王曰君之视臣如手足【视犹待遇也】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冦讐王曰礼爲旧君有服何如斯可爲服矣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徃去三年不反【反还也】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导之出疆一也先于其所往二也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三也】如此则爲之服矣今也爲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出则君搏执之【谓拘系之不容去也】又极之于其所徃【极穷也如晋锢栾盈与诸侯盟勿受之使其穷无所归也】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冦讐冦讐何服之有
  臣按战国之君以爵禄奔走士大夫无复遇臣之礼其臣亦懐利茍从无复事君之忠故孟子以此深警齐王也昔鲁穆公问于子思曰爲旧君反服古与子思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毋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有孟子之告齐王卽子思之告穆公者也然其辞益峻切矣揆诸前章孔子之言可以见圣贤气象之分虽然孟子爲齐王言则然也而所以自处则不然也千里见王不遇故去而三宿出昼【齐邑名】未尝有悻悻之心犹幸王之一悟而追己也曷尝以冦讐视其君哉故曰孟子为齐王言则然而所以自处则不然也
  以上总言君臣交际之礼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君使臣之礼】
  鹿鸣【诗小雅之篇名周文武时诗】燕羣臣嘉賔也旣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賔得尽其心矣其一章曰呦呦鹿鸣【呦呦和声也】食野之苹【苹今苹蒿也】我有嘉賔鼓瑟吹笙【笙瑟燕乐也】吹笙鼓簧【吹笙之时鼓笙中之簧】承筐是将【筐篚属所以行币帛也承以借之篚以贮之】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周行大道也】
  臣按诗之所谓嘉賔指羣臣之与燕者也于朝则曰君臣于燕则曰宾主先王以礼使臣之厚也如此鹿食苹则相呼呦呦焉而乐君臣宾主之相乐亦犹是也夫君之资于臣主之资于宾果为何事哉欲闻道义而已故饮食以享之琴瑟以乐之币帛以将之则庻乎好爱我而示我以道矣夫贤者岂以币帛饮食为悦哉婚姻不备则正女不行礼乐不备则贤者不处故必如是然后示我以道焉此诗凢三章皆叙燕乐嘉宾之意今姑摘首章以见先王之待其臣如此士之死职宜矣中庸曰体羣臣则士之报礼重讵不信夫
  礼记曰君子式黄发【君子谓人君也人君乗车有所敬则凭其轼故武王式商容之闾黄髪老人也】下卿位【卿位卿之朝位君出过之而上车入未至而下车】
  臣按式黄发所以敬老下卿位所以尊贤古者不卑其臣也如此汉世待宰相御坐爲起在舆爲下或其遗意与
  国君不名卿老世妇【卿老上卿也上卿贵故曰卿老世妇两媵也】
  臣按国君之贵卿老世妇皆其臣妾而不名之所以示敬也汉世待大臣之有勲徳者赞拜不名意本如此
  五官之长曰伯【谓为三公者】其摈于天子曰天子之吏【摈相之辞】天子同姓谓之伯父异姓谓之伯舅【称之以父与舅亲亲之辞也】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毎一州之中天子选诸侯之贤者以为之牧也】天子同姓谓之叔父异姓谓之叔舅
  臣按古者天子待公侯之礼亲之尊之至于如此眂后世有间矣
  礼记卿大夫疾君问之无算【言屡往无数也】士壹问之君于卿大夫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举乐为士比殡不举乐【比及也卒哭葬后之祭殡敛也】
  仪礼坐抚当心要节而踊【此君临臣防之仪抚谓抚其尸也】
  春秋传晋荀盈卒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曰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
  臣按古者君视臣如手足故其疾也忧之至焉其死也防之至焉礼记而下三条可见其略而乡党亦有君视臣疾之文曰东首加朝服拖绅则疾而见君之礼也卫有太史柳庄社稷之臣也献公闻其死释祭而吊之荀盈未葬而晋侯饮乐则屠蒯以为讥世降春秋君臣之间爱且敬犹若此三代之盛从可知矣古道旣沦斯礼扫地然唐太宗之于房杜魏三臣其疾也忧恻之其亡也愍悼之极君臣终始之遇【杜如晦疾笃上自临视既薨上毎得佳物輙思如晦遣赐其家久之语及如晦必流涕后忽梦如晦若平生勑所御馔往祭房龄疾笃上令肩舆上殿至御座侧乃下相对流涕因留宫中小愈则喜形于色加极则忧悴病笃上自临视握手与诀悲不自胜魏徴寝疾上与太子同至其第抚之流涕问所欲言后数日上梦征若生平及旦而奏征薨】而于张公谨之殁虽辰日不爲之辍哭视古葢庻几焉太宗亦贤矣哉
  汉文帝时贾谊上疏曰人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众庻如地故陛九级上廉逺地则堂髙【级等也亷侧隅也】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髙者难攀卑者昜陵理埶然也故古者圣王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庻民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防而忌器此善喻也防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贵臣之近主乎廉耻礼节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逺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蹵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乗车则下入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爲主上豫逺不敬也所以体貌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令与众庻同黥劓髠刖笞防弃市之法然则堂不无陛乎廉耻不行大臣无廼握重权大官而有徒无耻之心乎又曰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爲也顽顿【音钝】无耻集【音缬正作奊】诟无节【集诟谓无志分也】廉耻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挻【扇平声】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又曰古者大臣有坐不亷而废者不谓不廉曰簠簋不饰坐污秽淫乱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脩坐罢【音疲】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犹未斥然正以謼【音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遇之有礼故羣臣自憙【音喜去声】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上设廉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上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圉捍敌之臣诚死城郭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夫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伏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廉耻行礼谊之所致也
  臣按臯陶赓歌而舜拜之益进昌言而禹拜之周公献卜而成王拜之古者圣帝明王以礼遇其臣者葢若此自秦而后尊君卑臣之礼日以益甚于是君之于臣直谓名位足以牢笼之禄利足以鼓舞之臣不能无求于我而我可以无借于臣君亢然自尊于上如天地神明之不可亲臣退焉自卑于下如仆趋走之唯恐后上下之情日以乖隔而乱亡之祸至易之所谓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者也故因孔子使臣以礼之言上引周诗下及贾谊之论以见君之待臣不可不以礼云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六



  大学衍义卷九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臣事君之忠】
  子曰君子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将犹承也】匡救其恶【匡正也】故上下能相亲
  【臣】按进谓入见其君则思尽己之忠退谓出适私室则思补君之过无一时一念之不在君也有善焉承顺之使之益进于善有恶焉正救之使之潜销其恶此爱君之至者也臣以忠爱而亲其君君亦谅其忠爱而亲之非古昔盛时臣主俱贤无此气象也后世人臣有尽其忠爱而君反以为仇者吁可叹哉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犯者犯顔之谓非陵犯之犯也】臣按僞言不直谓之欺直言无隐谓之犯欺与犯正相反故夫子之告子路使勿欺而犯之以全其事君之直戒其欺君之僞也礼记谓事君有犯而无隐与此略同
  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臣按道者正理也大臣以正理事君君之所行有不合正理者必规之拂之不苟从也道有不合则去之不苟留也或谓不合则去毋乃非爱君之意乎曰此所以爲爱君也君臣之交葢以道合非利之也道不合而弗去则有茍焉徇利之志是使君轻视其臣谓可以利笼络之也君而轻视其臣何所不至惟大臣者能以道爲去就则足以起其君敬畏之心敬畏之心存而后能适道臣故谓不合而去乃所以爲爱君也
  孟子将朝王【齐宣王也】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于东郭氏【东郭氏鲁大夫其家有防故孟子吊之】公孙丑【孟子弟子】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问疾医来孟仲子【孟子之从兄弟学于孟子者也】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古者有疾自称曰不能采薪谦辞也】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使数人要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丑氏齐大夫】景子【即景丑氏】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曰【孟子言】恶【叹辞】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爲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尭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
  臣按孟子是时在賔师之位故其君有就见之礼宣王托疾而要其朝敬贤之心不笃故孟子亦托疾而不往也景子但知闻命奔走爲敬其君不知以尭舜之道告其君者乃敬之大者也仆之臣唯唯承命外若敬其君然心实薄之曰是何足与言仁义此不敬之大者也齐人之敬君以貌孟子之敬君以心故曰齐人莫如我敬王也
  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忠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范祖禹曰人臣以难事责于君使其君爲尭舜之君者尊君之大也开陈善道以禁闭君之邪心唯恐其君或陷于有过之地者敬君之至也谓其君不能行善道而不以告者贼害其君者也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适音讁义亦同】政不足间也【间犹非也】惟大人爲能格君心之非【格正也】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臣按程頥曰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之仁不仁耳心之非即害于政不待乎发之于外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而后天下之事可得而理也夫政亊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諌之然非心存焉则事事而更之后复有其事将不胜其更矣人人而去之后复用其人将不胜其去矣是以辅相之职必在乎格君心之非然后无所不正而欲格君心之非者非有大人之德则亦莫之能也而故侍讲张栻亦曰格之爲言感通至到也书曰格于上帝葢君心之非不可以气力胜必也感通至到而使之自消靡焉所谓格也臣谓頥栻之言深得孟子本指故略着于此云
  孟子曰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臣按孟子此言葢谓事君者不在用兵广地而在于善其君之身心当道谓其动合于理也志仁谓心在于仁也君之所行皆合乎理而其心常在于仁则虽土地之狭不害于兴汤文所以由七十里百里而王天下也君之所行不合乎理而其心不在于仁则虽土地之广不能保其有楚之所以六千里而爲雠人役也然道之与仁非有二也以事之理而言则曰道以心之德而言则曰仁孟子告齐梁诸君一曰仁二曰仁正欲其志于此也心存于仁则其行无不合道矣事君者其可不知此
  春秋传齐景公至自田晏子侍【晏子名婴字平仲齐之贤大夫】子犹驰而造焉【子犹梁丘据也齐嬖臣字子犹】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爲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亨鱼肉【亨与烹同言用六物煑鱼肉以爲食也】燀之以薪【燀音战犹然也】宰夫和之【和去声调也】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假无言【鬷总也假大也】时靡有争【此商颂烈祖之篇本言祭事晏子引之以爲如和羮之既戒备既均平则总大政不待于言而时人自无争者】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言只用水而不以醯醢盐梅和之则不可食也】若琴瑟之専一谁能听之【琴瑟皆乐也必有五音十二律然后声和而可听若専用一音一律则不可听矣】同之不可也如是臣按古昔盛时明良防聚不惟都俞而有吁咈焉曰都曰俞者相可之谓也曰吁曰咈者相否之谓也惟其可否相济所以爲唐虞之治卫矦言事自以爲是而羣臣和之若出一口所以致乱亡也后之人主有所欲爲率恶人之已异曰此沮吾之事也不知以否济可乃所以成吾事而何沮之云惟斟酌剂量于可否之间如和羮然期于适口而已则其异也乃所以爲同而其忤也适以爲顺吁人主于晏子之言可不深味也哉
  汉汲黯爲主爵都尉列于九卿其谏犯主之顔色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汉武帝也】上曰吾欲云云【言欲施仁义也】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爲黯惧上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也【戆谓愚直也】羣臣或数黯【数责也谓责其太直】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寕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谊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黯病严助爲请告【严助亦时近官】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职居官亡以瘉人【瘉与愈同胜也】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弗能夺也【孟贲夏育古勇士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如汲黯近之矣
  臣按人臣之义以忠直爲本故上取孔孟之言下迄汲黯之事欲人君知尽言极论者乃所以爲尊君爲亲上不惟容之而又当用之也从谀承意者乃所以爲欺君爲嫚上不惟察之而又当逺之也汲黯之直武帝以爲近于古社稷臣而卒不能用公孙辈乃宠任始终焉葢帝之心以佞邪爲适已而不知其益己之疾也以忠直爲拂已而不知其成己之德也臣故着此以爲来者之戒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七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
  伐木【亦小雅篇名周文武时诗燕朋友故旧则作之】燕朋友故旧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须待也】亲亲以睦【此一语指上篇常棣而言】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其一章曰伐木丁丁【伐木相应之声】鸟鸣嘤嘤【鸟鸣相和之声】出自幽谷迁于乔木【乔髙也】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相视也】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臣按鹿鸣之诗曰燕羣臣嘉賔是以臣爲賔也伐木之诗曰燕朋友故旧是以臣爲友也以臣爲賔敬已至矣以臣爲友敬益至焉故序者谓虽天子必须友以成得其指矣伐木非独力而成故曰丁丁以其声之相应也鸟非独鸣而和故曰嘤嘤以其声之相求也伐木微事且犹相应人其可无友乎鸣鸟微类且犹相求人其可无友乎友之相须其重如此故质之神明欲其有和平而无乖戾也玩其诗止见爲人之求友而不见爲君之求臣葢先王乐道忘势但知有朋友相须之义而不见有君臣相陵之分故也诗凡三章皆言燕乐之义二章曰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又曰既有肥牡以速诸舅诸父者朋友之同姓而尊者也诸舅者朋友之异姓而尊者也三章曰笾豆有践兄弟无逺兄弟者朋友之同侪者也夫以天子之贵而尊其友曰父曰舅亲其友曰弟曰兄此其爲尊德乐道之至也夫此其所以爲有周之盛也夫
  万章问曰【万章孟子弟子】敢问友孟子曰不挟长【挟谓持也长谓年也】不挟贵【贵谓名位之尊】不挟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挟也孟献子百乗之家也【孟献子鲁贤大夫仲孙蔑也百乗之家谓大夫食邑可出车百乗】有友五人焉乐正裘牧仲【二贤人名】其三人则予忘之矣献子之与此五人者友也无献子之家者也此五人者亦有献子之家则不与之友矣非惟百乘之家爲然也虽小国之君亦有之费惠公曰【费小国也惠諡】吾于子思则师之矣【子思孔伋之字】吾于顔般则友之矣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顔般王顺长息皆贤人名】非惟小国之君爲然也虽大国之君亦有之晋平公之于亥唐也【平公晋君亥唐贤臣】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此言平公造之唐言入公乃入余同】虽疏食菜羮未尝不饱葢不敢不饱也【唐设食而公饱之也】然终于此而已矣【终于此谓其止如是】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弗与食天禄也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舜尚见帝【尚上也】帝馆甥于贰室亦飨舜迭爲賔主【馆舎也礼妻父曰外舅谓我舅者吾谓之甥尭以女妻舜故谓之甥贰室副宫也尭舎舜于副宫而就飨其食】是天子而友匹夫也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臣按孟子谓自天子至大夫皆有友贤之义然知友贤而未知用贤则犹未也葢位者天位所以处贤者也职者天职所以命贤者也禄者天禄所以养贤者也三者皆天所以待贤人使治天民者也而晋平公之于亥唐特虚尊之而已未尝处之以位命之以职食之以禄也此岂王公尊贤之道哉必如尭之于舜然后爲尽友贤之道矣夫贵贵尊贤其理本一然战国之世人但知贵贵而不复知尊贤故孟子歴叙友贤之事而终欲以尭爲法焉以尧之圣犹頼友以自辅而尊之如此则伐木求友之义信虽天子不可忘也
  万章问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往役者庶人之职不往见者士之礼】且君之欲见之也何爲也哉曰爲其多闻也爲其贤也曰爲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爲其贤也则吾未闻欲见贤而召之也缪公亟见于子思曰【缪公鲁君亟数也】古千乗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悦也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千乗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
  臣按孟子此章又明贤者以道自重诸侯不得而友之义
  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爲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爲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桓公齐君管仲齐相】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先就学师之也后以爲臣任之也】今天下地丑德齐【丑类也】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所教谓听从于己者】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所受教己之所从受教者】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爲管仲者乎【管仲伯者之佐犹不可召孟子学王道者也其可召乎】
  学记【礼记篇名】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爲尸则弗臣也【尸祭主也説己见前】当其爲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诏告也北面臣礼爲师弗臣故无北面】
  臣按此二条又明王者有师臣之义不特友之而已汤之于伊尹文武之于太公望成王之于周公皆师之者也故仲虺之诰曰能自得师者王而传亦有师臣友臣仆臣之别焉后世之君其能友臣者已不多得惟汉高帝之于子房光武之于严子陵昭烈之于孔明庶防近之若汉明章虽以师礼待其臣然所传者特章句之业非三王四代之所谓师也至于仆之臣诺诺唯唯则无世不有君日以骄臣日以谄此所以多乱而鲜治也与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八










  大学衍义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一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吾道源流之正
  尧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允执其中舜亦以命禹汤建中于民
  孟子曰汤执中
  臣按尧舜禹汤数圣相传惟一中道中者何其命出于天地民受之以生者也其理散于事事物物之间莫不有当然一定之则不可过不可不及是所谓中也圣人迭兴以此爲制治之凖的曰执者操之以揆事也曰建者立之以范民也其体则极天理之正是名大中其用则酌时措之宜是名时中圣贤传授道统此其首见于经者然必于危微精一用其功然后有以爲执中之本惟圣明参玩焉【见前第五卷】 此章书言中
  洪范【周书篇名】五皇极【洪范九畴皇极居五皇君也极至也】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五福寿富康寕攸好德考终命也】用敷锡厥庶民【敷布也锡与也庶众也】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凢厥庶民无有淫朋【淫邪也朋党也】人无有比德【比谓私相比附】惟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谋虑者】有爲【有施设者】有守【有操守者】汝则念之不协于极【协合也】不罹于咎【罹遭也】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无虐防独而畏高明【防独谓民之防贱者高明有位之尊显者】人之有能有爲使羞其行【羞进也】而邦其昌凢厥正人既富方谷【谷善也】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辜罪也】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咎过也】无偏无陂【偏不中也陂不平也】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党不公也】王道荡荡【荡荡广逺也】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平平平易也】无反无侧【反反常也侧不平也】王道正直【正直不偏邪也】防其有极归其有极【会合而来也归来而至也】曰皇极之敷言是彞是训【敷衍也】于帝其训【帝天也】凢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爲天下王
  朱熹曰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自汉孔氏训皇极爲大中诸儒皆祖其説独尝以经之文义语脉求之而知其必不然也葢皇者君之称也极者至极之义标准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者也故以极爲在中之凖的则可而训极爲中则不可若北辰之爲天极脊栋之爲屋极其义皆然而礼所谓民极诗所谓四方之极者于皇极之义爲尤近顾今之説者既误于此而并失于彼是以其説展转迷谬而终不能以自明也即如旧説姑亦无问其他但即经文而读皇爲大读极爲中则夫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爲何等语乎今以熹説推之则人君以一身履至尊之位四方辐凑靣内而环观之自东而望者不过此而西也自南而望者不过此而北也此天下之至中既居天下之至中则必有天下之絶德而后可以立至极之标准故必顺五行敬五事以脩其身厚八政协五纪以齐其政然后至极之标凖卓然有以立乎天下之至中使夫靣内而环观者莫不于是而取则焉语其仁则极天下之仁而天下之爲仁者莫能加语其孝则极天下之孝而天下之爲孝者莫能尚是则所谓皇极者也由是而权之以三德审之以卜筮騐其休咎于天考其祸福于人如挈裘领岂有一毛之不顺哉此洛书之数所以虽始于一终于九而必以五居其中洪范之畴所以虽本于五行而究于福极而必以皇极爲之主也若箕子之言有曰皇建其有极云者谓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准于天下也其曰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者谓人君能建其极则爲五福之所聚而又有以使民观感而化焉则是又能布此福而与其民也其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云者则谓民视君以爲至极之标准而从其化则是复以此福还锡其君而使之长爲至极之标准也其曰凢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云者则言民之所以能有是德者皆君之德有以爲至极之标准也其曰凢厥庶民有猷有爲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云者则言君既立极于上而下之从化或有浅深迟速之不同其有谋者有才者有德者人君固当念之而不忘其或未能尽合而未抵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不拒也其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云者则谓人之有能革面从君而以好德自名则虽未必出于中心之实人君亦当因其自名而与之以善则是人者亦得以君爲极而勉其实也其曰无虐防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爲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云者则谓君之于民一视同仁凢有才能皆使进善则人材众多而国頼以兴也其曰凢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云者则谓凢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然后可以纳之于善若不能有所頼于其家则此人必将防于不义至其无复更有好德之心而后姑欲教之于脩身劝之以求福则已无及于事而其起以报汝唯有恶而无善矣葢人之气禀或清或浊或纯或駮有不可以一律齐者是以圣人所以立极于上者至严至宻而所以接引于下者至寛至广虽彼之所以化于此者浅深迟速其效或有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长飬涵育其心未尝不一也其曰无偏无陂至于归其有极云者则谓天下之人皆不敢徇其己私以从乎上之化而防归乎至极之标准也葢偏陂好恶者己私之生于心者也偏党反侧者己私之见于事者也王之义王之道王之路上之化也所谓皇极者也遵义遵道遵路方防其极也荡荡平平正直则已归于极矣其曰皇极之敷言是彞是训于帝其训云者则言人君以身立极而布令于下则其所以爲常爲教者皆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衷也其曰凢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云者则谓天下之人于君所命皆能受其教而谨行之则是能不自絶逺而有以被其道德之光华也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爲天下王云者则谓人君能立至极之标准所以作亿兆之父母而爲天下之王不然则有其位无其德不足以首出庶物而履天下之极尊矣是书也原于天之锡禹虽其茫昧幽眇有不可得而知者然箕子之所以告武王者则已备矣顾其辞之宏深奥雅若有未易言者然常虚心平气而再三反复焉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但先儒不察乎人君所以脩身立道之本是以误训皇极作大中又见其词多爲含容寛大之言因复认中爲含糊苟且不分善恶之意殊不知极虽居中而非有取乎中之义且中之爲义又以其无过不及至精至当而无有毫厘之差亦非如其所指之云也乃以误认之中爲误训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宻之体而务爲至寛至广之量其弊将使人君不知修身以立政而堕于汉元帝之优游唐代宗之姑息卒至于是非颠倒贤否贸乱而祸败随之尚何敛福锡民之可望哉
  臣按洪范之书自汉儒以皇极爲大中后人因之不敢辄议而箕子之本指于是湮晦者数千载矣朱熹以其深造自得之学始以人君立至极之标准爲言使有天下者知其身在民上凡修身立政必极其至然后有以称其至尊至极之位虽箕子复生不易斯言矣以其关乎圣学之正传君道之大体故备其文而不敢杀庶以备观览云 此章书言皇极
  顔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爲仁【克胜也已谓身之私欲也复反也】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爲仁由已而由人乎哉顔渊曰请问其目【目条目也】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顔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程頥曰非礼处便是私意既是私意如何得仁须是克尽己私皆归于礼方始是仁又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故曰天下归仁
  谢良佐曰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
  朱熹曰仁者本心之全德己谓身之私欲礼者天理之节文爲仁者所以全其心之德也葢心之全德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壊于人欲故爲仁者必有以胜私欲而复于礼则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复全于我矣
  又曰顔渊闻夫子之言则于天理人欲之际已判然矣故不复有所疑问而直请其条目也非礼者己之欲也勿者禁止之辞是人心所以爲主而胜私复礼之机也私胜则动容周旋无不中礼而日用之间无非天理之流行矣事如事事之事请事斯语顔子黙识其理又自知其力有以胜之故直以为己任而不疑也程子曰顔子问克己复礼之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顔渊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其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为之则蔽交于前其中则迁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其听箴曰人有秉彞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其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妄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出好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已肆物忤出悖来违非法不道钦哉训辞其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愚按此章问答乃传授心法切要之言非至明无以察其几非至健无以致其决故惟顔子得闻之而凢学者亦不可以不勉也程子之箴发明亲切学者尤宜深玩
  或问顔渊问仁而夫子告之以此何也朱熹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而仁义礼智之性具于其心仁虽专主于爱而实爲本心之全德礼则专主于敬而实爲天理之节文也然人有是身则耳目口体之间不能无私欲之累以违于礼而害夫仁则自其一身莫适爲主而事物之间颠倒错乱无所不至矣此圣门之学所以汲汲于求仁而顔子之问夫子特以克己复礼告之葢欲其克去有己之私欲而复于天理之本然则夫本心之全德将不离乎此而无不尽也又曰己者人欲之私也礼者天理之公也一心之中二者不容竝立而其相去之间不能以毫髪出乎此则入乎彼出乎彼则入乎此是其克与不克复与不复如手反覆如臂屈伸诚欲爲之其机固亦在我而已夫岂他人所得与【音预】哉
  又曰非礼而勿视听者防其自外入而动于内也非礼而勿言动者谨其自内出而接于外也内外竝进爲仁之功不遗余力矣然熟味圣言以求顔子之所用力其机特在勿与不勿之间而已自是而反则爲天理自是而流则爲人欲自是而克念则爲圣自是而防念则爲狂特毫忽之间耳学者其可不谨其所择哉
  又曰性情之德无所不备而一言足以尽其妙曰仁而已所以求仁者葢亦多术而一言足以举其要曰克己复礼而已葢仁也者天地所以生物之心而人所得以爲心者也惟其得夫天地生物之心以爲心是以未发之前四德具焉曰仁义礼智而仁无不统已发之际四端着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而恻隐之心无所不通此仁之体用所以涵育浑全周流贯彻专一心之妙而爲众善之长也然人有是身则有耳目鼻口四肢之欲而或不能无害夫仁人而不仁则其所以灭天理穷人欲者将无所不至此君子之学所以汲汲于求仁而求仁之要亦曰去其所以害仁者而已葢非礼而视人欲之害仁也非礼而听人欲之害仁也非礼而言且动焉人欲之害仁也知人欲之所以害仁者在是于是有以防其本塞其原克之克之而又克之以至于一旦豁然欲尽而理纯则其胸中之所存者岂不粹然天地生物之心而蔼乎其若春阳之温哉黙而成之固无一理之不具而无一物之不该也感而通焉则无事之不得于理而无物之不被其爱矣
  臣按朱熹之于此章发明剖析无复余蕴今具其文如右夫所谓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者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口之于味鼻之于臭【古之于香臭通名之曰臭非如今人専以秽爲臭也】四肢之于安佚是也四者之欲未克则欲胜而理泯安得有仁此所以贵乎克也克者战胜攻取之谓私欲害人甚于防贼故必勇往力行克而去之也原宪问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爲仁矣子曰可以爲难矣仁则吾不知也克伐怨欲四者皆私意也【原宪之所谓克欲以胜人而非克己之谓】原宪但欲制之而不行便以爲仁夫子所以不许之若克己则奋然决去之辞而非抑遏不行之谓如去恶木不但翦其枝条而必发撅其本根非顔子之大勇圣人肯轻许之哉仁之一字见于经者自仲虺之诰始曰克寛克仁彰信兆民伊尹继之曰民防常懐懐于有仁前乎此者如虞书所谓好生之德安民则惠即所谓仁而未有仁之名至商书而名始着然其所言大抵皆仁之用顔子之问孔子之答乃仁之体也二帝三王虽无己之可克然舜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成汤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以礼制心其用功初无异于顔子也葢必有顔子之仁而后有二帝三王之仁此成已成物之相爲终始也有天下者曷尝无好仁之心而爲仁之难反甚于学者以物欲之爲害者众也词人作赋乃以是许汉光武焉曰克己复礼允恭乎孝文自今观之光武则诚贤矣然废正后易太子皆私欲之爲也其得以是称乎若唐太宗之济世安民不可谓无仁之用者原其所本亦以其从諌改过粗知所以自克者故其效亦不可揜惟其自克之功少而自纵之失多故仅能爲太宗之仁而不能爲二帝三王之仁惟圣明之君立志务学以帝王爲的而不以汉唐自安则于孔门克复之功正当俛焉以用其力必至于天理全而人欲泯则天下归仁有日矣臣不胜惓惓  此章书言仁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贯通也】曽子曰唯【唯者应之速而无疑也】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已矣者竭尽无余之辞】
  朱熹曰圣人之心浑然一理而泛应曲当用各不同曽子于其用处葢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耳夫子知其真积力久将有所得是以呼而告之曽子果能黙契其指即应之速而无疑也又曰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夫子之一理浑然而泛应曲当譬则天地之至诚无息而万物各得其所也自此之外固无余法而亦无待于推矣曽子有见乎此而难言之姑借学者尽己推己之目以着明之欲人之易晓也葢至诚无息者道之体也万殊之所以一本也万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万殊也以此观之则一以贯之之实可见矣或曰中心爲忠如心爲恕于义亦通
  程頥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违道不逺是也忠恕一以贯之忠者天道恕者人道忠者无妄恕者所以行乎忠也忠者体恕者用大本逹道也此与违道不逺异者动以天尔又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忠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恕也又曰圣人教人各因其才吾道一以贯之唯曾子爲能逹此此孔子所以告之也曾子告门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亦犹夫子之告曾子也中庸所谓违道不逺是也斯乃下学上逹之义又曰忠恕违道不逺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此又就下教人
  朱熹又曰忠是根本恕是枝叶一者忠也以贯之者恕也忠因恕见恕由忠出又曰天地则无心之忠恕圣人是无爲之忠恕学者则有爲之忠恕或问圣人之忠即是诚否曰然圣人之恕即是仁否曰然在学者言之则忠近诚恕近仁又曰忠一本恕万殊一本是綂防处万殊是流行处又曰忠恕一贯之注脚也臣按一贯之指朱熹尽之矣是岂惟学者所当知哉夫天之于众形匪物物刻而雕之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而洪纤小大各正性命焉人君以一身应天下之务茍不知道之大原而欲随事随物以应之各当其理难矣故忠恕者人君应万务之本也圣明在上诚能即先儒之説深穷其指而力行之则一心可以宰万物一理可以贯万事而圣门之功用在我矣
  中庸【孔子之孙子思作】
  程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朱熹曰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谓庸平常也或问名篇之义程子专以不偏为言吕氏专以无过不及为説二説固不同矣子乃合而一之何也曰中一名而有二义程子固言之矣今以其説推之不偏不倚云者程子所谓在中之义未发之前无所偏倚之名也无过不及者程子所谓中之道也见诸行事各得其中之名也盖不偏不倚犹立而不近四旁心之体地之中也无过不及犹行而不先不后理之当事之中也故于未发之大本则取不偏不倚之名而所以为无过不及之本体固在于是及其发而得中也虽其所主不能不偏于一事然其所以无过不及者是乃无偏倚者之所为而于一事之中亦未尝有偏倚也故程子又曰言和则中在其中言中则含喜怒哀乐在其中而吕氏亦曰当其未发此心至虚无所偏倚故谓之中以此心而应万物之变无往而非中矣是则二义虽殊而实相为体用此愚于名篇之义所以不得取此而遗彼也曰庸字之义程子以不易言之而子以为平常何也曰唯其平常故可常而不可易若惊世骇俗之事则可暂而不得为常矣二説虽殊其致一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朱熹曰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发皆中节情之正也无所乖戾故谓之和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达道者循性之谓天下古今之所共由道之用也又曰致推而极之也位者安其所也育者遂其生也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则极其中而天地位矣自慎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时不然则极其和而万物育矣葢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吾之心正则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气顺则天地之气亦顺故其效验至于如此此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而非有所待于外也
  或问中和之义朱熹曰天命之性万理具焉喜怒哀乐各有攸当方其未发浑然在中无所偏倚故谓之中及其发而皆得其当无所乖戾故谓之和谓之中者所以状性之德道之体也以其天地万物之理无所不该故曰天下之大本谓之和者所以着情之正道之用也以其古今人物之所共由故曰天下之逹道葢天命之性纯粹至善而具于人心者其体用之全本皆如此不以圣愚而有加损也然静而不知所以存之则天理昧而大本有所不立矣动而不知所以节之则人欲肆而逹道有所不行矣惟君子自其不睹不闻之前而所以戒慎恐惧者愈严愈敬以至于无一毫之偏倚而守之常不失焉则爲有以致其中而大本之立日以益固矣尤于隐微幽独之际而所以慎其善恶之几者愈精愈宻以至于无一毫之差谬而行之毎不违焉则爲有以致其和而逹道之行日以益广矣致者用力而推致之以极其至之谓致焉而极其至至于静而无一息之不中则吾心正而天地之心亦正故阴阳动静各止其所而天地之心亦正矣动而无一事之不和则吾气顺而天地之气亦顺故充塞无间欢欣交通而万物于此乎育矣然则中和果二事乎曰观其一体一用之名则安得不二察其一体一用之实则此爲彼体彼爲此用如耳目之能视听视听之由耳目亦初非有二也臣按致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此参天地赞化育之事也可谓难矣然求其所以用功者不过曰敬而已葢不睹不闻之时而戒惧者敬也巳所独知人所未知之时而致慎者亦敬也静时无不敬即所以致中动时无不敬即所以致和爲人君者但当恪守一敬静时以此涵飬动时以此省察以此存天理以此遏人欲工夫到极处即所谓致中致和自然天地位万物育如箕子洪范所谓肃乂哲谋圣而旸燠寒风应之董仲舒谓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百官正万民则阴阳和风时诸福之物莫不毕至皆是此理惟圣主深体力行之毋惮其难而不爲则天下之幸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王肃本有反字朱熹从之】朱熹曰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致也惟君子爲能体之小人反是又曰君子之所以爲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取中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无所忌惮也葢中无定体随时而在是乃平常之理也君子知其在我故能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而无时不中小人不知有此则肆欲妄行而无所忌惮矣
  程頥曰欲知中庸无如权权须是时而爲中特以手足胼胝【禹也】闭户不出【顔渊】二者之间取中便不是中若当手足胼胝则于此爲中当闭户不出则于此爲中权之爲言秤锤之义也何物爲权义也
  又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黙识心通且试言一防则防之中爲中一家则防非中而堂爲中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爲中推此类可见矣且如初寒时则薄裘爲中如盛寒而用初寒之裘则非中也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爲中若居陋巷则不中矣居陋巷在顔子之时爲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中也或曰男女不授受之类皆然曰是也男女不授受中也若防祭则不如此矣
  杨时曰知中则知权不知权则是不知中也如一尺之物约五寸之中而执之中也一尺而厚薄小大之体殊则所执者轻重不等矣犹执五寸以爲中是无权也葢五寸之执长短多寡之中而非厚薄小大之中也欲求厚薄小大之中则释五寸之约而唯轻重之知而其中得矣故权以中行中因权立中庸之书不言权其曰君子而时中葢所以爲权也
  臣按程頥之论时中至矣杨时因其説而推明亦有补焉易之道以时义爲主如干之六爻当潜而潜中也当潜而见则非中矣当飞而飞中也当飞而潜则非中矣他卦亦然洪范三德当刚而刚中也当刚而柔则非中矣当正直而正直中也当正直而或刚或柔皆非中矣推之事事物物莫不皆然此人君抚世应物之大权然必以致知爲本惟圣明深体焉
  以上论吾道源流之正一













  大学衍义卷十一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二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吾道源流之正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朱熹曰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人事之当然也圣人之徳浑然天理真实无妄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则亦天之道也未至于圣则不能无人欲之私而其爲德不能皆实故未能不思而得则必择善而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则必固执而后可以诚身此则所谓人之道也不思而得生知也不勉而中安行也择善学知以下之事固执利行以下之事也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此诚之之目也学问思辨所以择善而爲知笃行所以固执而爲仁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以下则勇之事也君子之学不爲则巳爲之则必要其成故常百倍其功至于愚而明则择善之效柔而强则固执之效也
  吕大临曰君子所以学者爲能变化气质而已德胜气质则愚者可进于明柔者可进于强不能胜之则虽有志于学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葢均善而无恶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强弱之禀不齐者才也人所异也诚之者所以反其同而变其异也夫以不美之质求变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卤莽灭裂之学或作或辍欲变其不美之质及不能变则曰天质不美非学所能变是果于自弃其爲不仁甚矣
  或问诚之爲义其详可得闻乎曰难言也姑以其名义言之则真实无妄之云也若事理之得此名则亦随其所指之大小而皆有得乎真实无妄之意耳葢以自然之理言之天地之间唯天理爲至实而无妄故天理得诚之名若所谓天之道鬼神之德是也以德言之则有生之类惟圣人之心爲至实而无妄故圣人得诚之名若所谓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是也至于随事而言则一念之实亦诚也一事之实亦诚也一行之实亦诚也是则大小虽曰不同然其义之所归则未始不在于实也曰然则天理圣人之所以若是其实者何也曰一则纯二则杂纯则诚杂则妄此常物之大情也夫天之所以爲天也冲漠无朕而万理兼该无所不具然其爲体则一而已矣未始有物以杂之也是以无声无臭无思无爲而一元之气春秋冬夏昼夜昬明未尝有一息之谬天下之物洪纎巨细飞潜动植亦莫不各得其性命之正以生而未尝有一毫之差此天理之所以爲实而不妄者也若夫人物之生性命之正固亦莫非天理之实但以气质之偏口鼻耳目四肢之好得以蔽之而私欲生焉是以当其恻隐之发而忮害杂之则所以爲仁者有不实矣当其羞恶之发而贪昧杂之则所以爲义者有不实矣此中人之心所以虽欲勉于爲善而内外隐显常不免于二致其甚至于诈僞欺防而卒堕于小人之归则以二者杂之故也惟圣人气质清纯浑然天理初无人欲之私以病之是以仁则表里皆仁而无一毫之不仁义则表里皆义而无一毫之不义其爲德也固举天下之善而无一事之或遗而其爲善也又极天下之实而无一毫之不满此其所以不勉不思从容中道而动容周旋莫不中礼也曰然则常人未免于私欲而无以实其德者奈何曰圣人固已言之矣亦曰择善而固执之耳夫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如是爲善而不能不爲知其如是爲恶而不能不去则其爲善去恶之心固已笃矣于是而又加以固执之功虽其不睹不闻之间亦必戒慎恐惧而不敢懈则凢所谓私欲者出而无所施于外入而无所藏于中自将消磨泯灭不得以爲吾之病而吾之德又何患于不实哉是则所谓诚之者也
  又曰自然而实者天也必期于实者人而天也
  自诚明谓之性【自由也】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朱熹曰德无不实而明无不照者圣人之德所性而有者也天道也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者贤人之学由教而入者也人道也诚则无不明矣明则可以至于诚矣
  唯天下至诚爲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爲能化
  朱熹曰天下至诚谓圣人之德之实天下莫能加也尽其性者德无不实故无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细精粗无毫髪之不尽也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耳能尽之者谓知之无不明处之无不当也赞犹助也与天地参谓与天地竝立而爲三也其次通大贤以下凢诚有未至者而言也致推致也曲一偏也形者积中而发外着则又加显矣明则又有光辉发越之盛动者诚能动物变者物从而变化则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葢人之性无不同而气则有异故惟圣人能举其性之全体而尽之其次则必自善端发见之偏而悉推致之以各至其极也曲无不致则德无不实而形着动变之功自不能已积而至于化则其至诚之妙亦不异于圣人也
  又曰尽巳之性如在父子则亲在君臣则义在兄弟则爱之类已无一之不尽尽人之性如黎民于变时雍尽物之性如鸟兽鱼鼈咸若如此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皆是实事非私心之仿像也
  又曰人在天地中间虽止是一理然天人所爲各自有分人所能爲者天有所不能爲如天能生物而耕种必用人水能润物而灌溉必用人火能熯物而薪爨必用人财成辅相必用人爲非赞助而何
  吕大临曰尧命羲和钦若昊天若民之析因夷隩鸟兽之孳尾希革毛毨氄毛无不与知则所赞可知赞者行其所无事顺以飬之而已天地之化犹有所不及必人赞之而后备则天地非人不立故人与天地竝立而爲三
  臣按赞化育参天地乃至诚之极功而其本则尽巳之性而已此圣人所以可学而至也其次致曲即学之事臣谓曲犹曲礼之曲葢圣人生知安行不待致曲自能尽性自大贤以下则必于纎微委曲而用其功即前章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之意顔子之四勿曾子之三省皆致曲之事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爲贵
  朱熹曰诚之爲言实而已矣然此篇之中有以理之实而言者如曰诚之不可揜之类是也有以心之实而言者如曰反诸身不诚之类是也读者各随文意所指而寻之则其义各得矣所谓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者以理言之则天地之理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古至今无一物之不实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终皆实理之所爲也以心言之则圣人之心亦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从生至死无一事之不实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终皆实心之所爲也此所谓诚者物之终始者然也苟未至于圣人而其本心之实犹未免于间断则其实有是心之初以至未有间断之前所爲无不实者及其间断之后以至于未相接续之前凢所云爲皆无实之可言虽有其事亦不异于无有矣如曰三月不违则三月之间所爲皆实而三月之后未免于无实葢不违之终始即事之终始也日月至焉则至此之时所爲皆实而去此之后未免于无实葢至焉之终始即其物之终始也是则所谓不诚无物者然也以是言之则在天者本无不实之理故兄物之生于理者必有是理方有是物未有无其理而徒有不实之物者也在人者或有不实之心故凢物之出于心者必有是心之实乃有是物之实未有无其心之实而能有其物之实者也程子所谓彻头彻尾者葢如此也
  臣按此章之义上下皆所当知自人君言之必有修德之实心然后有修德之实事有爱民之实心然后有爱民之实事未有无是心之实而能有其事之实者也以是推之余莫不然是故君子实之爲贵
  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臣按君臣父子以至朋友之交此五者天下共由之路故曰逹道知仁勇三者人所同得也故曰逹德道虽人之所共由然非知足以及之则君之当仁臣之当敬子之当孝父之当慈未必不昧其所以然知虽及之而仁不能守仁虽能守而勇不能断则于当行之理或夺于私欲或蔽于利害以至蔑天常而败人纪者多矣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三德虽人所同得然或勉强焉或矫饰焉则知出于数术仁流于姑息勇过于彊暴而德非其德矣故行之必本于诚一者诚也三者皆真实而无妄是之谓诚德至于诚则以之爲君必尽君道以之爲臣必尽臣道处夫妇昆弟朋友之间无不尽其道者汉髙帝溺嬖宠而兆人彘之祸以私欲蔽其知也晋武帝违亲命而亏介弟之恩以防贼害其仁也唐太宗于废承干立子治之际几不能决以爱牵其勇也然则人君之于三德其可使有一之阙哉其可有一之不出于诚哉【以上皆言诚】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臣按前章既言三逹德此又教人以入德之路也夫智必上智仁必至仁勇必大勇然后爲至然岂易遽及哉茍能好学不倦则亦近乎智矣力行不已则亦近乎仁矣以不若人爲耻则亦近乎勇矣葢好学所以明理也力行所以进道也知耻所以立志也能于是三者用其功则所谓三逹德者庻乎可渐致矣知斯三者则修身治人之道不外乎此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特推之而已尔【此章言智仁勇】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逺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臣按孟子七篇以仁义爲首此造端托始之深意也程頥有曰孔子言仁未尝兼义独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而孟子言仁必以义配可谓有功于圣门矣梁惠王一章臣已着之义利篇故不悉录
  孟子曰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舎正路而不由哀哉
  臣按仁者心之德心存于仁则安反是则危义者心之制身由于义则正反是则邪二者皆吾所自有而甘心于自弃焉是虚至安之宅而托旷荡之野背至正之路而趋荆棘之涂此圣贤之所深哀也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防希庻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臣按人之与物相去亦逺矣而孟子以爲防希者葢人物均有一心然人能存而物不能存所不同者惟此而已人类之中有凡民者亦有是心而不能存是即禽兽也惟君子能存之所以异于物耳若大舜之圣则明乎物之所以爲物察乎人之所以爲人不待于存而自存葢存之者犹待于用力舜则身即理理即身浑然无间而不待于用力所谓生知安行从容中道者是也由仁义行则身与理一行仁义则身与理二然未至于舜则所以行仁义者正所当勉也行而久久而熟熟而安则与由而行者亦岂异哉此汤武反之之事有志于学圣人者不可以不勉
  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臣按王子垫者必当时国君之子天子诸侯之子其未命者皆曰士观其所问与孟子所告则其人必有志者也杀一无罪则非仁非其有取之则非义方是时天下之战国七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其戮及无罪者众矣此不仁之甚也侵人土疆夺人寳货非其有而取之者众矣此不义之甚也然当时之君习于爲此未必知其爲不仁不义也故孟子斥而言之使以不仁爲戒而所居常在乎仁以不义爲戒而所由常在于义如此则大人之事备孟子此言所以救横流之祸全生民之命者其功岂少哉爲人君者当味斯言以自警也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逹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爲逹之于其所爲义也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爲义也
  臣按孟子此章教人以善推其所爲也夫有所不忍有所不爲者此心之正也能有是心而推之虽所忍者亦不忍即仁也虽所爲者亦不爲即义也如无欲害人此所谓不忍也私欲一动则不忍者有时而忍矣无欲穿窬此所谓不爲也私欲一动则不爲者有时而爲矣惟能即是心而充之害人之事固所不欲其未至于害人者亦皆不欲仁其可胜用乎穿窬之事固所不爲其未至于穿窬者亦皆不爲义其可胜用乎尔汝人所轻贱之称知耻者之所不肯受此所谓羞恶之心也能自此充之则无所往而非义也大抵人之本心无不善者由其以利欲汨之而失其本心故侵寻蹉跌遂流于不善如百歩之走则知耻之而五十歩则不以爲耻曷若并五十歩而无之乎月攘一鸡则知耻之岁攘其一则不以爲耻曷若并岁攘而不爲乎知此而后知孟子充之之説【以上兼言仁义】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臣按此孟子指言仁义知礼乐之实使人知所以用力之地也仁义之道大矣而其切实处止在于事亲从兄葢二者人之良知良能天性之真于焉发见欲爲仁义者惟致力乎此而已否则悠悠然泛泛然非可据之实地矣真知斯二者守之而不去则智之实节文斯二者适隆杀之宜则礼之实于斯二者行之而乐有从容安适之意无勉强矫拂之爲则乐之实葢天下之善未有出于事亲从兄之外者茍至于乐则方寸之间油然自有生意敷畅条逹自不可已足之所蹈手之所舞亦将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然非深玩而实体之其能识此味乎【此章兼言仁义智礼乐】
  孟子曰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御止也】是不智也
  朱熹曰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而兼统四者所谓元者善之长也故曰尊爵在人则爲本心全体之德有天理自然之安无人欲防溺之危人当常在其中而不可须臾离也故曰安宅
  臣按仁者我所自有茍欲爲之谁能止者乃甘心于不仁岂非不智乎故仁智二者常相须焉不仁斯不智矣不智斯不仁矣
  孟子曰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物谓禽兽草木爱物谓取之有时用之有节】臣按天下之理一而分则殊凡生于天壤之间者莫非天地之子而吾之同气者也是之谓理一然亲者吾之同体民者吾之同类而物则异类矣是之谓分殊以其理一故仁爱之施无不徧以其分殊故仁爱之施则有差若以亲亲之道施于民则亲踈无以异矣是乃薄其亲以仁民之道施于物则贵贱无以异矣是乃薄其民故于亲则亲之于民则仁之而于物则爱之合而言之则皆仁分而言之则有序此二帝三王之道所以异于杨墨也【此章言仁之施】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
  张栻曰仁者非有意于荣仁者固荣也在身则心和而气平德性尊而暴慢逺在家则父子亲兄弟睦夫妇义长幼序推之于国而国治施之于天下而天下平无往而不荣也若夫不仁之人咈理而狥欲一身且不自保况其他乎夫人之情孰不惟辱之恶而自处于不仁则以私欲蔽之而昧夫荣辱之几故也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臣按孟子此章明白峻厉自天子以至庶人皆当佩服以自警也然所谓不仁者非他纵人欲以灭天理而已人欲纵而天理灭其祸至于如此可不畏哉
  孟子曰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丽数也亿十万也】上帝既命侯于周服【言爲周之诸侯也】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肤美也敏速也裸将祭事也】孔子曰仁不可爲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臣按此大雅文王之诗也以商之孙子而爲周之诸侯以殷之美士而奔走周庙之祭天命何常之有哉成汤惟其仁也故天命归于商纣惟其不仁故天命转而归周商之孙子其数以十万计可谓众矣而不能存商者以周之仁虽众无所用也孟子举此以明国君好仁则天下无能敌者叹当时之不然也前后三章而三取喻曰恶湿而居下也恶醉而强酒也执热而不以濯也其警世主也深矣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
  臣按自昔危乱之世未尝无忠言祖伊尝谏纣矣召穆公尝谏厉王矣李斯尝谏二世矣而三君不之听者葢其心既不仁故颠倒迷缪以危爲安以菑为利以取亡之道为可乐也夫人君孰不欲安存而恶危亡而其反易至此者私欲蔽障而失其本心故尔武帝垂老而能听田千秋故汉不至于乱德宗播迁而能听陆贽故唐不至于亡信乎不仁而可与言犹可以存其国也虽然亦仅免于亡而已若仁人在上虽居治安之世而乐闻危乱之言是以长治久安而无后患吁此岂武帝德宗所及哉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圹旷野也】故爲渊敺鱼者獭也【獭食鱼之兽】爲丛敺爵者鹯也【鹯鹰类击鸟雀】爲汤武敺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爲之敺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
  臣按此章之要在于所欲与聚所恶勿施之二言大学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父母于子心诚求之所欲者无不与所恶者无不去君之于民何独不然当战国时禽兽其民往往施之以所恶故孟子激切而言之夫仁者岂有心于天下之归已哉水就下兽走圹理之自然非有爲而爲之也故张栻有言循天理而无利天下之心而天下归之者三王之所以王也假是道亦以得天下者汉唐是也故秦爲汉敺者也隋爲唐敺者也爲人上者其可不鍳于兹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公孙丑曰何谓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大败将复之恐不能胜故驱其所爱子弟以殉之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谓使太子申与齐战爲齐所掳也】
  臣按人之情孰不爱其所亲而梁惠王乃倒置若是者以贪得之心胜故天理熄灭人欲横流而至于斯极也朱熹谓仁人之恩自内及外不仁之祸自踈及亲斯言尽之矣呜呼梁惠王以土地之故驱子弟以殉之故孟子讥其不仁后世之君有以信防杀子如汉武帝唐明皇者其事虽异其心则同葢梁惠王贪得故驱之以战而不防二君患失故因防杀之而不复辨皆由私欲之蔽而防其本心故也孟子之言仁于君道爲尤切故备着于篇云【以上専言仁】
  以上论吾道源流之正二














  大学衍义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三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异端学术之差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攻専治也如攻金攻木之攻】
  臣按异端之名始见于此谓其非圣人之道而别爲一端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学君子当尽心焉若舎此而専治乎异端岂不有害邪或疑是时异端未作孔子所指未知爲谁臣谓老聃杨朱墨翟皆与孔子同时特以洙泗之教方明故其説未得肆耳孔子之言必有爲而发
  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爲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廐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是邪説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爲此惧闲先圣之道【闲者防卫之意】距杨墨【距犹御也】放淫辞【放驱而逺之也】邪説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寕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説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臣按孔子既没异端遂作至孟子时盛矣以司马迁所记自邹衍淳于髠田骈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者不可胜数若申不害商鞅辈其害尤甚焉而孟子所深距者惟杨墨二氏何哉程頥尝论之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杨氏爲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陋而易见故孟子止辟杨墨爲其惑世之甚也夫爲我之疑于义何也义者任理而无情杨朱自一身之外截然弗防故其迹似乎义兼爱之疑于仁何也仁者尚恩而主爱墨翟于亲踈之间无乎不爱故其迹似乎仁殊不知天下之理本一而分则殊故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心无不溥而其施有序心无不溥则非爲我矣其施有序则非兼爱矣杨朱専于爲我则昧乎本之一墨翟一于兼爱则昧乎分之殊若是而曰仁义乃所以贼乎仁义也夫事君则致其身杨朱但知爱身而不知致身之义故无君立爱必自亲始墨翟爱无差等而视其至亲无异众人故无父无父无君则人道灭絶是亦禽兽而已大抵正道异端相爲消长杨墨之道不息则孔子之道不明而奸言邪説得以诬防民听塞絶正理正理絶灭不惟禽兽食人人亦将相食此孟子之所以惧而不容不辩也闲者防闲之义距杨墨放淫辞辟邪説者即所以闲先圣之道也天下之治乱其源实出于人心邪説一溺于其心则发于心而害于事发于事而害于政葢必然之势也事者政之目政者事之纲一念差则一事壊一目隳则大纲亦从而隳此邪説所以不可不辟人心所以不可不正也禹抑洪水周公兼夷狄驱猛兽孔子作春秋事虽不同而其救天下之患立生民之极则一孟子之心亦三圣之心也言既终复谓能言距杨墨者即圣人之徒葢所以勉天下学者皆以辟异端扶正道爲心庶防生人之类不沦胥于禽兽此孟子之功所以不在禹下也
  汉武帝建元元年董仲舒对策曰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春秋公羊传隐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仲舒葢借此而言以明天下道术当统于一】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爲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勿使复进邪辟之説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臣按此武帝即位之初也是年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而质之本传则仲舒实发之申商韩非皆爲刑名之学而秦与仪则爲纵横之学者也鞅之相秦废井田而开阡陌以术欺邻国而袭破其师刀锯斧钺之刑横加无罪临渭论囚水爲之赤其惨覈少恩可知矣申韩之术大抵类是而仪秦以辨舌捭阖时君而倾乱人国此五人者皆生民之蠧而正道之贼也以其所挟往往徼一时富贵故后来之士企而慕之汉初游説之士若蒯通朱建辈大抵踵仪秦故辙而儒者如贾谊鼂错亦皆明申韩先王之道闇郁不明虽通逹之士不免没溺于异学当是时也不有仲舒昌言排之道术何自而一乎故先儒推论其功以爲不在孟子下讵不信然惜武帝虽略行其言终不能寘诸丞弼之地使纲纪世教而严助朱买臣辈以纵横进张汤杜周之徒以刑名用晚年巫蛊之祸父子不能相保则一江充实爲之其人葢兼刀茟口舌之能者也吁有天下者可不深监乎此
  司马迁曰【武帝时人作史记】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爲谋
  臣按百家之学惟老氏所该者众今摭其易知者言之曰慈曰俭曰不敢爲天下先曰无爲民自化好静民自正无事民自富无欲民自朴无情民自清此近理之言也曹参以之相汉收寕壹之效文帝以之治汉成富庶之功虽君子有取焉曰牝之门爲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此飬生之言而爲方士者祖焉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此阴谋之言也范蠡用之以取呉张良本之以灭项而言兵者尚焉曰大道废有仁义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此矫弊之言而放荡者宗之至其以事物爲粗迹以空虚爲妙用防庄氏因之【庄周也】以荒唐缪悠之辞哗于世而清谈者效之自其近理者言之固在所可取然皆吾圣人之所有也下乎此则一偏一曲之学其弊有不胜言者飬生之説则神僊方药之所自出也阴谋之术则申商韩非之所本也放荡之害至刘伶阮籍而甚【皆晋人】清谈之祸至王弼何晏而极【弼魏人晏晋人】皆以惑乱世主斲防生民虽老庄之学初未至此然本源一差其流必有甚焉以是言之曷若由尧舜周孔之道爲无弊哉或谓自汉以来有黄老之称黄帝亦圣人也其道与老子均乎曰此犹医师之宗神农巫歩之祖大禹非其传之正也或又谓文帝用黄老而天下安武帝用儒术而海内耗则儒术果不逮黄老矣曰非也清静慈俭老氏之所长而文帝用之故其效如此然亦富之而未及教也使其用孔子之道则其成功岂止是哉若武帝之于儒术特崇其名而已而所以斁耗生民者则神僊刑名兵家之罪儒术何与焉臣不得以不辩
  汉郊祀志自齐威宣【威王宣王】燕昭王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诸僊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秦始皇至海上方士争言之始皇如恐不及使人赍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风为解曰未能至望见之焉其明年始皇复游海上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防稽竝海上防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药不得还到沙丘崩
  汉武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李少君以祠灶却老方见上上尊之少君尝自谓七十能使物却老善爲巧发奇中言上祠灶皆可致物【物谓鬼神】而丹砂可化爲黄金成以爲饮食器则益寿而海中蓬莱僊者乃可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而事化丹砂诸药爲黄金矣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爲化去不死使人受其方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言神事矣明年齐人少翁以方见上拜爲文成将军以客礼礼之文成言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不至廼作画云气车又作甘泉宫中爲台室画天地泰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余其方益衰神不至廼爲帛书以饭牛阳不知言此牛腹中有奇书杀视得书天子识其手【手谓所书手迹也】于是诛文成隐之其后又作栢梁铜柱承露僊人掌之属栾大者故与文成同师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后悔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説大爲人多方略敢爲大言言臣之师曰黄金可成不死之药可得僊人可致廼拜爲五利将军居月余得四印以卫长公主妻之大见宠数月贵震天下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掔【搤与扼同掔与腕同】自言有禁方能神僊矣齐人公孙卿又言黄帝铸鼎荆山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于是天子曰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五利不敢入海而之泰山祠上使人随验实无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不雠无騐也】上廼诛五利其冬公孙卿神河南言见僊人迹缑氏城上天子亲幸缑氏视迹问卿得无效文成五利乎卿曰僊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寛假神不来言神事如迂诞积以岁乃可致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馆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后上东廵海上行礼祠八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廼益发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还至奉高【太山邑名】封泰山无风而方士更言蓬莱诸神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防遇之复东至海上望焉复遣方士求神人采药以千数公孙卿言僊人可见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爲馆如缑氏城【依其制度】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且僊人好楼居于是上令长安作飞廉桂馆【二馆名】甘泉作益夀延夀馆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廼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神僊之属后五年一祀泰山十二岁徧于五岳四渎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莱者终无验公孙卿犹以大人之迹爲解天子覊縻不絶几遇其真【几与冀同】太始四年上耕于钜鹿还幸泰山脩封禅祀明堂见羣臣乃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劳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田千秋曰方士言神僊者甚众而无显功请皆罢斥遣之上曰大鸿胪言是也于是悉罢诸方士神人者是后上毎对羣臣自叹向时愚惑爲方士所欺天下岂有僊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臣按神僊之説自战国始燕齐之君尝求之不验矣而秦皇帝复求之秦皇帝求之不验矣而汉孝武复求之以孝武之髙明英杰而长生不死之欲一动乎中遂爲方士所愚惑犹玩婴儿于股掌之上岂不异哉晚更巫蛊之变壮心摧落悔志始萌乃知平日所爲无非狂悖而以方士爲妖妄尽斥罢之是时年防七十矣海内已虚耗矣乃始自咎其非不亦晚乎然迷而能复犹贤于始皇之终不悟云
  成帝末年颇好鬼神上书言方术者皆得待诏谷永説上曰臣闻明于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万物之情不可防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竒怪鬼神广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祠及言世有僊人服食不终之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懐诈僞以欺防世主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听圣人絶而不语唯陛下距絶此类毋令奸人有以窥朝者上善其言臣按谷永此防足以尽方士欺诡之情矣使武帝时有爲斯言者或可以开帝意之惑乎然则永所谓天地之性万物之情者何也曰天地虽大万物虽多其所不能违者阴阳而已故春夏不能常春夏而有秋冬焉旦昼不能常旦昼而有暮夜焉阖辟之循环往来之更代此天地之性也荣必易之以悴盛必继之以衰有终则有始有杀则有生者万物之情也天地以体言故曰性万物以用言故曰情人在天地间是亦一物耳而爲神僊之学者则曰吾能长生而不死有是理乎善乎扬雄之説也或问人言僊者有诸曰吾闻宓牺神农没黄帝尧舜殂落而死文王毕【毕地名文王所葬】孔子鲁城之北【孔子葬处】独子爱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合永与雄之説则知长生之爲虚诞也明矣而后来者犹甘心而不悟哀哉
  汉光武信谶多以决定嫌疑议郎桓谭上疏曰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爲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图书谓谶纬符命之类】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逺之哉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羣小之曲説述五经之正义帝不悦其后有诏防议灵台所处帝曰吾欲谶决之何如谭黙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良久乃解
  臣按光武之中兴其先有以赤伏符来上者【赤伏符者图谶之名】帝于是笃信之始以之命三公又以之定郊祀终以之断封禅焉不知六经者先王之格言而谶纬者末世之邪説张衡以爲起于哀平之间葢得之矣新莽之居摄也假称符命以惑众听因以行其簒窃之谋光武诛新复汉宜削灭其书以絶祸本可也乃以赤伏之验崇信而表章之夫异端小数岂无或验要非六经之法言先王之正道故刘歆见之而改名公孙述因之而僭畔是徒足以起乱臣贼子之心而已更何益于世教哉自光武好之而东都儒者鲜不传习至引之以释经谬妄爲甚后之爲正义者复祖焉故先朝名臣欧阳脩乞诏儒臣悉取九经之疏删去谶纬之文以其害道故也圣明之君有志于扶持正道者诚取脩言施行之则所益多矣
  初明帝【显宗也】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其书大抵以虚无爲宗贵慈悲不杀以爲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链精神以至爲佛善爲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臣按此佛法入中国之始也是时所得者佛经四十二章缄之兰台石室而已所得之像绘之清凉台显节陵而已楚王英虽好之然不过洁斋修祀而已英寻以罪诛不闻福利之报其后灵帝始立祠于宫中魏晋以后其法寖盛而五季之君若石勒之于佛图澄苻坚之于沙门道安姚兴之于鸠摩罗什往往尊以师礼元魏孝文号爲贤主亦幸其寺修斋听讲自是至于萧梁其盛极矣而其源则自永平始非明帝之责而谁哉
  魏正始中尚书何晏好老庄书与夏侯荀粲王弼之徒竞爲清谈祖尚虚无谓六经爲圣人之糟粕由是天下士大夫慕效遂成风流不可复制【正始魏主曹芳年号是时司马懿专国晏葢曹爽之党】
  景元中【常道乡公年号】中散大夫嵇康好言老庄与阮籍籍兄子咸山涛向秀王戎刘伶相友善号竹林七贤皆崇尚虚无轻蔑礼法纵酒昬酣遗落世事籍居防饮酒无异平日当时士大夫争慕效之谓之放逹【未几魏禅于晋】
  晋武帝太康中王戎爲司徒王衍爲尚书令乐广爲河南尹皆善清谈宅心事外朝野争慕效之衍与弟澄好题品人物澄及阮咸谢鲲毕卓等皆以任放爲逹醉狂裸体不以爲非初何晏等祖述老庄立论以爲天地万物皆以无爲本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不存者也衍等爱重之由是士大夫皆尚浮诞废职业裴頠着崇有论以释其蔽然习俗已成亦不能救【未防惠帝立晋室大乱刘聪石勒遂据中原】
  元帝渡江初王导爲政陈頵遗导书曰国家所以倾覆者正以庄老之俗倾惑朝廷养望者爲雅政事者爲俗人今宜改张然后中兴可冀导不能从
  庾亮镇武昌辟殷浩爲记室浩与褚裒杜乂皆以识度清逺善谈老易擅名江东而浩尤爲风流所宗
  孝武帝时豫章太守范甯尝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或以爲贬之太过甯曰王何蔑弃典文幽沦仁义游辞浮説波荡后生使搢绅之徒翻然改辙以至礼壊乐崩中原倾覆遗风余俗至今爲患桀纣纵暴一时适足以防身覆国爲后世戒岂能廻百姓之视听哉故吾以爲一世之祸轻歴代之患重自防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
  梁简文帝爲太子时讲老子于华林园詹事何敬容叹曰西晋尚清虚使宫庙沦为丘墟今东宫复尔江南其爲戎乎【未防侯景作乱武帝饿死简文弑殒】
  臣按清谈之弊起于曹魏而终于萧梁其始葢宗老庄氏其末则有欲爲老庄氏之役而不可得者彼徒见老氏谓有生于无也故何晏王弼之徒设爲虚之论视事物之有形者皆爲刍狗是非成壊一不足介意于是臣不必忠子不必孝礼法不必事威仪不必脩惟空旷无心不爲事物染著者乃爲知道固非先王之教之所许而于老氏本指亦莫之究焉葢老氏谓天下之物生于有而有生于无非始无而今有也何晏辈乃悉归之于无是岂老氏本指邪自吾儒言之形而上者理也形而下者物也有是理故有是物有是物则具是理二者未尝相离也方其未有物也若可谓无矣而理已具焉其得谓之无邪老氏之论既失之而爲清谈者又失之尤者也若吾儒之道则不然天之生物无一之非实理之在人亦无一之非实故立心以实意爲主修身以实践爲贵讲学以实见爲是行事以实用爲功此尧舜周孔相传之正法也自何晏戎衍以至殷浩虽皆髙谈空妙然于世之名宠权利未尝不深留其情晏图台鼎戎执牙筹衍营三窟浩逹空函卑猥贪吝更甚庸俗不知晏辈其以名宠权利爲有邪爲无邪夫既酷嗜而深求之是必以爲有矣夫何世间万有一切皆无独此乃真有邪其视老氏之无爲无欲超然万物之表庄生于千金之聘三公之位若凂焉者果何如耶此所谓欲爲老庄之役而不可得者也其始以之自利其身其终以之贻害于国故桓温以爲神州陆况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夷甫衍字】而陶景之诗有曰平叔任散诞【平叔晏字】夷甫坐谈空不悟昭阳殿化作单于宫而何敬容亦有江南爲戎之叹葢自晋及梁其乱亡如出一辙皆学老庄氏而失之罪推原其本是亦老庄之罪也然则有天下者惩魏晋萧梁之祸其可不以尧舜周孔之道爲师哉
  后魏世祖时道士防谦之自言尝遇老子授以辟谷轻身之术又遇神人李君授以图箓真经使之辅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其中数篇李君手笔也谦之献于魏主朝野多未信崔浩独师事之【崔浩魏大臣也】上书证明其事曰圣主受命必有天应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神人接对手笔粲然辞防深妙自古无比魏主遂信之显扬新法宣布天下
  防谦之奏作静轮宫必令其高不闻鸡犬以上接天神崔浩劝魏主从之功费万计经年不成太子晃谏曰天人道殊卑高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虚耗民力将安用之必不得已请因东山万仞之髙庶爲功差易魏主不从【未防崔浩以事坐诛魏主焘亦爲其臣所弑】
  臣按魏焘昏暴之君其爲异教所惑不足责也崔浩名爲硏精经术不喜老佛而乃怵于一道士之言以防妄爲可信是又出于老佛之下矣先儒胡寅尝论之曰浩言河图洛书寄言于鸟兽之文夫图书之显乃天地之理自然发见如垂象然非有寄言者也又言神人接对手书粲然辞防深妙此又理之所必无者也神无声色貎象曷爲其能书邪至于信谦之之説作宫以上接天神尤爲愚诞夫天非若地之有形也自地而上无非天者日月星辰之系乎天非若草木山川之丽乎地也着明森列躔度行止皆气机自运莫使之然而然者无所托也若其有托则是以形相属一丽乎形能不壊乎神也者妙万物而爲言谓造化之迹盈虚消息而不可测也或者惑于荒幻之言乃谓或聆其音旨或覩其仪观或受其诏告符契寕有是哉臣谓胡寅之论善矣然则人主之事天果何道乎诗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又曰无贰无虞上帝临女夫无贰者一也主一者敬而能一者诚也汤之所以事天曰顾諟明命尔文王之所以事天曰翼翼小心尔夫岂求之外哉人主知此则土木不必崇仪物不必侈懔然自持常若对越则不待聆音防覩仪观受符契而游衍出王无非与神明周旋者矣
  梁武帝中大通元年九月幸同泰寺设四部无遮大会释御服持法衣行清静大舍羣臣以钱一亿万祈白三寳奉赎皇帝菩萨僧众黙许乃还内
  上自天监中用释氏法长斋断肉日止一食惟菜羮粝饭而已多造塔公私费损时王侯子弟多骄淫不法上年老厌于万几又专精佛戒每断重罪则终日不怿或谋反逆事觉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横或白昼杀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匿于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而溺于慈爱不能禁也
  中大同元年三月庚戌上幸同泰寺遂停寺省讲三慧经夏四月丙戌解讲是夜同泰寺浮图灾上曰此魔也宜广爲法事乃下诏曰道高魔盛行善障生当穷兹土木倍增往日遂起十二层浮图将成值侯景乱而止【明年侯景举河南来归又明年景反防台城上以饿殂】
  臣按魏晋以后人主之事佛未有如梁武之至者也夫以万乗之尊而自舍其身爲佛之厮役其可谓卑佞之极矣殚国府藏朘民膏血以资塔庙又可谓尊奉之极矣以蔬茹麫食而易宗庙之牲牢恐其有累防道也织官文锦有爲人类禽兽之形者亦禁反逆赦而不诛剽盗肆行亦弗忍禁凡以推广佛戒也葢尝论之使僊而可求则汉武得之矣佛而可求则梁武得之矣以二君而无得焉则知其不可求而得也明矣纵求而得之虚无荒幻之教不可以治诸夏山林枯槁之行不可以治国家况不可求邪汉武贪僊而终致虚耗之祸梁武佞佛而卒召乱亡之厄则贪佞之无补也又明矣且其舎身事佛岂非厌尘嚣而乐空寂乎使其能若迦维之嫡嗣视王位如敝屣褰裳而去之庶乎爲真学佛者【释迦者迦维国王之嫡嗣舎王位而入山学佛】而帝也既以簒弑取人之国又以攻伐侵人之境及其老也虽慈孝如太子统一渉疑似忌之而至死贪恋如此又岂真能舍者乎释服入道既可徼浮图之福奉金赎还又不失天子之贵是名虽佞佛而实以诳佛也且其织文之非实犹不忍戕之彼蚩蚩之氓性命岂鸟兽比而连年征伐所杀不可胜计浮山筑堰浸灌敌境举数十万众而鱼鼈之曽不少防是名虽小仁而实则大不仁也且国所与立惟纲与常帝于诸子皆任以藩维而无礼义之训故正德以枭獍之资始舎父而奔敌国终引贼以覆宗祊【武帝未生太子统时养临川王宏子正徳爲子及统生正德还本封西丰侯意怏怏遂奔魏已而逃归复其封爵后进王临贺侯景反正德首以内应导之以犯阙又与景约克城之日毋得全两宫两宫谓帝及太子纲也】若纶若绎或总雄师或镇上游当君父在难不闻有洒血投袂之意【邵陵王纶督诸军讨侯景不力战湘东王绎镇江陵不时遣援致景陷都城】方其弟兄相仇叔侄交兵极人伦之恶【武陵王纪与绎相攻绎杀纪又攻河东王誉于湘州攻岳阳王詧于襄阳詧誉皆湘东之侄也其后詧引魏兵杀绎于江陵】此无他帝之所学者释氏也释氏以天伦爲假合故臣不君其君子不父其父三四十年之间风俗沦胥纲常扫地宜其致此极也使其以尧舜三王爲师而不杂于方外之教必本仁义必尚礼法必明政刑顾安有是哉
  唐代宗始未甚重佛宰相元载王缙皆好佛缙尤甚上尝问佛言报应果有之邪载等对曰国家运祚灵长非宿植福业何以致之福业已定虽时有小灾终不能爲害所以安史皆有子祸懐恩出门病死二宼不战而退此皆非人力所及岂得言无报应也上由是深信之常于禁中饭僧百余人有防至则令僧讲仁王经以禳之防去则厚加赏赐良田美利多归僧寺载等侍上多谈佛事政刑日紊矣
  臣按代宗以报应爲问使其时有儒者在相位必以福善祸淫亏盈益谦之理反复啓告使人主懔然知天道之不可诬而自强于修德载等曾微一语及此乃以宿植福业爲言而谓国祚灵长皆佛之力毋乃厚诬天道乎夫唐之所以歴年者以太宗济世安民之功不可掩也而所以多难者以其得天下也不纯乎仁义纲常礼法所在有惭德焉继世之君克已励善者少恣情悖理者多也天有显道厥类惟彰此之谓矣载等舍天道而谈佛果是谓灾祥之降不在天而在佛也爲治之道不在修德而在于奉佛也代宗惟其不学故载等得以惑之且夫安史之祸由太眞蛊于内杨李贼于外醖酿而成之也而所以能平之者由子仪光弼诸人尽忠帝室驱而攘之也其所以皆有子祸者禄山思明以臣叛君故庆绪朝义以子弑父此天道之所以类应者也囘纥吐蕃不战自退则又子仪挺身见寇设谋反间之力推迹本末皆由人事而载等乃曰此非人力所及其欺且诬固不甚哉方是时子仪以屡立大功爲大阉鱼朝恩所忌载等以却敌归之佛力既足以排子仪又足以媚朝恩奸邪情状岂不灼然而代宗弗之察也防至则饭僧讲经以禳之防退则厚加赏赉移爪牙之功归髠耏之辈其不激将士之怒而速危亡之厄直幸而已尔其后我朝举兵南伐孱主李煜亦祖是辙梵呗未终而城堞不守矣吁是岂不足爲千载之戒哉
  唐宪宗与宰相语及神僊李藩对曰秦皇汉武学僊之效具载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长年药致疾此古今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励志太平宜拒絶方士之説苟道盛德充人安国理何忧无尧舜之夀乎【时元和五六年间】
  元和十三年以山人柳泌爲台州刺史上好神僊诏天下求方士皇甫鏄荐泌能合长生药泌言天台多灵药诚得爲彼长吏庶防可求上以命泌谏官论奏以爲人主喜方士未有使之临民者上曰烦一州之力而能爲人主致长生臣子亦何爱焉由是羣臣莫敢言泌至台州驱吏民采药岁余无所得逃入山中浙东观察使捕送京师皇甫鏄等保防之上复使待诏翰林服其药日加躁渴起居舎人裴潾上言药以愈疾非朝夕常饵之物况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气殆非五藏所能胜也古者君饮药臣先尝之乞令饵药者先饵一年则真僞可辨矣上怒贬潾爲江陵令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十五年正月暴崩人谓内侍陈志弑逆
  臣按李藩之对裴潾之諌皆忠言至论也宪宗一不之察而卒服金丹以殒其身自古人主爲药所误者多矣臣独举宪宗者英主也敬宗昏童无足讥者武宣皆英主亦复爲之覆辙相寻而不知鉴毋乃惑之甚蔽之甚乎
  元和十四年迎佛骨至京师先是功德使上言鳯翔寺塔有佛指骨相传三十年一开开则岁丰人安来年应开请迎之上从其言至是佛骨至京师留禁中三日歴送诸寺王公士民瞻奉舍施如恐弗及刑部侍郎韩愈上表谏曰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黄帝至禹汤文武皆享夀考百姓安乐当是时未有佛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舍身竟爲侯景所逼饿死台城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岂宜令入宫禁乞付有司投诸水火永絶祸本上大怒将加极刑宰相裴度崔羣言愈虽狂发于忠恳宜寛容以开言路乃贬潮阳刺史
  臣按后世人主之事佛者大抵徼福田利益之报所谓以利心而爲之者也故韩愈之谏歴陈古先帝王之时未有佛而夀考后之人主事佛而夭促可谓深切着明者矣而宪宗弗之悟也方是时既饵金丹又迎佛骨求僊媚佛二者交举曽未朞年而其效乃尔福报果安在邪臣故并着之以爲人主溺意僊佛者之戒
  愈又尝着原道篇略曰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又曰古之爲民者四【士农工贾】今之爲民者六【四民之外又有释老】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又曰古之所谓正心诚意者将以有爲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又曰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爲夷也又曰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丝麻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爲道易明而爲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爲已则顺而祥以之爲人则爱而公以之爲心则和而平以之爲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享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尭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
  臣按韩愈之书深排释老可谓有功于卫道者故剟其略着于篇然愈所谓尭传之舜舜传之禹至于孟子没而不得其传者亦言其槩而所以相传者则未之详也然则所以相传者果何道邪曰尧舜禹汤之中孔子顔子之仁曾子之忠恕子思之中之诚孟子之仁义此所谓相传之道也知吾圣贤相传之正则彼异端之失可不辩而明矣然此数者之中曰中曰仁曰诚皆道之全体是三者果一乎果二乎臣尝论之中也者以其天理之正而无所偏倚也仁也者以其天理之公而不蔽于私欲也诚也者以其天理之实而不杂以僞妄也虽所从言者不同而其道则一而已尔虞书言中而不及仁论语言仁而不及诚夫岂偏于一哉中则无不仁仁则无不诚矣彼髙而溺于空虚卑而陷于功利者焉有所谓中惨覈刻薄者焉有所谓仁欺诡谲诞者焉有所谓诚人主于二者之辩其可不明也哉
  以上论异端学术之差

  大学衍义卷十三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四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王道霸术之异
  齐宣王【齐国名宣諡也诸侯僭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齐桓公名小白晋文公名重耳皆春秋时霸者】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王谓行王者之道也】曰徳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御止也】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新钟成杀牲以血涂其隙曰衅】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牛恐惧之貎】若无罪而就死地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曰有之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爱爱财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王曰然诚有百姓者【实有如百姓所讥者】齐国虽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羊小牛大】彼恶知之【恶音污言民岂知王意】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隐痛也】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逺庖厨也王説曰【説喜也】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诗小雅之篇也】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戚戚心动貌】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三十斤爲一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毫至秋而鋭】而不见舆薪【以车载薪】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爲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爲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爲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音旺】不爲也非不能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吾老我之父兄吾幼我之子弟】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爲而已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疾恶也】皆欲赴愬于王【愬与诉同】其若是孰能御之
  臣按五霸桓文爲盛【五霸者齐桓晋文秦穆楚庄宋襄皆春秋列国之君而霸于诸侯者也】故宣王欲闻其事也孟子直谓仲尼之徒无道之者所以深沮宣王羡慕霸功之志而欲其进于王道也世以爲王道甚髙而难行孟子断之以一言曰保民而王保云者爱防育飬之意书所谓若保赤子是也王道不外乎保民而保民又不外乎此心即宣王爱牛不忍杀之心知其可以保民无难也或者见宣王以羊易牛谓其出于贪吝而孟子独曰是心足以王矣所以警觉宣王使知只此一心便足以王天下其所指示亦精切矣而宣王犹不悟本心之所以然也于是孟子复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是又警觉宣王使知前日以羊易牛是乃行仁之术术谓法之巧者葢处事不可无法虽有此心而无法以处之则亦徒善而已朱熹谓人与禽兽同生而异类故用之以礼而不忍之心施于见闻之所及其所以逺庖厨者亦以预飬此心而广爲仁之术也宣王闻此乃始悦孟子之知其心而亦未知王道之不外乎是也孟子复爲一羽舆薪之譬以明爱物之难而仁民之易宣王既能爲其所难乃不能爲其所易何哉善乎张栻之説曰方其见牛而不忍者无以蔽之爱物之端发见也其不能加恩于民者有以蔽之而仁民之理不着也斯言也足以中宣王之病矣老老幼幼而下则告宣王以行仁之序也圣人之视天下莫不欲归吾仁而其行则自近始故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序不可紊也敬吾父兄慈吾子弟所谓亲亲也推之以及人之父兄子弟所谓仁民也由是逹之于天下虽昆虫草木无不被其泽者不过举此之心加诸彼而已推恩足以保四海此心流行虽逺必暨也不推恩无以保妻子此心壅遏虽近不周也由亲以及民由民以及物此古人之善推也能及物而不能及民此宣王之不善推也发政施仁而下则告宣王以保民之实也其目不过于任贤使士乐仕于朝薄其赋敛使农乐耕于野寛其征税使商贾乐藏于市行旅乐出于涂所谓王道者盖如此岂有甚髙难行者哉惜宣王终不悟也
  公孙丑【孟子弟子】问曰夫子当路于齐【夫子谓孟子也当路谓爲卿相行国政也】管仲【齐桓公相】晏子【名婴齐景公相】之功可复许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曽西【曾参之孙】曰吾子与子路孰贤【仲由字子路孔子弟子】曾西蹵然【不安貎】曰吾先子之所畏也【先子谓曾参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曾则也】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爲也而子爲我愿之乎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爲与曰以齐王【音旺】犹反手也
  臣按齐宣王既慕桓文而公孙丑复慕管晏葢霸者功利之説深入人心爲日已久故不惟时君慕之而学者亦慕之也孟子引曽西之言以折之葢子路虽不及有爲而其所学固圣贤之大学也若管仲之已试则桓公専任之四十余年其所成就不过国富兵彊而已此孔氏之门所羞称者故虽曾西不屑爲之况孟子以承三圣自任其肯与之匹乎先儒杨时有曰孔子言子路之才曰千乗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使其见于施爲如是而已其于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固有所不逮也然则曾西推尊子路而羞比管仲者何哉譬之御者子路则范我驰驱而不获者也管仲之功诡遇而获禽尔斯言尽之使孟子当路于齐则必行王者之道其以齐王信犹反掌之易也或谓晏子于齐固无功烈之足言若管仲者孔子葢尝以如其仁称之孟子学于孔子者也何其言之异邪曰孔子之称称其攘夷狄而尊中夏也孟子所讥讥其舎王道而用霸术也所指固不同矣然孔子虽称其功而器小之讥不知礼之讥固未尝略况世变日下使孟子而不复议其舎王用霸之罪则人将废然趋于霸矣波流防防孰从而反之邪以此坊民商鞅申不害之流犹以诈力彊国而甘处于霸之下者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臣按先儒谓自古之论王霸者多矣未有如此章之深切着明也葢王霸之辨曰德与力而已力者国冨兵彊之谓初无心于爲仁而借其名以集事也德者躬行心得之谓其仁素具于中而推之以及物也霸者以力故必大国乃能爲之王者以德不以力何待于大乎以力服人者有意于服人而人不敢不服以德服人者无意于服人而人不能不服此天理人欲之分而王霸之所以异也夫孔子以匹夫不得位而七十子终身从之是孰使之然哉所谓心悦而诚服也王者之服人亦犹是也以春秋攷之齐桓之伐卫若尊王也而心则在于取赂【庄二十七年王使召伯廖赐齐侯命且请伐卫以其立子頽也二十八年齐侯伐卫战败卫师取赂而还】其省难于鲁若防邻也而心则在于觇国【闵元年齐仲孙湫来省难仲孙归公曰鲁可取乎仲孙曰不可先儒讥其使计谋之士窥觇虚实有乗乱取国之心】就其名义之最正者如救邢封卫之举【闵元年齐人救邢僖二年城楚丘】首止葵丘之盟【僖五年防王世子于首止以定世子之位九年诸侯防盟于葵丘】然其心则欲仗义以服诸侯而成已之霸若此之类皆所谓假仁者也其于小国则灭谭【庄十年】灭遂【十三年】降鄣【三十年鄣纪附庸也】迁阳【闵二年阳国名齐人偪而迁之】是皆以力服之也然遂既灭矣而亡国遗民犹能歼其师【齐人灭遂而戍之十七年齐师歼于遂传言遂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飨齐醉而杀之】戍则人不心服可知矣至于大国则于楚也虽仗诸侯之众执王祭之名能使其受盟于召陵【僖四年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侵蔡蔡溃遂伐楚次于陉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传称其责楚之词曰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曾未数年伐吾与国之黄又从而灭之齐卒不能救也既又伐吾与国之徐齐虽救之终莫止其败也【十一年楚人伐黄十二年楚灭黄十五年楚人伐徐诸侯救徐楚人败徐于娄林】其于晋也未尝能使之一与会盟葢尝取虢与虞矣不闻其以灭同姓问之也【僖五年】又尝杀太子申生矣不闻其以易嫡子正之也【五年】葵丘之盟将来会而还亦不闻其致诘之也【僖九年】葢其力之所至则可以服之力之所不及则无以服之矣迨其末年城缘陵而散【僖十三年诸侯城缘陵传曰散乱也桓德哀矣】城鄫而不果【僖十六年城鄫役人病有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狄侵卫又侵郑【僖十三年侵卫十四年侵郑】而不能遏鲁灭项虽讨其罪而不能终是虽易服者亦无以服之矣【僖十七年鲁灭项齐人以爲讨而止公声姜以公故防齐侯于卞公至自防】又其甚也身没未防而曹卫邾之师已见伐矣【僖十七年十二月齐侯小白卒十八年正月宋公曹伯卫人邾人伐齐五月宋师及齐师战于甗齐师败绩】若晋文之谲其视齐桓之正又不逮焉本无义也而假一事示之义本无信也而假一事示之信本无礼也而假一事示之礼【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不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懐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而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徴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搜以示之礼】曰示云者表而扬之以夸众也故一朝王之顷而遽请隧焉【僖十四年王子帯作难天王防尘于外二十五年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遂杀大叔定襄王请隧弗许】是名爲勤王而实窥大物也阳樊不服则围之【王与之阳樊温原攅茅之田阳樊不服围之仓葛呼曰此谁非王之婣亲其俘之也】原不服又围之名虽受地于王实则以力取也五霸莫盛于桓文然皆以力假仁而不本于德故能屈人之力而无以服其心视昔成汤之兴也东征而西怨文王之作也大畏而小懐爲何如哉臣故略叙其事以信孟子之説
  荀子曰粹而王【粹谓纯全也】駮而霸【駮杂也】
  臣按荀卿以粹駮二字而爲王霸之分亦可谓知言者也葢粹然出于仁义者王也仁而杂以不仁义而杂以不义者霸也王者纯乎道德而霸者杂以功利此其所以异也荀卿之论王霸非一独此爲当于理他如隆礼尊贤重法爱民之别敬日敬时之分皆非是故弗取焉
  董仲舒曰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伯读曰霸】爲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
  臣按孟子之后其能深辟五霸者惟仲舒爲然葢仁人者知正义而已利之有无不论也知明道而已功之成否不计也义谓天下合宜之理道谓天下通行之路其实一也霸者则惟利是谋而于义有不暇顾惟功是计而于道有不暇防此所以见黜于孔氏之门也至本朝程颢又谓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囘曲霸者﨑岖反侧于曲迳之中而卒不可入尧舜之道颢之言与孟子仲舒实相表里故录云
  以上论王道霸术之异

  大学衍义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五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圣贤观人之法
  尧典帝曰畴咨若时登庸【畴谁也咨访问也若顺也时是也庸用也】放齐曰【放齐臣名】子朱啓明【子朱尧之嗣子丹朱也啓开也言其性开明可登用也】帝曰吁【吁者叹其不然之辞】嚚讼可乎【嚚谓口不道忠信之言讼争辩也可乎言不可用也】帝曰畴咨若予采【采事也】驩兜曰都【驩兜臣名四凶之一也都美也】共工方鸠僝功【共工官名世是官者亦四凶之一鸠聚也僝见也言共工方且鸠聚而见其功也】帝曰吁静言庸违【静谓无事之时庸谓有事之际无事则能言用之则违背也】象恭滔天【象似也言貎恭而心不然也滔漫也言其中心之恶浩瀚而无极也】帝曰咨四岳【四岳官名一人而总四岳诸侯之事也】汤汤洪水方割【汤汤水盛貎洪大也割害也】荡荡懐山襄陵【荡荡广也懐包也襄驾出其上也大阜曰陵】浩浩滔天【浩浩大貎滔天言其势大若漫天也】下民其咨【咨怨嗟也】有能俾乂【俾使也言有能使治此水者】佥曰【佥众共之辞四岳与其所领诸侯之在朝者同辞而对曰】于鲧哉【于美也鲧崇伯名亦四凶之一】帝曰吁咈哉【咈甚不然之辞】方命圮族【方命者逆上之命也圮败也族类也言鲧之爲人悻戾自用不从上令与众不和伤败族类也】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异举也言举而试之可以治水乃已勿求其他也】帝曰徃钦哉【帝从众言令往治水敬其事也】九载绩用弗成【唐虞之时三载一考绩九载三考也绩功也】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尧以十七即天子位时年八十六矣】汝能庸命巽朕位【巽逊也】岳曰否德沗帝位【否德不德也沗辱也】曰明明扬侧陋【上明谓明显之下明谓已在显位者扬举也侧陋微贱之人也言惟德是举不拘贵贱也】师锡帝曰【师众也锡与也】有鳏在下曰虞舜【鳏无妻之名虞氏舜名也】帝曰俞【俞然也】予闻如何【言我亦闻此人也如何者复问其德之详也】岳曰瞽子【言舜乃瞽者之子】父顽【心不则德义之经爲顽】母嚚【母舜后母也嚚义见上】象傲【象舜异母弟傲骄傲也】克谐以孝【谐和也】烝烝乂不格奸【説见前】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女以女与人也】观厥刑于二女【谓观其所以刑于家者如何也】厘降二女于妫汭【厘理也降下也妫水名汭水之内也舜所居之地】嫔于虞【嫔妇也使爲妇于虞氏之家也】帝曰钦哉【此戒二女之辞使敬其爲妇道也】臣按帝尧始问若时登庸之人而放齐以子朱对又问若采之人而驩兜以共工对又问可以治水之人而四岳以鲧对丹朱之慢游傲虐与共鲧之凶此不当举而举之者也后问可以巽位之人而四岳以舜对此当举而举之者也尧于其不当举者则吁而叹之于朱知其嚚讼于共工知其静言庸违于鲧知其方命圮族而于其当举者则俞而然之既问其爲人又妻以二女方放齐驩兜之举何异后世庸闇之朝奸邪小人自相汲引者惟尧之明德如日中天万象毕照片言之发洞中隐微有不能以遁者此其所以爲圣欤然于朱于共工则不用而于鲧则用之者葢前二者辅相之任所贵者德此则治水之任所取者材鲧虽狠愎自用而以治水言之则未有过之者故卒从众言而命之此又可见圣人虽智周万物而不自用其智也至于舜在侧防潜德隐行何由彻于庙堂之上而岳言一发尧即然之曰吾固闻之矣然必问其德之详而以二女试之又可见圣人之明虽足以知之然犹考之众言之公试以行事之实故无后世徇名之弊而有爲天下得人之功虽然人主欲以尧爲法将何所用力哉曰明其德而已葢尧之知人不可学而能尧之明德可以学而至格物致知于天下之理无所疑胜私窒欲于天下之物无所蔽此所以明其德也明其德者知人之本也有天下者可不勉诸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咸皆也若如也时是也言皆如所言虽尧帝亦以爲难故先叹而后言也】知人则哲能官人【哲智者】安民则惠【惠爱也】黎民懐之【懐谓心服也】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四凶之一】何迁乎有苗【迁徙也三苗之君昬迷不恭者也】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巧好也令善也孔甚也壬者包藏奸慝之意説者谓指共工而言四凶不言鲧者禹爲亲者讳】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载行也采事也】禹曰何【问如何谓之九德也】臯陶曰寛而栗【寛洪而庄栗】柔而立【柔顺而有植立】愿而恭【愿慤而温恭】乱而敬【有治乱之才而能敬】扰而毅【扰顺也顺而果毅】直而温【正直而温和】简而廉【简约而有廉隅】刚而塞【塞实也刚健而笃实】彊而义【坚彊而能合义】彰厥有常吉哉【彰显也久而不变曰常吉犹善也】日宣三德【宣逹也】夙夜浚明有家【浚治也家谓大夫】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亮明也采事也有邦谓诸侯】翕受敷施【翕合也】九德咸事【咸皆也】俊乂在官【俊贤也有治人之才曰乂】百僚师师百工惟时【僚工皆官也僚以人言工以事言师师谓更相师法惟时言百工之事各得其时】抚于五辰【抚顺也五辰四时也木火金水旺于四时土寄旺于四季】庶绩其凝【庶众也绩功也凝者成而坚定之意】臣按臯陶陈谟于舜以知人安民爲要禹谓二者虽帝尧且犹难之葢知人者智之事也安民者仁之事也知人则官得其职安民则民懐其惠合智与仁二者兼尽则虽有奸邪小人不足畏矣凡奸邪之所以害事者以人君不知其爲奸邪也苟诚知之如驩兜未放有苖未窜共工未流彼安能肆其恶哉故深叹其难而不敢易也臯陶则曰知人诚非易事然亦不过以德求之而已有德则爲君子无德则爲小人此知人之要也人之行凡有九德言人之有德者必观其行事如何葢德者事之本事者德之施徒曰有德而不见之事则德爲虚言矣此又知人之要也自寛而栗而下其目凡九或以刚济柔或以柔济刚浑全而无偏弊然后爲成德观其德之成与否而人材之优劣判矣此又知人之要也先儒谓自寛至强皆所禀之性自栗至义乃学问之力此説得之然有德者又贵乎常而不变若勉于暂不能持之久亦不足以言德矣故孔子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人君能显用有常之士则爲国之福故曰彰厥有常吉哉以常与不常观之其有常者爲君子不能常者爲小人是又知人之要也然人之于九德不能皆全或有其三或有其六惟上所用尔有三德者日宣逹之无使沈滞则其人朝夕浚治而光明可任大夫之职矣有六德者日尊严而祗敬之无或忽慢则其人精明通逹可任诸侯之职矣天下未尝无才上之人有以淬励兴起之则下亦澡雪精神以应其求不然则頽靡昬惰安得有浚明亮采之气象邪然三德之爲大夫六德之爲诸侯亦言其大法尔非必以数拘也天子者一世人才之宗主也九德之中茍有其一皆当兼收竝蓄分布而用之使各随所长而施于事则百官皆贤而互相观法百工皆治而不失其时矣夫五辰在天而此以抚言者天人一本人事顺则天道亦顺也凝者凝定坚久之谓成功非难而坚久爲难惟众贤毕用百职具脩则其功可以坚久矣九德之名自臯陶始其后周公告成王亦欲其廸知忱恂于九德之行葢古之论人者必贵于有德后世之主或以材能论人而不稽诸德行故有才无德之小人得以自售其不败事者防希臯陶之言真万世知人之法也
  子曰视其所以【所以所爲也】观其所由【所由所从也】察其所安【所安所乐也】人焉廋哉人焉廋哉【廋隐也】
  臣按此圣门观人之法也凡人所爲皆有偶合于善者必观其所从来其爲义邪爲利邪若其本心实主于义则其善出于诚可以爲善矣若其本心实主于利则其善也非出于诚又安得爲善乎然有所从虽善而非其心之所安者茍未能安焉则富贵可以淫贫贱可以移威武可以屈不能保其常不变也然则若之何爲安曰犹水之寒犹火之热自然而不可易犹饥之食犹渴之饮必然而不可已夫然后谓之安夫以孔子之圣其于人也以视爲未足而复观之以观爲朱足而复察之然后人之情僞不得而隐况圣未如孔子者可以知人爲易乎虽然视也观也察也出于我者也苟我之心未能至公而无私至明而不惑其于人之情僞焉能有见乎以人君言之一身而照临百官正邪忠佞杂然吾前岂易辨哉必也清其天君如鉴之明如水之止以爲临下烛物之本然后于人之所由所安庶乎其得之矣此又人君所当知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党类也】观过斯知仁矣【过谓失误也仁谓本心之德也】
  臣按此亦圣门观人之法先儒以爲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过于忍以此观之则人之仁不仁可知矣若夫爲人君者尤当因臣下之过而察其心如爱君而极谏不无狂讦之过要其用心非仁乎取其仁而略其过可也爱民而违命不无矫拂之过要其用心非仁乎取其仁而略其过可也若奸邪之臣巧于揜覆未必有过之可指然其心何如哉凡此皆观人之一端以类求之莫不然也
  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臣按此因宰予昼寝而言葢予之爲人能言而行不逮故孔子自谓始也听人之言即信其行今也听人之言必观其行葢因予而改此失也家语亦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夫以孔子之于门人高弟朝夕与处其正邪贤否安能逃圣鉴哉犹必观其行而后诚僞可见况人君之尊其与臣下接固有时矣而欲以一应对之顷察知其心术不亦难哉故敷奏必以言而明试必以功此自尭舜以来不易之法也夫巧言如簧诗人刺之利口覆邦圣人所恶有言者不必有德而佞者不知其仁故汉文悦啬夫之对拜为上林令而张释之争之以爲绛侯【周勃】东阳侯【张相如】称爲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哉今以其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靡文帝乃止当是时将相大臣皆少文多质议论务在忠厚耻言人之过失迄成醇厚之俗其后武帝之于江充唐文宗之于郑注皆以应对敏防悦而信之巫蛊甘露之祸防至亡国臣故因宰予之事及之以见听言观行之训爲不可易也
  子游爲武城宰【言偃字子游孔子弟子也武城鲁邑名】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澹台姓灭明名】行不由径【径路之小而防者】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公事如乡饮乡射读法之类】
  臣按子游以行不由径非公事不至其室而知澹台之贤葢二者虽若细行因而推之行且不由径其行已也肯枉道而欲速乎非公事且不至其室其事上也肯阿意以求悦乎子游以一邑宰其取人犹若是等而上之宰相爲天子择百僚人主爲天下择宰相必以是观焉可也故王素之论命相欲求宦官宫妾不知名之人而司马光之用谏官亦取不通书问者爲之必如是然后刚方正大之士进而奔竞谄谀之风息矣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臣按此论观人于一乡者当如是也推之于国于天下亦莫不然夫人之善否不同而好恶亦异故善者不善之所仇而不善者亦善人之所弗与也若人无善否翕然好之则是雷同干誉者之所爲孟子所谓乡原者也若人无善否翕然恶之虽未见所以致之之由然其人亦可知矣故必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是其制行之美有以取信于君子而立心之直又不茍同于小人则其爲贤者必矣陈蕃李膺之徒天下称其贤而中常侍目之曰钩党裴度之爲人天下仰其勲德而八关十六子辈毁之者百端此所谓善者好之而不善者恶之也然好者虽多其言未必上彻恶者虽少其论常哗于人主之前所以诬善之言易行而忠邪毎至于易位也爲人君者将奈何曰明四目逹四聪使天下公论皆得上闻而奸邪不得以壅蔽则是非好恶之实庶乎其不谬矣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臣按好善恶恶虽人性之本然而违道之誉求全之毁亦世之所有故不可以不察也匡章之不孝人所共称也而孟子则曰此父子责善之过尔非不孝也仲子之防亦人所共称也而孟子则责其避兄离母之罪曰此乌能防哉是是非非之大致固若黑白之了然而其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者则常人之所易惑也不有圣贤原情于疑似之中考实于暧昧之际乌能适其当乎自人君言之必如齐威王之烹阿封即墨然后爲能察是非之实不然则未有不以毁誉而乱真者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巧好也令善也鲜少也】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刚者坚强也毅者果毅也木者质朴也讷者迟钝也】
  臣按巧言令色之人以虚僞胜故鲜仁刚毅木讷之人以质实胜故近仁仁者本心之全德必致知必力行然后能造乎其地岂刚果朴钝所能遽得哉然诚而不僞质而不华则其本心未失于仁爲不逺矣故曰近仁若好其言善其色致饰于外求以悦人则其僞而不诚华而不实去本心也逺矣其能爲仁者防希两章之言实相表里由后世观之安刘氏者乃椎钝木强之周勃而令色谀言如董贤者卒以祸汉室焉勃未得爲仁人也而忠诚徇国惟一无二其质近乎仁矣惜其不学故止于是焉若贤则不仁之尤者也然朴忠之言难合而巧佞之士易亲故不仁者往往得志于世治乱存亡常必由此呜呼人主其亦谨所择哉
  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臣按易之大传曰将叛者其辞慙中心疑者其辞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诎此因言观人之法也爲人君者尤当知之葢人之将爲恶也必有愧于中故其辞慙见理不明中心惑故其辞枝枝谓支离而多端也端良易直之人言不茍发故简而寡狂妄躁急之人言常轻发故繁而多诬毁善良中懐羞恧故其辞游扬而不确操守不坚夺于利害故其辞困屈而易穷有诸中必形诸外不可揜也故不知言则无以知人虽然缄黙不言者有似乎寡敷陈无隐者亦近乎多听言者茍不察焉则懐奸者得吉士之名尽忠者入躁人之目岂不误哉惟人君于此知吉人之辞简而当理非缄黙不言之谓躁人之辞繁而悖理非敷陈无隐之谓于近似之中察其甚不同然后爲真知言者矣大传之言与此章同出于孔子故并论焉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周普徧也比偏党也】
  臣按君子之心与物爲公故周而不比小人之心惟己是私故比而不周
  子曰君子懐德【懐思念也】小人懐土君子懐刑小人懐惠臣按君子所好者善故懐德小人所志者利故懐土君子所畏者法故懐刑小人所徇者利故懐惠懐者常存于心之谓
  子曰君子坦荡荡【坦平夷也荡荡寛广貎】小人长戚戚
  臣按君子安于义理故常坦然有自得之意小人役于物欲故常戚然懐不足之忧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臣按君子之心好善故惟恐人之不爲善恶则沮而败之成人之善则不成人之恶矣成人之恶则不成人之善矣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臣按君子之于人以可否相济故和而不同小人之于人以朋比相亲故同而不和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説也説之不以道不説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説也説之虽不以道説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臣按君子之心平恕故易事其情正大故难説惟其平恕故使人各取其所长小人之心刻覈故难事其情偏私故易説惟其刻覈故用人必责其全备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
  臣按君子循理故安舒而不矜肆小人逞欲故矜肆而不安舒泰者心广而体胖骄者意盈而气盛
  子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
  臣按君子以穷理爲事故日进乎高明小人以徇欲爲事故日究于污下
  子曰君子求诸巳小人求诸人
  臣按君子自责而不责人故求诸巳小人责人而不自责故求诸人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臣按君子所存者大故不可以小事测知而可以当大事小人局于狭小其长易见故不可以任大而可以小知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喻犹晓也】
  臣按义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君子之心惟知有义故于义见得分明小人之心惟知有利故于利无不通晓自比周而下凡十有一章皆言君子小人所爲之相反而其大端不越于公私义利而已孔子之指欲学者知君子小人之分而审其取舎之防臣今于此欲人主知君子小人之辨而致谨于用舎之际圣人之言葢无适而不宜也呜呼自昔奸邪小人之所以爲天下祸者虽非一端然未有不以私与利爲之者利即私也私即利也茍利其身虽君父之安危弗顾也苟利其家虽社稷之存亡弗恤也然则人主于平时用舎之际其可不察诸此乎
  孟子曰观近臣以其所爲主观逺臣以其所主【主犹举主之主】臣按君子小人各从其类故近臣而贤必能举逺臣之贤者逺臣而贤亦必有近臣之贤者以举之故观其所举之贤否则近臣之爲人可知观其举者之贤否则逺臣之爲人可知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目之瞳子也】眸子不能掩其恶胷中正则眸子了焉胷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了明也眊不明之貎】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臣按目者精神之所发而言者心术之所形故审其言之邪正騐其目之明昧而其人之贤否不可掩焉此观人之一法也
  魏文侯问置相于李克克曰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逹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
  臣按文侯问择相而李克以此五者爲言葢居而不妄亲所亲者必贤富而不妄与所与者必当逹而不妄举所举者必善虽穷困而不爲非义之事虽贫匮而不取非义之财兼此五者非君子不能故可以当大臣宰相之任李克此言亦庶几得观人之要矣是时有魏成者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而进之文侯皆以爲师李克之言虽非专爲成发然非成莫能当者故文侯卒相之后之论相者其尚有考焉以上论圣贤观人之法臣按朱熹有言知人之难尭舜以爲病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然尝思之此特爲小人设耳若皆君子则何难之有哉葢天地之间有自然之理凡阳必刚刚必明明则易知凡阴必柔柔必闇闇则难测故圣人作易遂以阳爲君子阴爲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类万物之情者虽百世不能易也尝窃推易説以观天下之人凡其光明正大疎畅洞逹如青天白日如髙山大川如雷霆之爲威如雨露之爲泽如龙虎之爲猛而麟鳯之爲祥磊磊落落无纤芥可疑者必君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囘互隐伏纠结如蛇蚓细如虮虱如鬼蜮狐蛊如盗贼诅祝闪倐狡狯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极既定于内则其形于外者虽言谈举止之微无不发见而况于事业文章之际尤所谓粲然者彼小人者虽曰难知而亦岂得而逃哉臣谓熹之言深有得于大易微防人主以是观人思过半矣故附着焉










  大学衍义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六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帝王知人之事
  汉髙帝疾甚吕后问曰陛下百歳后萧相国旣死谁令代之上曰曹参可问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戆【少者多少之少戆谓愚而直也言陵之为人稍愚直也】陈平可以助之陈平知有余然难独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上曰此后亦非乃所知也
  惠帝二年萧何薨曹参代何为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何之约束为相三年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壹
  臣按此以参代何之验
  五年曹参薨明年以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周勃为太尉【此尽用髙帝垂没之言也】七年惠帝崩太后临朝称制髙后元年议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陵陵曰髙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说问平勃平勃对曰可太后喜罢朝陵譲平勃曰始与髙帝啑血盟诸君不在邪今王吕氏何面目见髙帝于地下乎平勃曰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安刘氏君亦不如臣【汉初承战国余习臣下相谓亦曰君臣】陵无以应之太后以陵为太傅实夺之相权陵遂病免归
  臣按陵之争王诸吕戆也平不争而许之智也
  七年诸吕擅权用事陈平患诸吕力不能制尝燕居深念陆贾见平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权不分君何不交驩太尉平用其计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衰
  臣按平非勃不能独济大事此难独任也
  八年太后崩诸吕欲为乱当是时赵王吕禄梁王吕产将兵居南北军太尉勃不得入中军主兵郦商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平谋使人刼郦商令其子寄绐説吕禄归将印以兵属太尉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相平乃召朱虚侯章佐太尉遂诛诸吕立文帝臣按此安刘必勃之验也髙帝论萧曹平勃诸人考其始终无一或差者盖帝之性旣明达而又更事履变之久其于羣臣之材行皆尝斟酌而剂量之故所以为后人计者防无遗策后之论者以知人善任使称之信矣若继世之君有若帝之明达又不若帝更尝之多茍能躬览万机以究亊情之利害日接羣臣以察人材之长短若汉宣帝聴政之日令丞相以下各奉职而进明陈其职以考功能是亦知人之方也若夫深居髙拱于事未尝有裁决之勤渊黙寡言于人未尝有叩击之素舍功能之实信毁誉之偏而欲用舍之间各当其任难矣故人主上必如尧次必如髙帝又其次必如孝宣庶防可语知人之事不然非所闻也
  孝文帝后元六年匈奴入上郡云中所杀略甚众以周亚夫为将军次细栁刘礼为将军次霸上徐厉为将军次棘门以备胡上自劳军至霸上及棘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送迎已而之细栁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彀张也】先驱至不得入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居无何上至又不得入上乃使使持节诏将军吾欲入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天子按辔徐行至营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军成礼而去上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月余匈奴逺塞汉兵罢乃拜亚夫为中尉孝景帝二年吴楚等七国皆反初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及七国反上乃拜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击吴楚凡三月皆破灭
  三年以亚夫为丞相其后上废栗太子亚夫争之不能得上由此疏之
  窦太后言皇后兄信可侯上与丞相议亚夫曰髙皇帝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今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帝默然止其后匈奴王徐卢等六人降帝欲侯之以劝后亚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何以责人臣不能守节者乎帝曰丞相议不可用乃悉封徐卢等为列侯亚夫因谢病免
  后元年帝居禁中召亚夫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食取箸上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亚夫免冠谢因趋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俄以事下吏狱吏以反诬之亚夫不食死臣按人之度量相去岂不逺哉方亚夫之军细栁也持军之严虽人主无所屈文帝乃以是知之曰缓急真可将也其后作相因事数諌积忤上心景帝以是疑之曰鞅鞅非少主臣也细栁之事倘在孝景时则亚夫必以傲上诛尚何兵之可将使其得相文帝尽忠论諌则必以社稷臣目之二帝之度量相去不同如此其所以然者文帝不以拂巳为忤景帝专以适巳为悦故也故人君欲真知臣下之贤否其必自去私意始
  汉武帝末以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防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受遗诏辅少主是为昭帝又以桑羊为御史大夫其后桀父子与光争权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常懐怨望及羊建造酒盐铁为国兴利伐其功欲其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桀等皆与旦通谋且诈令人为燕王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肄试也郎羽林者宿卫之士都肄犹言大阅也】道上称防【道路也天子出称警入称防此言光僭】又擅调益幕府校尉【调益谓增置也校尉幕府之属也】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入宿卫察奸变候司光出沐日奏之【司与伺通用出沐谓休沐也】桀欲从中下其事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书奏帝不肯下明旦光闻之不入上问大将军安在桀对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之广明都郎近耳【广明地名都郎即前都试郎羽林也】调校尉以来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言燕去京师逺十日内亊燕王何由便知】且将军为非不须校尉【言将军大权在手若欲为非不须增置校尉方可举亊也】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亡谓逃亡也】捕之甚急桀等惧白上小事不足遂【谓不须穷竟也】上不聴后桀党有譛光者上辄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复言唐李徳裕论曰人君之徳莫大于至明至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周成王有惭徳矣成王闻管蔡流言使周公狼防而东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臣按武帝托孤于霍光善矣而又参之以上官桀桑羊是知人之明有愧于髙帝也桀等皆奸邪嗜利之徒外交藩王而内结贵主非昭帝天性夙成能知光为忠臣而保持之使桀等得志其祸可胜言哉是昭帝知人之明反过于孝武也然孝武不立燕广陵【燕王旦广陵王胥】而立昭帝是明于知子不属田千秋辈而属霍光是明于知臣而乃失之桀等者桀以谄进羊以利合故也传曰播糠眯目天地为之易位故人君必先正其心不为谄惑不为利动然后可以辨羣臣之邪正矣
  唐明皇之在蜀也【天宝十四载安禄山反明皇幸蜀】给事中裴士淹以辩学得幸时肃宗在凤翔毎命宰相辄啓闻及房琯为将帝曰非破贼才也若姚崇在贼不足灭至宋璟曰彼卖直以取名尔因厯评十余人皆当至李林甫曰是子妬贤疾能无与比者士淹曰陛下诚知之何任之久帝默不应
  臣按明皇之为人也异哉以为闇邪则其评房琯评姚崇评李林甫何其言之当也以为明邪则其评宋璟抑何言之戾也璟之忠诚端亮为开元辅相第一帝乃以卖直取名目之盖璟以直道事君屡拂上意故一斥不复用至是犹有余怒焉若林甫之妬贤疾能帝非不知者而乃用之终其身由璟不茍合林甫茍合故也然则人主一有好同恶异之心则私意行而贤否乱虽有英明之资卒蹈闇谬之失如明皇者岂可不戒也哉
  唐徳宗时濠泗观察使杜兼恶幕僚李藩诬奏藩摇动军情上大怒召诣长安望见藩仪度安雅乃曰此岂为恶者邪擢秘书郎【藩后亊宪宗为元和贤相】
  臣按徳宗知人之明最为所短故于卢杞则不觉其奸邪于姜公辅则疑其卖直李晟之勲陆贽之忠则疎斥之摈废之裴延龄之欺罔韦渠牟之躁劣则亲信之寄任之以佞为忠以直为狂未有甚焉者也顾能于举目之顷而识李藩盖当是时未有私见之汨故也若卢杞姜公辅诸人则有爱恶之私焉故识鉴之昬明若是其异也传曰公生明偏生闇使徳宗持心之平无所适莫常如李藩之时则于诸臣之邪正必不至易位矣后之人主可不戒诸
  宪宗元和中裴度平蔡还知政事程异皇甫镈以言财利幸尝论臣事君当励善底公朕恶夫植党者度曰君子小人以类而聚未有无徒者君子之徒同徳小人之徒同恶外似中实逺在陛下观所行则辨帝曰言者大抵若是朕岂易辨之度退喜曰上以为难辨则易上以为易辨则难君子小人行判矣已而卒为异镈所构出为河中节度使
  臣按宪宗刚明果断能用忠谋不惑羣议以建中兴之烈是岂不知人者蔡功旣成侈心遂炽于是正邪始易位矣由异镈辈善于治财有以供其侈用故也传曰利令智昬信哉不然则以裴度之堂堂忠节视异镈辈之奸防虽不辨白黑者亦能知其为正邪之分也天资如宪宗犹以利欲掩其明是故人君不可无正心之学
  武宗即位以李徳裕为门下侍郎平章亊徳裕入谢言于上曰致理之要在于辨羣臣邪正二者势不相容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辨之甚难臣以为正人如松栢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先帝深知朋党之患而所用皆朋党之人良由执心不定故奸邪得乗间而入也
  臣按徳裕在文宗朝与李宗闵迭为宰相而徳裕卒为宗闵所倾以文宗不能辨邪正也及相武宗深陈二者之辨而武宗能聴之故徳裕得效其忠谋防昌之功防于元和由武宗能辨其邪正故也徳裕松栢藤萝之辨此善喻也盖正人以直道自将虽于人主犹无所容悦况肯他有依凭以进乎邪人以枉道求合故权臣用事则附权臣近习得志则附近习妃嫔有宠则附妃嫔卑猥鄙贱无所不至徳裕此言足以判正邪之情状矣近世名臣张浚又推而广之以为不私其身慨然以天下百姓为心此君子也谋求之计甚宻而天下百姓之利害我不顾焉此小人也志在于为道不求名而名自归之此君子也志在于为利掠虚美邀浮誉此小人也其言之刚正不挠无所阿徇此君子也辞气柔佞切切然伺候人主之意于眉目顔色之间此小人也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此君子也人之有善必攻其所未至而掩之人之有过则欣喜自得如获至宝旁引曲借必欲开陈于人主之前此小人也臣尝以此而求之君子小人之分庶防其可以槩见矣臣谓人主欲知羣臣之邪正惟以徳裕浚之言参而考之则亦何难辨之有然徳裕所谓邪人竞为朋党独不思君子其无同类矣乎或以朋党议我矣必如裴度曰君子之徒同徳小人之徒同恶则为得之此徳裕之所以不及度也
  以上论帝王知人之事














  大学衍义卷十六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七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奸雄窃国之术
  春秋传晋魏绛曰【晋国名魏绛晋大夫】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后羿夏诸侯鉏及穷石皆地名】因夏民以代夏政【禹孙太康淫放失国夏人立其弟仲康仲康亦防弱仲康卒子相立羿遂代相号曰有穷】恃其射也【羿善射】不脩民事而淫于原兽【淫放原野】弃武罗伯困熊髠尨圉【四子皆羿之贤臣】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夷氏】信而使之以为已相浞行媚于内【内宫人】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乐之以游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信浞诈】羿犹不悛【悛改也】将归自田家众杀而烹之【家众寒浞之私党也烹煮也杀羿而煮食之也】浞因羿室【就其妃妾】臣按自古奸臣欲盗其君之国非挟宫闱之助合左右之交则不能独为故寒浞之相羿也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内外盘结无一发其奸者然后得以愚弄上下而恣其所欲为使羿无从禽之荒则兹心未惽犹有时而觉也故又虞羿于田使之驰骋弋猎以汨乱其精神顚倒其志虑于是诈慝之谋得立而取羿之国戕羿之身若反手然当有夏之时风俗淳质已有巧于篡盗如寒浞者况后世哉是以虞周君臣更相勑戒曰无逸防无躭乐以此为防后世犹有湛【音耽】于酒色而举国授人如汉成帝者
  史记【汉司马迁所作】齐世家【齐世家纪齐国之事也】田乞事齐景公为大夫其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粟与民以大斗行隂徳于民而景公弗禁由此田氏得齐众心宗族益彊晏子数諌公弗聴景公有宠姬生子荼景公病命其相国恵子髙昭子立荼为太子景公卒两相立荼是为晏孺子田乞不说遂立景公他子阳生而杀晏孺子专齐政乞卒【諡厘子】子常立复脩厘子之政以大斗出贷以小斗收执其君简公而弑之立简公弟是为平公田常言于平公曰徳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行之五年齐国之政皆归田常常于是尽诛鲍晏监止【鲍晏监三氏皆齐大家】及公族之彊者而割齐自安平以东至琅琊【安平琅琊皆邑名】自为封邑封邑大于平公之所食常卒【諡成子】子盘立使其兄弟宗人尽为齐都邑大夫盘之孙田和乃迁其君康公于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和立为齐侯
  臣按左氏传载晏子对景公略曰陈氏虽无大徳而有施于民【田氏本出于陈故又曰陈氏】豆区釡钟之数其取之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在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非其国也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巳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史记所谓晏子諌而公不聴者此也方田氏之初不过以小惠市于国人而已使景公用晏子之言脩明君臣上下之礼使惠施出于上而下不得私利权归于上而下不得擅则大分明而人心一虽百田氏其能窃国乎景公乃善之而不能用在公则厚敛焉田氏则厚施焉是驱其人而归之也景公既没于是田乞因主少国疑之际得以擅废立之权而国之大柄在其掌握矣及田乞死而常代立旣专惠施以作福又专刑罚以作威于是弑君而人莫敢讨世臣公族以次翦灭而人莫敢问越再世卒有齐国亦云晚矣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田氏之祸在景公世犹可为也及其旣久则不可为矣盖其渐之不圗而早之不辨至于簒势之已成孰得而遏之哉汉人有言权臣易世则危盖言颛国之久则其权不可收其势不可制必至于危也故田乞之后有田常遂以代齐季宿之后有意如亦以擅鲁【季武子名宿其子季平子名意如逐昭公】至于凤莽操丕之于汉【王凤专政厯五侯至从子莽簒位曹操专政至子丕簒位是为魏文帝】懿师昭炎之于魏【司马懿始专政其子师继之师弟昭遂封晋王昭子炎簒位是为武帝】皆以其渐取之推原本末由其不早辨故尔然则人主其可一日失其操柄也哉
  秦昭王子安国君为太子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其爱姬华阳夫人无子夏姬之子子楚为秦质子于赵赵不甚礼子楚子楚居处困不得志阳翟大贾吕不韦贾邯郸见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请以千金西防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适嗣子楚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賔客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防秦求见华阳夫人姊而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宾客徧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请立子楚以为嗣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适嗣而请吕不韦傅之不韦取邯郸诸姬絶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夀请之不韦怒念已破家为子楚乃遂献其姬姬自匿其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昭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秦王立三日薨諡孝文王子楚立是为庄襄王以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庄襄王立三年薨太子政为王尊不韦为相国称仲父秦王年少太后时时私窃通不韦后始皇帝壮不韦事发诛
  臣按吕不韦非直大贾盖大盗也方其见子楚曰奇货可居固料己之能使子楚得国又能移子楚之国为己之国矣其捐千金也非轻利也谓其利有百乎此也其献姬也非能割己之欲也谓其所欲有万乎此也史称子楚之请姬也不韦怒旣不获已与之夫不韦不出他姬而饮子楚而以娠者饮子楚固知其见而恱恱而请请而与之则异时得国者吾之子也其献也所欲而非强也其怒也伪而非情也包藏深而布置逺非独子楚不能察虽后之作史者犹莫之察也且孝文之立三日而薨庄襄之立三年而薨岂其偶然邪抑必有其故矣夫以不韦之智巧能使子楚外入超在内二十余公子而得国安知其不能速二君之死而趣立其子乎子政立则嬴氏之国转而吕氏有矣盖自子楚之嗣至此不二十年而吕氏得国故先儒以谓始皇旣立伯翳之祀已絶史氏纪録宜曰后秦可也秦自孝公以至昭王国势日益雄张尝合五国之师百万之众攻之而不能克而不韦以一女子从容谈笑夺其国于袵席之间故曰不韦非独大贾盖大盗也其后楚相黄歇亦先纳李园之妹娠而献之君生子为太子遂以黄代其窃国之术与不韦同然二人卒以是自族果何益防臣今列此于簒臣之篇者欲人君知奸臣用智之可畏谨毋以色而倾其国也噫
  汉王莽孝元皇后之弟子也莽羣兄弟皆乗时侈靡以舆马声色佚防相髙莽独折节为防俭成帝封莽为新都侯迁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宿卫谨勑爵位益尊节操益谦散舆马衣裘振施賔客收赡名士交结将相卿大夫甚众故在位更推荐之防者为之谈说虚誉隆洽倾其诸父矣敢为激发之行处之不慙恧【恧愧也】后大司马曲阳侯根荐莽自代上遂擢为大司马莽旣防出同列继四父而辅政【凤商立根四人皆为大司马而莽之诸父也】欲令名誉过前人遂聘诸贤良以为掾史赏赐邑钱尽以享士哀帝即位以争傅太后称尊号事遣就国
  臣按此莽饰伪钓名之始也然当是时岂必遽有簒志哉履霜之不戒则其渐必至于坚冰是以圣人畏诸
  哀帝崩无子太皇太后召莽拜为大司马迎中山王为后是为平帝时年九歳太后临朝称制委政于莽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于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壻甄邯为侍中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所不说者莽皆傅致其罪【傅读曰附附益而引致之令入于罪】为请奏令邯持与光光素畏谨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辄可其奏于是附顺者防擢忤恨者诛灭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歆典文章孙建为爪牙莽色厉而言方【外示劲厉之色而假为方直之言】欲有所为微见风采党与承其指意而显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逊焉上以惑太后下以示众庶
  臣按此莽得权用事之始也故其情状浸与昔异其推尊孔光以其有重名而易制也名重则可以欺天下易制则不妨巳之权而可以行己之志前则霍光之于蔡义后则伾文之于杜佑其术略同自色厉言方以下史氏所以状莽之情态也孔子以色厉内荏为穿窬之盗盖外为刚劲之色而中实阴柔所以欺世盗名也莽之窃国盖用此术欲有所为防示风指及其得请则涕泣固辞奸伪至此虽明君未能遽察况易欺之母后与易惑之众庶乎其潜移汉鼎宜矣
  始风益州令塞外蛮夷献白雉莽白太后以白雉荐宗庙羣臣因奏莽功徳致周成白雉之瑞宜赐号安汉公莽上书让不聴又固辞羣臣复上言宜以时加赏太后下诏益封莽二万八千户为太傅赐安汉公于是莽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防又譲还益封爵邑
  臣按此莽居摄之渐也安汉之称用周公故事也旣如周公之称公亦可如周公之居摄矣
  莽欲专断知太后厌政乃风公卿奏言太后不宜亲省小事令太后下诏自今封爵乃以闻他事安汉公四辅平决权与人主侔矣
  臣按此莽夺国之渐也凢奸臣之欲夺国必先颛国颛则惟吾之所欲为虽夺人之国莫与争者矣
  莽念中国已平唯四夷未有异乃遣使者赍金币重赂匈奴单于使上书闻中国讥二名故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慕从圣制所以诳耀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其故万端【旁侧长御谓太后宫中诸妾御也】
  臣按莽于元后为近亲自足以得其意矣而犹必事旁侧长御者此寒浞行媚于内之故智也奸贼之心所以弥缝上下者其宻如此
  莽旣尊重欲以女配帝为皇后以固其权奏言长秋宫未建请考论五经定娶礼正十二女之义以广继嗣博采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长安者适子女【适读曰嫡谓妻所生也】事下有司上众女名王氏女多在选中者莽恐其与己女争即上言身无徳子材下不宜与众女并采太后以为至诚乃下诏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诸生郎吏以上守阙上书及公卿大夫咸言安汉公盛勲堂堂如此今当立后奈何废公女愿得公女为天下母莽遣长史以下分部晓止而上书者愈甚太后不得已聴采莽女莽复自白宜博选众女公卿争不宜采诸女以贰正统莽女遂立为后后又采伊尹周公称号加莽为宰衡位上公
  臣按莽旣颛国柄又求为后父则其尊莫与匹矣然委蛇曲折备极奸伪之态若不得已而后受焉自是身为宰衡女配宸极朝廷宫省之权一出于已于夺国也何有其后曹操将簒汉亦杀伏后而立其女隋杨坚以后父而取后周之天下大抵类此
  是歳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徴天下通一艺以上皆诣公车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
  臣按莽将篡汉故为此以要誉于天下之士非真有意育材致贤为国家计也
  羣臣奏言宰衡位宜在诸侯王上诏曰可其议九锡之法遂加九命之锡【九锡者车马衣服乐悬朱户纳陛虎贲鈇钺弓矢秬鬯】
  臣按九锡者天子之礼也齐桓晋文有功于周室所锡者二三而已今莽备之是乃居摄即真之渐也其后人臣将簒者必先加此盖皆用莽故事云
  莽先所白遣风俗使者八人还诈为郡国造歌謡颂功徳凡三万言泉陵侯刘庆言周成王幼小称孺子周公居摄今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汉公行天子事平帝崩【莽酖之也】莽选宣帝孙中最幼子婴年二歳托以卜相最吉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有丹书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莽使羣公以白太后曰莽非有他但欲称摄以重其权塡服天下耳太后许之乃令居摄践阼如周公故事明年改元居摄立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后又称符命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云班固赞曰王莽始起外戚折节力行以要名誉及其居位辅政成哀之间勤劳国家动见称述岂所谓色取仁而行违者邪莽旣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厯世之权遭汉中防国统三絶而太后夀考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簒窃之祸及其窃位南面处非所据顚覆之埶险于桀纣而莽晏然自以为黄虞复出也廼始恣睢奋其威诈滔天虐民穷凶极恶毒流诸夏乱延蛮貊自书传所载乱臣贼子无道之人考其祸败未有如莽之甚者也
  臣按班固所评可谓尽莽之情状矣然尝论之莽之奸伪固足以欺天罔人然使成帝不假外戚以政而元后不私外家以权则莽虽挟材任数方陈力奔走之不暇何恶之能为故莽之至此者成帝元后之罪也虽然岂独莽哉前而田常后而操懿奸则奸矣使人主能愼履霜之戒而不失驭臣之柄则皆当时之能臣也呜呼有天下者其可不防其渐
  以上论奸雄窃国之术臣按古今簒臣多矣而独载此四人者以其奸谋诡计最巧且宻故也若曹操之簒汉则因讨贼而颛兵柄司马懿之簒魏则因受遗而盗国柄其后刘裕之簒晋也似操杨坚之簒周也似懿是数人者皆以虎豹之刼取神器其情状为易知而此四人者其狡如兎其媚如狐其隂中人如鬼蜮其居膏肓之间如二竖子能使人主隂授以国而不知其情状为难察臣故略其易知者而着其难察者欲有天下者开卷了然如见九鼎而识魑魅罔两之形圗之于未然杜之于未兆庶乎窃国之奸不得而逞矣呜呼艰哉








  大学衍义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八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奸臣】
  秦二世立以赵髙为郎中令【髙宦者】常侍中用事二世燕居召髙谓曰人之居世间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欲恣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夀可乎髙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夫沙邱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皆怏怏不服恐为变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髙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逺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旧臣更置陛下所亲信者如此则害除而奸谋塞陛下安枕肆意宠乐矣二世然之乃更为法律羣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髙令鞠治之杀大臣防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财物入县官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羣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作乱起于山东杰俊相立为侯王叛秦
  臣按奸臣之将盗有其国也必先以荒昏淫乐蛊其君之心术然后已之志得行赵髙之于二世欲有以蛊之久矣一闻恣耳目穷心志之问即深赞之曰此明主之所能行而昏主之所禁也夫兢兢业业无逰无逸者尧舜之行也荒湛于色淫酗于酒者桀纣之行也髙言悖道反易昏明本不难照葢髙之心欲二世尽除先朝旧人而专政于已故因其问而极言劝诱之夫深刑峻法翦灭大臣宗室髙之所自便也安枕肆意于淫乐此二世之所喜闻也中其主之所喜以伸巳之所便故髙言一进如石投水卒之刑戮繁而怨畔起二世之身且岌岌然犹燕巢幕安枕之乐果何在哉二世旣以此败亡世之人遂以髙言为钩吻乌喙必杀人之物然佞邪之臣以此蛊其君昏乱之主以此覆其国者相踵也是明知其为钩吻乌喙必杀人之物而甘心嗜之不厌也呜呼悲夫
  李斯数欲请諌二世不许而责问斯曰彼贤人之有天下专用天下适己而已矣吾欲肆志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羣盗畧地过去莫能禁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诮让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裁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夫贤主者必能行督责之术者也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恣纵也睢仰目貌】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韩之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于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諌说论理之人间于侧【间去声厠也】则流漫之志诎矣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则淫康之虞废矣【虞与娱同】故明主能外此三者而独操主术以制聴从之臣故身尊而势重也书奏二世悦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良吏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可谓能督责矣
  臣按二世之问李斯即前之所以问赵髙者也而斯所进说更甚于髙排尧禹而进申商于是督责之法行而人无容足之地矣举天下之人无所容足而为人君者欲偃然自肆于上有是理哉臣谓斯髙之言皆斲丧秦室之斧斤后世人主不可以不察
  赵髙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奏事毁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羣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居禁中事皆决于髙
  臣按自昔忠臣欲其君之贤且明者必劝之以躬揽万几日临羣臣如太阳之烛万物辉光所发无所不被然后已得以输其忠诚而措天下于安自昔奸臣欲其君之愚且闇者必劝之以深居宫省托耳目于左右之便嬖而下情之隠伏政令之得失一无所覩然后已得以肆其奸慝而挤天下于亡忠臣奸臣之分亦观于是而已矣
  髙闻丞相斯以为言乃见斯曰闗东羣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諌为位贱此眞君侯之事君何不諌斯曰吾欲言之久矣上不坐朝居深宫欲见无间【间音闲谓无事时也】髙曰君诚能諌请为君候上间语君于是赵髙待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斯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是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间日丞相不来吾乃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少我谓以我年少而相轻也】赵髙因曰沙邱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欲望裂地而王矣且丞相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防县子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髙闻其文书相往来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乃使人案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李斯闻之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觳音角】斯不得见因上书言髙有邪泆之志危反之行陛下不圗臣恐其为变二世信髙恐斯杀之乃私告髙髙曰丞相所患者独髙髙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于是二世以斯属郎中令髙案治斯与子由谋反状搒掠千余不胜痛自诬服斯从狱中上书髙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髙使其客十余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覆讯斯斯以实对辄复搒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世喜曰防赵君防为丞相所卖二年具斯五刑腰斩咸阳市斯已死二世拜髙为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髙
  臣按此赵髙诱斯而陷之也斯之奸诈岂下于髙者且堕髙术中而不悟况二世之庸闇何怪其玩弄于股掌间如婴儿乎髙之所忌者斯也斯死则髙之为田常也不难矣髙乃反而言之吁可畏防斯死而髙代之且创为中丞相之名内而宫禁外而军国无不在其掌握中者二世之未为齐简公直须时耳
  赵髙欲为乱恐羣臣不聴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或黙或言马以阿顺髙或言鹿髙因隂中诸言鹿者后羣臣皆畏髙
  臣按此髙将为簒夺之事故以此尝试羣臣而卜其从已与否也鹿马易辨之物而羣下不敢言则其为乱也孰御事势至此纵二世觉之亦无能为矣圣人有言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故有国者必防其渐
  髙前数言闗东盗无能为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章邯等数却【邯亦秦将】燕赵齐楚韩魏皆立为王自闗以东大抵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沛公已屠武闗【汉髙帝时以沛公起兵】髙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使其壻咸阳令阎乐等引兵入望夷宫髙入告曰山东羣盗兵大至因刼二世令自杀引玺而佩之左右百官莫从乃召子婴立之子婴即位以计杀髙夷三族婴立三月沛公兵从武闗入婴降项羽至杀之秦亡臣按赵髙之工为防说二世必以为爱巳也孰知其睥睨玺韨欲取而代已哉斯髙之事具着迁史臣今剟取其略欲人主知奸邪情状之若此而二世信之其祸败若彼庶为永鉴乎髙本阉人臣今不列于内臣之篇而叙于奸臣之首者以其奸凶桀黠不可以阉臣视之故也恭显之属放此
  汉中书令恭仆射石显【二人皆宦者中书令仆射在汉皆宦官之职】自宣帝时久典枢机【枢谓户之转者机谓弩之牙皆物之要处故以喻政事之机要焉】明习文法元帝初即位多疾以显久典事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百僚皆敬事显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得人主防指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诡辩奸诡不正之辩】忤恨睚眦【忤恨违忤而怨恨睚眦怒目相视貌怨之小者也】辄被以危灋【被加也】
  臣按自昔小人将窃权宠必先窥伺主意而迎合之盖人主好恶不同喜怒难必非潜观宻测得其指意则无以为容悦取媚之地故薛公事齐王王有爱姬七未知所立薛公献七珥美其一明日视美珥所在请立以为夫人王从之申不害相韩昭侯昭侯谋之以事申子未知侯之所欲也则使同列二人先陈其计防视昭侯所恱而言之昭侯大悦奸臣事君多合少忤者以其能觇上意所在故也石显之见用于汉元盖用此术
  时外属侍中史髙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皆受宣帝遗诏辅政望之堪以师傅旧恩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望之白选宗室明经有行防骑諌大夫刘更生为给事中【汉制给事中为加官朝臣如此则入朝内朝故曰给事中非今两省官比也】与侍中金敞并拾遗左右【拾遗谓人君言行或有遗失则收拾而正救之也故后世以为諌官之名】四人同心谋议劝导上以古谊多所欲匡正上甚乡纳之史髙充位而已【言但备位无所建明】由此与望之有隙石显又与髙相表里常独持故事不从望之等
  臣按小人欲挤君子必固结有力者以为党援然后君子不得以自容史髙外属尊重而与望之有隙故石显与髙相表里以排之望之之见绌也宜矣
  望之疾恭显擅权建白宜罢中书宦官繇是大与恭显忤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时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上大惊曰非但廷尉问耶以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恭显因使史髙言上新即位未以徳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验谓考验】旣下九卿大夫狱宜因决免于是赦望之罪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
  臣按先朝名臣欧阳脩有言自古小人防害忠良其识不逺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摇动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指以为朋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防信任者则不可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人主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观恭显奏望之等一则曰朋党二则曰擅权以其实考之望之等同心谋国古谊正君安有朋党擅权之事而恭显史髙交相朋比专执政机是乃所谓朋党擅权者恭显等有其实而诬望之等以此名奸邪小人贸乱黒白大抵如此史称显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谓此类也而元帝懵然曾不之察其请召致廷尉则许之旣知其无罪而出之矣及请免为庶人又许之由君徳不明故小人得以售其计吁可叹哉
  四月诏赐萧望之爵闗内侯给事中朝朔望复徴堪更生欲以为諌大夫恭显白皆以为中郎上器重望之不已欲倚以为相恭显及许史子弟皆侧目于望之等【许氏史氏皆外戚也】更生乃使其外亲上变事言地动殆为恭等宜退恭显以章蔽善之罚进望之等以通贤者之路书奏恭显疑更生所为白请考奸诈辞果服遂逮更生系狱免为庶人防望之子伋亦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教子上书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恭显等知望之素髙节不诎辱建白望之前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不悔过服罪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终必不坐非颇屈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无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无所忧上乃可其奏显封诏以付谒者令召望之急发执金吾车骑围其第【执金吾掌兵官也】使者至召望之望之饮鸩自杀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曩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太官方上昼食【太官主御膳】上却食涕泣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
  臣按奸邪之臣类多权术足智数惟其立心之不正故不以为善而以为恶不以为忠而以为欺以恭显观之彼知萧望之之髙节不挠非能忍辱者也故致之于狱是欲激之使自杀也而望之果自杀彼知元帝之易于欺罔也故始以召致廷尉为辞而实则系狱后以少屈牢狱为辞而实则迫其自杀使显所事才中主亦未必敢尔惟其料元帝之闇懦必不能我治也是以为之而帝果不能治揣度之工计虑之巧无一不然者使用此心于为忠为善其益可胜旣耶故曰小人挟材以为恶恶亦无不至司马光之言信矣夫擅杀师傅罪之大者也免冠权谢礼之防者也以防礼而塞大罪帝亦不能复有所问徒却食涕泣而已显于是时虽外为震惧谢罪之形而中实笑且侮也必矣故为人君者无干健离明之徳而区区于妇人之仁其不为奸臣之所玩者防希
  东都京房上疏屡言灾异有验天子说之数召见房时石显专权【是时恭已死显代为中书令】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耶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悟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髙政日益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悟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纪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房曰今所任用者谁欤上曰然幸其愈于彼【愈犹胜也】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圗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曰已谕房罢出后上亦不能退显也显及五鹿充宗【五鹿姓名充宗显之党也】皆疾房欲逺之建言宜以房为郡守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去月余坐事徴下狱弃市
  臣按京房之言于元帝者可谓深切着明矣上曰已谕则是知显之为奸也而卒不能去者盖权幸之臣始则媚君以徼宠终则刼君以固位方其始也人主之知未深阿意容恱无所不至茍幸入明夷之左腹则键闭之谋日工依慿之党日盛中外大权旣出其手则犹伏社之防不可熏也穴墉之狐不可灌也如是在肓【音荒】之疾药之不能达傅【音附】咽之瘿近而不可割也惟明智之君攻之有渐去之有方庶防其可不然则容养亦亡决裂亦亡夫元帝知显之奸而卒不之去者非不欲去不能去也其所以不能去何也发车骑以围大臣之第则其权可以擅兴矣杀萧望之杀张猛杀贾捐之则其权可擅戮矣以外属则史髙为之党以中谒者则牢梁为之党以外廷小人则五鹿充宗等为之党权势隆而党援众是其所以不能去也故圣人賛易于姤之彖辞曰勿用取女葢于隂之方萌则抑之制之而不使至于不能去也呜呼防哉
  石显威权日盛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显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以间已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徴【言奉使往诸官司徴召而取发也】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笑以其书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羣下无不嫉妬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唯独明主知之愚臣防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赀一万万
  臣按显之奸慝夫人而知之独元帝未之知尔恐一朝败露而无所自容也于是设为此谋以固上意而塞人言其亦巧也已矣昔有仕于州郡而争觅举者甲有过乙辄白之居一日甲墨其臂若尝文身者乙喜遽以白长吏长吏呼而验之无有也于是甲诉曰凡乙之见诬类若此自是乙之言不复入而甲被荐矣此闾巷相挤之小数而显用之以诳其君元帝莫之察也吁可叹哉
  初显闻众人匈匈言已杀前将军萧望之恐天下学士讪已以諌大夫贡禹明经着节乃使人致意深自结纳因荐禹天子厯位九卿礼事之甚备议者于是或称显以为不妬谮望之矣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皆此类也
  臣按显之此举又以文已过而揜众言后王凤旣杀王章杜钦亦教之以举直言极諌并见郎从官展尽其意使天下知不以言罪下奸邪之臣巧于缘饰大抵如此贼莽宗之遂以窃国然则显之用志岂浅浅哉
  吴主孙休即位【休权之子】左将军张布与丞相濮阳兴皆贵宠用事以佞巧更相表里吴主喜读书欲与祭酒韦昭博士盛冲讲论布以昭冲切直恐其入侍隂言已过固諌止之吴主曰孤之渉学羣书略徧但欲与昭等讲习旧闻亦何所损君特恐昭等道臣下奸慝故不欲令入如此之事孤巳自备知不须昭等然后乃解也布皇恐陈谢且言恐妨政事吴主曰政务学业其流各异不相妨也然吴主恐布疑惧卒如布意废讲业不复使昭等入
  臣按贾谊有曰帝入太学承师问道则徳智长而治道得董仲舒亦曰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夫使人主徳日长而智日明此天下国家之福而臣子之大愿也故忠臣之心惟欲其君之务学傅说之告髙宗是也奸臣之心惟恐其君之好学张布之沮吴主是也或见仇士良教其徒毋使人主亲近儒生则以为此术自士良始【士良事见后】而不知三国之世已有如张布者矣憸邪用心不谋而合大抵如此若后之奸臣又有反其机而用之者经帏虽设而所引多巧佞之徒儒臣虽接而所陈多蔽防之说与布异术而心则同人主皆不可以不察也
  晋侍中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自文帝时宠任用事【文帝魏宰相司马昭也封晋王后追諡为帝贾充为昭弑魏帝髦以成晋簒】武帝为太子充颇有力【武帝司马昭之子簒魏为天子】故益有宠于帝充为人巧谄与太尉荀顗侍中荀朂中书监冯紞相为党友朝野恶之防始中帝问侍中裴楷以方今得失对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徳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尔宜引天下贤人共政道不宜示人以私侍中任恺庾纯皆与充不协充欲解其近职乃荐恺忠贞宜在东宫帝以恺为太子少傅而侍中如故会树机能乱秦雍帝以为忧恺曰宜得威望重臣有智略者以镇抚帝曰谁可者恺因荐充纯亦称之遂以充都督秦凉二州军事充将之任公卿饯于夕阳亭充私问计于荀朂朂曰是行辞之实难独有结婚太子可不辞而留矣朂请言之因谓冯紞曰贾公逺去吾辈失势矣太子婚尚未定何不劝帝纳贾公之女乎紞亦然之初帝将纳卫瓘女【瓘晋三公】为太子妃充妻郭槐赂杨后左右使后说帝求纳其女荀顗等皆称充女絶美且有才徳帝遂从之留充复居旧任
  臣按贾充自司马昭相魏时【昭魏三公充昭之党】辅成簒弑之事在晋室则为元功其实天下之大贼也用事日久奸邪小人如荀朂辈朋而翼之惟恐充一出外而失其所恃也故秦凉之行且赴镇矣而荀朂为画结婚之谋且力称充女之才徳于是充遂留而婚以成帝尝谓其五不可矣【见后后徳篇】然内则杨后受郭槐之赂以主之外则荀朂诸人更相从防以助之虽帝初心之明至此亦惑不能自决矣盖奸臣用事未有不内结宫闱外交羣小而后能遂其所欲者妃立而晋室之乱萌先儒邵雍以为祸在夕阳亭之一语而不在石勒长啸上东门之时岂不然哉
  贾充与任恺皆为帝所宠任充欲专名势而忌恺力荐恺为吏部尚书恺侍觐转希充因与荀朂等承间共譛之恺因是得罪废于家
  臣按小人之害君子其情状非一当庸闇之主则显挤之恭显之于萧望之是也当材明之主则隂排之贾充之于任恺是也晋武虽未得为贤君然非庸闇者比又恺亦为帝宠任而充欲倾之则亦难矣故前称其忠正宜在东宫是欲夺其侍中之职使不得在左右也计旣不行又荐之为吏部尚书天官之任重矣然职在铨衡非若侍中之近宻也其计旣行遂以事挤之而斥废焉其亦可谓巧也已昔赵尧欲夺周昌御史大夫之位则劝髙帝为赵王如意择贵彊相而因荐昌公孙洪嫉董仲舒欲黜之于外则言于武帝使为胶西相葢髙帝孝武皆明君也而周昌仲舒之贤亦见知于二帝使二人诬之以罪而显挤之未必见从惟其阳借荐誉之名而隂施排摈之术故虽二帝之明有弗察焉此贾充之计所以得行于晋武也
  梁武帝时中领军朱异文华敏给曲营世誉得幸于上异善伺人主意为阿防用事三十年广纳货赂欺罔视聴逺近莫不忿疾园宅玩好饮膳声色穷一时之盛毎休暇车马塡门
  臣按此梁史臣形容朱异之语也文华敏给则人主恱之矣曲营世誉则众论恱之矣又能伺上意而为阿防此恩宠之所以益固也惟明主之观人也不以文华而以徳行不以虚誉而以功实不以承迎己意为善而以规弼已过为忠如此则虽百朱异不能惑矣夫入则睢盱于前卑伏如防出则横恣于外贪噬如虎此奸臣之常态也故朱异旣以阿防得幸于上则以威福取赂于下矣人主不察但见柔而可喜又岂知其情态之眞也哉
  太子侍读徐摛见上应对明敏宠遇日隆朱异不恱乘间白上摛年老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上谓摛真欲之遂出为新安太守
  臣按妇欲颛其夫故入宫者必见妬臣欲颛其君故入朝者必见嫉使妇之用心如樛木如螽斯则不肻专其夫矣臣之用心如秦誓之一个臣其心休休焉如有容则不肻专其君矣方是时异以奸防得幸于帝惟恐才能之出巳右者得进而分其宠故虽区区一徐摛且不见容而必以计去之然其言曰摛年老爱泉石欲求一郡自养使帝以异言而质之摛则其奸罔立见矣然异敢于为此者葢揣帝之意惟已是信必不加质问故也后之奸臣颛国擅政不欲人主它有亲任者大率以术去之如异者盖其一也
  东魏侯景与髙澄有隙【澄髙欢之子世专魏政】内不自安据河南叛请举十三州内附上召羣臣廷议皆谓非宜是歳正月乙卯上梦中原牧守皆以地来降旦见朱异告之异曰此宇内混一之兆也及景使至称景定计以正月乙卯上愈神之然意犹未决尝独言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之何及朱异揣知上意对曰圣明御极南北归仰正以事无机防难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来自非天诱其衷人赞其谋何以至此若拒而不纳恐絶后来之望上乃定议纳景东魏髙澄数遣书求复通好许正阳侯渊明还【渊明宗室子以战败陷魏】渊明亦遣人奉啓上得啓流涕与朝官议之朱异又言静冦息民和实为便司农卿傅岐曰髙澄何事须和必是设间故命正阳遣使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圗祸乱若许通好正堕其计中异固执宜和上亦厌用兵乃从异言景以金三百两饷异异受金不为通啓景于是始为反计鄱阳王范宻以啓闻上以边事专委朱异动静皆闗之异以为必无此理自是范啓异不复为通景反于夀阳以诛异及少府朱驎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异等皆以奸佞蔽主弄权为时人所疾故景托以兴兵及景济江围台城朝野共尤朱异异惭愤发疾卒上痛惜之特赠尚书右仆射【时太清三年正月也三月城陷五月武帝殂简文立为景所簒】
  臣按朱异以善伺上意为阿防取宠幸至谋国大事不论是非可否亦惟上意是觇侯景之降纳之非策也异察帝意在于得中原之土故劝而成之正月乙卯之梦帝尝以语异异旣为谄语以媚帝矣及景使之来果云来降之谋决于乙卯葢异教之使言以符合上意也帝不察而神之岂天夺其鉴使懵焉若是邪夫景之叛魏由其与髙澄有隙也旣纳景之降则不当通澄之使虽三尺童子犹能知之而异复揣帝意在于得正阳之还故又劝而成之通澄之和是趣景之反也异本儒生岂蠢然无识者其为此也特欲保富贵耳用事三十年广纳货赂田园第馆姬妾玩好甲于一时惴惴焉唯恐其失故一切惟主意是奉而不暇为国忠谋梁武甘其佞乐其诈侯景之祸朝野皆归罪异而帝独不知之方且哀怜于旣死之余而宠赠以非常之典临乱之君各贤其臣殆谓此邪夫人君欲观其臣之邪正大畧有二道焉谋议徇国不徇君此正人也反是则邪矣处身徇义不徇利此正人也反是则邪矣异为大臣而导防黩货兼有二罪梁武一弗之察其致祸乱也宜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十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十九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奸臣】
  初髙齐之末有鱼龙山车等戏谓之防乐隋髙祖受禅命牛定乐非正声者悉放遣之炀帝以啓民可汗将来朝【啓民可汗突厥之君也】欲以富乐夸之太常少卿裴蕴希指奏括天下周齐梁陈乐家子弟皆为乐户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乐者皆直太常于是四方防乐大集东京阅之于芳华苑积翠池其后悉配太常置博士弟子以相传授乐工至三万余人西域诸胡多至张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逺略诸商胡至者矩诱访诸国山川风俗上及庶人仪形服饰撰西域圗记三卷入朝奏之且言诸国并因商人宻送诚欵愿为臣妾若服而抚之浑厥可灭【谓吐谷浑突厥二大国也】戎夏可壹帝大恱日引矩至御坐亲问西域事矩盛言胡中多诸珍宝吐谷浑易可并吞帝于是慨然慕秦皇汉武之功甘心将通西域四夷经畧咸以委之以矩为黄门侍郎复使至张掖引致诸胡啗之以利劝令入朝自是西域诸胡往来相继所过郡县疲于送迎糜费以万万计卒令中国疲弊以至于亡皆矩之倡也
  御史大夫裴缊与裴矩虞世基参掌枢宻善伺人主微意所欲罪者则曲法煅成其罪所欲宥者则附从轻典是后大小之狱皆以付蕴蕴甚机辩言若县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时人不能致诘
  初内史侍郎薛道衡以才学有盛名久当枢要炀帝即位道衡上髙祖文皇帝颂上览之不恱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鱼藻大雅篇名刺幽王思武王】将置之罪防议新令不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髙颎不死令决当乆行【颎者文帝贤相炀帝杀之】有人奏之帝怒付执法者推之裴蕴奏道衡负材恃旧有无君之心论其罪名似如隠昧原其情意深为悖逆帝曰公论其逆玅体本心遂令自尽天下寃之帝称裴矩之能谓羣臣曰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未发之顷矩辄以闻自非奉国尽心孰能如是是时矩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光禄大夫郭衍皆以谄防有宠述善于供奉容止便辟侍卫者皆取则焉郭衍尝劝帝五日一视朝曰无效髙祖空自劳苦帝益以为忠曰唯有郭衍心与朕同
  帝问侍臣盗贼宇文述曰渐少帝曰比从来少防何对曰不能什一纳言苏威曰臣非职司不知多少但患渐近帝曰何谓也威曰他日贼据长白山今在汜水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何在岂非其人皆化为盗乎比见奏贼多不以实遂使失于支计不时剪除又昔在鴈门许罢征辽今复徴发贼何由息帝不恱而罢后又问伐髙丽事威欲帝知天下多盗对曰今兹之役愿不发兵但赦羣盗自可得数十万遣之东征彼喜于免罪争务立功髙丽可灭帝不怿威出御史大夫裴緼曰此大不逊天下何处有多许贼帝曰老革多奸【老革犹言老兵】以贼胁我欲批其口且复隠忍蕴知帝意遣人诬奏威罪令案验狱成除名为民
  虞世基以帝恶闻贼盗诸将及郡县有告败求救者世基皆抑损表状不以实闻但云防窃狗盗郡县捕逐行当殄尽愿陛下勿以介懐帝良以为然或杖其使者以为妄言由是盗贼徧海内陷没州县帝皆弗之知也杨义臣破降河北贼数十万列状以闻帝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义臣降贼何多也世基对曰小窃虽多未足为虑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义臣放防其兵贼由是复盛
  炀帝旣幸江都以其子越王侗为东都留守【东都洛阳也】李宻帅众逼东都【李宻叛臣也】隋兵拒之败走宻移檄数帝十罪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达间行贼中诣江都奏称李宻有众百万围逼东都若陛下速还乌合必防不然东都决没因歔欷呜咽帝为之改容虞世基进曰越王年少此辈诳之若如所言善达何縁来至帝乃勃然怒曰善达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经贼中向东阳催运善达遂为羣盗所杀是后人人杜口莫敢以贼闻世基容貌沈审言多合意特为帝所亲爱朝臣无与为比亲党慿之鬻官卖狱贿赂公行其门如市由是朝野共疾怨之内史舍人封徳彝托附世基宻为指画宣行诏命谄顺帝意羣臣表奏忤防者皆屏而不奏鞠狱用法多峻文深诋论功行赏则抑削就薄故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日壊皆徳彜所为也【后宇文化及等反弑炀帝虞世基裴緼亦被杀】
  臣按隋炀不道罪浮于纣而蕴矩世基诸臣则其飞亷恶来也然今考之蕴等所以惑其君者初亡他技一惟逢迎上意而已知帝之耽嗜音乐也则请括天下防乐百戏集于京师乐工至三万余人于是帝之心荡于郑卫哇滛之声而流连酣宴无有穷极矣知帝之好大喜功也则谓西域诸国富于珍宝请招而诱之使入朝觐而浑厥可平于是帝之心慨然欲为秦皇汉武之事而中国疲弊日趋于亡矣知帝怒薛道衡进颂有讽刺之意则组织其罪曰原其情意实为悖逆帝果悦之曰公论其逆玅体本心以其能去已所恶也知帝之怠于政事也则劝五日一视朝曰无效髙祖空自劳苦帝果悦之曰惟有郭衍心与我同以其能顺已所欲也其后盗贼四起知帝之意尤所恶闻则四方表奏抑而不达曰天下何处有多许贼曰防窃狗偷行且尽殄于是帝惑其言发怒于苏威致疑于杨义臣切齿于元善达而贼益猖炽不可复制不一二年隋遂以亡原诸人之所以为此者欲以保有宠禄尔而不知国事旣败身无处所何宠禄之可保耶即数人而论之虞世基者又奸之首佞之魁也故魏徴尝曰梁武偏信朱异以致台城之辱隋炀偏信虞世基以致江都之祸夫二君之所以信之者由其能适己之欲也孰知其所以适己者祗以祸已欤昔伊尹之告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葢忠言至论往往逆人主之心然揆之理而得则虽忤意而当从奸言邪说往往顺人主之志然揆之理而悖则虽合意而当察人主知此则揣摩之奸不得售而窥伺之计无所施矣
  唐髙宗将立武昭仪为后【昭仪妇官名也武氏事见后徳篇】大臣切諌礼部尚书许敬宗阴揣帝私即妄言曰田舍子防获十斛麦尚欲更故妇天子富有四海立一后谓之不可何哉帝意遂定王后废【王后髙宗元妃】敬宗请削后家官爵废太子忠而立代王【代王武氏所生故敬宗请立为太子】帝得所欲故诏敬宗待诏武徳殿西闼俄拜侍中进中书令【侍中中书皆宰相官】敬宗于立后有助力知后钳戾能固位以久已权乃阴连后谋逐韩瑗来济禇遂良杀梁王【即大子忠也废为梁王又杀之】长孙无忌上官仪【瑗济遂良无忌皆当时贤相諌髙宗立武后者也仪亦近臣得罪于武后】朝廷重足事之威宠炽灼当时莫与比
  臣按敬宗阴揣帝私使其君废正后易太子杀顾命大臣一举而夫妇父子君臣之纲皆絶髙宗恱之命以为相其后武氏得志改唐为周太宗子孙屠翦防尽祸乱之酷古所未闻由髙宗以色为恱而敬宗逢迎之也田舍之语鄙陋甚矣而髙宗乃以是定议者由其合意故也意有所偏则奸邪得乗之而入可不戒哉
  髙宗之为太子李义府为太子舍人尝献承华箴末云佞防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絶其害必彰义府又谄事太子而文致若谠直者太子表之优诏赐帛
  臣按奸邪巧人其品非一有言行俱邪者有以正言饰邪行者言行俱邪者其恶易见以正言饰邪行者其恶难知义府以谄事太子而献箴之言乃近于正此奸邪之尤者若徒以言取之岂不误哉故聴言观行者圣人垂世之大法也
  髙宗立义府迁中书舍人为长孙无忌所恶奏斥壁州司马诏未下义府问计于舍人王徳俭徳俭者许敬宗甥多智善揣事因曰武昭仪方有宠上欲立为后畏宰相议未有以发之君能建白是转祸为福也义府即叩阁上表请废后立昭仪帝恱召见与语赐珠一斛留复侍武后已立义府与敬宗等相推毂济其奸诈弃骨肉大臣故后得肆意攘取威柄天子敛衽矣义府貌柔恭与人言嬉怡防笑而阴贼褊忌着于心【着直略反谓其奸恶根着于心也】凡忤意者皆中伤之时号义府笑中刀又以柔而害物号曰人猫未防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唐宰相名也】后又主选事无品鉴才谿壑之欲惟贿是利母妻诸子卖官市狱门如沸汤
  臣按义府以奸言易一身之富贵而卖唐家之社稷吁可畏矣史氏形容其情态至今犹可想见夫柔之人天资阴险未有不害物者也故孔子欲见刚者而逺佞人葢刚则果于为善而佞则忍于为恶惟人主以孔门之法为取人之方庶乎免于佞柔之惑矣
  宗时李林甫为吏部侍郎时武惠妃宠倾后宫子夀王爱尤盛【夀王瑁惠妃所生】林甫因中人白妃愿防夀王为万歳计妃徳之防韩休荐林甫有宰相才妃阴为助即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臣按女子小人其类同者也故外廷奸臣多倚宫掖以自固而宫掖亦或结交于外廷以自助此林甫所以愿自效于惠妃而惠妃之所以荐林甫也
  皇太子瑛鄂王琚光王瑶【三人皆宗子】被谮帝欲废之张九龄切諌【九龄时贤相】帝不悦林甫惘然私语中人曰天子家事外人何与耶
  臣按天子以四海为家凡中外孰非家事者而大臣天子之家老凡中外事亦无不当与者焉自李勣以此言赞髙宗废王后以自结于武氏林甫效之又以此言赞明皇废二子而自结于惠妃【事见后齐家篇】奸臣用心欲逢其君之恶而杜絶諌者之言故进斯语自是事闗宫掖人臣有议及之者人主必咈然曰此吾家事尔外朝臣何与焉于是外官宫妾始得以擅其断制之权而外廷无敢争者其开端自勣与林甫始葢万世之罪人欤
  开元中宗在东都欲还长安裴耀卿等建言【耀卿亦时宰相】农人场圃未毕须冬可还林甫阳蹇独在后帝问故对曰臣非疾也愿奏事二都本帝王东西宫车驾往幸何所待时假令妨农独赦所过租赋可也帝大恱即驾而西
  臣按天子之行千乗万骑其所经厯岂无所妨裴耀卿等请俟农隙是也而林甫觇知帝意亟欲还都对同列而言又惧为其所折于是阳蹇在后而独进迎合之说其所以为是者欲谄宗而排耀卿尔宗果为之大恱耀卿亦以是罢去奸人情态着在史册至今犹在人耳目吁可鄙哉
  始张九龄由文学进【九龄当时贤相】守正持重而林甫为人特以便佞故得大任毎嫉九龄阴害之帝欲进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九龄谓林甫封赏待名臣大功边将一上最岂可遽议【最谓功伐也】要与公固争林甫然许及进见九龄极论而林甫抑黙退又漏其言仙客明日见帝泣且辞帝滋欲赏仙客九龄持不可林甫为人言天子用人何不可者帝闻善林甫不专也由是益疏薄九龄俄与耀卿俱罢政事
  臣按汲黯尝与公孙约共争事至上前而背之黯斥其懐诈面防林甫之背九龄亦犹之背黯也故黯九龄坐是废斥而与林甫皆得志而柄任焉其曰天子用人何不可者亦犹前所谓天子家事外人何与凡皆人主以自专而勿防人言也夫用人得失治乱所闗不得而失大臣所当正救而谓惟其所用即无不可则前古帝王何不毎事自用而乃置谏争辅弼之臣以自绳约耶自昔小人顺承其主则曰天子所为何所不可激怒其主则曰贵为天子不得自由凡若是者皆伐国之戈矛而迷主之酖毒也故林甫之言入而九龄罢而治乱分其效葢可覩矣
  张九龄罢林甫进兼中书令帝卒用其言杀三子【即皇太子瑛等也】天下寃之大理卿徐峤妄言大理狱杀气盛乌雀不敢栖今刑部断死刑歳才五十八而乌鹊巢狱户防至刑措羣臣贺帝而帝推功大臣封林甫晋国公臣按孟子曰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明皇一日杀三子此何景也而羣臣乃以防致刑措贺在昔成康之世曷尝有此耶是直以帝为盲聋罔之以非其道也明皇诚反而思之吾有子不能自保使臣下得谮而杀之彼乌鹊乃安其巢是以天子之子欲为乌鹊不可得也则必赫然震怒罪羣臣之欺罔者矣然林甫之辈敢于为此者度帝之聪明已衰方爱恱防佞必不能察其欺罔故也明皇果喜而赏之林甫于是时必自喜其谋之中而窃笑帝之易欺奸防防蔽愈无所忌矣臣前论石显之料元帝无一不中林甫之于明皇亦然故为人君者必有以保养其聪明使佞邪小人不敢有所侮而动不然未有不为其所玩者
  帝将立太子林甫探帝意数称道夀王而帝意自属忠王【忠王名璵即肃宗也】夀王不得立太子旣定林甫恨谋不行且畏祸乃阳善韦坚坚太子妃兄也使任要职将覆其家以摇东宫又因栁勣上杜良娣父有隣变事欲以及太子皆不果未防使济阳别驾魏林诬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欲拥兵佐太子林甫曰太子宜知谋帝曰吾儿在内安得与外人相闻此妄耳林甫数危太子太子自以谨孝闻内外无惎【惎间也】故飞语不得入
  时杨国忠为监察御史林甫兴韦坚等狱欲危太子以国忠怙宠搏鸷可用倚之使按劾国忠乃惨文峭诋逮系连年诬蔑致诛者百余族度可以危太子者先林甫意陷之皆中所欲
  臣按林甫之所以相者赖惠妃之助也故前杀三子后倾忠王凡皆为夀王地也幸明皇之志坚定不移然犹三兴大狱必欲动揺而后已葢肃宗之立出于上意已不得攘以为功夀王立则已与惠妃中外相倚富贵可以长保林甫之贼心如此幸肃宗无过可指而东宫之位不揺异时中兴帝室卒有頼焉殆天意相唐使林甫之计独弗售于此也不尔殆哉
  林甫善刺上意【刺犹探也】时帝春秋髙聴断稍怠厌绳检重接对大臣及得林甫任之不疑林甫善养君欲自是深居燕适沈蛊衽席主徳衰矣林甫毎奏请必先饷遗左右审伺防防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欵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
  臣按林甫善刺上意即石显之能探人主防指也善养君欲即赵髙之劝二世肆意滛乐也饷遗左右即寒浞之行媚于内王莽之事防侧长御也昔者奸臣各工其一而林甫独兼焉是合石显赵髙寒浞王莽为一人也唐室由是防濒于亡推原其始由明皇之心先荡故林甫得以入之也人主诚能虚懐无我虚静少欲严内外之防杜私谒之禁虽有奸臣岂能售其志哉礼曰王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夫惟一正可以御众邪此人主守约之方也
  时诏天下士有一艺者皆得诣阙就选林甫恐士对诏或斥已即建言士皆草茅未知禁忌徒以狂言乱圣聴请悉委尚书省长官试问御史中丞监总而无一中程者林甫因贺上以为野无遗才
  臣按明君在上必广至正之路以招贤能辟四达之涂以徕忠谠则上无壅蔽之患而下无遗逸之嗟此国家之利而非奸邪之便也葢贤材进则已无所容言路开则罪无所隠故林甫于此曲为之沮梗焉旣以尚书长官试问之又以中丞监总之虽有忠贤何由获进宜其无一中程者而林甫方以野无遗才贺其敢于欺罔岂不甚哉
  咸宁太守赵奉璋得林甫二十余条将言之林甫讽御史捕系奉璋劾妖言抵死
  臣按奸臣之颛国必先布置私人使居权要之地任击搏之权而去其异已者然后得以肆行而无忌当林甫时所用以为御史者必皆其党与也故赵奉璋欲言其罪则林甫亟讽御史捕而杀之奸臣之权至于能僇言者则无所不可者矣故明君在上旣择天下英贤委以股肱之任而又选公清直亮之士使为耳目之官二者交举其职而无阿党朋比之私则纲纪张治道立矣
  林甫为相凡才望出巳右及为上所厚势位将逼巳者必百计去之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啗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林甫口有蜜腹有劔上尝陈乐于勤政楼下垂帘观之兵部侍郎卢绚谓上已起按辔过楼下绚风标清粹上深叹其蕴借林甫尝厚以金帛赂上左右上举动必知之乃召绚子弟语曰尊君素望清崇今交广借才圣上欲以尊君为之可乎若惮逺行则左迁不然以賔詹分务东洛亦优贤之选也绚惧遂乞賔詹上又尝问严挺之安在是人亦可用挺之时为绛州刺史林甫退召挺之弟损之谕以上待尊兄意甚厚盍为见上之策奏称风疾求还京师就医挺之从之林甫以其奏白上云挺之老疾宜且授之防秩使便医药上叹咤久之以为詹事
  臣按书称四凶之罪曰象恭滔天而已曰巧言令色孔壬而已尧能知之而舜能去之所以为圣也林甫于数者之恶葢悉兼之而明皇不能察者欲汨之也诗曰盗言孔甘惟言之甘故人防其害而不知此所以为盗也林甫之口有蜜腹有劒所以为国之大贼乎传曰苦言药也甘言疾也使明皇能知苦言之为药甘言之为疾九龄不去林甫不相则虽有禄山能为难乎故内有衣冠之盗然后外有干戈之盗然则衣冠之盗将何以察之曰眡其言之甘苦而已矣葢未有正人而甘其言亦未有邪人而能苦其言者也林甫旣以此误其君又以此误其同列卢绚之賔詹严挺之之养疾皆以甘言误之而实加摈废焉亦犹以甘言误明皇陷之于播迁之辱也吁可畏哉
  林甫居相位固宠市权蔽欺天子耳目諌官皆持禄养资无敢正言者补阙杜璡再上书言政事斥为下邽令因以语动其余曰明主在上羣臣将顺不暇亦何所论君等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諌争路絶
  臣按奸臣颛国必先壅塞言路使人主惸然孤立于上而盲然无覩于外然后得以恣其所欲为大而篡国小而颛政无不可者故正先死而赵髙肆王章僇而王凤炽杜璡斥而林甫横为人主者可不监哉
  贞观以来任蕃将者如阿史那社尒契苾何力皆以忠力奋然犹不为上将皆大臣总制之故上有余权以制于下先天开元中【睿宗宗年号】若薛讷郭元振张说等自节度使入相天子林甫疾儒臣以方畧积边劳且大任欲杜其本以久其权即说帝曰以陛下雄材国家富彊而夷狄未灭者由文吏为将惮矢石不身先不如用蕃将彼生而雄养马上长行陈天然性也若陛下感而用之必先死夷狄不足圗也帝然之因以安思顺代林甫领节度而擢安禄山髙仙芝哥舒翰等专为大将林甫利其虏也无入相之资故禄山得专三道劲兵处十四年不徙天子安林甫策不疑也卒称兵荡覆天下王室遂防
  臣按一言丧邦者昔闻之矣一言而遗祸数百载者有之乎曰有之如林甫之请任蕃将是也葢自禄山反唐防亡肃宗虽崎岖中兴而两河之地半为降虏所有更相传袭终唐之世不能取蕃鎭跋扈动辄举兵内向唐卒以是失天下五代之乱生人肝脑尽矣至于本朝然后收方镇之权天下合于一自天宝末迄建隆初凡二百有七年推原祸本由林甫以蕃将代儒将故也彼其用心不过欲杜节度使入相之阶以久已权而中国板荡生民涂炭遂自兹始自昔奸臣之祸天下未有若是其酷者也
  上晚年自恃承平以为天下无复可忧遂深居禁中专以声色自娱悉委政事于林甫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宠杜塞言路掩蔽聪明以成其奸妬贤嫉能排抑胜己以保其位屡起大狱诛逐贵臣以张其势自皇太子以下畏之侧足凡在相位十九年养成天下之乱而上不之悟
  臣按此唐旧史论林甫之语也林甫心迹尽于此矣
  杨国忠者太眞妃之从祖兄也其妹虢国夫人居中用事帝所好恶国忠必探知其防帝以为能
  臣按女子小人表里交煽者危国亡家之本前葢屡言之矣若国忠者身旣用事于外其妺又用事于中宜其能深探动息阿意迎合而帝以为能也
  国忠为宰相便佞专徇帝嗜欲不顾天下成败知帝雅意事邉故身调兵食取习文簿恶吏任之军凡须索快成其手
  臣按明皇前任林甫后任国忠二人之操术略同大抵徇帝之欲而已知帝有意于邉事也则身调兵食任恶吏以掌文簿茍取集事他不遑防也虽然使明皇无纵欲之念虽奸臣其能窥所欲而徇之乎故曰人君之心正则朝廷百官无敢不正者
  南诏质子閤罗凤亡去帝欲讨之国忠荐鲜于仲通为蜀郡长史率兵六万讨之战泸川举军没独仲通挺身免国忠匿其败更叙战功使白衣领职
  劒南节度李宓将兵七万击南诏閤罗鳯诱之深入宓被擒全军皆没国忠隠其败更以防闻并发中国兵讨之前后死者防二十万人无敢言
  臣按记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明皇末年委政国忠云南丧师至二十万而国忠反以防闻明皇至是块然尸位犹土木偶人矣奸臣敢于防蔽如此为人主者其可不以天下为视聴哉
  上忧雨伤禾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伤稼也上以为然扶风太守房琯言所部水灾国忠使御史推之是歳天下无敢言灾者
  臣按忠臣之心惟恐人君不畏灾异魏相之以逆贼风雨告宣帝是也奸臣之心惟恐人主知畏灾异国忠谓霖雨不害稼以欺明皇是也葢人主知畏天灾必求巳过必更弊政必去小人此忠臣之所乐而奸臣之所不便也故其操术不同如此近世王安石遂有天灾不足畏之语吁莫大于天莫神于天而犹不足畏则尊居人上复何所惮耶嫚天欺君其罪不在国忠下可胜诛哉
  安禄山专制三道阴蓄异志殆将十年以上待之厚欲待上晏驾然后作乱防杨国忠与禄山不相恱屡言禄山且反上不聴国忠数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于上禄山由是决意遂反发所部兵十五万众以讨国忠为名上召宰相谋之国忠扬扬有徳色曰今反者独禄山耳将士皆不欲也不过旬日必传首诣行在上以为然大臣相顾失色
  臣按禄山之所以反者由林甫养成之而国忠激发之也国忠身为大臣而激贼使发者果何为哉欲人主信其言之验而自保宠禄故也葢奸臣之心茍可以为己之利者虽危国家覆宗社而不顾吁可畏哉方是时禄山长驱向阙声震河洛而国忠犹进谄言以惑上聴其志亦以取恱尔而马嵬之变身首殊分家族殄灭宠禄果可保耶祗足为奸臣之戒而已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太学衍义卷二十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奸臣】
  元载在肃宗朝因李辅国荐擢平章事【李辅国宦官之用事者事见后】后肃宗濳诛辅国载预其谋代宗即位载权益盛又以货结内侍董秀使主书卓英倩濳与往来上意所属载必先知之承意探防意无不合上以是愈爱之
  臣按元载之承意探防即李林甫之善刺帝意也先结辅国后结董秀即李林甫之赂上左右也奸慝相师不谋而合葢如此
  元载专权恐奏事者攻讦其私乃请百官凢论事先白长官白宰相然后奏闻仍以上防谕百官曰比来诸司奏事言多谗毁故委长官宰相先定其可否刑部尚书顔眞卿上疏以为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论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陛下患羣臣之为谗何不察其言之虚实若所言果虚宜诛之果实宜赏之不务为此而使天下谓陛下厌聴覧之烦托此为辞以塞谏诤之路臣窃为陛下惜之太宗着司门式曰其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门司与仗家引奏无得闗碍所以防壅蔽也天宝以后李林甫为相深疾言者道路以目上意不下逮下情不上达防蔽喑呜卒成幸蜀之祸陵夷至于今日其所从来者渐矣夫人主大开不讳之路羣臣犹莫尽言况令宰相大臣裁而抑之则陛下所闻见者不过三数人耳天下之士从此钳口结舌陛下见无复言者以为天下无事可论是林甫复起于今日也昔林甫虽擅权羣臣有不谘宰相辄奏事者则托以它事阴中伤之犹不敢明令有司奏事皆先白宰相也陛下傥不早悟渐成孤立载闻而恨之奏眞卿诽贬峡州司马
  臣按元载之杜塞人言亦林甫故智也顔眞卿之论可谓尽其情状矣后之专政讳言者往往习为防蔽虽言官论事必令以槀草先白有去焉有取焉是又祖元载之故智也惟其奸慝之相师是以危乱之相寻呜呼悲夫
  元载弄权舞智政以贿成僣侈无度上戒之不悛防有告载圗为不轨者上命收载赐自尽有司籍其家胡椒八百石它物称是
  臣按忠臣必亷而亷者必忠奸臣必贪而贪者必奸故诸葛亮尽忠于蜀而成都止有桑八百株元载为奸于唐而胡椒至八百石人主以是观之可以识忠臣奸臣之分矣
  顺宗为太子翰林待诏王伾善书王叔文善棊俱出入东宫娱侍太子叔文谲诡多计自言读书知治道遂大爱幸与王伾相依附帝即位有疾常深居施帘帷独宦官李忠言昭容牛氏侍左右百官奏事自帷中可其奏以伾为左防骑常侍王叔文为起居舍人大抵计事叔文依伾伾依李忠言忠言依牛昭容转相交结毎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后宣于中书韦执谊承而行之【执谊以党伾等得宰相】外党则韩防柳宗元刘禹锡等主采聴外事谋议唱和日夜汲汲如狂互相推奬曰伊曰周曰管曰葛僴然自得谓天下无人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式士大夫畏之道路以目
  臣按伾文居中用事内则有宦官宫妾为之表里外则有士大夫之好进者为之谋议此其所以能专制朝权也然推其本则由顺宗深居帘帷不与羣臣接故此辈得以售其奸故为人君者必体明出地上之象赫然临下则魑魅罔两影灭迹絶矣
  卢杞开元宰相怀愼孙也【懐愼清俭称贤相】貌丑色如蓝有口辩徳宗悦之擢为御史大夫郭子仪毎见賔客姬妾不离侧杞尝往问疾子仪悉屏侍妾或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妇人辈见之必笑它日杞得志吾家无类矣寻擢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杞鄙陋无文学杨炎与同在相位轻之多托疾不与防食杞亦恨之杞阴狡欲起埶立威小不附者必欲寘之死地引太常博士裴延龄为集贤殿学士亲任之未防譛炎罢政事
  臣按奸邪之臣将盗有国柄必先引同己者为之党而去异己者使不得沮吾事则威权悉出吾手矣卢杞之引延龄罢杨炎葢以此也
  初杨炎为相恶京兆严郢左迁大理卿卢杞欲陷炎引郢为御史大夫先是炎将营家庙有宅在东都慿河南尹赵惠伯卖之惠伯买以为官廨郢按之以为有羡利杞召大理正田晋议法晋以为律监临官市买有羡利以乞取论当夺官杞怒贬晋衡州司马更召它吏议法以为监主自盗罪当绞炎庙正直萧嵩庙地杞因譛炎曰兹地有王气宗令嵩徙之炎有异志故于其地建庙炎贬崖州司马遣中使防送未至缢杀之恵伯贬多田尉亦杀之
  臣按奸臣将盗国柄必以杀僇立威杞恶杨炎旣谮杀之赵恵伯何罪亦杀之葢不如是无以张巳之权而使士大夫慑服之也是时徳宗在位未久而杞已得以私意杀大臣异时失国奔播之祸于此可占矣
  上初即位崔祐甫为相务崇寛大故当时政声蔼然以为有贞观之风及杞为相知上性多忌因以疑似离间羣臣始劝上以严刻御下中外失望
  臣按奸臣欲盗国柄必眡人君意向而迎合之杞知徳宗性多忌刻故惑之以疑似而道之以严刻徳宗喜其能合己意于是信之笃任之专而羣臣莫能间矣
  上以幽州兵在鳯翔思得重臣代朱泚镇之杞忌张镒忠直【镒同为相者】为上所重欲出之于外已得专总朝政乃对曰朱泚名位素崇鳯翔将校班秩已髙非宰相信臣无以镇抚臣请自行上俛首未言杞又曰陛下必以臣貌寝不为三军所伏固惟陛下神算上乃顾镒曰才兼文武望重中外无以易卿镒知为杞所排而无辞以免因再拜受命镒至凤翔未防为泚将李楚琳所杀臣按奸臣专国必先以术去同列之异意者故杞先逐杨炎继黜张镒炎不足道也镒暴忠王室魁然有宰相器杞以其为上所亲爱思所以间之防陇右用兵即自请行徳宗不可然后荐镒夫所以先自请行者欲以尝帝意也傥徳宗即从其请则其术穷矣然杞揣帝以其貌寝不足以威服诸将必不使之往也当是时惟镒与已并相旣不遣杞则遣镒无疑矣此杞之狡谋徳宗葢堕其中而不知者也吁奸邪情状毎毎如此人主其深察之
  卢杞秉政知上必更立相恐其分已权乗间荐吏部侍郎闗播儒厚可以镇风俗以播为中书侍郎平章事皆决于杞播但敛袵无所可否上尝与宰相论事播意有所不可起立欲言杞目之而止还至中书杞谓播曰以足下端慤少言故相引至此向者奈何发口欲言邪播自是不敢复言
  臣按奸臣专国必求士大夫柔懦缄黙易制者为巳之贰然后权一出于巳而莫与争霍光之用杨敞李林甫之用陈希烈是也彼其人品素下何敢以廊庙自期一旦为权臣引防至此方衔恩思报之不暇其安有所同异乎杞之用闗播意葢如此近世蔡京秦桧韩侂胄之徒亦仿此术故能久专国政人主不可以不察
  李希烈反上问计于卢杞杞曰诚得儒雅重臣奉宣圣泽为陈逆顺祸福希烈必革心悔过可不劳军旅而服顔眞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眞其人也上以为然命真卿诣许州宣慰诏下举朝失色李勉表言失一元老为国家羞真卿至许州为希烈所留真卿叱责之竟为所杀
  礼部尚书李揆有才略杞恶之以为八蕃防盟使揆言臣不惮逺行恐死于道路不能达诏命上为之恻然杞曰使逺夷非谙练朝廷故事者不可且揆行则自今年少于揆者不敢辞逺使矣揆卒于路
  臣按真卿忠鲠老臣着节累朝揆之名望亦为当时所重杞皆以术排之遣真卿使希烈卒为所杀遣揆使吐蕃亦死于行葢皆用阳誉阴挤之谋而徳宗不能察也然惟徳宗自无爱惜忠贤之心是以卢杞得行其排陷忠良之计岂独杞之罪哉陷
  泾师乱【泾原兵乱犯闗拥朱泚为主泚遂称帝】帝出奉天【奉天城名】杞从李懐光自河北还数破贼泚解去或谓王翃赵赞【二人皆杞党翃为京兆尹赞判度支】曰闻懐光尝斥宰相不能谋度支赋敛重而京兆刻军赐宜诛之以谢天下方懐光有功上必聴用其言公等殆矣二人以白杞杞惧即谲帝曰懐光勲在宗社贼惮之破胆今因其威可一举而定若许来朝则犒赐留连贼得裒整残余为完守计圗之实难不如乗胜便平京师破竹之势也帝然之诏懐光无朝进屯便桥懐光自以千里赴难有大功为奸臣沮间不一见天子内怏怏无所发遂谋反因暴言杞等罪恶士议哗沸皆指目杞帝始悟贬为新州司马
  臣按苏轼尝言李斯忧防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恐懐光之数其恶则误徳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其祸乃至于防邦臣谓懐光千里勤王克戡大难乃不得一见天子葢事理之必不可者而徳宗惑于杞言不使入朝葢以乗胜灭贼之说中帝之欲故也于是懐光变忠为逆与泚交通乗舆复有蜀道之幸矣奸邪误国一至于此由徳宗不明之罪也
  贞元中帝从容与李泌【时为相】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彊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其然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帝又曰卢杞小心朕所言无不从对曰杞言无不从岂忠臣乎夫言而莫予违此孔子所谓一言而防邦者也
  臣按卢杞之奸邪蕴于心者固未易测而见于事者亦可知矣忠贤如张镒顔真卿而陷之死地凶逆如朱泚而保其不反有功如李懐光而激之使乱天下之人所以皆知其奸邪也而徳宗独不知之善乎李泌之对也夫为奸邪而人主觉之则其术亦浅矣惟天下之人皆知而人主独堕其术中而不知则其蔽防惑必有甚工且宻者然求其所以然则亦言无不从而已夫言无不从者奸臣钩其君之饵也人主乐其饵之甘而忘其钩之害则亦必亡而已矣
  穆宗时李逢吉为相内结知枢宻王守澄【守澄宦官之用事者】势倾朝野惟翰林学士李绅毎承顾问尝排抑之逢吉患之而待遇方厚不能逺也防御史中丞缺逢吉荐绅宜在风宪之地上以中丞亦次对官不疑而可之防绅与京兆尹韩愈争台参逢吉奏二人不恊以愈为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愈绅入谢上各令自叙其事乃深悟复以愈为吏部侍郎绅为兵部侍郎敬宗立逢吉又诬绅将不利于上贬端州司马
  臣按逢吉之荐李绅亦犹贾充之荐任恺也葢学士在唐最为亲近有内相之名中丞虽风宪之长而非宻近之地去内廷而任外司则逐之也易矣又绅与韩愈皆有刚直名以一事中二人逢吉之术葢甚巧也而穆宗之昬庸乃能察之延问本末而二人复留问之为益葢如此近世言事官之忤宰相者多以美职迁之若中丞之于六曹尚书諌议侍御之于侍郎司諌正言之于起居郎舍人殿中监察之于列寺卿少其位则迁而其权则贬名曰优之而实抑之一去言职或黜或逐无不可者故为言职者往往自结于宰相以取要官人主不可不察也
  李训敏于辩论多大言自标置郑注佐昭义府训往见相得甚欢注介之谒王守澄【中人用事者】守澄善遇之并荐训注于帝【文宗也】训持诡辨激昻可聴善钩揣人主意帝见其言纵横谓果可任遂不疑而待遇莫与比进翰林学士居中倚重实行宰相事训本挟奇进及大权在巳锐意去恶故与帝言天下事无不如所欲挟注相朋比务恩复雠不逾月同平章事毎进见他宰相避位天子倾意宦官卫兵皆慴惮迎拜天下险怪士徼取富贵皆慿以为资训时时进贤才伟望以悦士心人皆惑之郑注以方技防江湖间多艺诡谲阴狡亿探人廋隠李愬荐之王守澄守澄荐注召入对浴堂门赐赉至渥是夜彗出东方长三尺芒耀怒急俄迁太仆卿兼御史大夫天资贪沓旣借权宠鬻官射利赀积钜万不知止险人躁夫有所干请日走其门李训旣附注进于是两人权震天下矣俄擢翰林侍讲学士时训巳在禁中日日议论帝前相倡和谋鉏翦中官自谓功在晷刻帝惑之乗是进退士大夫挠骫朝法众策其必乱未防训等伪称甘露降金吾左仗树命中尉仇士良往视因欲诛之事败皆族诛之史臣赞曰李训浮躁寡谋郑注斩斩小人邀幸天功宁不殆哉文宗与宰相郑覃称训禀五常性服人伦之教不如公等然天下奇才公等弗及也李徳裕曰训曾不得齿徒尚才之云世以徳裕言为然传曰国将亡天与之乱人若训等持腐株支大厦之顚天下为寒心竖毛文宗偃然倚之成功卒为阉谒所乘天果厌唐徳哉
  臣按汉髙帝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训注以阴狡之资济之以澜翻之辩文宗不察目为奇材倚之以就大事其与髙帝之任周勃异矣宜其败也是以沾沾自喜之徒喋喋多言之辈明主逺诸
  武宗立仇士良以左卫上将军内侍监致仕【士良内臣自宪宗世用事至是五朝】其党送归私第士良教以固权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闲常宜以奢靡娯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更及它事然后可以得志愼勿使之读书亲近儒臣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疎斥矣其党拜谢而去范祖禹曰小人莫不养君之欲以济己之欲使其君动而不静为而不止则小人得以行其计矣岂独奢靡之娱耳目足以荡君心哉或殖货利或治宫室或开边境随其君之所好皆以窃权宠也
  臣按祖禹之论善矣然士良所谓可以得志者则未然也夫人主修徳讲学则天下安昆虫草木亦皆得所况左右之臣其有不得所者乎人主徳不脩学不讲则天下乱昆虫草木亦皆失所况左右之臣其有得所者乎故秦室危而斯髙僇汉业壊而张赵诛【赵忠张让】士良小人但知以窃权固宠为荣而不知国败家亡则权宠亦无自保之理故士良用事五朝身虽幸免而破家之祸卒贻于身后曷若马存亮辈不贪权不溢宠为能保其身哉然士良之言自古奸臣之所未道为人主者宜写此一通置之坐侧必近儒臣必亲经史则奢靡之不能惑奸佞之不能蔽也必矣否则有不为士良辈所愚者
  崔喜阴计附离权强其外自处若简重而中险谲可畏昭宗用为平章事素厚朱全忠【全忠即朱温本黄巢之将后降以为节度使】委心结之阴为全忠地俾擅兵四讨数为全忠画丑计先是全忠虽据河南顾强诸侯相持未敢移国及与相结得梯其祸取朝权以成强大终亾天下亦身屠家灭时有崔昭纬者亦相昭宗宻结中人外连强诸侯制天子以固其权后诛死又有栁璨者为相挟全忠为重防彗星出太防文昌间占者曰君臣皆不利宜多杀以塞天变璨乃手疏所仇媢者若独孤损等三十余人皆诛死天下以为寃后全忠急于九锡疑璨沮已杀之唐史奸臣传赞曰木将壊虫实生之国将亡妖实产之故三宰啸凶牝夺晨【三宰谓李勣许敬宗李义府皆劝髙宗立武后也】林甫将蕃黄屋奔鬼质败谋兴元蹙【谓卢杞也】崔栁倒持李宗覆【谓崔栁璨也】呜呼有天下者可不戒哉
  臣按奸贼之臣大抵有所挟然后得肆其恶若许敬宗李义府则挟贼后以制其君而武氏因之以移国崔栁璨则挟贼臣以胁其君而朱温因之以簒位呜呼可畏也哉近世有归自北庭而主和戎之议者则于誓书明言毋得擅易宰相此又挟雠怨以要其君也属时清明能专政而不能窃国然其情状实圣朝之奸贼故并着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二十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一
  宋 真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谗臣】
  诗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其八章曰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辜亦罪也】谗口嚣嚣【嚣嚣众多貌】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孽灾害也】噂【音撙上声】沓背憎职竞由人【噂聚也沓重复也皆多言之貌职主也竞争也】
  臣按是时十月之朔日有食之阴盛阳防谪见于天又有震电之异川涌山頺之变诗人推原其故以谗人之众多也士大夫竭力以从王事不敢告劳而无罪无辜横遭谗口是非颠倒邪正混淆此天之所以见异也然则灾害之降人自为之岂天也哉谗邪小人靣则多言以相恱背则憎疾以相毁职此纷竞者岂非人乎其人为谁曰前章所谓皇父也家伯也仲允也番也棸【音邹】也蹶也楀【音举】也此七子者皆王朝之卿大夫士而竞为谗口而又有艳妻处中以为之主女子小人表里交煽此谗口之所以得行君子之所以受屈也噂沓背憎四字耳而于谗人之情态摹写略尽人主其可以不三复哉
  小弁【音盘】大夫刺幽王也太子之傅作焉【太子幽王之太子宜臼也】其七章曰君子信谗如或酬之【酬醻酢之义也】君子不恵不舒究之【舒缓也究察也】
  臣按传称幽王取申女生太子宜臼又说褒姒生子伯服立以为后而放宜臼将杀之故太子之傅为此诗以刺王也父子天性之恩太子天下之本幽王一聴褒姒之谗如受献酬之爵得则饮之曾不少拒夫谗者之言骤而聴之则不能无惑徐而察之则可得其情幽王惟无爱子之心故一闻谗言不复舒缓以究其实而遽加放逐焉此太子所以不能自明也虽然褒姒亦岂能自为谗哉国语谓褒姒有宠于是乎与虢石父比而逐宜臼虢石父者谗谄面从之人也幽王立之以为卿士聘后弃而内妾立庶孽宠而嫡长危皆石父实为之也卒使申矦衔忿以召戎幽王死褒姒掳宜臼虽立而周东迁矣谗人之害至于如此可不监哉
  巧言刺幽王也大夫伤于谗故作是诗也其二章曰乱之初生僭始旣涵【僣侧防切涵容也】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君子如怒乱庶遄沮【遄速也沮止也】君子如祉乱庶遄已【祉犹喜也已亦止也】臣按小人为谗于其君必以渐入之其始也进而尝之君容之而不拒于是复进旣而君信之然后乱成矣僣始之僣与譛同譛者谗之初谗者譛之极方譛之始涵容之而不辨则乱生及谗之进又信之而不辨则乱成必也闻谗而怒闻善而喜好恶明白断决不疑则乱为之止矣故人君杜絶谗邪之道一曰辨二曰断又按此诗凢六章皆斥谗人之害而三章有曰盗言孔甘【孔甚也】乱是用餤【餤进也】五章有曰巧言如簧顔之厚矣葢谗夫小人乗间伺隙以中君子如穿窬之盗然惟其言之甘故聴者嗜之而不厌此乱之所由以进也憸巧之言恱可人意如笙簧然使其知媿则不为矣惟其顔之厚是以为之而不耻也人君之于聴言知其为盗则谨防之知其为巧则深逺之夫然后谗夫不得而昌君子得以自立此诗人垂戒之指也
  何人斯苏公刺暴公也【暴苏皆畿内国名】暴公为卿士而譛苏公焉其卒章曰为鬼为蜮【蜮短狐也所谓含沙射影者】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腼面见人之貌】视人罔极
  臣按此深嫉谗者之辞也鬼蜮害人而不可见谗者藏形匿迹使人受祸而不知犹鬼蜮然我虽不汝见汝有面目与人相视无有穷极独能安之而不媿乎夫小人之为谗岂复有媿于面目而诗人犹以此望之厚之至也
  巷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寺人内臣巷伯寺人之长也】萋兮斐兮成是贝锦【萋斐文章相错也贝锦锦文也】彼譛人者亦已太甚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哆侈皆张大貌南箕箕宿】彼譛人者谁适与谋缉缉翩翩谋欲譛人【缉缉口舌声翩翩往来貌】慎尔言也谓尔不信防防幡幡谋欲譛言【防防犹缉缉也幡幡犹翩翩也】岂不尔受旣其女迁骄人好好【好好喜也】劳人艸艸【艸艸忧也】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矜悯也】彼譛人者谁适与谋【此二句疑衍文】取彼譛人投畀豺虎【投弃也畀与也豺恶兽虎猛兽】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北方也】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昊昊天也】杨园之道猗于畆丘【杨园园名猗加也畆丘丘名】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寺人字孟子】凢百君子敬而聴之
  臣按幽王之时谗说盛行自太子之亲大臣之重下至于阍寺之防无不被谗者故小弁以下诸诗皆为此作夫为谗者巷伯也而寺人乃以刺王葢君徳不明而后谗者获售受此责者非王而谁首章以贝锦为比葢谗者织组人罪如锦工之为锦也锦成而文采可玩犹谗成而文理可聴也彼譛人者无乃太甚乎二章以南箕为比箕星在南其形如箕踵狭舌广葢防者之张其口如南箕之广其舌彼谁与谋而为是乎三章四章则皆形容防者情态缉缉防防者口舌急疾之声翩翩幡幡者往来经营之状诗人虽疾之而犹戒之曰汝不谨其言人亦将不汝信矣汝譛人而人受之人亦将譛汝而还自反矣五章则以骄人譛行而自喜劳人遇譛而深忧呼天而愬曰其察彼骄人乎其悯此劳人乎情之哀辞之切至今诵之犹使人涕泗也六章欲取譛人者而弃之豺虎焉豺虎不食则欲置之北方阴寒之地焉北方不受则又欲委之于天而制其罪焉葢防人为害至深故诗人疾之亦甚舜之治四凶也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而大学于不仁之人欲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诗人之情亦若是也末章又言杨园下地而其道可至于髙丘以喻寺人卑者而譛言先及焉且将驯至于髙位也小弁以下诸诗皆为防而作而疾恶之甚莫如此篇故悉载其全以为来者之鉴
  青蝇大夫刺幽王也营营青蝇止于樊【营营往来貌樊藩也】岂弟君子无信防言【岂弟乐易也】营营青蝇止于棘【棘木之有刺者也多近藩植之】防人罔极交乱四国【极巳也】营营青蝇止于榛【榛所以为藩也】防人罔极构我二人【构犹合也合构交乱也】
  臣按青蝇之为物出于污秽之中而贪嗜食饮常哗然杯案间以败人之酒醪羮胾世之小人行污而逐利以伤人害物实似之营营者旣侔其状又象其声也蝇之飞或徃或来若有所营而声又营营不已以喻防邪之人朝夕经营欲陷害人而言出于口亦营营然不息也诗人妙体物情故形容如此止于樊止于棘止于榛者欲其栖泊于外毋入人堂室以污物亦犹防邪之人宜屏之于外毋在朝廷以伤善良也自昔不惟狂暴之君信防害政虽慈祥乐易之君一惟防言是信亦能变移心志如成王疑周公是也成王岂非乐易之资哉始为管蔡流言所入防至猜阻赖天动威而后悔故曰岂弟君子无信防言也防人之情志在伤善无有穷也故家有防则家乱国有防则国乱管蔡流言而四国不靖乃其验也故曰防人罔极交乱四国末章又指实事而言二人者当时被防之人也防人之为防皆架虚造端如匠者凑合材木以成室二人本无罪而防者巧成其罪故曰防人罔极构我二人痛其为害之无已也巷伯青蝇二诗摹写防人之情状防无余蕴为人君者其三复之
  晋献公生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生重耳夷吾晋伐骊戎以骊姬归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嬖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闗嬖五【梁姓也五名也在门闼之外者东闗嬖五别在闗塞者亦名五皆大夫为献公所嬖幸】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曲沃晋先君宗庙所在】蒲与二屈【蒲屈皆邑名】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埸无主则啓戎心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旌章也伐功也】使俱曰【俱谓同声而言】狄之广莫于晋为都【蒲屈本狄地名遣二公子往都之】晋之啓土不亦宜乎【啓开也】晋矦说之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夷吾居屈唯二姬子在绛【绛晋国都】二五卒与骊姬譛羣公子而立奚齐晋人谓之二五耦【言二人共垦伤晋室如耦耕之垦土见左传】
  公之优曰施通于骊姬【优俳也施其名防滛曰通】骊姬问曰吾欲为难安始而可【难谓欲杀三公子始先也】优施曰必于申生其为人小心精洁精洁易辱甚精必愚是故先施防于申生优施教骊姬夜半而泣谓公曰吾闻申生甚仁而彊今谓君惑于我必乱国无乃以国故而行彊于君【谓申生恐败国之故而以彊加于君谓弑君也】盍杀我无以一妾乱百姓公曰夫岂惠于民而不惠于父乎骊姬曰为仁与为国不同为仁者爱亲之谓仁为国者利国之谓仁故长民者无亲众以为亲茍众利而百姓和岂能惮君公惧曰若何而可骊姬曰君盍老而授之政彼得政而行其欲乃释君公曰不可我以武与威是以临诸矦未没而亡政不可谓武有子而不胜不可谓威尔勿忧吾将圗之骊姬曰臯落翟之苛我边鄙君盍使之伐翟以观其果于众也若不胜翟虽济其罪可也若胜翟则善用众矣求必益广乃可厚圗也公说故使申生伐东山【东山臯落氏也】申生败翟而反防言益起骊姬曰吾闻申生之谋愈深日吾固告君曰得众众弗利焉能胜翟今矜翟之善其志益广君若不圗难将至矣公曰吾不忘也抑未有以致罪焉骊姬告优施曰君旣许我杀太子而立奚齐矣吾难里克奈何优施曰吾来里克一日而已子为我具特羊之飨姬许诺乃具使优施饮里克酒中饮优施起舞乃歌曰暇豫之吾吾【吾读如鱼鱼鱼者防泳自得之意】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菀【音鬰木茂貌】巳独集于枯【此讥里克不能择所依不如鸟乌能择茂木而栖之吾吾自得也】里克笑曰何谓菀何谓枯优施曰其母为夫人其子为君可不谓菀乎【此谓骊姬母子】其母旣死其子又有可不谓枯乎【此指申生母子】里克曰而言戏乎抑有所闻之乎曰然君旣许骊姬杀太子而立奚齐谋旣成矣里克曰秉君以杀太子吾不忍【秉者执持之意言扶助君以杀太子也】通复故交吾不敢【交与太子交也】中立其免乎优施曰免【中立不阿君亦不助太子见国语】
  将立奚齐旣与中大夫成谋【中大夫即里克也克旣许以中立即是成其杀太子之谋也】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胙祭之酒肉】公田【田畋猎也】寘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毒酒经宿辄败而经六日明公之惑】公祭之地地坟【坟地裂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或谓太子子辞君必辨焉【以六日之状自理】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吾自理则姬死姬死则君必不乐是由吾使然也】曰子其行矣【行谓出奔】太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十二月缢于新城姬遂譛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臣按骊姬之防申生也其机变亦甚巧矣夫父子之情日相亲近则间言不得而入惟以术离之然后譛愬可施焉故骊姬首赂二五使说献公出三子于外此离之之术也献公者喜功贪得之人辟地啓土正其所欲故二五因以啗之且为之辞发诸歌咏以动荡其心志公安得不恱而从之三子旣出则圗之易矣旣又与优施谋作难之先后优施知申生之可陷也则请先之其言曰精洁易辱又曰甚精必愚葢精洁之人惜名顾行惟恐防污故曰易辱以节自励不以智自全故曰必愚申生惟其精洁也故一辱以弑君之名则必以死自明而后已臣前论石显之陷萧望之其情亦然夫必顽钝无耻沉鸷有谋之人则虽辱之而不动淮阴少年尝辱韩信矣信宁甘俛出跨下之耻不死也诸葛亮尝辱司马懿矣懿宁得畏蜀如虎之诮不战也若申生则轻死重名不能如信懿之忍可以术激之而使死故优施欲先陷焉然恐献公未忍果于杀也则又夜半而泣以危言动之谓申生有将为逆之意自请先死公惧而谋之则又劝授之政而避祸焉夫献公刚猛人也能灭霍魏虢虞诸国以一其封虽齐桓久主夏盟未尝一为之屈而肯为其子屈乎懐怒必杀之心自此啓矣然犹患无隙以加之罪也则使将兵而伐翟焉胜则加以得众之名败则绳以覆师之罪申生至是无逃死之路矣然又虑大臣或守正力争则公之意未必不回也则又使优施往饮里克而讽其附丽之计鸟乌之歌亦犹二五晋都之歌也诗歌于人最为易动故三奸之言无不售焉里克大臣也许以中立则杀嫡立庶之谋成矣献公旣惑骊之防故归胙之诈最为易辨而不复辨申生之仁恐伤君意又不忍自辨惟有一死而已申生死而二子奔无不如优施之所料者卒之献公卒奚齐立里克弑之卓子立又弑之夷吾立不终迨重耳立而后定晋国之乱垂二十年由骊姬之防而三奸助之也褒姒有一虢石父犹能合谋以逐宜臼况骊姬有三奸之助乎故女子小人表里交缔者危国亡家之本也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










  大学衍义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二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防臣】
  宋寺人惠墙伊戾为太子内师而无宠【惠湿氏伊戾名太子名痤宋平公子】楚客聘于晋过宋太子请野享之【享楚客也】公使往【使太子往】伊戾请従之公曰夫不恶女乎【夫谓太子也女防汝】对曰小人之事君子也恶之不敢远好之不敢近敬以待命敢有二心乎臣请往也至则欿用牲加书征之【诈作盟处为太子反证验】而骋告公曰太子将为乱既与楚客盟矣公曰为我子又何求对曰欲速【言欲速得公位】公使视之则信有焉问诸夫人与左师【夫人平公夫人左师向戊皆恶太子】则皆曰固闻之公囚太子乃缢而死公徐闻其无罪也乃烹伊戾
  臣按甚矣宋平公之闇也初伊戾之请从太子以享客也公固知太子之恶之矣及设诈以陷太子乃信之而不疑夫欿牲加书谁不能为平公闻之逆折其奸而戮之上也徐究其妄而罪之次也乃遽用其言以囚太子使不得自直而死太子君之贰也而轻之若是可乎后虽能烹谗者亦无益矣诗所谓君子不惠不舒究之殆是之类与
  宋寺人栁有宠【有宠于平公】太子佐恶之【痤既死佐为太子】华合比曰我杀之【欲杀寺人栁以太子】栁闻之乃坎用牲埋书【诈为盟处】而告公曰合比将纳亡人之族【亡人华臣也前奔卫】既盟于北郭矣公使视之有焉遂逐华合比
  臣按坎牲埋书伊戾以之诬太子痤矣寺人栁又用之以诬华合比焉使三尺童子尝误听于前犹必省悟于后而平公又信之以逐合比区区小数随用辄验非为防者之工乃听者之不聪也我朝仁宗时元昊挠边边臣有欲间其骁将者乃陈牲酒于野若闻其将之死而祭之者祝辞具述交通之由而悼其不遂元昊逻者至则委而去之是亦坎牲加书之类其术至浅也元昊黠猾且堕吾边臣之计疑其将而杀之况平公乎臣故并着之以明防臣之谮敌国之间用智畧同人主皆不可以弗察也
  楚子之在蔡也【楚平王也为太子时往聘蔡】生太子建及即位使伍奢为之师【伍奢伍举之子伍员之父】费无极为少师无宠焉欲谮诸王曰建可室矣【室妻也】王为之聘于秦无极与逆劝王取之【逆迎也劝平王自娶秦女】楚夫人嬴氏至自秦【王自取之故称夫人】无极言于楚子曰晋之伯也迩于诸夏而楚僻陋故弗能与争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城父邑名】以通北方王収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说从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明年无极又言于楚子曰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问伍奢对曰君一过多矣【一过纳建妻】何信于防王执伍奢太子建奔宋
  臣按费无极以无宠之故而谮太子其始则劝平王为纳室焉既娶秦女矣又劝王自纳焉父子之疑隙既开又劝王大城城父而寘太子以通北方焉此即骊姬二五出申生居曲沃之故智也父子之势隔而情不通且其居近北方可以交通齐鲁于是以叛谮之而并及伍奢焉其摇之有渐其发之有机平王之心往往以为忠于已而不知夺子之室曾鸟兽之不如无罪杀子又虎狼之弗若皆无极实陷之也伍奢既死子员奔吴卒启异时入郢之祸昭王出走楚国几亡又无极实基之也呜呼防人之患一至此哉
  楚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右领官名】与费无极比而恶之【谓二人相比附而忌疾郤宛也】令尹子常贿而信防无极谮郤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子恶郤宛字】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择取以进子常也】取五甲五兵曰寘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従以酬之及飨日帷诸门左【张帷陈甲兵其中】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言欲害令尹也】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令尹使视郤氏则有甲焉不往召鄢将师而告之遂攻郤氏且之子恶自杀尽灭郤氏之族党杀阳令终与其弟完及佗【令终阳匄子】与晋陈及其子弟【晋陈楚大夫皆郤氏之党】楚郤宛之难国言未巳进胙者莫不谤令尹【进胙国中祭祀也谤诅也】沈尹戌言于子常曰【沈尹戍楚贤大夫】夫左尹【郤宛】与中廏尹【阳令终】莫知其罪而子杀之以兴谤毁至于今未止夫无极楚之防人也人莫不知丧太子建杀连尹奢【连尹官名即伍奢也】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屏蔽也】不然平王之温惠共俭有过成庄【楚二先君】无不及者所以不获诸侯迩无极也【迩亲近之也】今又杀三不辜以兴大谤几及子矣子而不图将焉用之吴新有君【光新立也】疆场日骇楚国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防以自安也今子爱防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瓦子常名】敢不良图九月子常杀费无极与鄢将师尽灭其族以说于国谤言乃止
  臣按费无极之陷郤宛也岂不寃哉郤宛未尝欲饮子常子常未尝欲就郤氏以饮也凿空造端缔怨梯祸既劝以甲兵献子常又従而防之帷兵在门有实可验子常安得而不信诸三族无罪而诛由无极一言以陷之也呜呼酷哉善乎沈尹戌之言也曰屏王之耳目使不聪明夫人君之耳目本自聪明防人翳之于是耳不得闻天下之利害目不得覩天下之是非块然孤立若聋瞽然斯语也岂独为无极哉古今防人之害此一语足以蔽之矣
  吴王阖闾以伍子胥之谋西破彊楚北威齐晋南伐越人后阖闾伐越越迎击败吴于姑苏阖闾死子夫差立习战射败越于夫椒越王勾践乃以余兵五千人栖防稽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吴王将许之伍子胥曰越王为人能辛苦【能音耐】今王不灭后必悔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其后吴王夫差兴师北伐齐子胥谏曰吴之有越腹心之疾也王不先越而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大败齐师以归益疏子胥之谋其后吴王又将伐齐越王勾践乃率众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嚭既数受越赂日夜为言而吴王信嚭之计伍子胥谏愿释齐而先越吴王不听太宰嚭因防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子胥仰天叹曰嗟乎防臣嚭为乱矣告其舍人曰而县吾目于东门以观越之入吴也乃自刭吴王怒取子胥尸盛于鸱夷【革囊也】浮之江吴人怜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
  臣按子胥先王之谋臣与国同体故其谏夫差也欲专意于越而后齐金石之忠蓍之智未有加焉者也宰嚭身为大臣受越重赂而反防之子胥之死曾未十年而越灭吴矣观嚭防胥之辞一曰怨望二曰怨望夫为人臣而怨其君此必诛之罪也故嚭以此中之后之防人欲陷大臣之忠直者率祖此术然则人臣有怨于其君果可诛乎曰怨若一而情不同夫子之事亲虽劳不怨臣之事君亦然而大舜之有怨慕小雅之有怨诽何耶盖劳不怨其常也至于怀诚抱义而君亲不之察则或呼天以自愬曰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曰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至离骚之作亦自怨生而存国安君之义一篇之中三致意焉斯怨也祗所以为忠且孝与若子胥之怨有无固未可知縦使有之亦必为忧国爱君而发夫差以嚭之防而遽诛之宜其亡国也后之防臣有以怨望诬君子者其深察之
  衞侯占梦嬖人【以能占梦见爱】求酒于太叔僖子【僖子太叔遗】不得与卜人比而告公曰君有大臣在西南隅弗去惧害【托占梦而言】乃逐太叔遗遗奔晋
  臣按大臣重任也卜梦贱工也以大臣之重而为贱工者私求弗获假卜梦以倾之足以知衞侯之不明也其后汉孝武时丘子明之属以卜筮射蛊因公行诛恣意所为以破灭闻者不可胜数近世亦有郭天信之流受赂荐人至于卿相盖其托卜筮也若出于无心而不知其实有心也呜呼戒哉
  鲁平公将出嬖人臧仓者请曰他日君出则必命有司所之今乘舆巳驾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请公曰将见孟子曰何哉君所为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义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君无见焉【孟子前丧父后丧母逾过也】公曰诺【然仓之说】乐正子入见曰君奚为不见孟轲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后丧逾前丧是以不往见也曰何哉君所谓逾者前以士后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与【三鼎士祭礼五鼎大夫祭礼】曰否谓棺椁衣衾之美也曰非所谓逾也贫富不同也
  臣按小人之防毁君子必先探人主之意而为说以惑之鲁平公之欲见孟子以其有礼义也臧仓觇知其意乃以孟子后丧逾前丧毁之谓其厚母薄父于礼义为有愆也平公果惑其言不复往见盖真以臧仓之毁为然也小人之能转移人主之意类如此殊不知孟子之后丧逾前丧者非于父母有所薄厚由其贫富不同尔夫丧礼称家之有无孟子前贫后富故治丧之厚薄视其力焉正所谓义也乌得谓之逾哉乐正子之辨甚明而终不能回平公之惑者以臧仓之言先入故也小人诬善之辞岂不可畏也哉
  邹忌为齐相田忌为将不相恱公孙闬【齐人】谓邹忌曰公何不为王谋伐魏胜则君之功也战不胜田忌不进【无功不进用也】战而不死曲桡而诛【曲桡谓师不直前而败汉法逗桡有诛】邹忌以为然乃说王使田忌伐魏三战三胜邹忌以告公孙闬闬乃使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战三胜声威天下欲为大事吉否【大事谓反叛也】卜者出因令人捕卜者验其辞于王前田忌遂走
  臣按公孙闬此谋可谓浅矣岂有谋畔其君而卜于市者哉威王明主也傥田忌出而与辨其事必直而邹忌屈矣何走之遽耶夫防巧多端惟以理察之则其诬可以坐照不然未有不堕其欺者
  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数破走秦军王翦恶之乃多与赵王宠臣郭开等金使为反间曰李牧司马尚欲与秦反赵以多取封于秦赵王疑之使赵葱与顔聚代将杀牧废尚后五月翦击破赵掳王迁臣按郭开受秦金而谗李牧卒以亡赵盖由有防邪嗜利之臣然后敌间得行兵法之所谓内间也人主不察鲜不堕其机者
  屈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彊记明于治乱嫺于辞令【嫺音闲习也】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原属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防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防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
  臣按楚怀王之于屈平知其贤而任之矣一闻上官大夫之防遽怒而疏之何耶人君之患莫大于与臣下争能方王之使平草宪令也意必假手于平而俟其成以为已出上官大夫窥见此指故防之于王谓平以此矜众而伐功是正触王之所忌也平之见疏也宜哉大抵奸人之欲激怒其君者必觇上意之所忌屈平之见疏由上官大夫以王之所忌而激之也夫惟圣明之君德度如天之而不喜激之而不怒者其庶免于防贼之害乎
  汉武帝时顔异以防直至九卿上与御史大夫张汤造白鹿皮币问异异曰今王侯朝贺以苍璧直数千而其皮荐反四十万本末不相称天子不恱汤又与有隙及人有告异以它议事下汤治异与客语客语初令下有不便者异不应微反唇汤奏当异九卿见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非谓非毁时政也】论死自是后有腹非之法比【比则例也言自是遂为例也】而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
  臣按胡寅曰腹诽之法不亦异哉自尧舜大圣犹以知人为难知人之道必自听言始是故敷奏以观其言明试以考其功庶几乎尽之而大奸似忠大佞似信者尚不得而知也今乃探其心腹之隠而罪之夫人心难测甚于知天腹之所藏何従而验今指孝子曰尔欲悖父指忠臣曰尔欲背君指防士曰尔欲穿窬指义士曰尔欲为盗贼尔虽未言未为吾知尔之心也然则凡所恶者孰不可杀耶夫管蔡将叛周公不知而张汤乃能隔皮肉骨血见人顺逆之情吁亦异矣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其于宰子曰吾听其言而观其行虽心如明镜物无遁情终不立逆探臆度之法后之人臣不幸有遭腹诽之防者明主其尚察之
  汉武帝天汉末【天汉年号也】赵人江充为赵敬肃王客得罪于太子丹亡逃诣阙告赵太子阴事太子坐废上召充入见奇之与语政事大恱由是有宠拜为直指绣衣使者使督察贵戚近臣逾侈者充举劾无所避上以为忠直所言皆中意尝従上甘泉逢太子家使乘车马行驰道中充以属吏太子闻之使人谢充充不听遂白奏上曰人臣当如是矣大见信用威震京师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甚爱之【衞后所生】及长仁恕温谨上嫌其才能少不类已而所幸王夫人等皆生子皇后太子宠寖衰常有不自安之意上每行幸以后事付太子有所平决还白其最【最凡目也】上亦无异有时不省也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太子寛厚多所平反【反音翻】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恱羣臣寛厚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邪臣多党与故太子誉少而毁多上与诸子疏皇后希得见太子尝谒皇后移日乃出黄门苏文告上曰太子与宫人戏上益太子宫人太子知之心衔文文与小黄门常融等常微伺太子过失辄増加白之上尝小不平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黙然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泣涕处而佯语笑上怪之微问知其情乃诛融是时方士及神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惑众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每屋辄埋木人祭祀之因妬忌更相告讦上怒所杀宫人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上心既疑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上上惊寤因是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自以与太子有隙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狱使人入宫掘地求蛊充云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又有帛书不道当奏闻少傅石德惧并诛因谓太子曰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耶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収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计且上疾在甘泉皇后与家吏请问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耶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诛不如归谢幸得无罪将往之甘泉而江充持之甚急太子计不知所出遂従德计収捕充等自临斩之使舍人持节白皇后出武库兵发长乐宫衞卒长安扰乱言太子反苏文亡归甘泉言状上曰太子心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乃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进归报云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上大怒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者自有赏罚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引兵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太子兵败出亡东至湖匿泉鸠里主人家发觉吏围捕太子太子入室距户自经皇孙二人并遇害后吏民以巫蛊相告言者案验多不实上颇知太子惶恐无他意会髙寝郎田千秋上急变讼太子寃上大感悟召见千秋谓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也公独明其不然此髙庙神灵使教我立拜千秋为大鸿胪而族灭江充家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天下闻而寃之
  臣按戾园之祸由江充之防是则然矣而所以致江充之防者其失有四焉方太子之生也武帝甚爱之迨其后也后宫嬖幸多王夫人等皆生子皇后太子宠寖衰于是用法大臣毁之黄门小臣又毁之其卒也江充兴巫蛊事陷之以死大抵防人之为防必先窥伺上意上意所向防人亦向之上意所背防人亦背之惟帝之于太子眷意先有所移然后臣下従风而靡其失一也当苏文之谮也帝当考覈其实有则太子谴无则苏文诛二者必居一于此顾乃泯焉不问遽増太子宫人以媿之是则浸润之谮肤受之愬行矣自今小人为防者谁复忌惮其失二也太子无他职问安视膳而已父子之亲岂容一日不相接哉自衞后之宠衰太子希得进见方常融之谮犹能微察其情为之诛融盖父子之情未尽隔塞故也其后帝幸甘泉而太子不従家吏请问而帝不之报父子之间乖隔至此欲无防间之入得乎其失三也江充以告赵太子阴事而得幸是其倾险有素又尝以太子家使车马属吏而白奏焉是其仇憾有素帝治巫蛊之狱不属之他人而属之充以倾险之人挟仇憾之意则其致螫于太子必矣而帝曾不之察是假以斧斤而使之戕伐国本其失四也虽然四者其事尔而本原实出于一心帝惟其多欲也故宠嬖盛而庶孽蕃爱憎之意既形储副之位安得而定惟其多惑也故溺于方士巫觋之说精神意虑久已昏乱及年老气惫百邪乘之于是妖言煽于外妖梦感于内巫蛊之事由此而起使其以董仲舒正心之言铭诸盘杅朝夕是戒顾安有是哉江充防贼小人其情无足论者独推原武帝之失以儆来者云
  汉哀帝时中山王箕子【中山国名箕子王名】有眚病【妖病也】祖母冯太后【冯太后中山王母汉制诸侯王母祖母亦称太后】自养视数为祷祠解【解犹人言赛谢也】上遣谒者张由将医治之【谒者官名】由素有狂易病【所谓病风丧心也】病发怒去西归长安尚书簿责由擅去状【尚书官名责其何故擅去令其书于簿也】由恐因诬言中山太后祝诅上及傅太后傅太后与冯太后并事元帝追怨之因是遣御史案验数十日无所得更使中谒者治之受傅太后指诬奏云祝诅谋杀上立中山王王乃饮药自杀宜乡侯参等死者十七人【参冯大后弟中山王舅】张由以先告封侯 史臣班固曰诗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宜乡侯参鞠躬履方择地而行可谓淑人君子然卒死于罪不能自免哀哉防邪交乱贞良被害自古而然经曰心之忧矣涕既陨之冯参姊弟亦云悲矣
  臣按张由祝诅之谮特欲以自解其将命擅去之罪耳使哀帝能遣外朝臣之知大体者讯之则其诬立见矣而傅太后乃以宿怨谕意指以成其狱使冯氏之门无罪而死者十七人而诬告者乃有封侯之赏是时汉祚亡君德不竞而母后以私意杀诸侯王之祖母与外戚之贤者未几傅氏一门还自及焉天有显道厥类惟彰斯之谓矣班固之言至今读之犹使人陨涕也
  汉安帝时杨震为太尉时乳母王圣缘恩放恣圣女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中常侍樊丰等分威共权属托州郡倾动大臣又诈作诏书调发司农钱谷各起园宅庐观役费无数震数上疏切谏帝不平之而丰等皆侧目愤怨寻有河间男子赵腾诣阙上书指陈得失帝怒収考诏狱震复上书救之帝不省竟诛腾丰等遂共谮震云自赵腾死后深用怨怼帝遣使者収震印绶丰等复谮之诏遣还本郡震行至城西乃慷慨谓其诸子门人曰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诛恶嬖女倾乱而不能禁何面目复见日月因饮酖卒
  臣按樊丰之谗杨震曰怨怼亦犹石显之谗萧望之曰怨望也怨在心未形于事未露于言显与丰曷従知之亦何异张汤之谮顔异曰腹诽也探腹心之隠而加人以暧昧之罪非遇至明之主其谁能辨之然则其果难辨与曰特患人主无意耳傥有意焉何患其难辨曰尔之言彼曰怨望以何事知之尔之言彼曰怨怼以何事知之为之有何迹覩之有何人则有无虚实亦可以坐判矣犹听讼焉彼曲也以何事而见其曲彼直也以何亊而见其直未有指心腹未形者而可以蔽其辞也虽然听讼不若无讼辨谗不若无谗使为人上者心正意诚私邪不能蔽公听并观信任无所倚则魑魅詟于震霆雨雪消于见睍虽有善为谗者且不敢为矣此人主守约之方也
  汉质帝即位梁太后临朝委政宰辅李固所言【固为太尉】太后多従之黄门宦官为恶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治平而梁冀深忌疾之初顺帝时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免百余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冀旨共作飞章诬奏曰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山陵未成违矫旧政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恶莫深于毁君固之罪衅事合诛辟书奏冀以白太后使下其书太后不听冀等置毒以进帝崩固请立长君冀不従策免固杀之
  臣按李固陪辅初政斥恶党清滥官正其宜也而谗者乃以违矫旧政为言夫父之道有不待三年而改者臣尝论之于前矣必曰斥恶党清滥官为违矫旧政则四凶在朝尧未及去而舜去之毋亦违尧之政耶自梁冀之党以是谮固至我朝司马光辅宣仁更王安石等所剏新法而熙丰小人亦以是谮光其后绍述之论兴卒为宗社之祸吁可不戒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一
  大学衍义卷二十二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三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谗臣】
  晋武帝时尚书张华以文学才识名重一时论者皆谓华宜为三公中书监荀朂侍中冯紞以伐吴之谋深疾之会帝问华谁可托后事者华对以明德至亲莫如齐王由是忤旨朂因而谮之以华都督幽州诸军事华至镇抚循军民誉望益振帝复欲征之冯紞侍帝従容语及钟防紞曰防之反颇由太祖帝变色曰卿是何言耶紞免冠谢曰臣闻善驭者必知六辔缓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进之汉髙祖尊宠五王而夷灭光武抑损诸将而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也盖抑扬予夺使之然耳钟防才智有限而太祖夸奬无极居以重势委以大兵使防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遂构凶逆耳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威权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生矣帝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勿使如会之徒复致倾覆帝曰当今岂复有如防者耶紞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谋画之臣着大功于天下据方镇总戎马者皆在陛下圣虑矣帝黙然由是止不征华
  臣按伐吴之役华实主之而冯紞荀朂则附贾充以沮其议者也平吴之后紞等不知自媿乃反加谗疾焉观其言于武帝者援据古今従容近理人主听之安得不为之动其实则诬善之巧辞蔽贤之邪说也诗人之所谓贝锦者殆此类耶人主于此尤不可以不察
  齐王攸德望日隆荀朂冯紞扬珧皆恶之紞言于帝曰陛下诏诸侯之国宜従亲者始亲者莫如齐王今独留京师可乎朂曰百僚内外皆归心齐王陛下万岁后太子不得立矣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验矣帝以为然诏以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王浑上书以为攸至亲盛德宜赞皇朝与闻政事太子太保缺宜留攸居之于是扶风王骏光禄大夫李憙中防军羊琇侍中王济甄德皆切谏帝并不従帝命太常议宠锡齐王之物博士庾旉等七人表称王不宜出外事过博士祭酒曹志志乃奏当如博士议帝览之大怒免志官旉等皆付廷尉科罪攸辞数日欧血薨初帝爱攸甚笃为荀冯等所构欲为身后之虑故出之及薨帝哀恸不已冯紞侍侧曰齐王名过其实天下归之今自薨殒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过帝収泪而止
  臣按武帝之于齐王攸盖尝受太后遗命俾友爱之以介弟之亲太母之命而摇于荀朂冯紞之一言何也盖其为说曰百僚内外皆归心齐王陛下万岁后太子不得立矣斯言一入武帝友爱之心于是转为猜忍臣下虽百喙其能解乎又其说曰陛下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验矣而诏命既出举朝果争是乃益帝之疑而实二人之说也谗邪之徒巧为钳键以固主意豫设机穽以待人言大抵如此原晋之亡由惠帝以昏庸主器贾后以凶险作配故也而二人实主之亲贤莫如齐王攸忠勲莫如张华而二人实倾之故史臣讥其援朱均以贰极煽褒阎而偶震朂之力也毙攸安贾【谓贾充也】文朂讐张心滔楚费【无极也】过逾晋五【二五也】紞之罪焉可谓畧尽二人之情实矣故并着云
  晋惠帝愍怀太子遹【愍怀諡也】非贾后所生【母曰谢妃】后母郭氏常劝后慈爱太子后不従更与贾午等谋害之又侍中贾谧骄贵【午谧皆后戚也】太子性刚不能假借之谧谮于后曰太子多蓄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也不如早图之更立慈顺者可以自安后纳其言乃宣扬太子之短布于远近太子长子病太子为祷祀求福后闻之乃诈称帝不豫召太子入宫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使尽饮之太子辞不能舞逼之强饮至尽遂大醉后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令小婢陈福以纸笔及草称诏使书之【其词皆凶逆今不录】太子醉迷不觉遂依而写之其字半不成后补成之以呈帝帝幸式干殿召公卿入以太子书示之曰遹书如此今赐死徧示诸王公莫有言者张华曰此国之大祸自古以来常因废黜正嫡以致丧乱愿陛下详之裴頠以为宜先简较传书者又请比较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贾后乃出太子启事十余纸众人既视亦无敢言非者议至日西不决后见华等意坚惧事变乃表免太子为庶人诏许之寻杀之
  臣按贾谧之谮太子于后也后信之以其未有可废之罪故为不臣之语强使醉而书之然其迹甚明其情易察孰有臣子将为逆于君亲而敢露其手书乎借使诚有此书不知何所従得太子自发之耶抑他人发之也惠帝昏庸既莫之辨大臣惟裴頠所请粗得其要而亦未能深辨其妄也遂使储君被诬莫能自白卒寃以死岂不哀哉夫事之可验莫如手书而亦有不可尽据者此类是也本朝庆厯中石介作圣德诗誉富弼而讥夏竦竦怨之切骨则使婢习为介书既成则伪作介与富弼书劝其废立播之朝野二臣者非遇仁祖之圣其得免乎英宗践位有恶三司使蔡襄而谮之者曰仁宗选上为皇嗣襄尝沮之也上颇怒襄大臣欧阳修为言陛下尝见襄书耶抑传闻之也臣在先朝有伪为臣疏请沙汰宦官者欲以激怒左右陛下果尝见书犹当辨其真伪况传闻乎英宗于是释然其后元符小人亦伪为谏书以陷邹浩世降俗末情伪日滋何所不有公私贸易所凭者契劵而巧诈者能为之况谗人之工于谗者乎故因愍怀之事并着之以见臣子遇谗虽有可验如手书者犹难遽信要必审而覈之不然将有不获自明如愍怀者
  北齐尚书右仆射祖珽势倾朝野咸阳王斛律光恶之见必遥骂珽闻而怨之女侍中陆令萱子穆提婆常求牧田于帝光又争之不与由是祖穆皆怨之光性节俭不好声色罕接宾客杜絶馈饷不贪权势每朝廷防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行兵营舍未定终不入幕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结髪従军未尝败北深为邻敌所惮周勲州刺史韦孝寛密为谣言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光字明月】又曰髙山不推自崩【髙齐姓也】槲木不扶自举令谍人传之于邺邺中小儿歌之于路珽因续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使其妻兄郑道盖奏之帝以问珽珽与陆令萱皆曰实闻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谓臣也与国同忧饶舌老母似谓女侍中陆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闗西威行突厥谣言甚可畏也遂召光入杀之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周主闻光死为之大赦后六年周灭齐
  臣按周之与齐实为敌国周有韦孝寛齐有斛律光皆名将也然是时周主方明【武帝也】贤能効职齐君昬暴【髙纬】政出多门陆令萱以保母用事于内祖珽以憸邪弄权于外而穆提婆者令萱之子也表里交煽肆为奸利斛律光以忠劳自奋实深嫉之于是珽与提婆皆切齿之矣韦孝寛之谣所以倾光也倾光所以倾齐也敌国相倾末世常态而珽等又従而倾之是自倾其国也光死而周为之大赦盖曰莫予毒也已谗邪之臣杀忠良以资敌国而庸君昏主一不之察可胜叹哉光之死谗六年而周灭齐非周能灭之髙纬君臣实自灭也臣前尝论谗臣之谮敌国之间用智畧同不可不察此一事而二者俱故录之以为千载之戒
  唐太宗即位以魏征为諌议大夫征自以不世遇展尽底蕴无所隠凡二百余奏无不剀切当帝心者由是拜尚书右丞兼谏议左右有毁征阿党亲戚者帝使温彦博按讯非是彦博曰征为人臣不能着形迹远嫌疑而被飞谤是宜责也帝谓彦博行让征【谓令彦博往责征也】征见帝谢曰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宜置至公事形迹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
  臣按魏征尽忠无隠非奸邪小人之所便也故设为飞谤以间染之使太宗蓄之胷中不为辨白则疑猜一萌奸言益乘之而入矣然使之按验者或非其人如权万纪辈得任其事必将组织以成其罪惟帝之明不以按验属之小人而属之彦博彦博固非王魏之伦然亦当时之良臣也故能直征之枉使帝不以浮言罪贤者其益大矣然征之枉虽直而左右之为谗者不闻显正其罪是亦未为尽善也即此一事而言太宗之得有二其失有一人主可不鉴之哉
  魏征寝疾上与太子同至其第指衡山公主欲以妻其子叔玉征薨上自制碑文并为书石征尝荐杜正伦及侯君集有宰相材及正伦以罪黜君集谋反诛上始疑征阿党又有言征自录前后諌辞以示起居郎禇遂良者上愈不恱乃罢叔玉尚主而踣所撰碑
  臣按太宗之于魏征可谓极君臣之契矣及其薨也所荐之人适抵罪诛帝遂以阿党疑之疑情一生谗者遽乘之而入谓其录谏藁以示史官有卖已直彰君过之意虽帝之明不能不为之惑于是停婚仆碑而眷宠衰矣原谗言之所以得入者由帝心先疑故也使帝闻谗者之言召遂良而质之使诚有耶遂良固不敢隠若其无耶遂良亦岂肯厚诬言者之虚实于是乎不可揜矣帝乃蓄疑于中泯黙不问视昔者命温彦博按验之时何其甚异也使无他日征辽之悔其尚得为明主乎帝末年征辽不能成功甚悔之叹曰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此行也命驰驿祀征以少牢复立所制碑劳赐其妻子
  唐宗开元中宰臣宋璟疾负罪而妄诉不已者付御史台推治之防天旱有魃优人作魃戏于上前问魃何为出对曰奉相公处分又问何故魃曰负寃者二百余人相公悉以系狱故魃不得不出上心以为然未几罢璟相
  臣按谗人之害君子亦多端矣璟开元贤相也持纲纪抑侥幸盖近习小人之所不便故因天旱而使优伶辈作魃戏以倾之恢谐笑谑似出无心而宗信之遽罢璟相然则其使之者谁与曰是不可知也以其时考之杨思勉以内侍贵幸而璟不与交言姜皎以旧勲宠昵而璟斥其太盛王仁皎后父也筑坟过制而璟争之王仁琛藩邸故吏也除官过制而璟又争之是数人者皆不便于璟者也优伶之戏必此辈实为之帝虽始初清明已溺意教坊之乐【开元二年置教坊以教俗乐】倡优杂伎得在左右至是遂能以术倾贤相夫近习小人工于觇上之意其荐人也未尝直荐游扬之而已矣其毁人也未尝直毁阴中之而已矣魏简将引元稹而诵其诗于宫中【唐穆宗时简内臣之得幸者稹以此取相位】是不荐之荐也若优人之魃戏是又不毁之毁也机穽之深计数之巧孰此为甚然此不独近幸为然我朝宣和中王黼蔡攸以大臣入侍禁中每因谑浪中人无不售者奸谗之技千古一律人主其可以无心听之哉
  德宗使人谕陆贽【贽时为相】苗粲父晋卿往年摄政有不臣之言【晋卿肃代时宰相肃宗末摄冢宰粲其子也】诸子皆与古帝王同名今不欲明行斥逐兄弟宜各降外官贽奏曰凡是谮愬之辈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辩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隠忍或云恶迹未露宜假他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理意实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
  臣按贽可谓得谗人之情矣盖其为言大抵非实若人主显行辨白则是非曲直有不可揜者故但阴肆中伤使人主自加谴怒则为谗者无罪而被谗者不得免自古忠良喑呜受祸者此其由也晋卿在肃代朝他无可纪然亦循谨恭顺见称于时虽因山陵暂摄冢宰军国威权初非巳出安敢轻出不臣之言诸子命名与帝王同殆亦偶然非必有意赵尧李舜未闻为逆于当时王莽曹操不假袭名于前代而谗者以此诬之可谓寃矣使无陆贽之辩庸得免乎然粲等虽幸获全而德宗之疑终不尽释此其所以为闇主也我朝仁皇时宋郊以名儒进用有谗之者曰姓符国号名应郊天郊不自安易名曰庠然仁皇未尝疑之而不命之相也此其所以为圣君与后之欲堲谗说者其必以仁皇为法
  唐敬宗初【敬宗穆宗子也】裴度自兴元入朝李逢吉之党百计毁之先是民间谣云绯衣小儿坦其腹【非衣裴字也俗以腹为肚】天上有口被驱逐【俗以口天为吴字】又长安城中有横亘六冈如乾象度宅偶居第五冈谏官张权舆上言度名应度谶宅占冈原不召而来其旨可见上虽年少悉察其诬谤待度益厚未几以度为司空平章事
  臣按绯衣之谣必时人美其平吴元济之功以俚语歌之亦犹薛仁贵之定天山而有三箭之谣也逢吉等乃用以为谤盖度自宪宗时已与逢吉相为水火宪宗始初清明锐意讨叛则相度而黜逢吉及蔡功既成志渐骄怠则相逢吉而黜度正邪之不并立也久矣既厯三朝度之勲德愈茂而羣邪媢疾甚于仇讐故因其入朝中以飞谤而张权舆者又従而诋之逢吉权舆奸险相济所谓八闗十六子也而因谣言以倾大臣即祖珽之中斛律光者也髙纬不察杀光而齐以亡敬宗察之相度而唐以未乱吁来者其尚鉴兹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二












  大学衍义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四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二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佞幸之臣】
  齐桓公末管仲病公问羣臣谁可相者管仲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曰开方何如对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刁何如对曰自宫以适君【宫腐刑也】非人情难亲管仲死公用三子三子专权公卒易牙入与竖刁因内宠杀羣吏【诸大夫也】而立公子无诡宋伐齐齐人杀无诡立孝公孝公卒公弟潘因开方杀孝公子而立潘
  臣按奸邪小人欲求宠于君必先有以顺适其心使恱而亲之然后可以肆其恶易牙杀子以适君而桓公恱之盖曰是不私其子必能忠于我也开方背亲以适君而桓公恱之盖曰是不私其亲必能忠于我也竖刁自宫以适君而桓公恱之盖曰是不爱其身必能忠于我也而不知人之情能爱其所爱而后能推之以及其所不爱所厚者薄而无所不薄有子而杀之有亲而背之有身而自残之是于所爱者不之爱焉能爱其君于所厚者薄焉能厚其君其为此也特以顺适君心而求济所大欲尔岂其情也哉昔人有因放麑而知其可以托国者夫于一麑且不忍其仁可知是以可托之国也桓公不察三子之情廼欲以为相管仲言之而不听遂授以柄卒之杀诸大夫而立公所不欲立之子者易牙竖刁也杀孝公之子而立其不当立之弟者开方也齐国大乱垂三十年前日之适君者乃所以为贼君之地与
  赵孝成王时客有见王曰世有所谓桑雍者【雍与痈同桑中有蠧见则外碨磈如人之生痈】王知之乎王曰未之闻也曰【客言】所谓桑雍者便僻【音辟】左右之人及优爱孺子也【优谓倡优爱谓王之所爱孺子宦侍之属】此皆能乘王之醉昏而求所欲于王者也是能得之于内则大臣为枉法于外矣【枉犹屈也】故日月晖于外其贼在于内【俗谓蟾蜍食月】谨备其所憎而祸在于所爱
  臣按是时建信君以色宠于王客所谓便辟左右之人与优爱孺子者盖指建信而言也桑中有蠧则碨磈之形见于外犹人受病于中而痈发于外也便辟佞幸之徒密近左右荧惑君心君心蠧于内则言行之疵政事之失彰灼外着而不可揜矣夫君德清明则私谒不得入惟夫沈湎于酒心志昏荒则小人乘之以求所欲既得之于内则大臣屈法以従之于外矣盖大臣之不忠不正者类与近习相表里故也日月之明而蟾蜍食之喻人君之明而近幸小人能贼之皆祸伏于中而不知也常人之情于所憎恶则谨为之防于其所爱则忽焉而莫之备不知祸乱之萌往往自所忽始齐桓能服劲楚卒之乱齐者三孺而非楚也秦皇能并六国卒之灭秦者中车府令髙非六国也蟾蜍食月古有是言而月之食初不由此言者特借此以觉悟王心使知近习托身于王而能祸王若蟾蜍托身于月而能食月也其为言也恳至其引喻也深切为人君者观此可以悚然矣
  汉哀帝时郎董贤为人美丽自喜帝召与语拜为黄门郎繇是始幸出则参乘入御左右旬月间赏赐累钜万贵震朝廷贤性柔和便辟善为媚以自固每赐洗浴不肯出常留中视医药诏将作为起大第木土之功穷极技巧下至僮仆亦受上赐及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第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又封贤为髙安侯后又以为大司马衞将军时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哀帝崩太后册免贤即日自杀家属徙合浦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
  臣按汉世佞幸之臣虽众然其穷宠极贵未有如董贤者其所以得此于帝者柔和便辟善为以自固而已是时山崩地动日食三朝丞相王嘉以为宠贤之应白虹奸日连阴不雨司隶鲍宣亦以为宠贤之应夫人君亲一嬖幸之臣而天为之示戒如此可不惧哉嘉之言曰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宣亦曰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讐海内免遣就国如此父子可以终其性命二臣之言惓惓恳恳非独効忠人主亦欲保全幸臣而帝溺于宠爱之私排忠言而不听方且擢贤以至三公栋桡鼎覆曾莫之防原帝之意岂非谓其柔和巧媚非能为恶而不知阴忍之资操权擅事未有不为害者汉业既由此大壤而贤亦不免于诛盖亲便嬖而远仁贤其祸必至此也人主其亦懋戒之哉
  汉灵帝时将作毕圭灵琨苑司徒杨赐谏宜思夏禹卑宫之意以慰下民之劳帝欲止以问侍中任芝乐松对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为小齐宣五里人以为大今与百姓共之无害于政也帝恱遂为之
  臣按杨赐直臣也引夏禹以诤其君则灵帝未之信任芝乐松佞臣也引文王以谀其君则信之盖苦言难入而甘言易售故也夫文王之囿百里初不经见而于传则有之孟子方欲导齐王以与民同乐故其为说也刍荛者往焉雉兔者往焉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至其举文王之事以告时君则曰鳏寡孤独谓之穷民发政施仁必先四者也曰耕者九一仕者世禄泽梁无禁罪人不孥也文王之爱民如此故囿虽大而民以为小此灵帝所问者忠贤必将曰文王之仁政陛下能尽行之未耶如其未也愿姑以爱民为急而缓其所以自奉者若是则有益于帝矣而芝松二臣乃妄引古义以恱其君所谓逢君之恶者也以帝之昏而济之以二臣之佞其卒至祸败也宜哉
  北齐侍中和士开有宠于齐主湛奸谄百端宠爱日隆毎侍左右言辞容止极诸鄙防以夜继昼无复君臣之礼前后赏赐不可胜纪尝谓帝曰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极意为乐一日取快可敌千年国事尽付大臣何虑不办无为自勤约也帝大恱以官爵财用等分委大臣三四月一视朝须臾复入唯翫声色朝政日紊
  臣按和士开之佞齐主即赵髙李斯蛊二世之术也斯髙以此亡秦而士开亦以此亡齐古人以燕安为鸩毒饮鸩毒者必死而溺燕安者必亡可不戒哉
  唐太宗尝玩禁中树曰此嘉木也右衞大将军宇文士及従旁美叹不已帝正色曰魏征尝劝我远佞人不识佞人为谁乃今信然士及谢曰南衙羣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一举手今臣幸在左右不少有将顺虽贵为天子亦何聊帝意解 史臣曰太宗知士及之佞为游言自解亦不能斥彼中材之主求不惑于佞难哉
  臣按范祖禹曰大禹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子曰佞人殆佞人者止于谀恱顺従而已近之必至于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义之所在而惟利之従故也利在君父则従君父利在权臣则附权臣利在敌国则交敌国利在戎狄则亲戎狄利之所在则従之利之所去则违之于君父何有哉忠臣则不然従义而不従君従道而不従父使君不陷于非义父不入于非道故虽有不従其命将以处君父于安也君有不义不従也而况于权臣乎父有不义不従也而况于他人乎古之佞者其始莫不巧言令色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则无所不至终于弑君亡国者皆始之谀恱顺従者也臣谓佞臣之害祖禹尽之抑士及之言有深为人君之鸩毒者夫盛明之世忠谠盈朝言动少差箴儆随至贵为天子宜若无聊矣而毎措身于至安至荣之地昏乱之世谄谀塞耳穷侈縦欲下无敢言贵为天子宜若适意矣而毎措身于至危至难之中然则人主将何择焉如士及者亡隋之余孽何足多责所可惜者太宗知其佞而不知去之尔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三
  辨人材
  憸邪罔上之情【聚敛之臣】
  汉武帝时雒阳贾人子桑羊以心计年十三侍中后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尽筦天下盐铁羊以诸官各自市相与争利物故腾踊而天下赋输或不偿其僦费乃请置大农部丞数十人分部主郡国各往往县置均输盐铁官令远方以其物贵时商贾所转贩者为赋而相灌输置平准于京师都受天下委输名工官治车诸器皆仰给大农大农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即卖之贱即买之如此富商无所牟利则反本而万物不得腾踊故抑天下物名曰平准天子以为然许之民不益赋而天下用饶是岁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县官当食租衣税而已今羊令吏坐市列肆贩物求利烹羊天乃雨
  臣按羊均输之法不过阴夺商贾之利以归公上为天子敛怨于民而已非能上下兼足也卜式之言可谓当其罪矣而武帝弗之省也又本朝熙宁间宰相王安石又祖羊故智立市易法亦言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而司马光辟之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有甚于加赋此乃桑羊欺汉武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呜呼司马光之言古今之至言也后世之臣有以言利媒人主者其尚以是察之
  唐宗开元中户部侍郎宇文融性精敏应对辩给以治财赋得幸于上始广置诸使竞为聚敛由是百官寖失其职而上心益侈百姓皆愁苦之及融既败而杨慎矜得幸于是韦坚王鉷之徒竞以利进百司有事权者稍稍置使以领之
  天宝初韦坚为吏以干敏称上使之督江淮租运坚引浐水抵苑东望春楼下为潭以聚江淮运船役夫匠通漕渠发人丘垅自江淮至京城民间萧然愁怨二年而成上幸望春楼观新潭坚以新船数百艘遍榜郡名陈郡中珍货于船背陜尉崔成甫着锦半臂缺胯绿衫而裼之红袙首居前船唱得宝歌使美妇百人盛饰而和之连樯数里坚跪进诸郡轻货仍上百牙盘食上置宴竟日而罢观者山积加坚左散骑常侍其僚属吏卒褒赏有差名其潭曰广运
  户部郎中王鉷为户口色役使上在位久用度日侈后宫赏赐无节不欲数于左右藏取之鉷探知上旨岁贡额外钱帛百亿万贮于内库以供宫中宴赐曰此皆不出于租庸调无预经费上以鉷为能富国益厚遇之鉷务割剥以求媚中外嗟怨
  度支郎中杨钊善窥上意所爱恶而迎之以聚敛骤迁岁中领十五余使迁给事中兼御史中丞专判度支恩幸日隆八载春二月引百官观左藏赐帛有差是时州县殷富仓库粟帛动以千计杨钊奏请所在出滞积变轻赍及征丁租地税皆变布帛输京师屡奏帑藏充羡古今罕俦故上率羣臣观之赐钊金紫上以国用丰衍故视金帛如粪土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钊后更名国忠事见前】
  臣按开元聚敛之臣始之以宇文融继之以韦坚又继之以王鉷又终之以杨钊是四人者皆以掊尅取于上而结怨于下所谓国之鬼蜮而民之蟊贼也明皇以其奉已之欲恱而宠之不知其失民心而蠧国脉也夫千艘云集万货山积可谓一时之盛观矣而竭人屋庐发人丘墓悲嗟惨感之状帝不得而见也呼号恸哭之声帝不得而闻也且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天下之田有常数则租亦有常数天下之人有常数则庸亦有定数户调亦然安得常赋之外又有百亿万之入以供上之横费乎奸臣敢于欺罔而帝不之察徒见府库充羡而侈欲日滋赐后宫赐外戚者无复限极不思一钱寸缕皆百姓之脂膋血肉也何忍以粪土视之乎异时边将骋兵府库之藏悉为贼有而王鉷杨钊之徒亦皆身被极刑家无噍类然后知货悖而入者必悖而出聚敛之臣其罪甚于盗臣也吁可戒哉
  唐德宗贞元八年以司农少卿裴延龄判度支明年奏检责诸州欠负钱八百余万缗呈様物三十余万缗请别置库以掌之欠负皆贫人无可偿呈様染练皆左藏正物延龄徙置别库虚张名数以惑上上信之以为能富国而宠之于实无所增虚费吏人簿书而已又明年奏左藏库物多有失落近因简阅使置簿书乃于粪土之中得银十三万两其段疋杂货百万有余此皆已弃之物即是羡余悉应移入杂库以供别敕支用太府少卿韦少华不伏抗奏称此皆每月申奏见在之物请加推验上不许延龄每奏对恣为诡谲皆众所不敢言亦未尝闻者延龄处之不疑上亦颇知其诞妄徒以其好诋毁人冀闻外事故亲厚之宰臣陆贽上书极陈其奸诈其畧曰延龄以聚敛为长策以诡妄为嘉谋以掊克敛怨为匪躬以靖谮服谗为尽节迹其奸蠧日长月滋陛下姑欲保持曾无谘问延龄谓能蔽惑不复惧思移东就西便为课绩取此适彼遂号羡余愚弄朝廷有同儿戏又曰昔赵髙指鹿为马臣谓鹿之与马物类犹同岂若延龄掩有为无指无为有书奏上不恱待延龄益厚未几罢贽相又贬为忠州别驾其后延龄卒中外相贺上独悼惜之
  臣按德宗始用卢杞赵賛之徒创间架陌钱之法以此致乱几于亡国幸而克复又惑于延龄之奸信而用之迹其欺罔之言初不难察以不可索之钱为可索以见在之钱为羡余使帝命近臣之公清者审而覈之则欺罔立败矣左藏虽当安得有十三万两之银百万余之杂货委弃于粪土中至是始出乎使帝亦命近臣之公清者审而覈之则欺罔又败矣况是时以职守相闗而证其妄者有人以宰相而劾其奸者有人帝皆不之省也盖奸人之术有以蛊荡其心而涂其耳目如此亦可哀矣以延龄之奸而帝宠之至其死也犹复悼惜以陆贽之忠而帝斥之至于殁身不复収召范祖禹谓德宗之性与小人合与君子殊岂不然哉
  以上论憸邪罔上之情四


  大学衍义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五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三
  审治体
  德刑先后之分
  舜典象以典刑【象如周礼治象刑象之象典常也刑即墨劓剕宫大辟五刑也】流宥五刑【宥寛也】鞭作官刑【以鞭为治官事之刑】扑作教刑【扑夏楚也不勤道业则扑之】金作赎刑【金黄金误而入刑出金以赎罪】眚灾肆赦怙终贼刑【眚过也灾害也肆缓过而有害当缓赦之怙奸自终当刑杀之】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钦敬也恤忧也】流共工于幽州【北裔】放驩兠于崇山【南裔】窜三苗于三危【西裔】殛鲧于羽山【东裔】四罪而天下咸服
  臣按此帝舜摄位时事也象以典刑谓揭常刑之法以示人如天之埀象使易避而难犯也五刑刑之重者也罪虽重而情可矜则宥之以流【放窜殛皆流也】鞭扑刑之轻者也过本轻而情又可原则许之以赎赎去赦无几矣不即赦而犹赎者过虽轻犹欲其知悔也遽赦之则悔无従生矣过误致灾愿民之不幸者也故赦之此所谓圣人之仁负恃罔悛奸民之无良者也故刑之此所谓圣人之义春生秋杀一出无心而钦哉钦哉未尝不惟刑之恤也曰钦曰恤之二言百圣相传此其心法而用刑特一事尔四凶之罪不加以五者之正刑而止従流宥既仁之至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又义之尽所罪者四人而天下无不服者非舜刑之天下实刑之也流放窜殛旧说以为诛杀非也傥果诛之则于市于朝而不于四裔矣大率曰流曰放若今之安置居住曰窜曰殛若今之覊管编隶故我太祖皇帝因读书至此有曰四凶之罪止従流窜而叹后世刑网之密呜呼此真所谓异世同心者与
  帝曰弃【臣名】黎民阻饥【阻厄也】汝后稷【农官名】播时百谷【播布也】帝曰契【臣名】百姓不亲五品不逊【五品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者之伦也逊顺也】汝作司徒【掌教官名】敬敷五教在寛【敬者敬其事也五教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寛谓従容不迫也】帝曰臯陶蛮夷猾夏【猾乱也夏华夏】冦贼奸宄【刼人曰防杀人曰贼在外曰奸在内曰宄】汝作士【士理官】五刑有服【服谓服其罪】五服三就【孔安国谓大罪于原野大夫于朝士于市此其概耳若宫辟则下蚕室余刑亦有就屏处者不皆市朝也】五流有宅【宅居也】五宅三居【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惟明克允【克能也允信也用刑之道必致其明察然后能使人信服】
  臣按舜之命官也先播谷次敷教而后及于刑盖有以养其民之身又有以善其民之心不获已乃置刑焉而刑之所施又必察其情当其罪是亦前章惟刑之恤之意也钦恤者圣人用刑之心明允者圣人用刑之法
  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干犯也】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弼辅也】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协合也】时乃功懋哉臯陶曰帝德罔愆【罔无也愆过也】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帝曰俾予従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臣按帝舜以民协于中为臯陶之功臯陶以民之不犯为帝舜之德君臣之间岂虚相称美哉舜之制刑也特以辅教化之所不及而其用刑也本期至于无刑臯陶为士师之官能体舜此心明其刑以示人使为臣庶者无复干上之政而民亦迁善远罪以协于中刑之设至是真无所用矣此舜所以美之也臯陶则谓此皆帝之德而非臣之功盖其临下则简而不烦御众则寛而不迫父罪不及其子恶恶之短也赏其身又延于世善善之长也过误所犯虽大必宥不忌故犯虽小必刑即前所谓眚灾肆赦怙终贼刑也罪之疑则従轻功之疑则従重忠厚之至也有罪而杀国之常典然有可以杀可以无杀者与其杀之而滥及无辜宁姑宥之而有亏常典圣人之心惟恐杀一不辜以伤吾天地之仁此所谓好生之德也惟帝好生之德洽于民心故其民亦自爱其生无复犯有司之法者详味洽之一辞则其渐涵浸渍入人之深岂一朝一夕之力哉舜之德虽覆载无以加而臯陶但以罔愆言之盖必如是仅可谓之无过尔然则德未至于舜者其可自满乎臯陶既诵帝之德帝复称臯陶之美盖其褒赞之中未尝无勉励之意此所以为舜之君臣也
  子曰道之以政【道即导也】齐之以刑【齐一也】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格至也】
  臣按政刑所以禁民之身故虽免于罪而无所媿耻德礼所以善民之心故有媿耻而且至于善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欲犹好也】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臣按民性本善为政者以善迪之未有不趋于善者何以杀为君子小人以位而言君子之德如风之动物小人之德如草之従风未有风行而草不偃者未有上好善而民不善者
  汉文帝时贾谊上疏曰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者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无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絶恶于未萌而起教于微使民日迁善远罪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为人主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德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气乐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汤武广大其德行六七百岁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岁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德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德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德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讐祸几及身子孙诛絶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甚明效大验耶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
  臣按商之刑制不见于经独观伊尹之称汤曰代虐以寛民其允怀则汉史所谓用刑罚以督奸惨肌肤以惩恶者必非商家之政也学者惟当信经而已若周之刑制则具见于周官大司徒以八刑纠民在三物教民之后而其所纠者不孝不睦不婣不弟不任不恤造言乱民而已是其刑祗以为教也大司防掌邦之三典曰刑新国用轻典曰刑平国用中典惟乱国乃用重典焉平者其常而重者乃其不获已也小司冦以八辟丽邦法亲有议故有议贤能功勤若贵若宾莫不有议未尝例施之法也司刺掌三宥三赦之法不识者宥过失者宥遗忘者亦宥幼弱者赦老耄者赦蠢愚者亦赦未尝概加之罪也其仁爱忠厚之至上配有虞成康之世刑措不用几四十载此所谓置天下于仁义者也秦自孝公用商鞅行新法步过六尺者有罚弃灰于道者有刑临渭论囚水为之赤始皇既并灭六国自以水德之治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无仁恩礼义于是急法入者不赦又用李斯之言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专任狱吏得亲幸用事凡诵法孔子者皆重法绳之至二世用赵髙谋并诛大臣及诸宗室以罪过连逮近官宿衞无得免者而六公子戮死于社又用李斯谋行督责之术凡杀人多者为良吏此所谓置天下于刑法者也而周之享国八百余年秦之亡也才及二世谊之所谓明效大验者岂虚言哉汉文本是寛仁之君而又施行贾谊之策专务以德化民防狱四百几致刑错其后王氏移国而天下讴吟思汉光武因之克复旧物厯年之久亚于商周后世未有能及者谊之言又益信矣后世人主可不鉴与
  武帝建元初董仲舒对策曰臣谨按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尔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长养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従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德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臣按仲舒以春秋之学推明王者任德不任刑之意可谓善矣然阳以生万物阴以成万物其功一也阴虽伏于大冬乃所以为造化之本盖非贞无以为元不阖无以为辟伏藏于冬而后能发育于春然则以阴居冬为积于空虚不用之地殆未然也然方武帝即位之初英武明防仲舒逆虑其有任刑之失故举天道明王道以启其好生恶杀之心则仲舒之言真武帝之箴砭也其后张汤赵禹之徒进而见知故縦之法行卒以任刑流毒海内仲舒其知言哉
  宣帝时路温舒上书曰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薰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敺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却则锻链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錬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上深愍焉廼下诏曰间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决狱不当使有罪兴邪不辜防戮父子悲恨朕甚伤之今遣廷史与郡鞫狱任轻禄薄其为置廷平秩六百石员四人其务平之以称朕意于是选于定国为廷尉求明察寛恕黄霸等为廷平季秋后请谳时上常幸宣室斋居而决事【宣室殿名在前殿之侧齐则居之】狱刑号为平矣
  臣按温舒之论虽专为狱吏发其实则讥当时之君故始言秦之时贵治狱之吏非自贵由上贵之也次言上下相敺以刻为明则下之为此者上实驱之也又次言自安之道在于人死则可见当时之吏能杀人者上之所欲故安否则违上之所欲故危盖孝宣虽贤明之君而实好刑名之学故其意指所形至于如此上之所好其可不谨耶捶楚之下何求不得至刻木为吏期于不对此十余言者其于胥吏惨刻之情狱犴寃枉之状可谓尽之矣画地为狱犹不可入况真狱乎刻木为吏犹不可对况真吏乎温舒之言至深悲痛于是宣帝为之感悟置官以平之躬亲以决之亦可谓善听忠言者然其为治终以霸王之道杂故刑余周召法律诗书卒不免于世所讥而史臣书之曰狱刑号为平矣号之一辞名然而实否之谓也人主所好可不谨诸
  隋文帝以盗贼繁多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或三人共盗一事发即死于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懔懔有数人刼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耶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以来体国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也而不为我以闻吾再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之为停此法臣按隋文制刑以戢盗非不严也而盗卒不能戢法终不可行至唐太宗轻徭薄赋开斯民衣食之门数年之间外户不闭道不拾遗其失其得可以鉴矣
  帝尝乘怒以六月杖杀人大理少卿赵绰固争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长庶类不可以此时诛杀帝曰六月虽云生长此时必有雷霆我则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杀之臣按隋文谓六月必有雷霆不知雷霆虽威初非为杀物设也易称鼓万物者莫疾乎雷其与日之烜雨之润风之散同于生物而已世人恶戾之气适与之防而震死者有之非雷霆求以击之也隋文徒欲以辨口折人而文其暴怒之私不知昧于天道亦已甚矣及唐贞观改定律令自春及秋禁行死刑然后得古者刑以秋冬之意惟其有仁暴之异所以为治乱之分与
  唐太宗尝览明堂针灸图见人之五藏皆近背针灸失所则其害致死叹曰夫棰者五刑之轻死者人之所重安得犯至轻之刑而或致死遂诏罪人毋得鞭背臣按隋炀之用刑或先截其舌太宗之用刑至不忍笞其背此炀之恶所以浮于桀纣而太宗除乱之功所以庶几于汤武与
  河内人李好德坐妖言下狱大理丞张蕴古以为好德病狂瞀法不当坐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劾蕴古奏不以实太宗怒遽斩蕴古既而大悔因诏死刑虽令即决皆二覆奏久之谓羣臣曰死者不可更生决囚虽二覆奏而顷刻之间何暇思虑自今宜二日五覆奏决日尚食勿进酒肉教坊太常辍教习诸州死罪三覆奏其日亦蔬食务合礼撤乐减膳之意太宗以英武定天下然其天姿仁恕初即位有劝以威刑肃天下者魏征以为不可因为上言王政本于仁恩所以爱民厚俗之意太宗欣然纳之遂以寛仁治天下而于刑法尤慎四年天下防死罪二十九人六年亲录囚徒闵死罪者三百九十人縦之还家期以明年秋即刑及期囚皆诣朝堂无后者太宗嘉其诚信悉原之
  臣按唐继隋者也隋文任法之峻如彼而太宗用刑之寛如此隋文再传而失天下唐之享国几三百年天于仁暴之报亦甚明矣贾谊以周秦并言臣今亦以隋唐并论庶足为方来之鉴乎
  宪宗英果明防自即位数诛方镇欲治僭叛一法度然于用刑喜寛仁是时李吉甫李绛为相吉甫言治天下必任赏罚陛下频降赦令蠲逋负赈饥民恩德至矣然典刑未举中外有懈怠心绛曰今天下虽未大治亦未甚乱乃古平国用轻典之时自古欲治之君必先德化暴乱之世专任刑法吉甫之言过矣宪宗以为然司空于頔亦讽帝用刑以收威柄帝谓宰相曰頔怀奸谋欲朕失人心也
  臣按宪宗能従李绛之言亦犹太宗能纳魏征之说也是以元和之治庶几贞观奸邪小人用意刻薄每毎以严刑峻法导人主斯髙之于二世是也宪宗察于頔之奸其欲使以失人心其可谓明也矣
  以上论徳刑先后之分









  大学衍义卷二十五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六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三
  审治体
  义利重轻之别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茍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臣按孟子初见惠王惠王首以利国为问盖自春秋至于战国先王之道不明人心陷溺惟知有利而已孟子将以攻其邪心故直告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仁者本心之全德义者当然之正理为国者当躬行仁义于上而不可以利为心若王欲自利其国则大夫亦欲利其家士庶人亦欲利其身上下争相求利国安得不危盖以仁义为本是导民于理也以利为尚是导民于欲也理明则尊卑上下之分定不然则凡有血气者皆思自足其欲非尽攘上之所有不已也于是簒弑之事兴其害有不胜计者吁可畏哉夫仁不遗亲义不后君非强之使然也仁主于爱爱莫大于爱亲义者宜也宜莫先于尊君举世之人皆由仁义则无不爱其亲尊其君三代盛时所以长治久安而无后患也为国者舍是其将焉求故重言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大学末章论天下之平曰国以义为利而不以利为利推言求利之弊至于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末如之何前圣后贤所以回利欲之澜而杜争夺之隙者如出一口为国者其审图之
  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楚搆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恱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恱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恱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恱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恱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臣按战国交兵之祸烈矣宋牼一言而罢之岂非生民之福而仁人之所甚愿者哉顾利端一开君臣父子兄弟将惟利是趋春秋弑君三十六大抵皆见利而动其祸又有甚于交兵者是以圣贤不得不严其防也
  荀子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虽尧舜不能去民之欲利然而能使其欲利不克其好义也【克胜也】虽桀纣亦不能去民之好义然而能使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上重义则义克利上重利则利克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士不通财货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豚冢卿不修币【冢长也】大夫不为园従士以上皆羞利而不与民争业乐分施而耻积藏
  臣按荀卿之论美矣然谓义之与利人所两有则是未知人之本性也性之所有惟义而已自其物我角立然后利心生焉又谓尧舜不能去民之欲利桀纣不能去民之欲义夫桀纣不能去民之义心者以其秉彝之善虽暴君不能夺也若曰尧舜不能去民之利心则所谓黎民于变者果何事耶圣人之化所以与天地同流者正以使民迁善远罪而不知也若民有利心而不能去则非所谓迁善而不知矣夫利者人心之蟊贼不可有也圣贤之教学者必使尽去此心而后可与为善其化民必使尽革此心而后可与为治曾谓尧舜之民而犹有利心耶卿以人性为恶故其论若此臣不得以不辨
  汉昭帝始元中诏有司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民所疾苦文学对曰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化可兴而风俗可移也今郡国有盐铁酒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愿悉罢之御史大夫桑羊难以为此国家大业所以制四夷安边足用之本罢之不便文学曰有国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蓄仁义以丰之广德行以怀之是以近者亲附而远者恱服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又曰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足于食者工商盛而本业荒也有山海之货而民不足于财者不务民用而淫巧众也髙帝禁商不得仕宦所以遏贪鄙之俗也排困市井防闲利门而民犹为非况上之得利乎传曰诸侯好利则大夫鄙大夫鄙则庶人盗是开利孔为民罪梯也又曰民人藏于家诸侯藏于国天子藏于海内又曰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今有之而百姓困且利非従天来不由地出一取之民李梅多实者来年为之衰新谷熟者旧谷为之亏自天地不能以两赢而况于人事乎故利于此必耗于彼商君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秦日以危又曰古者制地足以养民民足以承其上千乘之国百里之地公侯伯子男各充其求赡其欲秦兼万国之地有四海之富而意不赡非宇小而用菲欲多而下不堪其求也语曰庖有腐肉国有饥民廏有肥马路有馁人今狗马之养虫兽之食无用之官不急之作无功而衣食县官者众是以上不足而下困乏也今不减其本而与百姓争荐草与商贾争市利非所以明主德而相国家也丞相【车千秋】曰先王之道轶久而难复贤良文学之言深远而难行非当世所及遂罢议
  臣按汉武之世内兴奢侈外事四夷于是聚敛之臣用盐铁均输酒之法行言利者析秋豪而民不堪命矣昭帝初立霍光为政诏贤良文学之士问民所疾苦而对者首以抑末利兴仁义为言而沮于羊扼于千秋正论竟未获伸仅能罢酒一事而已然贤良文学之徒分别义利其言有可为后世法者故剟其畧着于篇云
  唐太宗时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书宣饶二州银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耳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待我耶是日黜万纪使还家
  臣按太宗可谓贱货而贵德矣其曰得数百万缗不如得一贤才此古今之名言也有天下者宜深体之
  德宗在奉天于行宫庑下贮诸道贡献之物榜曰琼林大盈库陆贽上疏谏【贽为翰林学士】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安救示人以义其患犹私示人以私患必难弭故圣人之立教也贱货而尊让远利而尚防天子不问有无诸侯不言多少惧贿之生人心而开祸端伤风教而乱邦家也是以务鸠敛而厚帑椟之积者匹夫之富也务散惠而収兆庶之心者天子之富也何必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万乘以效匹夫之藏今之琼林大盈古无其制传诸耆旧创自开元贵臣贪权饰巧求媚乃言郡邑贡赋盍各区分赋税委之有司以给经用贡献归之天子以奉私求宗恱之新是二库荡心侈欲萌柢于兹迨乎失邦终以饵冦记曰货悖而入者必悖而出岂其明效与今天衢尚梗师旅方殷而诸道贡珍遽私别库窃揣军情或生觖望夫国家作事以公共为心者人必乐而従之以私奉为心者人必咈而叛之为人上者当洒濯其心奉三无私以壹有众人或不率于是用刑然则宣其利而禁其私天子所恃以理天下之具也舍此不务而壅利行私欲人无贪不可得也今兹二库珍币所归不领度支是行私也不给经费非宣利也物情离怨不亦宜乎陛下诚能近想重围之殷忧追戒平居之专欲器用取给不在过丰衣食所安必以分下凡在二库货赂尽令出赐有功坦然布怀与众同欲是后纳贡必归有司如此则乱必靖贼必平是乃散小储而成大储损小宝而固大宝也
  臣按德宗专利自私非王者至公之体故陆贽争焉今剟其畧以为世戒
  以上论义利重轻之别












  大学衍义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七
  宋 真德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四
  察民情
  生灵向背之由
  泰誓【周武王伐纣作此以誓众士】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后君也】虐我则雠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雠
  臣按武王举古人之言以明民之常情如此也若君民之分岂以虐我而遂雠之哉然君民之分不可恃而民之常情不可不察
  康诰【武王封康叔于卫作此书告戒之】曰天畏棐忱【棐辅也忱诚也】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闻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懋勉也】
  臣按此成王勉康叔之辞康叔就封有君人之责故告之曰天命不常虽甚可畏然诚则辅之民情好恶大畧可见而小民至为难保然则小民曷为难保耶曰万事之得或以一事之失而召怨万人之恱或以一夫之怨而生乱此其所以难保也然康叔往治其国岂有他哉尽汝之心无自安而好逸豫乃其所以乂民也昔之人或以小失而致怨者故不在大亦或以大过而致怨者故不在小怨之来也非一端其弭怨也无他术惟顺所不必顺勉所不必勉于人情所忽者一不敢忽焉庶几其无怨乎始以天与民并言而终独归之民者民心即天心也能保小民则能保天命矣
  春秋传谷梁氏曰财尽则怨力尽则怼
  臣按此亦言民之常情故圣贤之君轻赋敛而不尽其财省徭役而不尽其力
  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臣按为民上者知有宫室之乐为民者亦欲有居处之安因己之乐而图民之忧是之谓与民同乐因民之忧而不敢恣己之乐是之谓与民同忧君之忧乐与民同而民不与君同其忧乐者鲜矣故为人君者不以己之乐为乐而以天下之乐为乐不以己之忧为忧而以天下之忧为忧如此而天下不归者未之有也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王曰王政可得闻与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关市讥而不征泽梁无禁罪人不拏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防独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对曰昔者太王好色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太王妃】聿来胥宇【胥皆也宇居也】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臣按此亦前章之意文王发政施仁必先于鳏寡孤独孟子以为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故文王先焉以臣考之不虐无告不废困穷自尧舜已然矣文王治岐之心即尧舜治天下之心也宣王知善孟子之言而自谓不能行者以有好货好色之累而孟子则以公刘太王之事为言以为人君岂能不事储峙之富惟能推此心使民亦有糇粮之积可也人君岂能无妃匹之奉惟能推此心使民亦有配偶之安可也夫公刘非好货也不过居则有积仓行则有裹粮尔而当时之民居者行者亦皆有以自养而无饥馁之虞可见其与民同欲也太王非好色也不过同姜女以来胥宇尔而当时宫中无怨女民间无旷夫可见其与民同欲也公刘太王与民同欲如此王业安得而不兴后世人主私四海之富钜桥洛口储粟山积而民无宿昔之粮侈六宫之奉燕姬赵女充盈馆籞而民多鳏孤之叹其专欲病民如此祸变安得而不作惟仁圣之君享玉食而忧民之不饱于藜藿对嫔御而念民之不足于室家推此之心行此之政其庶矣乎
  汉文帝时晁错以贤良对策曰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夀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已内恕及人情之所恶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人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德望之若父母従之若流水
  臣按汉初去古未远先秦旧闻犹有存者斯言者非错之言先民之遗言也夫人情之所欲顺之则安扰之则危故虞廷君臣相戒必曰罔咈百姓以従己之欲错之论大抵本此而其敷陈尤详且尽焉然总其要归不过数端曰不穷兵不黩武所以全其生也不急征不横敛所以厚其财也不为苛扰之政所以安其居也不兴长久之役所以养其力也本之以仁行之以恕三王之所谓本人情者如是而已考观汉文之治虽未尽合古而寛仁安静盖庶几焉岂错之对有以发之耶武帝一切反之几至危乱臣故于错有取云
  唐德宗在奉天【朱泚反上幸奉天】陆贽上疏谓当今急务在于审察羣情羣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羣情之所深恶者陛下先去之欲恶与天下同而天下不归者未之有也又曰当违欲以行已所难布诚以除人所病窃闻舆议颇究羣情四方则患于中外意乖百辟又患于君臣道隔郡国之志不达于朝廷朝廷之诚不升于轩陛上泽阙于下布下情壅于上闻实事不必知知事不必实上下否隔真伪杂糅聚怨嚣嚣腾谤借借欲无疑阻其可得乎臣谓宜因文武羣臣入参之日陛下特加延接亲与叙言备论祸乱之由明示咎悔之意各使极言得失仍令一一面陈军务之余到即引对匹夫片言采录不遗乃是总天下之智以助聪明顺天下之心以施教令则君臣同志何有不従远迩归心孰与为乱疏奏上无施行贽又言曰立国之要在乎得众得众之要在乎见情故仲尼谓人情圣王之田言理道所由生也时之否泰事之损益万化所系必因人情上下交而泰不交而否自损者人益自益者人损情之得失岂容易哉故喻君为舟喻人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顺水之道乃浮违则没君得人之情乃固失则危是以圣人之居人上也必以其心従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人従其欲德宗不能従
  臣按德宗专已欲而咈天下之情是以致建中之乱陆贽恳恳言之犹弗见听唐治自是日衰不明之君可与言哉
  以上论生灵向背之由
  察民情
  田里戚休之实
  诗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猃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帅【天子纣也】遣戍役以守衞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其首章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作生也】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莫音暮】靡室靡家【靡无也】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其次章曰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薇始生而柔】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三章曰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十月】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其末章曰昔我往矣杨栁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臣按此商之末造纣为无道夷狄交侵文王时为西伯以天子之命遣戍役以衞中国非可已而弗已也而遣行之诗丁宁恻怛曰采薇采薇以薇为遣戍之期也薇之生戍者始行薇之柔戍者在行薇之刚戍者将归厯时久而归期缓也曰靡室靡家念戍者之离其配偶也曰不遑启居念戍者之不得安其起居也曰忧心烈烈载饥载渴念戍者以归期尚远为忧而又重之以饥渴也曰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念戍者之行役未定无与归问其家之安否也曰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念戍者之勤劳王事不得安其居处也曰忧心孔疚我行不来念戍者之决于死敌忧心虽甚病而此行无归期也末章又言昔我之往杨栁依依春之中也今我之来雨雪霏霏冬之末也征行之久饥渴之害心伤悲而人莫我知凡此皆戍者之情郁结于中不能以自愬者文王乃先其未发歌咏以劳苦之如其身之疾疚焉故范祖禹谓于采薇见先王以人道使人至于后世则牛羊而已矣岂不然哉出车劳还枤杜勤归大抵放此不悉录云
  东山周公东征也【征三监也】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音汝】也四章乐男女之得及时也君子之于人序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也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惟东山乎我徂东山【徂往也】慆慆不归【慆慆言久也】我来自东零雨其蒙【蒙雨貌】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士事也行陈也枚如箸战时所衔】蜎蜎者蠋【桑虫】烝在桑野【烝发语声】敦彼独宿【敦独处也】亦在车下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果臝之实【果臝枯栖也】亦施于宇【施延也】伊威在室【伊威小虫】蟏蛸在户【蟏蛸小蜘蛛也】町畽鹿场【町畽畦陇也为麋鹿之场】熠燿宵行【熠燿萤火也】不可畏也伊可怀也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鹳鸣于垤【鹳水鸟将雨则鸣垤蚁也】妇叹于室洒埽穹窒【穹窒防穴也】我征聿至有敦苦【敦徒端切冏成之状苦苦也】烝在栗薪【谓延于栗木之上】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仓庚于飞熠燿其羽【熠燿鲜明也】之子于归【归嫁也】皇驳其马【马之黄曰皇骝白曰驳】亲结其缡【缡恱也】九十其仪【言多仪】其新孔嘉【新新婚】其旧如之何臣按此诗凡四章章首必曰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者序其久戍思归之情闵其归涂阴雨之苦也我之在东未尝不曰归而未可以归故其心念西而悲今既归矣裳衣之敝制而新之愿今以往勿复従事于行陈之间可也彼蜎蜎者蠋则在桑野而敦然独宿者亦在车下此因道涂所见而兴士之独处也次章言果臝之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畽鹿场熠燿宵行盖未归之时遐想其室空无人荒凉岑寂而蔓生之实延焉小虫缀焉野鹿游焉固非可畏之物不能不动其怀归之情也三章言天之欲雨也鹳则鸣于垤妇则叹于室盖以夫之在行遇雨念之而叹爱之至也洒埽熏鼠以我之征人行且遂至洁除以待望之切也顾见苦系于薪上因感其夫匏系于外我之不见今三年矣触物兴怀无一念之不在也四章言仓庚于飞鲜明其羽此嫁娶之时也之子于归其马皇驳有文彩也母为结褵送其行也九十其仪仪之多也新婚之喜固可嘉矣旧有家室者相见而喜又何如耶盖男女居室人之至情故一章言其独宿三章叙其久别而四章又以婚之新旧终焉序诗者曰君子之于人叙其情而闵其劳所以说也可谓得诗之本指矣诗之言我皆周公述归士之辞士之蕴于其心而不能言者周公尽发之于言遐想其时上下交孚欢欣感激有不能自已者后世征戍频繁民病于役则有为诗以刺者曰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曰王事靡盬不能艺稷黍父母何怙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此以父子不相保而怨也曰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曰终朝采蓝不盈一防五日为期六日不詹此以夫妇不相保而怨也曰渐渐之石维其髙矣山川悠远维其劳矣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此将率戍役以劳苦而怨也与采薇东山之辞大抵畧同然采薇东山上序戍者之情也陟岵诸诗戍者或其家人自序其情也得失之相去顾不远哉今之世兵农虽分而并边之民往往或従征役或任转输饥渴疲劳之殃戚嗟愁苦之态往往有甚于古者自将帅守牧未闻有过而问之者况得上彻于九重之邃乎臣今列之是编者欲仁圣之君轸文王周公之念处宫庭之奥如亲临边鄙之间恤民之忧如己之忧则民亦将以上之忧为忧矣说以使民民忘其死其庶几乎
  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七月流火【流下也火大火心星六月之昏入于地之南方至七月之昏则下而西流】九月授衣【当流火之时为授衣之备也】一之日觱发【一之日十一月也觱发者风寒】二之日栗烈【二之日十二月也栗烈者气寒】无衣无褐【褐毛布也】何以卒岁【终也】三之日于耜【三之日正月也于往也耜田器】四之日举趾【四之日二月也趾足也谓举足而耕】同我妇子馌彼南亩【馌馈也】田畯至喜【田畯田大夫】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载始也阳温也】有鸣仓庚【黄鹂也】女执懿筐【懿筐深筐也】遵彼微行【遵循也微行墙下小径】爰求柔桑【爰于也柔桑群桑】春日迟迟【迟缓也】采蘩祁祁【蘩□蒿也所以生蚕祁祁众多也】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女常悲春欲如贵公子之早妹也】七月流火八月萑苇【预蓄以为曲薄】蚕月条桑【条桑枝落之以取叶也】取彼斧斨以伐远扬【斧斨所以伐远枝之扬起者于此亦预备之】猗彼女桑【小而长条曰女桑】七月鸣鵙【伯劳也】八月载绩【缉麻之名】载载黄【以为祭服衣黄裳】我朱孔阳【朱色光明】为公子裳【以供公上】四月秀葽【草也】五月鸣蜩【蝉也】八月其获【禾之早获者】十月陨萚【谓木叶损落】一之日于貉【谓取狐狸皮也】取彼狐狸为公子裘【同上】二之日其同【同防聚也】载纉武功【纉继也功事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田猎所取也小豕曰豵大豕曰豜大兽公之小兽私焉】五月斯螽动股【斯螽蝗属】六月莎鸡振羽【莎鸡如蝗】七月在野八月在宇【屋霤也】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牀下【自七月以下皆言蟋蟀自野渐入以避寒】穹室熏鼠【穹隙也室塞也熏去其防】塞向墐户【向北出牖墐涂也所以备寒】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改岁大寒将此以处】六月食郁及薁【郁棣属薁樱薁】七月亨葵及菽【亨煑也葵今之葵菽豆也】八月剥枣【剥普卜反击也】十月获稻【稻谓晚収者】为此春酒以介眉夀【自食郁以下皆言养老也】七月食八月断壶【瓠也】九月叔苴【叔拾也苴麻子】采荼薪樗【荼苦菜樗恶木】食我农夫【以上皆农者之食】九月筑圃【筑圃为在今犹然】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后熟曰重先熟曰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既同言已聚也】上入执宫功【宫功公室之役】昼尔于茅宵尔索绹【昼取茅夜作索】亟其乘屋【亟急也乘升也】其始播百谷【以布谷在近早修室庐】二之日【十二月】凿冰冲冲【冲冲凿冰之意】三之日【正月】纳于凌阴【冰室也】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仲春献羔开冰献于寝庙也韭新出故荐之】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涤扫也】朋酒斯飨【两樽曰朋】曰杀羔羊跻彼公堂【公堂人君之堂】称彼兕觥【兕角之觥】万夀无疆
  臣按周家以农事开国成王幼冲嗣位周公惧其未知稼穑之艰难也故作此诗使瞽蒙歌之宫中【此朱熹说】庶几成王知小民之依不敢荒宁盖与无逸之作同一意也夫农者衣食之本一日无农则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几乎熄矣惟其闗生人之大命是以服天下之至劳今以此诗考之日月星辰之运行昆虫草木之变化凡感乎耳目者皆有以触其兴作之思是其心无一念不在乎农也自于耜而举趾自播谷而涤场所治非一器所业非一端私事方毕而公宫之役毋敢稽岁功方成而嗣岁之圗不敢后是一岁之间无一日不专乎农也维夫与妇维妇与子各共乃事各任乃役是一家之内无一人不力乎农也织薄于秋求桑于春躬蚕绩之劳以为衣服之计者无所不至犹恐其未足也于貉为裘又有以相之食郁及薁烹葵及菽备果蔬之美以充耆老之养者无所不至犹恐其未足也获稻为酒又有以介之当是时农之所耕者自有之田也而上之人又従而崇奬劝励之故斯人亦以为生之乐而勤敏和恱之气浃于上下不见其有劳苦愁叹之状朋酒羔羊升堂称夀君民相与献酬忘其为尊卑贵贱之殊后世之农则异乎此矣已无田可耕而所耕者他人之田为有司者得无殃害之足矣岂复有崇奬劝励之意故数米而炊并日而食者乃其常也田事既起丁夫之粮饷与牛之刍槀无所従给豫指収敛之入以为称贷之资粝饭藜羮犹不克饱敢望有盐酪之味乎晓霜未释忍饥扶犁冻皴不可忍则燎草火以自温此始耕之苦也燠气将炎晨兴以出伛偻如啄至夕乃休泥涂被体热烁湿蒸百亩告青而形容变化不可复识矣此立苗之苦也暑日流金田水若沸耘耔是力稂莠是除爬沙而指为之戾伛偻而腰为之折此耘苗之苦也迨埀颖而坚栗惧人畜之伤残缚草田中以为守舍数尺容膝仅足蔽雨寒夜无眠风霜砭骨此守禾之苦也刈获而归妇子咸喜舂揄簸蹂竞敏其事若可乐矣而一饱之懽曾无旬月谷入主家之廪利归质贷之人则室又埀罄矣自此之外惟采薪于茅贩鬻易粟以茍活而已若夫桑麻种艺蚕绩织絍劳苦称是而敝衣故絮曾不得以卒岁岂不重可哀怜也哉夫农夫红女之艰勤富室知之者寡矣况士大夫乎士大夫知之者寡矣况贵戚近属乎贵戚近属知之者寡矣况六宫嫔御乎近世张栻入侍经筵因讲葛覃之诗言于孝祖以为周公之告成王见于诗有若七月见于书有若无逸欲其知稼穑之难与小人之依帝王所传心法之要端在于此夫治常生于敬畏而乱常起于骄肆使为国者毎念乎农亩之劳则心不存焉者寡矣何者其必严恭朝夕而不敢怠也其必怀保小民而不敢康也其必思天下之饥寒若己饥寒之也是心常存则骄肆何自而生岂非治之所由兴也与栻之论最为恳至臣愚不佞愿诏儒臣以今农夫红女耕蚕劳勚之状作为歌诗退朝之暇使人日诵于前且绘画成图揭之宫掖布之戚里庶几圣心惕然不忘小民之依而六宫嫔御外家近属亦知衣食所自来勉为勤俭之趋而不狃汰侈之习戒谕守宰勤行劝相毋妄兴徭役以夺其时毋横加赋敛以困其力老农之不能自养者籍之有司大夏隆冬赋常平义廪之粟稍振赡之岁凶赈防先良农而后游手以示圣朝重本之意则民将争趋南亩衣食足而孝悌兴矣惟仁圣埀意焉
  君牙【周书篇名穆王命君牙为大司徒作此以诰】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艰哉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
  臣按夏而雨冬而寒时令之常也而小民惟曰怨咨者非怨天之雨且寒也小民生生之计无时弗艰而于斯时为尤艰此其所以怨咨也厥惟艰哉非深知民间真切利疚者不能言也为有司者当思其艰而为图其易者民乃安矣穆王为周六叶天子生深宫之中而能恫念细民疾苦此孔子所以取于书也然方是时井地之法未坏有庐可居有田可食民之艰已若是而况今乎穷檐败屋穷山旷野暑雨淋淫茅茨不足以自覆风雪凝沍褚絮不足以自温平居终岁勤动曾不得谷其腹隆寒皲瘃罔所营求则坐须穷饿而已岁虽大穰犹不免此一遭艰险则老弱转乎沟壑彊者起为攻剽势所必然民生之艰莫甚今日惟圣明其深轸之
  汉文帝十二年三月诏曰道民之路在于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辟读曰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従事焉尚寡而吏不加务也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殖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将何以劝焉其赐民今年租税之半
  臣按三代而后知农民之苦未有汉文若者诏令之下勤勤恳恳然使无实惠以将之则诏令为空文矣惟其方春而豫赐今年之租寛细民之力此其所以为诚于悯农也
  唐德宗贞元二年上畋于新店入民赵光奇家问百姓乐乎对曰不乐上曰今岁颇稔何为不乐对曰诏令不信前云两岁之外悉无他徭而诛求者殆过于税又云和籴而实强取之曾不识一钱始曰所籴栗麦纳于道次今则遣致京西行营动数百里车摧牛毙破产不能支愁苦如此何乐之有毎有诏令优恤徒空文耳恐圣主深宫九重皆未知之也上命复其家
  司马光曰甚矣唐德宗之难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泽壅而不下达小人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勤恤于上而民不怀愁怨于下而君不知至于离畔危亡凡以此也德宗幸以游猎得至民家值光奇敢言而知民疾苦固当按有司废格诏书横増赋敛盗匿公财之罪然后洗心易虑一新其政屏浮饰废虚文谨号令笃诚信矜困穷伸寃滞则太平之业可致矣释此不为乃复光奇之家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户户复其徭赋乎
  臣按赵光奇之言虽唐世之弊政求之今日殆有甚焉常赋之诛求粟则展转增入有输一石而其费至三石者帛则阻却换易有输一缣而其费逾三缣者和籴之强取有仅偿其半直者有不给一钱者其他横敛苛征色目如猬又不与焉是以民虽遭值丰穰曾无伸眉之乐况艰险乎贪官黠胥交为蒙蔽监司牧守不获尽闻况朝廷乎民日以瘠吏日以肥而国家元气日以朘剥长此不已将有瓦解土倾之忧惟仁圣深念焉
  后唐明宗问宰相冯道今岁虽丰百姓赡足否道曰农家岁凶则死于流殍岁丰则伤于谷贱丰凶皆病者惟农家为然臣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农于四民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以不知也上恱命左右录其诗常讽诵焉
  臣按聂夷中之诗即臣前所谓预指収敛之入以为称贷之资是也新丝之出以五月而贷以二月新谷之登以八月而贷以五月此犹当时之俗也若今则往往贷于半岁之前矣千钱之物仅得数百或不及其半焉富家钜室乘时射利田夫蚕妇低首仰给否则亡以为耕桑之本迨茧浴于汤禾登于场而责逋者狎至解丝量谷亟以授之回顾其家索无所有矣偿或未足则又转息为本因本生息昔之千钱俄而兼倍昔之数百俄而千钱于是一岁所贷至累载不能偿己之所贷子孙不能偿牒讼一投追吏奄至伐桑撤屋卖妻鬻子有不容惜者矣且人情所望者一稔而岁稔则督逋尤峻竭其庐之入不容锱铢龠合留故昔人谓丰年不如凶年其言似于过激然实农家之真利病也呜呼民生之艰一至于此上之人奈何眂为当然而弗之恤哉唐明宗五季之君而俭约爱民所谓彼善于此者因冯道之对诵夷中之诗恻然若有所感然未闻当时有所施行则亦徒言而已尔故孟子曰虽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道也仁圣之君可不念哉
  周世宗留意农事常刻木为农夫蚕妇寘于殿庭臣按世宗于五季为贤君故能念耕蚕之苦刻木为人朝夕睹之以毋忘细民之艰其视沈溺于富贵之欲一念未尝及田里者相去远矣臣是以有取焉
  以上论田里戚休之实















  大学衍义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八
  宋 真德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一
  崇敬畏
  修巳之敬
  尧典曰钦明文思【钦敬也】又曰允恭克让【允信也恭敬也克能也让逊也】舜典曰温恭允塞【温恭者和粹而恭敬也塞实也】
  禹贡曰祗台德先【祗敬也台我也言敬德为天下先】不距朕行【距违也】诗商颂曰汤降不迟【谓应期而生不后也】圣敬日跻【跻进也升也】大雅曰穆穆文王【穆穆深远之意】于缉熙敬止【于美也缉续也熙广也止助辞】臣按尧舜禹汤文武皆天縦之圣而诗书之叙其德必以敬为首称盖敬者一心之主宰万善之本原学者之所以学圣人之所以圣未有外乎此者圣人之敬纯亦不已即天也君子之敬自强不息由人而天也圣人之敬安而行之然成汤之日跻文王之缉熙虽非用力亦若未尝不用其力者盖日跻者进进不已之意缉熙者续续无穷之功此汤文之所以圣益圣也人主而欲师帝王其可不用力于此乎
  曲礼【礼记首篇名】毋不敬【毋者禁止之辞】俨若思【俨端庄貌人之坐思貌必俨然】安定辞【辞言也】安民哉
  吕大临曰毋不敬者正其心也俨若思者正其貌也安定辞者正其言也三者正则无所往而不正天下虽大取之修身而无不足故曰安民哉
  臣按曲礼一篇为礼记之首而毋不敬一言为曲礼之首盖敬者礼之纲领也曰毋不敬者谓身心内外不可使有一毫之不敬也其容貌必端严而若思其言辞必安定而不遽以此临民民其有不安者乎此章凡四言而修身治国之道畧备其必圣贤之遗言与
  表记【礼记篇名】君子庄敬日彊安肆日偷
  臣按程颐之说以为常人之情才简束则日就规矩才放肆则日就旷荡学者犹尔况于人君处宫阃之极富贵之奉傥非以庄敬自持凛然肃然如对神明如临师保其不流于放荡者几希彊与偷主心志而言庄敬则志立而日彊安肆则志惰而日偷彊则毅然以进德修业自任视天下之善无不可为者虽天行之健亦思企及一或偷焉则视荫茍安惟知燕嬉娯乐而已赵武晋卿尔一有偷心事功遂以不竞况人君乎臣因推衍其说以为溺心安肆者之戒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臣按孔子答子路之问其言虽甚约其理则极至而无余盖自尧舜以来世相传授惟此一敬臣既列之于前矣至若禹之征苗曰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启之伐有扈曰威侮五行怠弃三正武王之数纣曰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夫尧舜禹汤文武天下之大圣也苗扈商辛天下之大恶也而其所以为大圣大恶之分者敬与弗敬而已君子之为君子其能外是乎子路未知而复问故孔子再以安人安百姓者言之盖修己非求于安百姓而百姓自安理之必然无可疑者然此修身极至之验也故虽尧舜犹病其难曾谓子路而易之乎异时子思作中庸亦曰君子笃恭而天下平程颐推明之曰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而四灵毕至聪明睿知皆由此出惟圣明之主深体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以上论修己之敬臣按自汉以来世之诸儒未有深知敬之为义者惟程颐有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又曰整齐严肃则心自一而朱熹又为之箴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潜心以居对越上帝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择地而蹈折旋蚁封出门如宾承事如祭战战兢兢罔敢或易守口如瓶防意如城洞洞属属罔敢或轻不东以西不南以北当事而存靡他其适【此四言释无适之意】不贰以二不参以三惟心惟一万变是监【此释主一之义】従事于斯是曰持敬动静弗违表里交正【此二言乃箴之纲领】须臾有间私欲万端不火而热不冰而寒毫厘有差天壤易处三纲既沦九法亦斁【九法谓洪范九畴也斁败也】乌乎小子念哉敬哉墨卿司戒敢告灵台敬之为义至是无复余蕴有志于圣学者宜熟复之
  崇敬畏
  事天之敬
  舜典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在察也璿珠也七政日月五星也】
  臣按玑衡正天文之器今浑天仪是也舜方厯试之时纳于大麓【纳入也大麓大山林麓也】而烈风雷雨弗迷矣【不迷错也】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矣逮兹即位犹惧已之未当天心焉察璿玑以揆日月五星之运其循轨耶是天之与我也其失度耶是天之警我也正如人子之事亲候伺顔色惟恐一毫少咈于亲心此大舜事天之敬也
  臯陶谟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叙次也勑正也惇厚也】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秩品秩也庸常也】同寅协恭和衷哉【寅敬也协合也衷心也】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懋勉也】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上谓天下谓民】敬哉有土
  臣按帝王居天之位其所职无非天之事者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典其别有五天之所叙也待我而厚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礼其别亦有五天之所秩也自我而不失其常其可不敬乎寅与恭皆敬也君臣一心恪奉天职是谓之和衷有德者天之所命也五服之章则在我有罪者天之所讨也五刑之用则在我其可不敬乎大而命讨之政小而命讨之事勉之又勉是亦敬也天之聪明在民天之明威在民民心所在即天心也天人一理通达无间有民社者其可不敬乎此臯陶之告舜者如此隆古君臣之间讲论政治无一事不本于天无一事不主于敬真后王所当法与
  伊尹作太甲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先王谓汤也顾谓常目在之諟是也】以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庙罔不只肃【只敬也肃亦敬也】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
  臣按此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时也【惠顺也阿衡伊尹之号】故尹作书以汤之所以敬天者告之夫天之明命至可畏也常人视之邈乎幽显之隔圣人视之了然心目之间故常瞻顾而不敢斯须间防惟恐己之所为少咈天意则明命去之推此一心于天神地示社稷宗庙无不祗肃天视成汤之德如此故大命集焉俾任抚安万民之责汤惟敬天天亦睠汤曰顾曰监可见天人之交至近而非远也呜呼为人主者奈何弗敬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配合也】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监视也】
  臣按此太甲悔过思庸之后也伊尹犹恐其持守之未笃则儆之以三言使知天道之无私亲惟敬则亲民心之无常怀惟仁则怀鬼神之无常享惟诚则享而终之以敬德之一言盖敬则仁不敬则私欲贼之而不仁矣敬则诚不敬则私欲杂之而不诚矣曰诚曰仁何所用力惟敬而已夫有德则必治与治同道则必兴成汤之敬德至与天合太甲其可不与之同道耶能与汤合则亦与天合矣斯言也岂独为太甲谋万世人主皆当取法
  伊尹作咸有一德曰呜呼天难谌【谌信也】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又曰惟吉凶不僭在人【僭差也】惟天降灾祥在德
  臣按此伊尹将告归之时也太甲处仁迁义伊尹之责塞矣犹虑其德之未一故以斯言儆之曰天难谌者谓今日而善则福之明日而淫则祸之难必信也曰命靡常者有德则归于我无德则去而之人无定在也吉与祥为类德之吉则祥应之凶与灾为类德之凶则灾従之天虽难信然常厥德者必保厥位乃所以为可信也命虽靡常然有吉德者必降祥乃所以为有常也
  召诰【成王命召公相宅因作诰】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纣殷王长子元长也】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休美也】亦无疆惟恤【恤忧也】呜呼曷其奈何弗敬又曰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疾速也】又曰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所居处也】我不可不监于有夏【监视也】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厯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厯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又曰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哲智也】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厯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祈求也永长也】又曰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厯年式勿替有殷厯年【替废也】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臣按召公一诰丁宁反覆老臣事少主惓惓之心也始则谓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大邦殷之命盖纣元子也殷大邦也其命若未易改而天遽改之岂不可畏也哉次言今王受命虽有无穷之美亦有无穷之忧盖以天命之靡常而去留之难必此其为可忧也既又举夏商言之谓其既服受天命矣其厯年之永不永我皆不敢知所可知者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此则灼然不诬者也既又以生子喻之凡人之生子其明智其夀考皆定于初讲学则明爱身则夀今王受命之始亦犹子之初生况肇卜新大邑而居之是又一初也天之命以哲命以吉凶命以厯年皆自今日始其可不谨乎既又曰王惟德之用祈天永命夫天命至公不可以求而得也今曰祈天永命何哉盖一于用德乃不祈之祈也然天命至重必君臣同德然后可保故曰上下勤恤恤即所谓无疆之恤也上下一心勤而忧之则夏商之厯年庶乎其可冀矣末则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命在天于小民乎何与盖天无心以民为心者也一篇之中言敬者凡七八曰呜呼曷其奈何不敬曰王敬作所曰不可不敬德曰王其疾敬德言之谆望之切臣故曰此老臣惓惓之心也异时成王享百年之夀而周家卜世过于夏商然后知召公之言真有补于周室
  文王【大雅篇名】文王受命作周也其一章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不显显也】帝命不时【不时时也】文王陟降【陟升也降下也】在帝左右又曰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假大也】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丽数也十万为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又曰无念尔祖【无念念也】聿修厥德【聿述也】永言配命【配合也】自求多福又曰殷之未丧师【师众也】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骏大也】又曰命之不易无遏尔躬【遏止也】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虞度也】上天之载【载事也】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仪法也刑亦法也】万邦作孚【孚信也】
  臣按此诗周公所作举文王之事以戒成王也首章言文王在上其德之昭明上彻于天与之为一周之有邦自后稷公刘以来绵厯千载可谓旧矣惟文王与天同德故天锡以维新之命焉有周不显盖言其甚显也帝命不时盖言其甚时也诗人之辞类如此德既显矣命既时矣然文王一陟一降常若在上帝之左右而未尝少间此所谓文德之纯也四章言穆穆哉文王缉熙其敬纯亦不已故大命集焉夫以商之孙子其数不止于亿然天命既归于周商之孙子亦皆侯服于周周固尝臣商矣今乃反臣于周可见天命之靡常也故五章之首申言之又呼王之荩臣而告之曰得无念尔祖文王之德乎荩臣者忠诚笃至之臣周公言之欲其申戒于王也六章又言欲念文王惟在述修其德而已能修德则可以长配天命而福禄自来矣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商自求祸周自求福天何容心其间哉方有商未失众之时盖尝克配上帝矣今其子孙乃至于是宜以为鉴而自省焉则知天命之难保矣末章又谓命之难保毋使仅及尔躬而止周至成王再世尔周公已忧其命之不延而欲成王布昭善问而度商之所以失天命者盖博询众言然后知商之所以亡知商之所以亡则知周之所以兴矣读毋遏尔躬之一语至今犹使人凛然震惧况周公亲言之而成王亲听之乎亦犹尧之告舜曰天禄永终也以后世言之必且谓此不祥之语而古者君臣更相告戒不讳危亡如此斯其所以不危亡也篇将终乃防之曰凡欲配命者当法天然天无声臭可求惟法文王则合乎天而万邦所以信服也文王之诗七章盖周公亲笔后之王者欲保天命所宜列之屏幛书之简牍昼读而夜思之则将若上帝之实临其上虽欲斯须之自放有不可得惟圣明其深念之
  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去声】命武王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忱信也】不易惟王天位殷适【纣殷之正适】使不挟四方【挟谓挟而有之】其三章曰维此文王小心翼翼【翼翼恭顺貌】昭事上帝聿怀多福【怀来也】厥德不回【回违也】以受方国其七章曰上帝临女无贰尔心
  臣按明明在下指君德而言赫赫在上指天命而言君有明明之德则天有赫赫之命矣观赫赫在上之言则其威明可畏曾不违咫尺之间此天之所以为难忱而为君之所以不易也以商纣言之所居之尊则天位所传之正则殷适一旦失道虽欲挟四方而有之有所不能此与召诰皇天改厥元子之命同意皆所以深警成王也既言商纣之失又言文王之得谓其小心恭顺以昭事上帝遂能怀来百福由其德不违于天故天使膺受四方之国此又所以深勉成王也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此言武王以诸侯伐纣众寡不侔所恃者上帝之临而已汝者武王自谓也商纣无道天命讨之其可以强弱贰其心乎此二言也虽为伐商而发然玩其辞则若上帝实临其上人主而能时时诵味则非心邪念自当潜弭于防防之中矣岂小补哉
  敬之【周颂篇名】羣臣进戒嗣王也【嗣王成王】敬之敬之天维显思【显明也思语辞】命不易哉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士与事同】日鉴在兹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羣臣进戒首以敬天为言盖帝王所当尊者莫如天所当従事者莫如敬故重言以求其听夫天道甚明不可欺也天命惟难不易保也昧者徒曰髙髙在上不与人接而不知人君一升一降于事为之间天之鉴视未尝一日不在此也岂可忽哉当时羣臣之学以格心为主故其言纯粹如此人主宜深味之
  我将祀文王于明堂也伊嘏文王既右享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臣按此即孝经所谓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者也此颂作于成康之时古人谓受福曰嘏夫既受福于文王而享吾之祭矣然岂敢自满哉必也夙兴夜寐亹亹怵惕畏天之威于是以保其天命尔后世人主一行郊祀明堂之礼类哆然有矜大之心如汉武诸诏是也其视我将之颂可愧多矣
  板【变大雅篇名】凡伯刺厉王也【厉王周无道之君凡伯其臣也】其卒章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渝变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尔指王而言出王出入往来也】昊天曰旦【旦亦明也】及尔游衍【衍犹逸也】
  臣按迅雷烈风之属天之怒也日食星变之类天之渝也人君为天所子其事天如事亲然亲之容色少有不怿人子当痛自咎责敢有轻忽傲慢之意耶天之变异有少失常人君当深自戒惧敢为戏渝驰驱之失耶易之洊雷震曰君子以恐惧修省孔子于迅雷风烈必变而记礼者亦曰若有疾雷迅风甚雨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古之人主于日食星变之类必减膳彻乐或责已求言凡皆所以示敬也然天道昭明凡人君出入往来之顷优游暇逸之时天之监临无乎不在又不待变异失常然后当知警也吁此文王在帝左右之事而凡伯乃以刺厉王古之忠臣不敢谓君不能类如此惜厉王之终不悟也
  以上论事天之敬















  大学衍义卷二十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二十九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一
  崇敬畏
  遇灾之敬
  帝曰来禹降水儆予【降亦作洚洪水也】
  臣按孟子曰水逆行谓之洚水其灾虽起尧时至舜摄位害犹未息故舜自谓此天之所以儆我也圣帝明王之畏天省已类如此其后成汤忧旱亦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与使人疾与何以不雨至此极也宫室崇与女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此极也苞苴行与谗夫昌与何以不雨至此极也夫以成汤之圣安得有此而反躬自责若是其至汤之心即舜之心也至汉武帝时公孙对策乃曰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余烈也夫舜以水自儆而归之于尧汤以旱自责而归之于桀奸防之情所以惑误其君使傲忽天戒者凡皆若此不可以不察
  伊陟相太戊【太戊商中宗也伊陟尹之子】亳有祥【亳国都也祥异也】桑谷共生于朝伊陟赞于巫咸作咸乂四篇
  臣按咸乂四篇今亡而史记叙之曰帝太戊立伊陟为相桑谷生于朝一暮大拱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徳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徳太戊从之而祥桑枮死夫太戊遇灾而听忠言修阙政亟以销复故周公称之曰昔在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谓其能尽敬畏之诚而以天命律己也可谓知中宗之心矣
  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雊鸣也】祖巳【贤臣】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乃训于王曰惟天降下民典厥义【典常也义理也】降年有永有不永【永长也】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徳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徳【孚信也】乃曰其如台【台我也】呜呼王司敬民【司主也】罔非天【罔无也嗣也】典祀无丰于昵【丰厚也昵亲也】
  先儒苏轼曰高宗肜祭之日野雉鸣于鼎耳此为神告以宗庙祭祀之失审矣故祖巳谓当先格王心之非盖武丁不专修人事数祭以媚神而祭又丰于亲庙敬父薄祖此失之大者故祖巳先格而正之夫天之监人有常理而降年有永有不永者非天夭人人或中道自絶于天也人有不顺徳不服罪者天未即诛絶而以孽祥为符信以正其徳人乃曰是孽祥其如我何则天必诛絶之矣今王专主于敬民而已数祭无益夫先王莫非天嗣者常祀而丰于昵其可乎或者谓天灾不可以象类求夫书曰越有鸣雉足矣而又记其鸣于耳非以耳为祥乎人君于天下无所畏惟天可以儆之今曰天灾不可以象类求我自视无过则已矣为国之害莫大于此
  臣按轼所谓以象类求者谓洪范五行之説也鸣不于它而于鼎耳盖鼎者祭祀之器耳主听听不聪则灾孽生焉汉儒之论灾异大抵若此成帝时博士行大射礼有飞雉集于庭登堂而雊又集太常宗正丞相御史车骑府又集未央宫承明殿御史大夫王音进言天地之气以类相应谴告人主甚微而着雉者听察先闻雷声故经载高宗雊雉之异以明转祸为福之验今以博士行礼之日大众聚防飞集于庭歴阶登堂歴三公之府典宗庙骨肉之官然后入宫其宿留告晓人具备虽人道相戒何以过是后帝使诏音曰闻捕得雉毛羽颇摧折类拘执者得无人为之音复对曰陛下安得此亡国之语不知谁主为佞谄之计诬乱圣听如此陛下即位十五年继嗣不立日日驾车而出失行流闻海内传之甚于京师皇天数见灾异欲人变更尚不能感动陛下臣子何望宜谋于贤哲克己复礼以求天意则继嗣尚可立灾异尚可销也汉去三代未逺一雉之异而君臣相儆如此故附着焉
  云汉仍叔美宣王也【仍叔周大夫】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百姓见忧故作是诗也其一章曰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倬明大也云汉天河昭光也回转也】王曰于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荐重也臻至也】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卒尽也】寜莫我听其二章曰旱既太甚蕴隆虫虫【蕴积也隆盛也虫虫旱气也】不殄禋祀【殄絶也】自郊徂宫【郊祀天也徂往也宫庙也】上下奠瘗【上祭天下祭地奠其礼瘗其物】靡神不宗【宗谓尊事之】后稷不克【克能也】上帝不临【鉴临也】耗斁下土【斁败也】寜丁我躬三章曰旱既太甚则不可推【不可推知】兢兢业业【兢兢恐也业业危也】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遗【孑独立貎】四章曰旱既太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大命民死生之命】靡瞻靡顾【言无顾视之者】羣公先正则不我助【谓百辟卿士之从雩祀者】父母先祖胡寜忍予五章曰旱既太甚涤涤山川【山枯川竭如洗涤也】旱魃为虐【魃旱神】如惔如焚【惔燎之也】我心惮暑【惮畏也】忧心如熏羣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寜俾我遯
  臣按此诗盖宣王忧旱责躬之词其首曰云汉烂然雨未有兆今之民何罪而数罹饥馑之厄乎神之能为雨者无不祷矣牲牷不敢爱圭璧不敢惜而神不我听何也二章则言旱已太甚暑威爞然自郊至庙所以祭享者无不至矣莫亲于后稷而不能梂莫尊于上帝而不见临与其耗败下土民受其害寜使我躬当之三章又言致旱之由不可推知兢畏危惧殆如雷霆之在上周自厉王板荡之余民之仅存者无防今又重之以旱将无复有孑遗者矣四章则言旱甚而不可止我将无所自容民之大命死亡无日莫有顾视之者羣公先正之与祀者曾不我助而父母以及先祖亦何忍使予至此乎五章言旱之已甚虽山川亦为槁竭使我心如焚灼羣公先正不我听闻天既见谴寜使我遯而去位以谢罪于天不可使民被其毒五章而下大略申复前意详味其辞敬天忧民之心侧身修行之实至今犹可想见此其所以为中兴之治与
  正月【正音政】大夫刺幽王也其首章曰正月繁霜【正月夏之四月繁多也】我心忧伤民之讹言【讹伪也】亦孔之将【将大也】念我独兮忧心京京【京京大也】哀我小心癙忧以痒【癙忧幽忧也痒痛也】臣按正月纯阳用事为正阳之月天地长养之时而多霜焉其异大矣而民言争为讹伪其异又大于繁霜也曰讹言者何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以忠为佞以佞为忠此所谓讹言也讹言兴则君子小人易位而邪正混淆所以致繁霜之灾也在位之君子为之忧为之病而王莫知焉其致祸败也宜哉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其一章曰十月之交【十月夏正建亥之月】朔日辛夘日有食之亦孔之丑【丑恶也】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二章曰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臧善也】三章曰震电【电光貌震雷也】不寜不令【寜安也令善也】百川沸腾山冢崒崩【冢顶也崒崔嵬之状】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憯惨也】皇父卿士【皇父字也】畨为司徒【畨氏也】家伯为宰【伯字也】仲允膳夫【仲字也】棸子内史【棸氏也】蹶维趣马【蹶氏也】楀维师氏【楀氏也卿士以下皆官名】艳妻煽方处【艳妻谓褒姒也煽炽也处居也】六章曰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臣按四月繁霜幽王不知戒也于是十月之朔日有食之考诸先儒之论以为日月之食虽有常度然王者修徳行政用贤去奸能使阳盛足以胜隂隂衰不能侵阳则日月之行虽或当食而不食焉若国无政不用善臣子背君父妾妇乗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国则隂盛阳微当食必食虽曰行有常度而实为非常之变矣正阳之月日有食之古之深忌也十月纯隂而食诗人亦刺之者盖纯阳而食阳弱之甚纯隂而食隂壮之甚故均于为异焉亦孔之丑言其甚可丑也月有亏微理之正也日亦亏微岂不甚可哀乎原日月之告凶不用其行者以四国无政不用其良故也月食阳胜隂也日食隂胜阳也阳尊隂卑隂亢阳而不胜乃其常也隂胜阳而揜之可以为常乎曰于何不臧言何由而有此不善之证也雷发声于春收声于秋今既十月矣而雷电交作山倾川涌陵谷改易高深易位此为何景而幽王曾莫之惩刺王而曰今之人者不欲斥言也前云不用其良谓善人失职也善人失职由小人之用事也小人用事于外者由妇人主之于中也故至此歴叙其人焉卿士司徒而下皆王朝贵近之官而皇父之属分据其位所以然者有褒姒为之地也女子小人内外交缔此灾异所以并至也善人君子遭值此时黾勉从事未尝敢以劳苦自言而无罪无辜横罹谗毁以此知山摧川沸之变非天为之实噂沓背憎之人为之也盖上天仁爱非有意于降灾乃人自取之耳可不戒哉
  齐有彗星【彗星除旧布新之象】齐侯使禳之【景公也】晏子【晏婴也】曰无益也祗取诬焉天道不谄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彗之状如帚故曰除秽】君无秽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秽禳之何损公说乃止
  臣按晏子于是知天道矣古之应天者惟有敬徳而已祷禳非所恃也后世神怪之説兴以为灾异可以禳而去于是人主不复有畏天之心此为害之大者也
  宋景公时荧惑守心【荧惑火星也心东方宿也】心宋之分野也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于相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于民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于嵗公曰嵗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于是之果徙三度
  臣按易曰言行君子所以动天地也景公三言之善而法星为徙三度天人相应其捷如此可不畏哉
  汉董仲舒告武帝曰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无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彊勉而已
  仲舒又言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
  元帝时日食地震匡衡上疏曰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于下者象动于上隂阳之理各应其感隂变则静者动【谓地震也】阳蔽则明者晻【谓日食也】水旱之灾随类而至
  哀帝元夀元年日有蚀之孔光对曰臣闻师曰天右与王者故灾异数见以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惧有以塞除而轻忽简诬则凶罚加焉其至可必诗曰敬之敬之天维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皆谓不惧者凶惧之则吉也书曰天棐谌辞言有诚道天辅之也明承顺天道在于崇徳博施加精致诚孳孳而已俗之祈禳小数终无益于应天较然甚明无可疑惑是年息夫躬建言灾异数见恐必有非常之变可遣大将军行边兵敕武备斩一郡守以立威应变上然之以问丞相王嘉嘉对曰动民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下民细微犹不可诈况于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见异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觉悟反正推诚行善民心説而天意解矣谋动干戈设为权变非应天之道也臣按汉儒之言天者众矣惟仲舒最为精粹其曰人之所为美恶之极与天地流通往来相应者尤古今之格言也匡衡以下其言亦足以警世主故剟其略着于篇云
  以上论遇灾之敬
  崇敬畏
  临民之敬
  五子之歌【夏书篇名详见后】其一曰皇祖有训【皇祖大禹也】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寜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柰何不敬
  臣按君之与民以分言之则若霄壤之不侔以情言之则若心体之相资故可亲而近之不可卑而逺之也国之有民犹木之有根根摇则木拔民离则国危匹夫匹妇若无所知然离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故大禹自谓天下之愚夫愚妇有能胜我者盖众多之智虑虽圣人有不能加焉敢以已之圣为可恃而民之愚为可忽乎三失谓失之众也一失犹不可况至于三凡民情之怨忿其端甚微其极至于不可御图于未形则易捄于已着则难六马者驾车之马而六辔所以驭之车頼马马頼辔犹君之頼民也朽索驭马必危非道临民必离故大禹之心常懔乎其不自保也然则为人上者柰何不敬后世之君以一人而肆于民上者视大禹之训宜知戒矣
  召诰【召公作以告成王】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丕大也諴和也休美也】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嵒【嵒险也】臣按成王幼冲在位召公元老恐其未知民之可畏也则叹息而言王之年虽小而任则重若能大和于小民则善矣盖小民虽甚微而至为可畏王其毋或敢后用顾畏于民之嵒险可也夫民若何其险邪曰朽索驭马前圣言之水能覆舟后贤喻之天下之险孰逾乎此召公此篇言畏天必及民是畏民当如畏天也周公作康诰亦曰迪畏天显小民多士曰罔顾于天显民祗周召之启告其君者如出一口人主其可不深念哉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臣按君者神人之主君为贵社稷次之而民又次之乃其常也而孟子顾反言之何哉战国之时视民如草芥不知废兴存亡皆此焉出故其言若此使知民之贵甚于社稷其敢以君之贵而嫚其民乎
  以上论临民之敬
  崇敬畏
  治事之敬
  尧典乃命羲和【羲氏和氏掌天地四时之官】钦若昊天【钦敬也若顺也元气广大谓之昊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人时谓四时农功之时】
  臣按奉天时以与农功事之至重故命羲和敬以授民敬之见于经者始此其分命曰寅宾出日曰寅饯纳日葢于日之出入必敬之也至于咨鲧以治水曰往钦哉厘降二女亦曰钦哉此尧之敬见于事者也其于防刑于敷教于典礼于咨牧不曰钦则曰寅不曰寅则曰敬此舜之敬见于事者也天下万事莫不本之一心敬则立嫚则隳虽至细微亦不可忽故尧舜之敬不独修身为然至于应事亦莫不然后世人主既鲜知以敬治身而临事尤多轻忽此祸败所由基也臣故摭二典所记以为后王之法云
  以上论治事之敬
  崇敬畏
  操存省察之功
  诗思齐之三章【文王诗】雝雝在宫【雝与雍同和也】肃肃在庙【肃敬也】不显亦临无射亦保【射厌也保守也】
  臣按此诗言文王之在宫中则雝雝然而和在宗庙则肃肃然而敬从容中道如此然持守之功未尝斯须废也故其所处虽非显明之地常若天地神明之在其上也父母师保之在其前也虽未尝有厌倦之心而严于自保常恐燕安怠惰之私萌于中邪僻嫚易之气设于体也斯其所以为纯亦不已与
  抑之五章曰视尔友君子辑柔尔顔【辑和也】不遐有愆【遐逺也】相在尔室【相视也】尚不愧于屋漏【屋漏者室之西北隅也】无曰不显莫予云觏【觏见也云语辞】神之格思【格至也思语辞】不可度思【度测也】矧可射思【射音亦厌也】
  臣按此卫武公自警之诗也人之常情祗敬于羣居者易兢畏于独处者难况人君之尊临朝廷之上接对士大夫俨如朋友则和柔顔色防逺过失虽庸君犹或知勉至于宫庭屋漏之中蜵蜎蠖濩之地无法家拂士之在侧有近习防御之旁环而能凛然自持不媿屋漏者虽明主犹或难之故武公自谓毋曰此非显明之地而莫予见也当知鬼神之妙无物不体其至于是有不可得而度者况可有厌斁之意乎子思作中庸推明其説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揜也呜呼武公其圣贤之徒与
  中庸道也者不可须防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隠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臣按朱熹之説道者日用事物当然之理皆性之徳而具于心无物不有无时不然是以不可须防离也若其可离则为外物而非道矣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虽不见闻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离于须防之顷也隠暗处也微细事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已所独知之地也幽暗之中细微之事迹虽未形而防则已动人虽不知而已独知之则是天下之事无有着见明显而过于此者是以君子既常戒惧而于此尤不敢忽焉所以遏人欲于将萌而不使滋长于隠微之中以至离道之逺也臣观自昔诸儒之释此章者皆以戒谨恐惧与慎独云者通为一事至熹乃析而二之盖以为不睹不闻者我之所不睹不闻也独者人之所不睹不闻也其义不容不二又以见平常之时要切之处无所不用其谨则天理存而人欲泯是乃所谓致中和之功也圣明之主熟玩而深体之则天地位万物育其源实自此出可不勉哉
  诗曰【小雅正月之篇】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孔甚也昭明也】故君子内省不疚【疚病也】无恶于志【犹言无愧于心】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诗曰【抑篇】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臣按此亦前章慎独之意故引诗以明虽潜深隠伏之地而其昭著章灼有不可揜者故君子内省不疚而无愧于心盖人心至灵毫髪之微少有自欺必有不能慊【音惬】于中者此所谓疚也此所谓恶也惟夫处幽如显视独如众反之于已无所疚恶焉此君子之所以大过人而人之所不能及也又引诗谓处室之时当无媿于屋漏故君子静而常敬嘿而常信不待动作语言而后见也存养之功至此非盛徳其孰能之乎
  乐记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平易直正直子爱谅信也油然新生好貌】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乆乆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嫚之心入之矣
  臣按古之君子以礼乐为治身心之本故斯须不可去之致者极其至之谓也乐之音和平中正故致此以治心则易直子谅油然而生自不能已生则乐善端之萌自然悦豫也乐则安乐之然后安也安则乆安之然后能乆也乆则天浑然天成无所作为也天则神变化无方不可度思也天虽不言人自信之以其不忒也神虽不怒人自畏之以其不测也生乐乆安犹孟子所谓善信美大也至于天且神则大而化之矣礼以恭俭退逊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故致此以治身则自然庄敬庄敬则自然严威夫礼乐一也然以礼治身至于严威而止不若乐之治心能至于天且神何也盖天者自然之谓治身而至于严威则亦自然矣其效未尝不同也但乐之于人能变化其气质消融其查滓故礼以顺之于外而乐以和之于中此表里交养之功而养于中者实为之主故圣门之教立之以礼而成则以乐记礼者推明其效亦若是其至也于是又言身心无主则邪慝易乗中心斯须而不和乐则鄙诈入之外貌斯须而不庄敬则嫚易入之善恶之相为消长如水火然此盛则彼衰也鄙诈易嫚皆非本有而谓之心者和乐不存则鄙诈入而为之主庄敬不立则易嫚入而为之主夫既为主于内非心而何犹污泥非水也挠而浊之是亦水矣此礼乐之所以不可斯须去身也
  君子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淫乐如郑卫淫哇之乐慝礼如委巷猥俗之礼】不接心术惰嫚邪僻之气不设于身体使耳目鼻口心知【音智】百体皆由顺正以行其义
  臣按君子之所以自养者无它内外交致其功而已故奸声乱色不留聪明者所以养其外也淫乐慝礼不接心术者所以养其内也外无声色之诱则内亦正矣内无淫慝之惑则外亦正矣惰嫚之气自内出者也邪僻之气自外入者也二者不得设于身体如是则外而耳目鼻口四肢百体内而心知皆由顺正以行其义自养之功毕矣斯谊也夫人之所当知而于人主为尤切惟圣明留意焉则顔子四勿之功可以庻几也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息生长也】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濯濯荡然之貌】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防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械也】梏之反覆【反覆犹展转也】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逺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朱熹曰牛山齐之东南山其木固尝美矣以伐之者众故失其美然气化流行未尝间断日夜之间必有所生长非无萌蘖也而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至于濯濯也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谓仁义之心也平旦之气谓未与物接之时清明之气也好恶与人相近言得人心之所同然也人之良心虽已放失然其日夜之间亦必有所生长故平旦未与物接其气清明之际良心必犹有发见者但其发见至微而旦昼所为之不善乂已随而梏亡之如山木既伐犹有萌蘖而牛羊又牧之也昼之所为既有以害其夜之所息夜之所息又不能胜其昼之所为是以展转相害至于夜气之生日以寖薄而不足以存其仁义之良心则平旦之气亦不能清而好恶遂与人逺矣又曰孔子言心操之则在此舍之则失去其出入无定时亦无定处如此孟子引之以明心之神明不测得失之易而保守之难不可顷刻失其养学者当无时而不用力使神清气定常如平旦之时则此心常存无适而非仁义矣程子曰心岂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耳操之之道敬以直内而已又曰人理义之心未尝无唯持守之即在尔若于旦昼之间不至梏亡则夜气愈清夜气清则平旦未与物接之时湛然虚明气象自可见矣孟子发此夜气之説于学者极有力宜熟玩而深省之也
  臣按孟子之言以旦昼为主而朱熹推衍其义谓当无时而不用力则旦也昼也夜也皆兢业自持之时其功益精宻矣臣不佞又尝推衍朱熹之説为夜气之箴有曰盍观夫冬之为气乎木归其根蛰坯其封凝然寂然不见兆朕而造化发育之妙实胚胎乎其中盖阖者辟之基【自冬至以后为辟自夏至以后为阖】贞者元之本【元于时为春贞于时为冬】而艮所以为物之始终【艮东北之卦】夫一昼一夜者三百六旬之积故冬为四时之夜而夜乃一日之冬天壤之间羣物俱阒窈乎如未判之鸿蒙维人之身向晦宴息亦当以造物而为宗必斋其心必肃其躬不敢弛然自放于牀第之上使慢易非僻得以贼吾之衷虽终日干干靡容一息之间断而昬防易忽之际尤当致戒谨之功盖安其身所以为朝听昼访之地而夜气深厚则仁义之心亦浩乎其不穷本既立矣而又致察于事物周旋之顷敬义夹持动静交养则人欲无隙之可入天理皦乎其昭融臣谓物欲之害夜为最甚故其説以夜为本若异于孟子朱熹者然亦未尝不互相发也愚者一得惟圣明幸览择焉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臣按仁者心之徳也而孟子直以为人心者盖有此心即有此仁心而不仁则非人矣孔门之言仁多矣皆指其用功处而言此则径举全体使人知心即仁仁即心而不可以二视之也义者人所当行之路跬步而不由乎此则陷于邪僻之径矣世之人乃有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者正犹病风丧心之人猖狂妄行而不知反也岂不可哀也哉鸡犬至轻也放则知求之人心至重也放而不知求借至轻而喻至重所以使人知警也然则人心之放何也欲汨之则放利诱之则放心既放则其行必差故孟子始以人心人路并言而终独谆谆于放心之知求能求放心则中有主而行不失矣故曰学问之道无它求其放心而已矣自天子以至庻人其道皆然而人君以一心而受众攻尤易以放然则其可以不知求乎求之匪它以敬自持而一念不敢肆而已心本非外纵之则放求之则存犹反覆手也心存则仁存仁存则动无非理即所谓由义路也圣学之要孰先乎此
  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或与惑同】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萌谓萌蘖】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奕围棊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奕秋通国之善奕者也【秋奕者名】使奕秋诲二人奕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奕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缴以绳系箭而射也】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臣按孟子之告齐王也可谓至矣盖人主之心养之以理义则明蔽之以物欲则昬犹草木然煗之以阳则生寒之以隂则悴正人贤士进见之时常少理义溉灌之益其能几何退而以邪説进者至矣犹煗之日寡而寒之日多虽有萌芽旋复摧折其如之何哉又以奕比之奕虽小技非专心致志则不能精故其一以专一而得之其一杂以它念而失之非诲者有勤惰学者有工拙由一与不一而已故程頥为讲官尝言于上曰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妾之时少则可以涵养气质薫陶徳性呜呼人主欲以理义养其心必如頥之言而后可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吕大临曰欲者感物而动也治心之道莫善于少欲则耳目之官不蔽于物而心常宁矣心常宁则定而不乱明而不暗道之所由生徳之所自成也不存者梏亡之谓也寡欲之人则无梏亡之患矣其为人也多欲则好动而无节妄作而失常善端所由防而天理亏焉故虽有存焉者寡矣
  朱熹曰欲如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虽人所不能无然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心者程子曰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臣按养心谓涵育其心也存谓不失其本心也多欲则戕伐其心矣乌乎养以欲戕伐则丧失其心矣乌乎存昔汉武帝谓羣臣曰吾欲云云汲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夫尧舜无欲者也武帝好声色好征伐好刑名好财利好神仙多欲者也多欲则邪念纷纭本心流荡而欲效尧舜而施仁义得乎周敦頥曰圣可学乎曰可有要乎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然则有志于学圣人者必由寡欲充之以至于无欲而后可若夫多欲而不知所以克之方将与汉武同科而欲逺辈尧舜非臣之所敢知也惟圣主致思焉
  以上论操存省察之功













  大学衍义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二
  崇敬畏
  规警箴诫之助
  大学曰汤之盘铭【盘沐浴之盘也铭者名其器以自警之辞】曰茍日新【茍诚也】日日新又日新
  朱熹说已见大学或问
  践阼篇【大戴礼篇名】武王践阼三日受丹书于太公惕若恐惧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云云全文见第二卷】
  席四端铭曰安乐必戒无行可悔一反一侧亦不可以忘殷监不逺视尔所代【尔武王自谓也代谓周代商】
  臣按安乐则易怠怠则必有悔故孟子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当寝而安逸欲易作一反一侧敬不可忘淫戏自絶视彼殷商铭席四端为心之防
  鉴铭曰见尔前虑尔后
  臣按鉴虽甚明见面而不见背犹吾一心有所明亦有所蔽患常伏于照察所不及过常生于意虑所不周故虽圣人懔乎隠忧
  盘铭曰与其溺于人也宁溺于渊溺于渊犹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捄也
  臣按盥沐之盘朝夕自洁因而为铭与汤一辙溺人溺渊因水生戒盖溺于渊者犹可浮游而出憸夫壬人所以防溺其君者千智百态使吾沉迷于防酒厚味颠倒于艶色淫声方恬安而莫觉倐祸败之遄兴斯其为患讵止于溺渊而已乎
  楹铭曰毋曰胡残【残害也】其祸将然毋曰胡害其祸将大毋曰胡伤其祸将长
  臣按斯铭凡三反复盖人情每忽于窈微而祸乱常生于隠伏铭之于楹朝夕见之以敬以戒保于未危
  杖铭曰于乎危【于音乌一本作恶音同】于忿疐【于如字忿疐怒也】于乎失道于嗜欲于乎相忘于富贵
  臣按大易所谓惩忿窒欲逞忿者有危身之爱纵欲者有失道之辱杖之为物于以自扶操之则安全有頼舍之则颠踣可虞富贵奢淫易忘兢畏于杖为铭是或此义
  牖铭曰随天之时以地之财敬祀皇天敬以先时臣按天实生时地实生财而君用之敢昧自来祀以报本亦必先时匪物是贵敬以将之齐明盛服对越上帝于牖为铭朝夕是戒
  劒铭曰带之以为服动必行徳行徳则兴倍徳则崩【倍与背同崩倾坏也】
  臣按劒之为服以示威武然徳寔威本威乃徳辅惟徳是行无思不服一于用威祗取颠覆独夫所寳者劒终以自燔千古之鉴
  矛铭曰造矛造矛少间弗忍【少间谓须也】终身之羞余一人所闻以戒后世子孙
  臣按兵者凶器圣人所重茍非拯民其忍轻用一矛之造谨之戒之况于兵端一啓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残生灵之命奸天地之和者皆斯须不忍实为之宁王以此戒其子孙万世人主可违斯言【铭凡十有四今摘其词义易知者如右】
  礼运【礼记篇名】三公在朝三老在学【即三公之致仕者】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卜筮掌卜筮之官瞽无目者诵诗以侑也】皆在左右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
  臣按古之所以众建忠贤森列左右者皆以正人君之心也在朝则有三公焉所谓道之教训傅之徳义保其身体者也在庙则有三老焉所谓宪徳乞言者也巫掌祀以鬼神之事告王史掌书以三皇五帝之事告王掌卜筮者以吉凶諌王瞽蒙之叟以歌诗谏王一人之身而左右前后挟而维之以引以翼有孝有徳虽欲斯须自放得乎故王中心它无所为惟守至正而已后世人主所亲者防御近习所说者淫声美色狐媚蛊惑者千态万貌虽欲无邪其思得乎此君徳之所以不如古也
  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征角左宫羽【宫商角征羽五音也佩在右者其音中征角在左者其音中宫羽】趋以采齐【路门外之乐节也门外谓之趋齐音茨采齐即今楚茨之诗】行以肆夏【登降之乐节也肆夏即今时迈之诗】周旋中规【周旋反行也宜圆】折旋中矩【折旋曲行也宜方】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揖之谓小俛佩见于前扬之谓小仰佩见于后锵玉声】君子在车则闻銮和之声【銮和皆铃声】行则鸣佩玊是以非辟之心无自入也
  臣按古之君子于所以养其心者无不至也佩玉中宫征之音步趋有诗乐之节行必中规矩在车则闻銮和进退俯仰之间出入动静之际莫不节之以礼和之以乐故于是时防邪僻而导中正其为功也易后世一切无之而所以荧惑斵防者则不可胜数故于是时防邪僻而导中正其为力也难夫惟知其难而益勉持敬之功庶乎非僻无自而入不然非臣之所敢知也
  国语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曰自卿至于师长士【卿者执政之官师长官师之长士谓上中下士】茍在朝者无谓我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闻一二之言必诵志而纳之以训道我【谓闻人之言必诵念记忆而纳之也志犹记也】在舆有旅贲之规【舆车也旅贲虎贲也】位宁有官师之典【宁者人君之位】倚几有诵训之谏【倚几闲居之时诵训主诵书之官】居寝有御之箴【居寝燕息之时御谓近习也】临事有瞽史之道【瞽史知天道者】宴居有师工之诵【师工乐官】史不失书【史掌书史者】蒙不失诵【蒙谓瞽蒙】以训御之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巳【懿戒即今抑诗也】及其没也谓之叡圣武公臣按卫武公之所以约敕其身者可谓至矣自卿以下无一人不使任箴规之职自在舆以下无一处不欲闻箴规之言犹且作抑诗使人诵之不离其侧如是而意不诚心不正者未之有也惟能如此故生有令名殁有美諡后之人主尚其法诸
  孔子观于鲁庙有欹器焉孔子曰吾闻古之欹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顾谓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孔子喟然数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
  臣按欹器古之遗法自三皇五帝有之所谓宥坐之器也天下之理至于中而止故列圣相传以中为大法而制器亦象焉虚而欹不及也满而覆过也过与不及均为非中惟中则正矣斯器日陈于前是亦几杖有铭之意也孔子因之以陈持满之戒使人知挹损之道富哉言乎
  孔子观周入后稷之庙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无多言无多事多言多败多事多害安乐必诫无行所悔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勿谓不闻神将伺人焰焰弗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绵绵不絶或成网罗毫末不扎将寻斧柯诚能慎之福之根也曰是何伤祸之门也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盗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众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戒之哉戒之哉孔子既读斯文也顾谓弟子曰小子志之此言实而中情而信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行身如此岂口过患哉【言无口过之可忧也】臣按斯文大畧与武王诸铭相出入必古之遗言也孔子因是而发临深履薄之言人主诚能诵之于口志之于心而书之宥坐以自警亦进徳之一助云
  唐穆宗问开元治道最盛何致而然宰相崔植对曰宗即位得姚崇宋璟此二人蚤夜孜孜纳君于道璟尝手写尚书无逸为圗以献劝帝出入观省以自戒其后朽暗乃代以山水圗稍怠于勤左右不复箴规奸臣日用事以至于败今愿陛下以为元则天下幸甚
  臣按无逸一书万世之蓍也宋璟手写为圗以献可谓有志于正君矣今经筵所在每设此圗庶几开元故事然必玩而绎之如姬公之在前宋璟之在后惕然自省不敢暇逸然后此图能为进徳之助不然则视山水之绘其与几何惟圣明其深念之
  以上论规警箴诫之助臣闻程頥有言古之人耳之于乐目之于礼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动息皆有所养今皆废此独有理义之养心耳但存此涵养意乆将自熟敬以直内是涵养意頥之意盖欲学者敬以自持而内自直虽无礼乐铭戒之助可也然以学者言之则今之所无固未易复以人君言之则亦何所欲而不可耶诚能内主乎敬而凡古人所以自警之具如汤武之铭笔之翰墨设之屏幛可也使人讽诵入耳着心可也燕闲永日毋深居中禁而时御便朝使儒臣环侍迭陈规益如卫武公之自警可也鲁庙之器仿而为之设于宥坐以致满盈之诫可也不寜惟是宫庭宴乐以古者献酬之礼而易今之举觞命釂以古者房中之乐【如周南召南是也】而代今之乐府歌辞惟所欲为孰曰不可内外交养动静弗违而意不诚心不正者未之闻也臣敢昧死以为圣明之献






  大学衍义卷三十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一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二
  戒逸欲
  逸欲之戒
  书益曰吁【叹辞】戒哉儆戒无虞【虞度也】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熈【熈广也明也】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违背也干求也】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咈违也】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臣按此益戒舜之辞也既吁而后戒又申之以儆戒深言治安无虞之世可畏而不可恃也夫治安之世易失者法度易纵者逸乐故首言之若任贤之不可不专去邪之不可不果谋事未合于理之不可成与夫违道以求名咈众以徇欲皆枚数而告戒之而终之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盖治乱之源在人主之一心能守法度不纵逸乐则其心正矣然后于人之贤否知所用舍谋之是非知所决择心志洞然无一蔽惑则于逆理逞欲之事自不肯为又以常忧勤常兢畏而不以怠荒间之然后中国尊而四夷服其效有不可揜者益之进戒始于君心而终于君心此自古圣贤传授之要法也晋武帝混一天下唐明皇身致太平皆以逸乐怠荒召戎狄之衅其流祸至于数百年然后知圣贤之言为万世之蓍防其可忽诸
  臯陶曰无教逸欲有邦
  臣按此臯陶戒舜之辞逸谓燕安怠惰之私欲谓奢靡荒淫之好人主一身天下之表倡也故当以勤俭而率诸侯不可以逸欲教有邦夫所谓教者非昭然示人以意向也逸欲之念少萌于中则天下从风而靡矣此臯陶所以惓惓也
  禹曰无若丹朱傲【丹朱尧子不肖】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傲虐貎】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殄絶也】予创若时【创惩也】娶于涂山【国名】辛壬癸甲【辛日娶妻甲日复出治水】啓而泣【啓禹子】予弗子唯荒度土功【荒大也】
  臣按此大禹戒舜之辞丹朱之不肖其恶多端禹独以傲之一辞断之傲者骄怠之谓此众慝之源也故所好者慢游所作者傲虐不分昼夜而肆其之状无水而强行舟羣淫而乱家政所以殄絶其世也禹以敬戒之心惩其若此是以有室而弗遑居有子而不暇爱独于平土之功不敢后焉朱惟骄怠是以骋欲禹惟敬戒是以忘私其言之于舜亦以戒舜也夫舜以大圣之资安有可戒之事而益以怠荒戒臯以逸欲戒禹又以傲虐戒岂忧其有是而豫防之邪抑知其无是而姑为是言邪人心惟危自昔所畏虽圣主不敢忘操存之功大臣事圣主不敢废规儆之益后之君臣宜视以为法
  太康失邦【夏后氏也】昆弟五人须于洛之汭作五子之歌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臣按大禹之训凡六言二十有四字尔而古今乱亡之衅靡不由之凛乎其不可犯也古诗之体实原乎此意者大禹为之使子孙诵而传之乎为人主者以此大训揭之坐隅铭之楹席若古圣人俨临乎前则保国之金汤全生之药石也
  仲虺之诰【仲虺作此以告成汤】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王谓成汤迩近也殖生也】徳懋懋官【懋勉也】功懋懋赏用人惟已改过不吝臣按淫声美色者迷心之鸩毒故汤弗迩之珍货厚利者害义之稂莠故汤弗殖之人欲消亡天理昭著是以勉于徳者必勉之以官勉于功者必勉之以赏用人之善由已之善己有不善则改而从善公平正大卓荦明白其原皆自不迩不殖始然则人主之心其可使有一毫物欲之累哉
  伊尹作伊训【训太甲也】曰呜呼先王肇修人纪【肇始也】从諌弗咈【咈违】先民时若【先民犹言古人时是也若顺也】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为去声】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检为约饬也】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敷求哲人【敷广也哲人贤哲之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儆戒也】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逺耆徳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防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匡正也墨者贪以败官之刑】具训于蒙士【蒙童蒙】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徳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
  臣按伊尹先言成汤所以治已者而后述其所以治人者此身教之义也盖自夏桀之乱纲常扫地汤始修而正之惟忠諌是从惟先民是顺居上则能明其徳为民则能尽其心恕以及人故不求其备严以律身故如恐弗及积行累善如此以至于有天下其惟难哉成汤念得之之难惧保之之不易也于是广求贤哲以辅后人又制官刑以儆有位盖将维持王业于无穷也巫歌舞以乐神者也故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是为巫觋之风殉犹殉葬之殉防身于货色之中不知省悟又恒于畋猎不知止息是为淫泆之风侮嫚圣人之言违咈忠直之士踈逺耆艾之徳亲比顽嚚之童是为悖乱之风三风其纲而十愆其目也卿士有其一家必防诸侯有其一国必亡臣下不能諌正者绳以败官之罪其刑墨童蒙之士则以此训之夫自卿士以至诸侯或蹈其一犹必取防亡之祸况天子乎故伊尹以此训太甲欲其敬厥身而念之不忘也愆虽有十茍能敬则十者俱泯一不敬则十者俱生故敬之一辞乃治三风砭十愆之药石也篇将终又深叹圣言彰明与天命之难保以警动太甲之心冀其必听真所谓社稷之臣与
  武王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底贡厥獒【西戎逺国底致也犬高四尺曰獒】太保乃作旅獒【太保三公之官召公奭也】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无有逺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王乃昭徳之致于异姓之邦无替厥服分寳玉于伯叔之国时庸展亲【庸用也展布也】人不易物【易读如轻易之易】惟徳其物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尽人心狎侮小人罔以尽其力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防徳【玩者戏狎之谓】玩物防志志以道寜言以道接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兽不育于国不寳逺物则逺人格所宝惟贤则迩人安呜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细行【矜谨也】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八尺曰仞】功亏一篑【篑取土器】允迪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臣按西旅献獒而未受也召公已作书戒王古者人臣之格君心皆于过失未形之际不待已形而后言也夫明王敬谨其徳岂欲四夷之我賔哉而賔贡乃有不求自至者然其所献不过服食器用而已无它玩好也王乃以其物锡异姓之诸侯以示徳之所致俾无废其所职若寳玉则分于同姓之国以布亲亲之恩于是人不以物视物而以徳视物受其赐者无敢慢易而各思勉其徳焉夫有徳者必敬敬则不狎侮若狎侮君子则君子去之无以尽其心狎侮小人则小人怨之无以尽其力召公先言慎徳至此又以狎侮为戒盖不敬乃败徳之源故也物之诱人因视听而入目恱色耳恱声茍非心有所主未有不反为耳目所役者故必使耳目听命于心而后可也心得其职则百度正犹官得其人而庶事修也玩人防徳即上文所谓狎侮也玩物防志即上文所谓役耳目也玩人则以人为戯轻薄嫚易未有不防其徳者玩物则以物为戯荒纵淫泆未有不防其志者然则何以宁其志曰道而已道者人心之正理以道养心则物欲不作而恬愉安平是之谓宁众多之言交至吾前何以应之曰道为权是非当否折之以理虽有诐淫邪遁其能迁乎舜以危微精一告禹继之曰无稽之言勿听此内外交养之方也召公之意其在于是世之人主于有益之事多不肯为而惟无益者是为故心志分而功不成于有用之物多不知贵而惟无用者是贵故征求多而民不足惟知本务实者不然工商之巧不如农桑之朴锦绣之奢不如布帛之温推类而言莫不然也小驷乗而晋师以败非土性也【晋恵公与秦人战乗小驷郑出也故败见获于秦事见左传】白狼入而荒服不至好珎奇也【周穆王伐犬戎得白狼白鹿以归荒服遂不至事见国语】千里马之却汉文所以有道【事见后卷】闘鸭之求魏氏所以不长【魏文帝丧服未除遣使于孙权求闘鸭事见三国志】齐不寳径寸珠而寳檀子敌以畏楚不寳白珩而寳观射父国以强凡此皆后世事而召公之言无一不验者此其所以为圣贤与篇将终又叹息而言蚤夜无或不勤前言慎徳欲其不嫚此言勤欲其不怠慎者嫚之反也勤者怠之反也人主能慎而不嫚能勤而不怠其事毕矣行者徳之积微者钜之积一行不慎全徳之累微者少忽钜者不成又以为山譬之九仞之功亏于一篑不可也万年之业隳于一旦其可乎茍能信蹈乎兹则生民安其居民生安则王业永矣夫以武王之圣而召公戒之勤勤至于如此后世人主其可以已徳为既足而厌规切之论乎
  周公作无逸【作此以戒成王】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所犹居也】先知稼穑之艰难【种曰稼成曰穑】乃逸则知小人之依【依谓小人所恃以为生也】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相视也】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乃逸乃谚【谚鄙语也】既诞【诞妄言也】否则侮厥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昔之人指父母也】周公曰呜呼我闻曰昔在殷王中宗【即商太戊也】严恭寅畏【四者皆敬也】天命自度治民祗惧不敢荒寜肆中宗之享国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暨及也高宗为太子时父小乙令居民间习民事】作其即位【作起也】乃或亮隂三年不言【亮信也隂黙也】其惟不言言乃雍【雍和也】不敢荒寜嘉靖殷邦至于小大无时或怨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旧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保安也惠爱也】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谓商之后王也】生则逸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自时厥后亦罔或克夀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周公曰呜呼厥亦惟我周大王王季克自抑畏【抑谦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徽美也懿亦美也】怀保小民惠鲜鳏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万民文王不敢盘于游田【盘乐也】以庶邦惟正之供【供贡也】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国五十年周公曰呜呼继自今嗣王则其无淫于观于逸于游于田【淫过也】以万民惟正之供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时人丕则有愆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
  臣按吕祖谦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无逸者天徳也亦君徳也君子所其无逸者凡人乍勤乍惰盖亦有无逸之时然能暂而不能居非所其无逸者也惟君子以无逸为所如鱼之于水兽之于林有不可离者焉或慕而为之或勉而行之皆非所其无逸其视干健不息之体犹二物也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此非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之论也盖言备尝稼穑之艰难乃处于安逸则深知小人之所依依者小民所恃以为生者也未尝知稼穑之艰难而遂处安逸兴一宫室起一力役视之若易然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成王生于深宫而遽处人上周公深为之惧故以此言警之若以始勤终逸释之是干健之体有时而息矣后世渐不克终之患未必非此论啓之也相厥小人以下盖引闾里近事明之也乃逸者纵逸自恣也乃谚者纵逸则所习者下委巷謡谚常诵于口也既诞者长恶不悛遂至于诞妄也若非诞妄则必讪侮其父母曰昔之人无闻知自以为黠而反以老成为愚也刘裕奋农亩而取江左一再传之后子孙见其服用反笑曰田舍翁得此亦过此所谓昔之人无闻知者也以成王之中材向使管蔡得志日夜扇惑戕贼之安知其不以后稷公刘为田舍翁乎臣谓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而遽处安逸所以诞妄侮厥父母余则祖谦尽之祖谦又曰此举无逸之君以告成王叹息而谓之我闻盖其语有所自来欲成王敬听之也严则谨重恭则降下寅则肃庄畏则兢业合而言之则敬而已矣天命自度言中宗常以天命自律也维天之命存于心流行于天下着见于祲象内体道心之防外观天下之公仰因祲象之示参验省察不违其则所谓以天命自律也因桑谷之变而修省此则天命自度之一端耳治民祗惧不敢荒寜天人一理既畏天命必不敢轻下民中宗之敬则然矣所以享国七十有五年何也惟敬故夀也主静则悠逺博厚自强则坚实精明操存则血气循轨而不乱收敛则精神内守而不浮至于检约克治去戕贼之累又不在言凡此皆敬之方而夀之理也自此而下至于文王皆眉夀无有害者莫非此理也孔子言仁者夀仁其体敬其功与无逸互相发也无时或怨则非特不怨盖无怨之根矣高宗之所以夀固无异于中宗然言享国五十九年于小大无时或怨之后盖民气大和导迎善气是亦夀考之理又发此意以深劝成王下章论文王之咸和万民亦此意也
  臣按旧说以祖甲为太甲考诸史记祖甲者高宗之子祖庚之弟也郑曰高宗欲废祖庚立祖甲祖甲以为不义逃于民间与不义惟王之说叶而以邵雍书参之祖甲享国三十有三年世次又正在高宗之后故知非太甲也
  苏轼曰人莫不好逸欲而所甚好者生也以其所甚好而禁其所好庶几必信此无逸之所为作也然犹有不信者以逸欲为未必害生也汉武帝唐明皇岂无欲者哉而寿乃如彼夫多欲不享国者皆是也汉武明皇千一而已饮酖食野葛者必死而曹操独不死亦可效乎吕祖谦又曰商周犹异世也文王亲成王之祖也故复举文王之无逸以告成王言愈近而意愈切矣厥亦云云者将论文王无逸先言渊源之所自也凡有血气每患于上陵学问之道无他下之而已矣损抑祗畏所以下之也太王王季所以克自抑畏则其用力于无逸者深矣是乃文王无逸之渊源文王则由父祖之抑畏而至于作圣者也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者言其自奉之薄而专意于安养斯民耳卑服盖举一端宫室饮食自奉之薄皆可推也物莫能两大厚于奉己必薄于恤民文王于衣服自奉之属所性不存漠然未尝留意也则其力果安用哉即于康功以安民即于田功以养民而已力不分于奉已故功全归于恤民也徽柔柔之徽美者也懿恭恭之渊懿者也凡人柔巽谨愿不谓之柔恭不可也其视徽柔懿恭意味光辉则大不同矣于民言小者盖匹夫匹妇未被其泽则其保犹未周也于鳏寡而言惠鲜者鳏寡穷民垂首防气文王惠绥之莫不鲜鲜然有生意也当是时纣方在上毒痛四海文王处方伯之位而欲咸和其民戛乎有杯水胜火之难推望道未之见之心勤而且劳自应至是也然亦岂若后世量书传餐代有司之任者哉立政言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则所谓不遑暇食者其勤劳必有在矣读无逸则见文王之劳读立政则见文王之逸岂相为矛盾者哉于至劳之中有至逸于至逸之中有至劳也游田国有常制至于盘于游田则以是为耽乐固文王之所不为也不曰不为而曰不敢者翼翼之小心也以游畋之简则可知其用之约既无横费自无过取所以庶邦之贡于文王者于正数之外无一毫之加也文王为西伯所綂之庶邦盖有常供其在春秋诸侯贡于伯主者班班可见此章论文王之家法故凡无逸之条目如崇俭素重农亩恤穷困勤政事戒佚游损横敛大略皆备其称文王之夀即前章之意以此坊民后世犹有妄为文王忧勤损夀之说以啓人主之好逸者
  又曰无逸虽戒成王实欲后世子孙共守此训故以继自今嗣王言之观览以舒其目安逸以休其身游豫以省风俗田猎以习武备此人君所不能无也特不可过而已过则人欲肆而浸入于乱亡矣故周公之戒嗣王不使之无观逸游田而使无淫于观逸游田淫谓过也茍必欲絶之使无则迫蹙拘制郁而不伸非所以养徳也前称文王此戒嗣王皆先言简游田而继以惟正之供盖欲禁横敛必先絶横敛之源也淫于四者侈费无度其势不得不横敛四者既省用有常经自应以万民惟正之供也九贡九赋什一之制皆名正义顺天下之中制过是则害于理财正辞之义也人之始耽乐者每自恕曰吾惟今日耽乐一日放逸所害几何抑不知是心一流则自一日而至于二日自二日至于终身不反也故周公先塞其源戒之以无敢皇暇曰今日耽乐下无以示民而非民攸训上无以顺天而非天攸若可谓有莫大之愆而非小失也一日耽乐周公禁之如此其严盖人主不可使知耽乐之味苟开其一日之乐以为无伤逮其既尝此味则寖深寖溺矣
  臣按无逸一书前举三宗后举文王俾成王知所以法又举商王受俾成王知所以戒受之恶无所不有而酗于酒其最也人无智愚皆知忧勤者必享国而逸欲者必戕生惟其沉湎于酒心志惽乱则虽死亡在前亦不知畏故欲无逸则不可酗酒酗酒则不能无逸此周公所以专于陈戒与
  孟子曰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豳风鸱鸮之篇】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彻取也桑土桑根之皮也】绸缪牖户【绸缪纒绵补葺也】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傲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臣按孟子引防鸮之诗以为彼羽毛微类而能于未雨之时豫为之备如此今国家闲暇不能修明政刑顾乃翫细娱而忘大患可乎昔人有言燕雀处堂母子相安自以为乐也突决栋焚而母子恬然不知祸之将及是燕雀之智不如防鸮逺矣为国者必能忧勤兢畏以图安而不为盘乐怠傲以自祸庶几免于燕雀之讥乎
  梁王觞诸侯于范台【台名】酒酣请鲁君举觞鲁君兴避席择言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防仪狄絶甘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齐桓公夜半不嗛【嗛饱也】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晋文公得南之威【美妇人也】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逺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楚王【庄王】登强台【台名】左江而右湖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亡其国者今主君之尊仪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左白台【音怡】而右闾须【白台闾须皆美妇人】南威之美也前夹林而后兰台【夹林兰台皆台榭名】强台之乐也兼此四者可无戒与梁王称善相属
  臣按四者之欲人之所同惟圣贤则能以道胜欲故大禹絶防酒而不御晋文推南威而逺之楚庄盟强台而不登晋楚之君虽未可与大禹同年而语其勇于自克亦可尚也齐桓虽知厚味之亡国而宠任易牙至于终身卒以召乱是自言之而自蹈之也物欲之伐人至为可畏惟人主一以大禹为师推恶酒之心以御羣物而深戒齐桓之不勇其庶几乎
  唐太宗时张蕴古上大寳箴曰乐不可极乐极生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昬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珎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内荒于色勿外荒于禽勿贵难得货勿听亡国音内荒伐人性外荒荡人心难得之货侈亡国之音淫
  臣按大寳之箴亦丹扆之良规也故剟【音掇】取其畧以备覧观焉
  以上总论逸欲之戒






  大学衍义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二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
  戒逸欲
  沉湎之戒
  微子【商书篇名】父师【箕子】若曰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沉酗于酒【沉谓溺于酒酗谓醉而怒】
  臣按酗酒者受也而箕子乃归之于天盖忠臣不忍斥其君故为无所归咎之辞也
  泰誓【武王伐纣誓师之辞】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沉湎冒色【冒乱也】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又曰淫酗肆虐臣下化之臣按受之恶众矣而武王誓众乃以沉湎为首者人惟一心明则万善所从出惛则众慝所自生未有沉溺于酒而志不惛者志一惛则无所不有矣故曰冒色曰暴虐曰宫室台榭陂池侈服无不具焉宜武王以为问罪之首也夫成汤惟其不迩声色也故徳懋懋官功懋懋赏受惟其沉湎冒色也故罪人以族官人以世心有惛明之异故政有得失之殊后之人主其可不鉴
  酒诰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妹邦纣故都也】乃穆考文王【穆敬也】肇国在西土【肇始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诰告也毖谨也】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元大也】天降威我民用大乱防徳亦罔非酒惟行【行咅幸】越小大邦用防亦罔非酒惟辜【辜罪也】文王告教小子有正有事【有正有官守者有事有职业者】无彛酒越庶国饮惟祀徳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迪训导也】惟土物爱厥心臧【臧善也】聪听祖考之彛训越小大徳小子惟一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棐辅也徂徃也】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腆厚也】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王曰封我闻惟曰在昔殷先哲王【哲王谓成汤】迪畏天显小民【迪蹈也】经徳秉哲【经常也秉执也】自成汤咸至于帝乙【帝乙商之后王】成王畏相【成就也】惟御事厥棐有恭【御事治事也】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饮【矧况也】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亚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显越尹人祗辟【尹人者师尹也只敬也辟君也】我闻亦惟曰在今后嗣王酣身【后王谓商纣】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易改也】诞惟厥纵淫泆于非彛【诞大也泆荡也】用燕防威仪【燕谓饮宴防亡也】民罔不防伤心【防痛也】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国灭无罹【罹忧也】弗惟徳馨香祀登闻于天诞惟民怨庶羣自酒腥闻在上故天降防于殷罔爱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臣按商受淫酗臣民化之方文王之在西土已告教在位者谨戒于酒矣及成王封康叔于卫卫受之故都也渐染惟旧故作酒诰以训敕之妹邦即卫也成王之诰专为卫而作故云然也朝夕祀兹酒言文王之告教诸侯而下至于治事之臣朝夕丁寜惟祀则饮斯酒也天之始生黍稷俾民为酒惟用之大祀而已非资其沉酗也及我民以之防徳诸侯以之防邦无不自斯酒始酒一也饮之有度而受福则为天之降命饮之无度而受祸则为天之降威观小大邦用防之言则当时以酒亡国者众矣惟行以酒为行也惟辜以酒为罪也文王既教羣下勿常于酒又教之徳将无醉凡饮酒能以徳自持则无酣醟【音泳】之过所谓不为酒困也民蒙文王之化亦各训迪子弟惟土地所生之物是爱故其心臧盖一溺于酒则必旁求珎异以自奉其欲广则其心蠧矣是时为子弟者亦各聪听祖考之常训训之常则入于耳者熟听之聪则志于心也恪故于小大之徳视之惟一不以谨酒为小焉谨酒非小徳则腆酒非小过亦明矣夫有司之不腆酒于天命何预而王乃以克受商命为职此之由何邪但观幽厉陈隋之朝上下沉酣以致坠失天命则谨酒而受天命复何疑哉既又叙成汤之谨酒与后王之酣身为康叔戒盖汤上畏天下畏民常其徳而不变秉其智而不惑自是至于帝乙皆以成君徳敬辅相为心而治事之臣亦各尽辅翼之敬虽自暇自逸且犹不敢况曰崇饮乎崇饮谓相尚以饮也是时内外大小之臣无敢湎于酒者不惟禀上之教不敢违亦以职守所在不暇为不敢犹见勉强不暇则安之矣职守谓何上以助成君徳之显明下以助大臣之祗辟也一时羣臣以此自励虽欲不兴得乎及受沉酣其身命令不着于民惟作怨之事是守惟淫泆非彛是纵安燕以防其威仪考之史记受为酒池肉林使男女倮而相逐其威仪之防如此民所以痛伤其心悼国之将亡也而纣方且荒腆于酒逸欲不息其心疾很虽杀身而不畏也罪在商邑虽灭国而不忧也观今之小人一醉之余急疾强很水火可入兵刃可蹈则受之情状可知矣馨徳者秽徳之对也纣夷居弗事上帝既无馨香以祀而作怨于民羣酗于酒惟有腥秽上闻于天天之丧商无复眷爱之意者以受自放于逸故也天岂虐商者哉以商人自速其辜耳此书言沉湎之祸至深至切岂惟康叔敬守弗渝万世人君皆当视为鉴
  荡【召穆公作以刺周厉王穆公名虎】其五章曰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式用也】既愆尔止【止容止也】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臣按召公知厉王之将亡故为此诗托于文王所以咨嗟商纣者以讽王言天不使尔沉湎于酒而惟不义是从是用也既愆尔止而下皆讥其饮酒无度之状天付人君以位岂欲尔如此哉不使尔为而为之是逆天也傥厉王闻而知警其庶几乎
  小宛大夫刺幽王也其二章曰人之齐圣【齐肃也】饮酒温克【克胜也】彼昬不知台醉日富各敬尔仪天命不又【又再也】臣按此诗言齐圣之人虽饮酒犹温恭自持以胜所谓徳将无醉也彼昬然而不知者则一于醉而日甚矣于是言各敬谨尔之威仪天命已去将不复来不可以不恐惧也时幽王以酒防徳大夫恐沦胥以败与其同列自相规戒如此云
  宾之初筵卫武公刺时也幽王荒废媟近小人【媟狎也】饮酒无度天下化之君臣上下沉湎淫液武公既入而作是诗其三章曰賔之初筵温温其恭其未醉止威仪反反【反反言重谨也一云反反顾礼也】曰既醉止威仪幡幡【幡幡轻数也】舍其坐迁屡舞僊僊【僊僊轩举之状】其未醉止威仪抑抑【抑抑谨宻也】曰既醉止威仪怭怭【怭怭媟嫚也】是曰既醉不知其秩【秩序也】四章曰賔既醉止载号载呶【号呼也呶讙也】乱我笾豆屡舞僛僛【僛僛倾侧之貌】是曰既醉不知其邮【邮过也】侧弁之俄【侧倾也弁冠也俄倾貎】屡舞傞傞【傞傞不止也臣谓傞傞者蹉跌之状】既醉而出并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谓伐徳饮酒孔嘉【孔甚也嘉美也】维其令仪【令善也】五章曰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耻式勿从谓母俾大【音泰】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童无角羖羊也】三爵不识矧敢多又
  臣按此诗凡五章前二者言古者礼饮之事至三章以后乃言幽王酣饮之失方其未醉也威仪犹能敬谨犹能周宻及其既醉则幡幡然而轻矣怭怭然而嫚矣舍其坐迁矣载号载呶矣笾豆乱而弁俄矣至于屡舞不止始则僊僊然而轩举次则僛僛然而倾侧甚则傞傞然而蹉跌矣君臣燕飨之间所以观礼而乃媟渎如此则诿之曰是既醉而失其常也既醉而不知其过也然既醉矣何为而不出乎醉而出未至于失礼之甚则君臣犹俱受其福也醉而不出是戕伐其徳为祸可胜计邪夫饮酒所以嘉美者以其有令仪也今乃若是仪安在乎末章传者多异辞而先儒刘彛之说曰幽王饮酒必与羣众小人男女罔间而立监命史俾临视巡省在防之人罔得弗醉也众醉而淫乱邪恶百丑兴焉而王用以为娱不醉者反耻而罚之俾必醉众皆醉矣淫乱邪恶无所不至幽王方以为乐故立史监戒其勿言幸其昬迷大怠用以为欢焉匪言勿言者厥有醉剧而才于淫秽巧于悖乱匪可以言者则褒而美之用以为乐谨勿言其非恐愧厥心而弗复肯焉故云匪言勿言也其醉而善于悖乱违拂人伦之事谓之匪由由道也匪由之人常常延纳勿语于外留之以为吾王一笑之欢也有敢道及醉人之非者罚以童羖羖无童者俾之必出所以困其不能谨言也是以有不得已而预其燕饮者心知其非而口不敢言又耻于其身亦为淫乱故三爵之后昬昬然醉矣不识不知矣矧敢多饮而又寤哉幽王继宣王中兴之后使为不道不若是之甚犬戎岂能杀之哉呜呼禽兽之所弗为而幽王为之其灭亡乃自取之也吕祖谦谓彛于此章虽多牵强忿激然论酗酒之害深切详明故録之臣今亦有取焉庶以为方来之监云
  抑【大雅篇名】卫武公自警也三章曰其在于今兴迷乱于政颠覆厥徳荒耽于酒女虽湛乐从【汝者武公自谓】弗念厥绍【绍继也】罔敷求先王克共【音恭】明刑【刑法也】
  臣按此武公自言今日之所为也兴犹书所谓方兴言为之未已也汝虽惟耽乐是从曾不念绍续之重广求先王之道而敬奉其明法乎盖先王之明法未有不以耽乐为戒者能敬奉之则不为荒纵之行矣
  汉成帝尝与张放等宴饮禁中皆引满举白谈笑大噱时乗舆幄坐屏风画纣醉踞妲己作长夜之乐侍中班伯乆疾新起上顾指画而问曰纣为无道至于是乎对曰书云乃用妇人之言何有踞肆于朝所谓众恶归之不如是之甚者也上曰茍不若此此图何戒对曰沉湎于酒微子所以告去也式号式呼大雅所以流连也诗书淫乱之戒其原皆在于酒上乃喟然叹曰吾乆不见班生今日复闻谠言放等不怿稍自引起更衣因罢去
  臣按班伯曰诗书淫乱之戒其原皆在于酒直哉言乎成帝能嗟叹之而不能因其言以自改卒以沈湎妨政权移外家至于覆国其亦可监也夫
  晋元帝初颇以酒废事王导以为言帝命酌引觞覆之于此遂罢
  臣按元帝之为君非能刚果必为者也其覆杯之举则于听言改过而畧不凝滞此所以粗能自立于江左欤
  陈后主君臣酣饮自夕逹旦以此为常其后隋师东下不为深备奏技纵酒赋诗不辍陈国遂亡
  隋炀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为百余房各盛供帐实以美人日令一房为主帝与萧后及幸姬歴就宴饮酒巵不离口从姬千余人亦常醉未几为宇文化及所弑臣按以酒防邦其祸至陈隋而极故以二君终焉
  以上论沉湎之戒













  大学衍义卷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三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二
  戒逸欲
  荒淫之戒
  牧誓【武王誓师牧野之辞】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雌也晨鸣晨也】牝鸡之晨惟家之索【索穷也】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妇妲己也】昏弃厥肆祀弗答【肆陈也答报也】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迪道也】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
  臣按列女传受好酒淫乐不离妲己所举者贵之所憎者诛之惟其言是用受之心既昏于色矣于是神只当祀者不之祀昆弟当恤者不之恤而惟四方罪戾逋亡之人崇长信使俾之肆毒于民受病之本皆由昏之一字故武王两言之
  诗谷风【邶风篇名】刺夫妇失道也卫人化其上淫于新昏而弃其旧室夫妇离絶国俗伤败焉【宣姜有宠而夷姜缢是以其民化之而谷风之诗作】静女【同上】刺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徳
  新防【同上】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防于河上而要之国人恶之而作是诗
  二子乗舟思伋夀也卫宣公之二子争相为死国人伤而思之
  臣按毛氏曰宣公为伋取齐女而美公夺之生夀与朔朔与其母愬伋于公令伋之齐使贼先待于隘而杀之夀知之以告伋使去之伋曰君命也不可以逃夀窃其节而先往贼杀之伋至曰君命杀我夀有何罪贼又杀之
  墙有茨【鄘风篇名】卫人刺其上也公子顽通乎君母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宣公卒恵公幼其庻子顽通于惠公之母惠公之母即宣姜也】
  君子偕老【同上】刺卫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夫人即宣姜也】
  桑中【同上】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逺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鹑之奔奔【同上】刺卫宣姜也卫人以为宣姜鹑鹊之不若也定之方中【同上】美卫文公也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处漕邑齐桓公攘戎狄而封之
  蝃蝀【同上】止奔也卫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耻国人不齿也
  氓【卫风】刺时也宣公之时礼义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
  臣按邶鄘卫诗分为三国其实皆卫也卫宣公夺其子伋之妻而为夫人于是新台之刺静女之刺相继而作因谗杀子而二子乘舟之诗作夫妇失道国人化之而谷风桑中氓之诗作宣公卒而公子顽上烝于宣姜而墙茨偕老鹑奔之诗又作再世而至懿公卒为狄人所灭而文公立焉定之方中与蝃蝀之诗所由作也始未凡十余诗而事之次第盖如此新台之一章曰燕婉之求籧篨不鲜二章曰燕婉之求得此戚施籧篨仰而不俯戚施俯而不仰皆恶疾之不能为人者也燕婉指伋而言谓其为人安且顺也齐女之来本惟燕婉是求而乃得此恶疾之宣公宣公本无疾也以其行之恶故名之耳自是伋夀死而国俗败子顽象之上烝君母卫君父子之行皆同于夷狄卫国之俗亦沦于夷狄安得夷狄之祸不乘之以作乎夫夷狄非能灭中国也以中国自为夷狄而后夷狄得以肆焉气类之相感也求之古昔盖莫不然原宣公之初亦溺于情欲而不能制尔安知其祸若是之烈哉然文公一兴以道化民而淫奔之俗随变信乎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也墙茨一章曰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二章曰不可详也三章曰不可读也盖淫荒秽防污人牙颊言之且不可况可详之读之乎夫言犹不可圣人乃着之于经何也善乎先儒杨时曰自古淫乱之君自谓宻于闺门之中世无得而知者故自肆而不反圣人所以着之于经使后世为恶者知虽闺中之言亦无隠而不彰也其为训戒深矣故事国风之诗经筵不讲先儒胡安国非之臣今列此于篇者欲明人君一以淫泆导其民则变华而狄一以道化迪其民则变狄而华其机犹反掌尔若陈株林泽陂等诗皆为淫昏而作其祸败往往略同不能悉举也
  晋献公卜伐骊戎史苏占之曰胜而不吉公不听遂伐骊戎克之获骊姬以归有宠立以为夫人公饮大夫酒令司正实爵与史苏曰饮而无肴【肴俎实也】夫骊戎之役汝曰胜而不吉故赏汝以爵罚汝以无肴胜国得妃吉孰大焉史苏卒爵再拜稽首曰兆有之【卦兆】臣不敢蔽【蔽掩也】蔽兆之纪【纪法也】失臣之官有二臯焉何以事君大罚将及不唯无肴抑君亦乐其吉而备其凶凶之无有备之何害若其有之备之为瘳【瘳愈也】臣之不信国之福也【不信卜不中也】饮酒出史苏告大夫曰夫有男戎必有女戎若晋以男戎胜戎戎亦必以女戎胜晋里克曰何如史苏曰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喜女焉【以女进人曰女】妹喜有宠于是与伊尹比而亡夏【比犹合也】殷辛伐有苏有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周幽王伐有褒有褒人以褒姒女焉褒姒有宠生伯服于是乎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太子出奔申申人召西戎以伐周周于是乎亡今晋寡徳而安俘女又增其宠虽当三季之王不亦可乎公以骊姬为夫人生奚齐其娣生卓子史苏曰乱本生矣乱必自女戎三代皆然骊姬果作难【事见前】
  臣按史苏曰有男戎必有女戎斯言也古今之至言也然谓妹喜与伊尹比妲己与胶鬲比何邪伊尹相汤伐桀者也妹喜败桀之徳速桀之亡是亦伐之也伊尹伐于外妹喜伐于内故以比言之无妺喜之伐则无伊尹之伐矣妲己之比胶鬲亦然呜呼人知有邉境之冦而不知有宫闱之冦坚甲利兵兽奔豕突者邉境之冦也冶容妖色狐媚蛊惑者宫闱之冦也邉境之冦扰吾于外肤革之疾也宫闱之冦贼吾于内腹心之灾也理肤革之疾易而去腹心之灾难臣故曰史苏之言古今之至言也
  晋侯疾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蛊惑也】非鬼非食惑以防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曰节之隂淫寒疾阳淫热疾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出告赵孟赵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荣其宠禄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将不能圗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御【御止也】吾是以云郑子产如晋问疾【子产郑大夫名侨】叔向问之【叔向晋大夫】子产曰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露犹瘠也】兹心不爽【爽明也】而昏乱百度【百度百为之法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内官谓嫔御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司主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姬晋姓也】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四姬有省犹可【省减也】无则必生疾也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肸叔向名】
  臣按医和子产之论略相表里夫阴根于阳故女为阳物人道以夕故曰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以其阳物故生内热以其晦时故生惑蛊此以隂阳之类言也要之心者一身之本众疾之源淫于色则心为之荒惑其不生疾乎故子产曰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其论益精切矣然则医和之责大臣何邪大臣之于君所以傅之徳义而保其身体者也求之于古惟周公为能以此自任故无逸之作丁寜告戒无淫于逸使成王永其天命后世知恤者鲜故以管仲而不能规六嬖之宠以赵武而不能救四姬之惑夫二人者非奸非慝徒以昧于大臣之职不能止君之淫犹不免责况以奸慝之心导君于淫者其罪可逃诛哉子产之所谓四时何也朝以听政昼以访问所以劳之也夕无所听修令而已夜无所访安身而已所以逸之也动静有时劳逸有节疾焉从生观安身之云则夜气澄寂之时尤当自养为朝听昼访之地其可惑溺无节乎又况可以一之者乎一云者自蚤至夜惟欲是从也内官不及同姓若是则异姓固无损与曰此子产特因晋之有是故以规之尔妲己褒姒岂同姓邪昔人论色祸者矣子产医和所论尤人主所当戒大臣所当任也故并着之
  汉成帝赵皇后既立后宠少衰而弟絶幸为昭仪居昭阳宫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髤漆切皆铜沓冒黄金涂【切门限也千结反沓冒其限也】白玉阶【陛也】壁带【壁上横木】往往为黄金釭【音工】函蓝田璧明珠翠羽自后宫未尝有焉姊弟要宠十余年卒皆无子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辄死又饮药伤堕者无数成帝素彊无疾暴崩民间归罪昭仪皇太后诏杂治昭仪昭仪自杀先是有童谣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成帝每微行出常与张放俱而称富平侯家故曰张公子仓琅桹宫门铜锾也
  臣按昭仪之始入也姿质秾粹见者嗟赏独宣帝时披香博士淖方成【北老宫嫔也为披香殿博士】立帝后唾之曰此祸水也灭火必矣【汉火徳也】其事见司马光通鉴云褒姒之乱史伯谓其生有龙漦之异檿弧箕服之祥【国语】语虽近怪然艳妻嬖女其非天地正气所生也必矣祸水之说近是故并附焉
  唐宗贵妃杨氏始为夀王妃【夀王瑁宗子也】武惠妃薨后庭无当帝意者或言妃姿质天挺宜充掖庭遂召纳禁中【臣按此即新台之比也宗于是无复人理矣】异之即为自出妃意者丐籍女官号太真更为夀王聘韦昭训女而太真得幸善歌舞邃晓音律智筭警頴迎意辄悟帝大恱遂专房宴宫中号娘子仪体与皇后等进册贵妃三姊皆美劭帝呼为姨封韩虢秦三国为夫人出入宫掖恩宠声焰震天下台省州县奉请托奔走期防过诏勅四方献饷结纳门若市然他日妃以谴还第比中昃帝尚不御食笞怒左右高力士知帝防是夕请召妃还由是愈见宠妃每从游幸乘马则力士授辔防凡充锦绣官及冶瑑金玉者大抵千人奉须索奇服秘玩变化若神四方争为怪珍入贡动骇耳目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每十月帝幸华清宫五宅车骑皆从家别为队一色俄五家队合烂若万花川谷成锦绣国忠导以劒南旗节遗钿随舄瑟瑟玑琲狼藉于道香闻数十里初安禄山有邉功帝宠之诏与诸姨约为兄弟而禄山母事妃来朝必宴饥结欢【妃尝养禄山为儿令宫人以防舆舁之帝闻赐妃洗儿钱禄山在禁中或通夕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帝不禁也】及禄山反以诛国忠为名且指言妃及诸姨罪帝欲以皇太子抚军禅位诸杨大惧哭于庭国忠入白妃妃衔块请死帝意沮乃止及西辛至马嵬陈礼等以天下计诛国忠已死军不解帝遣力士问故曰祸本尚在帝不得已与妃诀引而去缢路祠下里尸以紫茵瘗道侧
  史臣欧阳脩曰呜呼女子之祸于人也甚矣唐自高祖至于中宗再罹女祸【谓武韦二后也】唐祚既絶而复续中宗不免其身韦氏遂以族宗亲平其乱可以为鍳矣而又败于女子方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至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而溺其所甚爱忘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始终之异至于如此可不谨哉可不谨哉
  胡寅曰天子之尊威制四海而不能庇一妇人何也怨之所集祸之所起也明皇昏于杨妃凡十年以王鉷为色役使并责三十年租庸岁供额外钱帛百亿以供宫中宴赐则毒遍天下矣杨国忠以踈族进荐鲜于仲通帅劒南防师二十万人大开边患则毒又深于西南矣五杨请托府县峻于制勅则毒又遍于畿甸矣贵妃私于禄山以至反叛则毒又甚于两河矣一人三失怨岂在明犹当图其所不见者况怨塞宇宙独以贵妃一家之故夫何为犹惮其毙也自非陈礼等劝以速杀则祸必及身矣
  臣按后世淫泆之主溺于衽席之爱以召乱者众矣而汉飞燕唐太真最其著者焉传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徳义则必有祸成帝明皇当承平富庶之余而忘持盈守成之戒志念所营惟在声色而尤物出妖姿荡目狡谋鉥心二君流连荒纵自谓穷天下之乐而不知祸胎乱萌已伏于闺闼中故燕啄皇孙国嗣絶载舁禄儿反谋决曾未几时而鼎祚移戚家兵尘暗宫阙矣色之为祸惨于镆鎁而烈于燎原之火大抵如此可不戒哉可不惧哉
  唐庄宗既好俳优又知音能度曲其小字亚子又别为优名以自目曰李天下常身与俳优杂戏于庭伶人由此用事以至于亡庄宗尝与羣优戏四顾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伶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庄宗失色羣伶亦大惊骇新磨对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尚谁呼邪于是左右皆笑庄大喜赐与新磨甚厚时诸伶独新磨尤善俳而不闻其他过恶其败国乱政者有景进史彦琼郭门高为最是时诸伶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羣臣愤嫉莫敢出气或反相附托以希恩幸四方藩镇货赂公行而景进最居中用事庄宗遣进等出访民间事无大小皆以闻每遇奏事殿中左右皆屏退军机国政皆与参决庄宗初入洛居唐故宫室而嫔御未备阉官希防多言宫中夜见鬼物相惊恐庄宗问所以之者因曰故唐时后宫万人今空宫多怪当实以人乃息庄宗欣然其后幸邺乃遣进等采邺美女千人以充后宫而进等縁以为奸军士妻女因而逃逸者数千人郭门高名从谦门高其优名也虽以优进而尝有军功故以为从马直指挥使从马直盖亲军也庄宗后因事戏之谓其教王温反从谦不自安谋乱庄宗以射踣左右皆奔走五坊人善友聚乐器而焚之传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庄宗好伶而弑于门高焚以乐器可不戒哉
  臣按欧阳修言庄宗百战灭梁方其盛也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臣谓倡优子女其同类者也故以附于女宠之后为世戒焉
  以上论荒淫之戒





  大学衍义卷三十三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四
  宋 真徳秀 撰
  诚意正心之要二
  戒逸欲
  盘游之戒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徳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洛水也表外也】十旬弗反有穷后羿【有穷国名也后君也羿其名】因民弗忍距于河【余已具前】
  臣按太康者大禹之孙而禹之功与天地竝甫及再世太康以盘游之乐遽至失国天命之靡常而前人之功不可恃盖如此自是羿专夏政寒浞又杀羿而代之非少康君臣辛苦经营以复有夏之业则禹不祀矣太康逸豫以一朝而失之少康布徳兆谋四十余年而后克复失之之易而复之之难又如此后王可不戒诸
  周辛甲之为太史也【周武王时】命百官官箴王阙【箴戒也阙过也】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芒芒广大也禹迹禹治水所行之迹】画为九州【即禹贡九州】经啓九道【九州道路】民有寝庙兽有茂艸各有攸处徳用不扰在帝夷羿【即前后羿以篡夏位故曰帝】冒于原兽【冒贪也】忘其国恤【恤忧也】而思其尘牡【麀牝鹿】武不可重【重犹数也】用不恢于夏家【恢大也羿因夏氏之位故曰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
  臣按此魏绛所以规晋侯也【魏绛晋大夫晋侯悼公】晋侯好田故绛及之夫民之与兽为生不同而欲安其居则未始不同也故民安于寝庙而兽安于茂艸先王之世暨鸟兽鱼鼈咸若者以其徳之不扰也羿则反之不惟国事是恤而惟麀牡是思田猎虽云习武然亦岂可数哉夫羿因太康之逸豫而簒之已又以逸豫为浞所簒所谓与乱同事罔不亡也方武王时辛甲以王命俾百官各因其职箴王之阙故虞人之箴如此以羿戒王亦犹禹以丹朱戒舜也灵台之诗曰王在灵囿麀鹿攸伏王在灵沼于牣鱼跃鹿之在囿如在山林鱼之在沼如在江湖文王之徳及于飞潜各安所处此所谓不扰也汉儒作赋铺陈弋猎之盛至曰风毛雨血洒野蔽天吁物生斯时与灵台之世为何如邪臣因并着之以为暴殄不仁者之戒
  春秋隠五年春公矢鱼于棠左传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諌【僖伯公子彄僖諡也】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祀戎】其材不足以备器用【材谓皮革之属器用谓军国之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言器用众物不入法度则为不轨不物乱败之所起】故春搜【搜索择取不孕者】夏苗【苗为苗除害】秋狝【狝杀也以杀为名顺秋气也】冬狩【狩围守也冬物毕成获则取之无所择也】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虽四时讲武犹复三年而大习出曰治兵始治其事入曰振旅治兵礼毕整众而还也】归而饮至以数军实【饮于庙以数车徒器械及所获也】昭文章【车服旌旗】明贵贱辨等列【等列行伍】顺少长【少者在前还则在后所谓顺也】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爼【爼祭庙器】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谓以饰法度之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之所及也公曰吾将略地焉【略谓巡行也】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逺地也胡安国曰诸侯非王事则不出非民事则不出隠公慢弃国政逺事逸游僖伯之忠言不见纳又从而为之辞是纵欲而不能自克以礼也
  孟子曰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晏婴】曰吾欲观于转附朝儛【二山名】遵海而南放于琅邪【放至也琅邪邑名】吾何脩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观游也】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巡行诸侯所守之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陈其所受之职】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休息】吾王不豫【豫乐也】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睊睊胥谗【睊睊侧目貎】民乃作慝【慝怨恶也】方命虐民【方逆也命王命】饮食若流【如水之流无穷极也】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谓放舟顺水而下】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谓挽舟逆水而上】从兽无厌谓之荒【田猎也】乐酒无厌谓之亡【以饮酒为乐也】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説大戒于国出舎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发仓廪也】召太师曰【太师乐官】为我作君臣相説之乐葢徴招角招是也【二者歌之名】其诗曰畜君何尤【畜止也】畜君者好君也【好爱也】
  臣按景公之本志不过为游观计尔而晏子乃迪之以古谊劝之以省民且深陈流连荒亡之戒可谓格其邪心而引之当道也孟子因宣王好货好色之问而告以与民同乐亦此意也易之大小畜皆以止为义凡止君之欲者乃所以为爱君也然则纵君之欲者其得为爱君乎夫忠臣之心惟恐其君之有欲晏子之于景公是也奸臣之心惟恐其君之无欲赵高之于二世李林甫之于明皇是也人主其可以不察
  汉文帝时有献千里马者诏曰銮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马独先安之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来献当此之时逸游之乐絶奇丽之赂塞郑卫之倡微矣夫后宫盛色则贤者隠防佞臣用事则争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諡为孝文庙称太宗臣按马以千里名世之所不常有也使人主小有驰骛之志未有不乐受其献者穆王荒于八骏几至失国惟文帝之心湛然渊静虽世所不常有之物皆不足以动之此所以能却其献也厥后武帝以一马之故至于兴师动众疲弊中国以求之葢文帝几于无欲而武帝则多欲矣此得失之所以异与
  武帝时司马相如从上至长杨猎时天子方自好击熊豕驰逐野兽相如上防谏曰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乌获古之有力者】捷言庆忌【王子庆忌古之捷疾者】勇期贲育【孟贲夏育古之勇者】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防之技不得用【逢古之善射者】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殆危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橜之变【衔谓马衔橜车钩心也马衔或断钩车或出则致倾败以伤人也】况乎渉丰草骋丘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鄙谚曰家累千金【累积也】坐不垂堂【垂堂谓近堂邉外恐坠堕也】此言虽小可以谕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臣按相如谏猎之辞惓惓忠笃其曰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云者尤足以警动人主之听故録之
  武帝建元三年防行始出北至池阳西至黄山【宫名】南猎长杨东游宜春【宫名】防行常用饮酎已【酎酒新熟以荐宗庙】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防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常称平阳侯旦明入上下驰射鹿豕狐兎手格罴熊驰骛禾稼稻秔之地民皆号呼骂詈相聚防自言鄠杜令令往欲谒平阳侯诸骑欲撃鞭之令大怒使吏呵止猎者数骑见留乃示以乘舆物久之乃得去时夜出夕还后赍五日粮会朝长信宫【太后宫也】上大驩乐之
  臣按自昔人君虽至无道未有防行数出者惟赵武灵王伪为使者驰入秦观秦昭王之为人虽云跌荡犹有英伟之气汉武之防行也特以快从禽之乐尔当时丞相御史不能谏争乃私置更衣为投宿之所可谓逢君之欲者矣自武帝开端于是成帝效之常自称富平侯家人从近幸小臣以出谷永谏曰陛下弃万乘之至贵乐家人之贱事厌高美之尊号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轻无义小人以为私客数离深宫之固挺身晨夜与羣小相随乌集杂防饮醉吏民之家乱服共坐流湎媟嫚溷殽无别典门戸奉宿卫之臣执干戈而守空宫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观永谏辞则成帝之防行其丑有甚于武帝者淫荒失道汉日以衰其作俑则自武帝始吁可戒哉
  王吉为昌邑中尉而王好田猎驱驰国中动作亡节吉上疏諌曰古者师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诗云匪风发兮匪车揭兮【发发飘风貎揭揭疾驱貌】顾瞻周道中心兮【古怛字伤也】说曰发发者是非古之风也揭揭者是非古之车也盖伤之也今大王幸方与【县名】曾不半日而驰二百里百姓废耕桑治道牵马臣愚以为民不可数劳也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冯式撙衔【撙挫也】驰骋不止口倦乎叱咤手苦于棰辔身劳乎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匽薄数以耎脆之玉体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夀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旃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防防焉发愤忘食日新厥徳其乐岂直衔橜之间哉【衔马衔也橜车钩心也】休则俛仰诎信【音伸】以利形进退歩趋以实下吸新吐故以练藏【藏谓五藏】专意积精以适神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夀【子乔赤松古长年者】福禄其轃而社稷安矣王贺虽不遵道然犹知敬礼吉乃下令赐牛酒其后复放从【音縦】自若
  臣按王吉可谓爱君之笃矣其论田猎驱驰之害学问优游之适言言切至使甚愚者听之犹知感悟故虽王贺之狂不以为忤且赏之也夫物欲之乐有限而理义之恱无穷从禽虽可喜然车驰马骤颠跌顿撼四体俱疲触风日犯雾露懔乎有性命之忧孰若从容帷幄儒绅环侍讲论道义涵泳经术日与圣贤为徒足以开广聪明安固气体其为可乐讵有极邪惜王贺以不移之愚虽加赏赉旋复放纵入继大綂寻不克终然吉之言既可为人君进徳之助又可以为养生之法故着于篇惟圣明详味焉
  以上论盘游之戒
  戒逸欲
  奢侈之戒
  伊尹作太甲曰慎乃俭徳惟怀永图【永长也图谋也】
  臣按此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时也故伊尹训之者如此夫俭则心小而为虑者逺侈则心大而为谋者踈方是时太甲方以欲败度纵败礼心为二者所蔽若云之翳日月未知斯言之为忠也一旦处仁迁义而本心复明然后知受病之源端在于此克终之美光照简册伊尹训戒之功夫岂小哉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无问然谓无所非间也】
  臣按大禹于奉己也薄而于孝祖宗敬天地拯生民则皆致其厚此大舜所以称其勤邦俭家而孔子亦谓之无间然也夫饮食衣服宫室此人心也致孝致敬勤民者道心也二者常相消长禹之心以道为主故人心退听所欲不存其后文王亦以卑服即康功田功圣人用心大抵若此兹非后王所当法与
  春秋庄二十有八年冬筑郿大无麦禾二十九年春新延廏
  胡安国曰言新者有故也何以书昔韩昭侯作高门屈宜臼曰不时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前年秦拔宜阳今年旱君不以此时恤民之隠而顾益奢所谓时诎举赢者也【诎谓力不足赢谓力有余以不足之时作有余之事故曰云云】故谷梁氏曰古之君人者必时视民之所勤民勤于力则功筑罕民勤于财则贡赋少民勤于食则百事废冬筑郿大无麦禾春新延廐以其用民力为己悉矣
  三十一年春筑台于郎
  胡安国曰何以书厉民也天子有灵台以候天地诸侯有时台以候四时去国筑台于逺而不縁占候是为游观之所厉民以自乐也厉民自乐而不与民同乐则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岂能独乐哉
  臣按春秋重民力谨土功故新一廏筑一台必书之以示人君不可纵欲以病民也臣姑举二事着于篇它不悉録云
  昭八年有石言于晋魏榆【地名】晋侯问于师旷【晋大夫】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冯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动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雕尽怨讟竝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祁之宫【虒祁地名】叔向【晋大夫】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子野师旷】君子之言信而有征
  十三年晋成虒祁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
  臣按晋平公伯主也侈一宫室而上天为之示异诸侯为之离心故曰俭徳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可不戒夫
  楚灵王为章华之台【章华地名】与伍举登焉曰台美矣夫对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听徳以为聪致逺以为明不闻其以土木之崇高彤镂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嚣庻为乐不闻其以观大视侈淫色为明而以察清浊为聪也夫君国者将民之与处民实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侈则徳义鲜少徳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逺者距违夫为台榭将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匮之也若君谓此台美而为之正楚其殆矣
  臣按伍举之对言皆近理而所谓私欲侈则徳义鲜少者尤古今之名论也夫私欲者人心之发而徳义者道心之正二者常相水火焉水胜则火灭欲胜则理防灵王惟其溺于私欲也是以徳义之存者几希及其败也仲尼闻之曰若古有志克已复礼仁也楚灵王而能自克岂其辱于干溪【灵王败死于此】呜呼此非后王之炯监与
  秦始皇以为咸阳人多先王之宫庭小吾闻周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镐之间帝王之都也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絶汉抵营室也阿房宫未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
  汉文帝时贾山言治乱之事曰秦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二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挠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后世谓秦之子孙】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隠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呑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加焉
  臣按阿房之侈自开辟以来未之有也贾山之言既足为来世戒而唐人杜牧又为之赋曰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緑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逺听杳不知其所之也又曰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迤逦秦人视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又曰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呌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谓项羽焚咸阳火三月不灭也】词人之赋不无浮夸然其穷奢极侈之状播诸赋咏深宫闲燕使人歌之以代吹竹弹丝之乐亦足以戒故以次于贾山之后
  汉文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増益有不便輙弛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曵地帷帐无文绣示敦朴为天下先
  臣按文帝斯言有二善焉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念细民为生之艰也曰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念祖宗创业之艰也人主常存此心虽劝之奢侈亦不为矣凡继世之君多恣耳目之娱者正以不知锱铢财用莫非生民膏血而已之所处皆先世积累之余功故也臣故曰文帝斯言有二善焉可以为后世法矣
  汉武帝时天下侈靡趋末上问吾欲化民岂有道哉东方朔对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经歴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緼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徳为丽以仁义为准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鳯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户土木衣绮绣狗马被缋罽宫人簪玳瑁垂珠玑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丛珍怪撞万石之钟击雷霆之鼓作俳优舞郑女上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臣按东方朔可谓知化民之本矣文帝之俭如彼风俗安得而不厚武帝之侈如此风俗安得而不薄诚能听朔之言去奢从俭而民不向风者未之闻也朔虽平时诙笑不根若其近述孝文时事则爱君之至情言治之确论而武帝一不之听卒以奢靡敝其国惜哉
  扬雄曰逮至圣文垂意至寜躬服节俭绨衣不敝革鞜不穿【言不穿敝两已无所纷华也】大夏不居木器无文于是后宫贱瑇瑁而疎珠玑却翡翠之饰除雕琢之巧恶丽靡而不近斥芬芸而不御抑止丝竹曼衍之乐【衍亦战反】憎闻郑卫幼眇之声【幼一笑反眇音妙】是以玉衡正而太阶平也【玉衡北斗杓星也太阶三台也】
  臣按人主一修俭徳则玉衡正而太阶平格天之功若是其速然则崇侈纵欲者其获罪于天也必矣可不惧哉
  隋炀帝筑西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余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出水百余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向背如神海北有龙鳞渠萦纡注海内縁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楼观穷极华丽宫树秋冬雕落则剪防为华叶缀于枝条色渝则易以新者常如阳春沼内亦剪防为荷芰菱芡乘舆游幸则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竞以殽羞精丽相高求市恩宠上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臣按武王之数纣曰暴殄天物盖凡物皆天产也暴而殄之则获罪于天矣汉武以土木被文绣议者已深讥之况于苑囿之广卉木之多以人为而夺造化不知歳之所耗者几百千万匹而虚杼轴之力者几百千万工雨淋日炙不能旬月而又易之矣当是时天下之穷而衣不蔽体者何可胜数而炀帝乃以有用之缯帛委之沟壑草莽中一不之惜暴殄甚矣上帝安得而不震怒下民安得而不离畔乎其致江都之祸宜也
  唐太宗贞观初谓公卿曰昔禹凿山治水而民无讟者与人同利故也秦始皇营宫室而民怨叛者病人以利己也夫靡丽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纵之不已则危亡立至朕欲营一殿材用已具鍳秦而止王公已下宜体朕此意也由是二十年间风俗素朴衣无锦绣公私富洽
  四年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巡幸给事中张素上书諌曰臣见隋初营宫室近山无大木皆致之逺方数百人曵一柱以木为轮则戛摩火出乃铸铁为毂行一二里铁毂輙破别使数百人赍铁毂随而易之尽日不过行二三十里计一柱之费已数十万工余可知矣陛下初平洛阳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复加营缮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也且以今日财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疮痍之人习亡隋之弊恐又甚于炀帝矣上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上曰吾思之不熟乃至于此即为之罢役赐素防二百匹
  臣按太宗鉴隋之侈故一殿之营为费无几而亟已之然未及数年遽有洛宫之役由俭入奢其易若此此张素之所以谏也惟其喜闻忠言不讳已过虽比之于隋炀斥之以桀纣曾不少忤而亟从之此其所以致贞观之治也
  唐宗开元二年上以风俗奢靡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毋得服珠玉锦绣
  司马光曰明皇之始欲为治能自刻厉节俭如此晚节犹以奢败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不戒哉
  臣按人主以实心为善则人自孚以实徳示民则人自化明皇之焚珠玉锦绣也未必中心实然而近名之意则有不可揜者故曾未二年已遣御史访珍异于南方矣【四年有胡人上言海内多珠翠奇寳可往营致上命御史杨范臣往求之范臣奏曰前年焚珠玉锦绣示不复用今所求者何以异于所焚者乎上遽引咎罢之】使其真有崇俭去奢之志而以朴素为天下先如汉文帝之不言躬行何患敝俗之不革惟其出于矫枉急于人知而忠信诚慤有所不足是以本心之侈旋即发露不待在位之乆而后形也然则人君之为善其可不以实心其示人也其可不以实徳以上论奢侈之戒臣按沉湎而下至于奢侈皆所谓逸欲也臣既备论之然先儒有言欲者不必沉溺意有所向即为欲矣盖意之所向不知自反即沉溺之渐也程颢告神宗皇帝曰人主当防未萌之欲颢之言真格心之要惟圣明深味之











  大学衍义卷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五
  宋 真德秀 撰
  脩身之要
  谨言行
  易大传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枢机【枢门枢机弩牙】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臣按孔子因中孚鸣鹤之爻而发明感应之理谓人君虽处宫庭而其言不可以不谨又推而广之言行皆不可以不谨盖鹤鸣子和由气之相感上倡下应亦理之自然故言之善否出于一室之间而人之从违见于千里之外一言之出则为号令而百姓被之一行之着则为仪表而四方见之身之有言行犹户有枢弩有机啓闭张弛由此而出言行之发荣辱随之其取喻也明矣犹惧人之易忽也则又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下也葢天地之大不可测识然一言一行之善感格之效捷于影响其可不谨乎或谓居室出言人谁闻之千里之外何由应之吁骊姬夜半之泣书之国语飞燕愤恚之辞笔之班书明皇妃子比翼连理之誓见之诗歌皆深宫无人私语宻约无不暴白于天下后世者此所以为防之显诚之不可揜与为人主者其深戒之
  抑【卫武公所作之诗名】之五章曰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白圭之玷【玷缺也】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六章曰无易由言【易轻也】无曰茍矣莫扪朕舌【扪持也】言不可逝矣【逝往也】
  臣按此卫武公自警之诗曰尔者皆自斥之辞话言之谨威仪之敬皆人主脩身之至要柔者欲其顺而非巧言以为柔也嘉者欲其善而非令色以为嘉也白圭至宝茍有玷缺尚可磨而平之斯言之出一有玷缺则不可复为矣言之不可不谨也如是故又曰无易由言欲其不轻易也无曰茍矣欲其不茍且也言出于口谁能持吾之舌者既形之言则不可追之于往此武公所以严于自饬也南容三复白圭孔子称之又尝告其门人曰驷不及舌呜呼可不戒与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臣按言欲其谨于出故曰讷行欲其勇于为故曰敏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臣按行先于言则其言有实未行先言则其言难践故圣人戒之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臣按言欲其不浮于行行欲其有余于言此虽戒学者之辞然自人君言之则汉之文帝退然渊黙而寛仁恭俭之徳为三代以后贤主之最行胜其言也武帝雄辩骏发见于制诏者灿然可观然以多欲之故卒不能施仁义是言浮于行也后之人主宜知所法戒云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臣按子张问行者欲行其道于天下也孔子则曰言茍忠信行茍笃敬虽蛮貊可以行如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亦不可行忠信合而言之即诚也笃敬者诚于敬也盖地无逺近同此一理人无夷夏同此一心未有诚敬而人不心服者也未有不诚不敬而能使人心服者也故言之与行必诚必敬无一念之舎无一息之违立则见其参列于前在车则见其依倚于衡涵养操存之熟心与理一故其形见如此若是将何往而不行子张欲行之天下而孔子敎以反之一身是虽为学者言然人君之道亦不外乎此古昔帝王能使四夷咸宾者其诚敬有以感之也后世人君道不行于妻子者以其不诚不敬故也圣人之言上下俱通大抵若此岂独学者所宜书绅佩服之哉
  玉藻【礼记篇名】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
  臣按古者建官皆所以约饬人君之身使之心正意诚而无言动之失也故一动则左史书之一言则右史书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其来尚矣今郎舎人之设乃其遗制又许直前论奏以正救于未形之先制虽不尽古而意则犹古也必择其人以举厥职使于人主言动无不得书则庶乎其有儆矣
  缁衣子曰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禁犹谨也】故言必虑其所终而行必稽其所敝则民谨于言而慎于行臣按道人以言者谓以言辞命令开导而诱掖之也然言可以导人之善而不能禁人之不善其必以行乎葢天下之理有诸已而后可责诸人无诸已而后可以非诸人已无不善之行虽不禁人人自从之已有不善之行虽欲禁人人必违之故空言不可以禁人惟实行乃足以禁人也夫言出于口至易也然不虑其所终则一言之过贻患将不胜救行出于身亦至易也然不稽其所敝则一行之差流祸或至于无穷不善者固不足言善矣而虑之不深稽之不逺未有不反而为不善者也老庄非善言乎其终为浮虚之害夷惠非善行乎其弊有隘不恭之失况尊居人上言行所闗安危自出故必谨之审之而不敢茍则民亦从其化而不茍于言行矣虑终稽弊之言尤人主所宜知故录焉
  汉董仲舒告武帝曰言出于已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防者着【全文见帝王之学】
  臣按为善之道未有不自细防始其不善亦未有不自细防积故舜禹君臣一则曰几二则曰几后世人主或昧乎此是以滔天之祸或滥觞于片言累世之患或推轮于跬【音犬蘂反半步也】步可不戒哉
  以上论谨言行
  正威仪
  成王命召公毕公相康王曰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防【钊康王名冒妄也贡进也非是非之非几防也】
  臣按吕祖谦曰斯言也葢成王平日至亲至切之学至是始发其秘也周公精防之传成王得之将终乃以示羣臣孔子精防之传曾子得之将终乃以示孟敬子皆近在于威仪容貎顔色辞色之间然则周孔岂惟同道其用功之次第品目亦莫不同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动作威仪之则盖莫非天命也躁轻纵缓自逾其则特人自乱之耳天秩何尝乱哉曰思夫人自乱于威仪遡其语意之深长可见其观之逺也威仪失则岂惟形于事见于行然后当戒一俯一仰毫厘之间即非天命己有进于非之几矣曰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味其告语之严宻可见其精防之察也用力于圣学者其可不从事斯语乎臣谓威仪者内心之表也内心正则威仪之形于外者亦正此善之几也内心不正则威仪之形于外者亦不正此恶之几也非之几犹言恶之几也祖谦以为告语之严宻岂不然哉
  抑之首章曰抑抑威仪惟徳之隅【抑宻也隅角也】二章曰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则法也】五章曰敬尔威仪无不柔嘉【柔安也嘉善也】八章曰淑慎尔止【止容止也】不愆于仪【愆过也】不僣不贼【僣差也贼者凶暴之谓】鲜不为则九章曰温温防人维徳之基臣按此卫武公自警之诗也十有二章之中言及威仪者凢五六抑抑云者宻而又宻也观威仪之严宻则可知其徳之严宻犹见隅角之方正可知其宫庭之方正也有诸中必形于外其可揜也哉民视仪而动听倡而应者也上能敬慎其威仪则可以为民之法矣上能淑慎其容止不愆于仪形无僣差无暴乱则民鲜不以为法矣温者和易之意筑室者以基为固脩身者以敬为先故此温温恭谨之人有立徳之基也首章曰徳之隅此章曰徳之基熟味其辞武公作圣之功于是焉在其可忽哉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卫大夫】见令尹围之威仪【楚围公子】言于卫侯曰令尹其将不免诗云敬慎威仪维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富而闲习貎】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敎训以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舎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徳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臣按自古之论威仪未有若北宫文子之备者有威而可畏之谓威威非徒事严猛而已正衣冠尊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夫是之谓威仪非徒事容饰而已动容周旋莫不中礼夫是之谓仪然君有君之威仪臣有臣之威仪梁襄王君也望之而不似君非君之威仪也令尹围臣也见之而似君非臣之威仪也当是时令尹围专楚国之政有簒夺之心焉故形诸威仪必有僣偪于上者故北宫文子知其不终也未几以簒得国果不能终当春秋之世圣学之传未泯名卿大夫率以威仪观人晋侯受玉惰【惠公】内史过曰不敬则礼不行礼不行则上下昏何以长世而晋侯果失国成子受脤【音蜃祭肉也】于社不敬【肃公】刘康公曰成子惰弃其命矣而成子果卒于行葢威仪者徳之表也徳有敬嫚形诸外者亦然故君子因其外以觇【音痴亷反】其中见其容止而知其福祸也自在位可畏以下凡十言所谓动容周旋中礼者非盛徳积于中安能有此为人君者其亦勉诸
  刘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臣按人之动作威仪非可以强为也天地有自然之中而人得之以生故动作有动作之则礼义有礼义之则威仪有威仪之则皆天命一定而不可违者也能循其则者顺天地之命者也故曰养之以福不能循其则者逆天地之命者也故曰败以取祸然所谓能与不能者岂有他哉亦曰敬与不敬而已矣
  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逺暴慢矣【暴慢谓容貌之麤暴慢易也】正顔色斯近信矣【信实也】出辞气斯逺鄙倍矣【鄙倍谓辞气之鄙俗悖戾也】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臣按此曾子垂没之言也道无精粗之间然君子必以躬行为本故所贵者三动容貌斯逺暴慢者持敬之有素也正顔色斯近信者存诚之有素也出辞气斯逺鄙倍者涵养之有素也此曾子平生积学之效故于此以告孟敬子焉三者脩身之要为政之本君子之所当贵若笾豆礼文之事则有司存此敎人省躬务本之意也
  玉藻足容重【举欲迟】手容恭【髙且正】目容端【不睇视】口容止【不妄动】声容静【不哕咳】头容直【不倾顾】气容肃【似不息】立容徳【似有所得】朱熹曰自足容重以下皆敬之目也
  汉成帝即位丞相匡衡上书曰圣主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享臣物有节文以章人伦盖钦翼祗栗事夭之容也温恭敬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严恪临众之仪也嘉惠和説飨下之顔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诸侯正月朝觐天子天子惟道徳昭穆穆以示之【昭明也穆穆者天子之容】又观以礼乐飨醴乃归故万国莫不获赐祉福防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路寝临朝贺置酒以飨万方传曰君子慎始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使羣下得望盛徳休光以立基桢天下幸甚上敬纳其言
  臣按匡衡之所以告成帝者善矣帝亦临朝渊默尊严若神史氏称其有穆穆天子之容然湛于酒色不知主敬以立其本则所谓威仪者亦徒矫饰于外而已非所谓动容周旋中礼盛徳之至也然衡之言实天下之名言也故录焉

  大学衍义卷三十五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六
  宋 真德秀 撰
  齐家之要一
  重妃匹
  谨选立之道
  闗雎【诗三百篇之首】后妃之徳也闗闗雎鸠【闗闗和声雎鸠王鸠挚而有别之禽】在河之洲【洲水中可居处】窈窕淑女【窈窕幽闲之意淑善也】君子好逑【好亦善也逑匹也】参差荇菜【参差长短不齐之貎荇接余也】左右流之【左右言无方也流顺水之流而取之也】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服犹懐也】悠哉悠哉【悠长也】辗转反侧【皆卧不安之意】参差荇菜左右采之【采取而择之也】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芼熟而荐之也】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汉匡衡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闗雎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太上谓人君也】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则无以奉神灵之綂而理万物之宜故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其贞淑不贰其操情欲之感无介于容仪宴私之意不形于动静夫然后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此纲纪之首王敎之端也自上世以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班固曰易基乾坤诗首闗雎夫妇之际人道之大端也
  诗大序曰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闗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
  朱熹曰周之文王生有圣徳又得圣女姒氏以为之配宫中之人于其始至见其有幽闲贞静之徳故作是诗言彼闗闗然之雎鸠则相与和鸣于河洲之上矣此窈窕之淑女则岂非君子之善匹乎言其相与和乐而恭敬亦若雎鸠之情挚而有别也二章本其未得而言彼参差荇菜则当左右无方以流之矣此窈窕之淑女则当寤寐不防以求之矣葢此人此徳世不常有求之不得则无以配君子而成其内治之美故其忧思之深不能自已至于如此也末章据今始得而言彼参差之荇菜既得之则当采择而亨芼之矣此窈窕之淑女既得之则当亲爱而娱乐之矣葢此人此徳世不常有幸而得之则有以配君子而成内治故其喜乐尊奉之意又如此云
  吕祖谦曰后妃之徳坤徳也闗闗睢鸠在河之洲拟诸形容者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咏叹其真王者之良匹也唯天下之至静为能配天下之至健也万化之原一本诸此未得之也如之何而勿忧既得之矣如之何而勿乐也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忧之不过其则也琴瑟友之钟鼔乐之乐之不过其则也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者也友亦乐也钟鼔有时而奏琴瑟无时而不在侧若朋友然故曰友
  臣按闗雎之义诸儒尽之唯圣明参玩焉则所谓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者灼然无疑矣
  大明之二章曰挚仲氏任【挚国名仲中女也任挚国姓】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曰嫔于京【挚殷之诸侯故言自殷来嫁于周京周之都邑也】乃及王季维徳之行大任有身【身孕也】生此文王四章曰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洽水之阳渭水之涘莘国所在大姒革女也】五章曰大邦有子伣天之妹【伣譬也】文定厥祥【文礼也祥吉也】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不显显也】六章曰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缵继也继大任之事也】长子维行【长子长女也行嫁也】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燮和也顺也】
  臣按此诗言周家世有贤圣之君徳合乎天天予以贤圣之配生圣子而成伐功也始则大任由挚国而来配王季相与修徳于是乎生文王继则大姒由莘国而来配文王相与修德于是乎生武王其曰天监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载天作之合者天监于下命既集于周矣故于文王之初年而黙定其配也伣天之妹者大姒之徳可以继天也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者卜而得吉则行聘礼以定之既聘矣则又亲迎以成之舟梁之制于是乎始其礼盛故其光显也有命自天生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者有文王以兴周室有莘女以继大任天实命之非人能为也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者厚周家而生武王顺天命而伐大商天实右之亦非人能为也原周之成伐功者以其有圣子原周之生圣子者以其有圣后而圣后之生又以王季文王修徳格天之故则周家之兴岂偶然哉
  思齐【大雅篇名】文王所以圣也其一章曰思齐大任【思语辞齐庄敬也】文王之母思媚周姜【大姜大王之妃媚顺也】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徽美也】则百斯男
  朱熹曰此诗歌文王之徳而推本之曰此庄敬之大任乃文王之母实能媚于周姜而称其为周室之妇至于大姒又能继大任美徳之音而子孙众多上有圣母所以成之者速内有贤妃所以助之者深
  汉显宗明徳马皇后伏波将军援之女年十三入太子宫奉承阴后【隂后光武后也】傍接同列礼则修补上下安之显宗即位以为贵人时后前母姊子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帝以后无子令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瘁过于所生肃宗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纎芥之间后常以皇嗣未广每懐忧叹荐达左右若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引辄増隆遇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长秋宫【长秋后宫名也】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贵人徳冠后宫即其人也遂立为皇后既正宫闱愈自谦肃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董仲舒书常衣大练裙不加缘帝尝幸苑囿离宫后辄以风邪雾露为戒辞意欵备多见详择时楚狱连年不断囚相证引坐系者甚众后虑其多滥乘间言及恻然帝感悟之夜起彷徨为思所纳卒多有所降宥时诸将奏事及公卿较议难平者帝数以试后后辄分解趣理各得其情每于侍执之际辄言及政事多所毘补而未尝以家私干欲宠敬日隆始终无衰及肃宗即位尊后曰皇太后自撰显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参医药事【马防后之兄也尝侍显宗疾】帝请曰黄门舅旦夕供养且一年既无褒异又不录勤劳无乃过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后世闻先帝数亲后宫之家故不着也建初元年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宜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二人皆武帝时外戚】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常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薫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勅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逺矣故不加谴怒但絶嵗用而已冀以黙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防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防下亏先人之徳重袭西京败亾之祸哉固不许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太后报曰吾反覆思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景帝后武帝母也】欲封王皇后【武帝后】之兄丞相条侯【周亚夫也】言受髙祖约无军功非刘氏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耶【阴郭二氏皆光武后】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吾计之熟矣勿有疑也初太夫人塟起坟防髙太后以为言兄廖等即时减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位如有纎芥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美车服不轨法度者便絶属籍遣归田里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永平显宗年号】乃置织室蚕于濯龙中【濯龙宫名】数往观视以为娱乐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诸小王论语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
  臣按明徳马氏之所以贤于人者有五肃宗非其所生而尽心抚育防己私也忧皇嗣未广而荐达左右如恐弗及不妬忌也帝每出游幸辄以风邪雾露为戒楚狱之寃乘闲开陈以致感悟多所原宥能辅佐也躬衣大练崇节俭也裁抑马氏封爵不私外家也有此五者故为两都贤后之最后世未有及焉者推本言之又以知问学喜读书之故然则后之于学其可不讲哉
  唐太宗文徳长孙后隋右骁卫将军晟女喜图传视古今善恶以自鉴矜尚礼法晟以女太宗时隠太子衅阅已构后内尽孝事髙祖谨承诸妃消释嫌隙俄为皇后性约素服御取给则止益观书虽容栉不少废与帝言或及天下事辞曰牝鸡司晨家之穷也可乎帝固要之讫不对后廷有被罪者帝怒诏绳治俟意解徐为开理终不令有寃下嫔生豫章公主而死后视如所生媵侍疾病辍所御饮药资之下怀其仁兄无忌于帝本布衣交以佐命为元功出入卧内帝将引以辅政后固谓不可乘闲曰妾托体紫宫尊贵已极不愿私亲更据权于朝汉之官霍【官谓上官氏昭帝后也霍事见后】可以为戒帝不听后密谕令牢让帝不获已乃听后喜见顔间太子承干乳媪请增东宫什器后曰太子患无徳与名器何请为从幸九成宫方属疾防柴绍等急变闻帝甲而起后舆疾以从宫司谏止后曰上震惊吾可自安疾稍亟太子欲请大赦泛度道人祓塞灾防后曰死生有命非人力所支若修福可延吾不为恶使为善无效我尚何求且赦令国大事佛老异方敎耳皆上所不为岂宜以吾乱天下法时房龄小谴就第后曰龄陛下布衣旧非大故不可弃妾家以恩泽进无徳而禄易以取祸无属枢柄以外戚奉朝请足矣妾生无益于时死不可以厚塟又请帝纳忠容谏勿受谗省游畋作役死无恨后尝采古妇人事着女则十篇又为论斥汉之马后不能简抑外家使与政事乃戒其车马之侈此谓开本源恤末事常诫守者吾以自简故书无条理勿令至尊见之及崩宫司以闻帝为之恸示近臣曰后此书可用垂后我岂不通天命而割情乎顾内失吾良佐哀不可已耳
  初长乐公主将出降上以皇后所生特爱之勅有司资送倍于永嘉公主【高祖女也】魏征谏曰昔汉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岂得与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阳今资送公主倍于长主得无异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后叹息曰妾亟闻陛下称重魏征不知其故今观其引礼义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与陛下结发为夫妇曲承恩礼每言必先顔色不敢轻犯威严况以人臣之疎逺乃抗言如是陛下不可不从也因请遣中使赍钱绢以赐征且曰闻公正直乃今见之故以相赏公且常秉此心勿转移也上尝罢朝怒曰防须杀此田舎翁后问为谁上曰魏征每廷辱我后退具朝衣立于庭上惊问其故后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上乃恱
  臣按文徳长孙后之贤其行事皆可为后世法方太宗之怒魏征也非后从容开捄则征不得免矣其为君徳之累可胜计耶一言而全直臣于将死之际立太宗于无过之地虽古之贤后何以逾此吁可仰哉吁可仰哉【以上皆徳选者】
  汉武帝卫后字子夫生微也为平阳主讴者【平阳公主帝之姊】武帝过平阳主主见所侍美人帝不説既饮讴者进帝独説子夫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得幸主因送入宫后有身尊宠召其兄卫长君弟青侍中元朔元年生男据遂立为皇后后色衰遭巫蛊事自杀
  成帝赵后本长安宫人壮属阳阿主家学歌舞号曰飞燕成帝防行出过阳阿主作乐上见飞燕悦之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倢伃贵倾后宫许后之废也上欲立赵倢伃皇太后嫌其所出防甚难之太后姊子淳于长为侍中数往来传语得太后指上封倢伃父为成阳侯谏大夫刘辅上书以为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以飨鱼乌之瑞然犹君臣祗惧动色相戒况于季世不防继嗣之福屡受威怒之异虽夙夜自责改过易行畏天命念祖业妙选有徳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庙顺神只心塞天下望子孙之祥犹恐晩暮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书奏上使侍御史攸缚辅系掖庭秘狱后月余立倢仔为皇后宠少衰而弟昭仪絶幸后以残灭继嗣危宗庙贬为孝成皇后又废为庶人自杀
  臣按二后一以讴者进一以歌者进始进不正其能终乎古今以色选者非一姑录二事为方来之鉴他不悉纪云又按汉之选后色进之外有以亲进者孝惠张后宣平侯敖女敖尚帝姊鲁元公主吕太后欲为重亲以公主女配帝为后欲使生子万方终无子遂使阳为有身取后宫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后吕氏灭后废处北宫武帝陈后长公主嫖女初武帝为太子长主有力取长主女为妃及帝即位擅宠骄贵十余年无子后以媚道觉废处长门宫成帝许后平恩侯嘉女元帝悼伤母恭哀后居位日浅而遭霍氏之辜【事见后】故选嘉女以配太子成帝即位立为后常宠于上后宫希得进见久之宠益衰后以媚道祝谑【音诅】废处昭台宫三后凭旧姻以进本欲隆戚里之恩而骄恣怙宠秪速祸败由其以亲而不以徳故也后汉则桓帝梁后亦然梁氏自顺烈后【顺帝后】至此凡二后矣后顺烈女弟也时太后秉政而梁冀专朝后独得宠幸借姊兄势恣极奢靡及太后崩恩爱稍衰后既无子潜怀怨忌每宫人孕育鲜得全者冀诛追废为贵人及晋之杨氏两为帝后其祸尤烈见后外属事中亲进之外又有以妃嫔进者文帝元年有司请立皇后薄太后曰诸侯皆同姓立太子母为皇后即窦氏也窦生景帝古者天子诸侯皆娶大国其国以娣侄从正妃死次妃摄行内事而无有嗣升后夫人之位者故齐桓公葵丘之盟毋以妾为妻鲁公子荆之母嬖哀公将以为夫人使宗人衅夏献其礼对曰无之公怒曰女为司宗立夫人国之大礼也何故无之对曰周公及武王娶于薛孝惠娶于商【商宋也】自桓以下娶于齐此礼也则有若以妾为夫人则固无其礼也春秋之世犯葵丘之盟者多矣独宗人衅夏能守其礼自汉文以后人主惟意所向不复议矣若魏文帝将立郭贵嫔为后而中郎栈潜争之唐明皇将立武惠妃为后而御史潘好礼争之千数百年之间能守此礼者又独二臣为然余则惟主意所欲且习以为常无复议之者矣呜呼礼之失久矣诚欲重帝王之匹正风化之本其可茍乎
  以上论谨选立之道臣按元祐中给事中兼侍讲范祖禹言于宣仁圣烈皇后曰臣伏奉诏防皇帝纳后六礼令翰林学士御史中丞两省给舎与礼部太常寺同共详议臣窃伏思此乃国家大事万世之本福祚所系风化所先自古圣王重之今陛下宜先知者有四不可不谨也臣谨稽之上古参之后世为陛下悉数而详陈之一曰族姓二曰女徳三曰隆礼四曰博议所谓族姓者臣闻古之帝王所以为昏姻者必大国诸侯先圣王之后勲贤之裔不然则甥舅之国也不以微贱上敌至尊故其福祚盛大子孙蕃昌昔黄帝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为帝正妃其子孙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黄帝之后也舜娶帝尧之二女厘降于为汭遂有天下大禹娶涂山是生夏啓天下归之子孙享国四百七十余年成汤娶于有莘氏子孙有天下六百余年周之先祖后稷生于姜嫄世有贤妃太王娶太姜是生王季王季娶太任是生文王文王娶太姒其礼尤盛大雅歌之曰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不显其光自古昏礼未有如文王之盛也太姜炎帝之后也太任太昊之后也太姒大禹之后也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圣人也其余皆为显诸侯周之子孙徧于天下太姒之徳也诗人美文王之圣本由太任其诗曰思齐太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又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文王之化自家及国以至天下也周南闗雎后妃之徳人伦之始风化天下皆美太任太姒也武王亦娶于姜是生成王周有天下三十余世八百余年其基本葢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贵所谓女徳者臣闻三代之兴皆有贤妃其亾也皆有嬖女夏之兴也以涂山其亾也以末喜商之兴也以有娀其亾也以妲己周之兴也以姜嫄其亾也以褒姒此皆圣贤所纪诗书所载垂之后世以为永鉴者秦汉以后婚姻多不正无足取法惟后汉显宗明徳马后唐太宗文徳长孙后皆有后徳出于勲贤之家其余败乱足以为戒而已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来家道正而人伦明厯世皆有圣后内徳之助自三代以来未有如本朝家法也皇帝圣徳明茂睿质纯粹天监在下必生圣女以佑皇家惟陛下逺观上古近鉴后世上思天地宗庙之奉下为万世子孙之计选卜窈窕以母仪万国表正六宫非有徳孰可以当之然闺门之徳不可着见必视其世族观其祖考察其家风参以庶事亦可知也昔汉之初大臣议欲立髙帝子齐王皆曰王母家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乃立代王是为文帝文帝为汉之贤主亦由其母家仁善也故女徳不可不先所谓隆礼者臣闻天子之与后犹天之与地日之与月阳之与阴相须而后成者也孔子对鲁哀公曰古之为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为大所以治礼敬为大敬之至矣大昏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亲迎亲之也哀公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葢深非之也臣今与众官讨论讲议皆约先王之礼参酌其宜不为过隆愿陛下勿以为疑进言者必曰天子至尊无敌于天下不当行夫妇之礼臣谨按礼冠昏惟有士礼而无天子诸侯之礼故三代以来惟以士礼推而上之为天子诸侯之礼葢以成人之与夫妇自天子至于士则一也臣窃闻亲王宗室之间娶妻殊无齐体之礼敬而亲之之义天下岂有独尊而无配偶者哉至于鄙慝之礼或杂戎狄之俗或习委巷之风下自士俗上流宫禁有涉于此者愿陛下一切屏絶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故礼不可不隆所谓博议者臣闻古者天子聘后上公逆之诸侯主之故春秋书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夫国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预闻也昔慈圣光献之立也吕夷简定其议故其诏曰览上宰之敷言其册曰宗公鼎臣诵言于朝先是茶商陈氏女亦预选择王曾宋绶皆以为言继有言者遂罢陈氏仁宗所以为圣者能从众也进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预自古误人主者多由此言也天子以四海为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大臣无不可预之理且陛下用一执政进一近臣必欲协天下之望况立皇后以母天下乎臣恐陛下一日降诏云立某氏为皇后则大臣虽有所见亦难乎论议矣今陛下之所选择莫若出其姓氏宣问大臣若圣志既定而众议佥同则卜筮协从鬼神其依天人之意无不同矣故议不可不博臣幸备劝讲其职在以帝王之事禆益圣徳故敢献其所闻臣之愚诚惟中宫正位之后四海之内室家相庆则宗社之福也臣谓自昔论择后者未有若范祖禹之详备故着于篇以为法云




  大学衍义卷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七
  宋 真徳秀 撰
  齐家之要一
  重妃匹
  赖规警之益
  周宣姜后贤而有德事非礼不言行非礼不动宣王尝早卧晏起后夫人不出于房姜后既出乃脱簮珥待罪于永巷使其傅母通言于王曰妾不才妾之淫心见矣至使君王失礼而晏朝以见君王之乐色而忘徳也夫茍乐色必好奢好奢必穷乐穷乐者乱之所兴也原乱之兴从婢子起敢请罪唯君王命王曰寡人不徳寔自过过从寡人起非夫人罪也遂复姜后而勤于政事早朝晏退继文武之迹兴周室之业卒成中兴之名为周世宗
  臣按宣王所以能复文武之业者由姜后之贤庶几乎任姒也古者后夫人入御于君鸡初鸣太师奏鸡鸣于陛下【太师乐官】夫人鸣佩玉于房中告去也应门击柝告辟也【辟音辟啓也】然则古之夙兴莫不以鸡鸣为节宣王当兴衰拨乱之际顾乃早卧而晏起此姜后所以规之也宣王自是勤于政事周以复兴内助之力胡可少哉
  齐鸡鸣思贤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陈贤妃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鸡既鸣矣朝既盈矣【言会朝者已满也】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东方明矣朝既昌矣【昌盛也】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薨薨众也】甘与子同梦防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臣接此诗葢思古之贤妃正女所以警戒其君如此也曰鸡既鸣矣防朝者盈矣静而聴之葢蝇声而非鸡鸣也东方明矣防朝者亦盛矣审而视之葢月出之光而非东方之明也贤妃正女心存乎敬其在君所唯恐夙夜之不时以致其君视朝之或晚故因其疑似而作焉虫飞薨薨此将明之时也岂不欲与子卧而同梦乎顾羣臣之防于朝者亦欲归而治其家事庶几及时而退无憎予与子也知人之情而不狥己之欲非贤且正其能若是乎范祖禹有言圣人顺天地阴阳之理观万物之情明而动晦而休故以鸡鸣为夙兴之节是以虫飞薨薨则不独以怠于政事亦非尚寐之时也君子之修身不以有事而蚤无事而晏其兴居皆顺天地之理所以为常也斯言得之矣
  楚樊姬者庄王之夫人庄王初即位好狩猎毕弋樊姬谏不止乃不食禽兽之肉三年而王改
  齐卫姬者桓公夫人公好淫乐卫姬为不听郑卫之声汉成帝游于后庭尝欲与班婕妤同辇载婕妤辞曰观古图画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廼有女嬖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
  太宗贤妃徐惠贞观末数调兵讨定四夷稍稍治宫室百姓劳怨惠上疏极谏且言东戍辽海西讨昆丘士马罢耗漕饟漂没捐有尽之农趋无穷之壑图未获之众防已成之军故地广者非常安之术人劳者为易乱之符又言翠防玉华等宫虽因山借水无筑构之苦而工力和僦不谓无烦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又言伎巧为防国斧斤珠玉为荡心酖毒侈丽纎美不可以不遏志骄于业泰体逸于时安其剀【剀音该平声】切精诣大畧如此帝善其言优赐之
  臣按樊姬而下或诸侯之配或嫔御之列而能知古者贤妃贞女警戒其君之道其可尚者故附着焉宫掖之中诚得如是之人日陈规益庶其有补乎不然鲜不以狡媚荡其君心者
  以上论赖规警之益
  重妃匹
  明嫡媵之辨
  春秋传辛有【周大夫】谂周公【名黒肩】曰并后【妾如后】匹嫡【庶如嫡】两政【臣擅命】耦国【都如国】乱之本也
  臣按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尊无二上故妾不可以并后庶不可以加嫡臣不可以儗君此天地之常经古今之大义也辛有以四者倂言而并后为之首故叙于此
  绿衣【卫风篇名】卫庄姜伤已也妾上僣夫人失位而作是诗其一章曰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二章曰绿兮衣兮緑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臣按庄姜者庄公之正配也庄公惑于嬖妾而夫人失位故庄姜作此诗焉不以刺公而以伤己忠厚之意也绿间色黄正色间色之绿不当为衣犹妾不宜专宠也正色之黄乃为里犹夫人见疎而防也至于绿反为衣而在上黄反为裳而处下则其尊卑失序又益甚矣庄姜之忧葢为宗国而非为己也葢嫡妾之乱其弊将有不胜言者曰曷维其已曷维其亡葢虽欲防忧而不可得也其后嬖妾之子州吁果以簒立而卫为之大乱庄姜之忧于是乎验有国者其可不鉴于兹
  汉文帝所幸慎夫人在禁中常与皇后同席坐及幸上林布席袁盎引却慎夫人夫人怒上亦怒盎因前説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已立后夫人乃妾也妾主岂可与同坐哉且陛下独不见人彘乎【人彘戚姬事见后国本篇】上説语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臣按汉制士大夫犹得出入禁中故髙祖拥戚姬周昌见之因陈桀纣之谏夫人与后同席袁盎见之而引却其坐以外臣而敢却夫人之席毋乃非礼乎然其言曰尊卑有序则上下和此当理之言也故文帝始怒而遄喜不惟赦之又有以赏赉之盎之直固可尚文帝亦贤矣哉
  以上论明嫡媵之辨
  重妃匹
  惩废夺之失
  诗白华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取申女以为后【申姜姓之国】又得褒姒而黜申后【褒姒褒人所入之女姒其字也】故下国化之以妾为妻以孽代宗【孽支庶也宗嫡子也】而王不能治周人为之作是诗也白蕐菅【音奸】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逺【之子谓王也】俾我独兮英英白云【英英轻明之貎】露彼菅茅天步艰难之子不犹滮【音皮休反】池北流浸彼稻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硕人谓王】樵彼桑薪卬烘于煁【卬我也煁烓灶也】维彼硕人实劳我心鼔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忧貎】视我迈迈【不顾貎】有鹙在梁【鹙秃鹙梁鱼梁】有鹤在林维彼硕人实劳我心鸳鸯在梁戢其左翼之子无良二三其徳有扁斯石【扁卑貎】履之卑兮之子之逺俾我疷兮【疷病也】
  臣按此诗旧説以为周人作朱熹谓申后作也味其辞指熹説得之白华之为物视茅为美故白华则沤以为菅白茅则用之包束物之美恶用各有所犹尊卑上下各有其分也今王乱贵贱之序而弃逺我使我穷独失所此首章之义也英英轻明之白云降而为露菅之与茅俱被其润滮池之水其流虽防而禾稻之田防其灌溉今时运艰难反不如白云之能润王之尊大反不如滮流之能溉所以啸歌伤怀也此二章三章之义也桑薪所以供亨爨而用之以烘燎物失其所以喻嫡后之见弃此四章之义也夫鼓钟于宫中而其声彻闻于外如幽王心宠褒姒而形之声容也何以知之我念王则懆懆不能释王视我则迈迈不相亲此五章之义也鹙之与鹤皆以鱼为食然鹤之与鹙清浊则有间矣今鹙在梁而鹤在林鹙则饱而鹤则饥矣王之弃后而亲嬖亦犹养鹙而弃鹤此六章之义也鸳鸯能好其匹雄雌相从不失其性幽王无良不一其徳殆鸳鸯之不如此七章之义也乗石履之以登车用之卑者也嬖妾下人其用犹此今乃进彼而逺我焉使我病也此八章之义也申后虽见弃而其辞气和平如此信乎其为先王之泽与
  瞻卬【音仰】凡伯刺幽王大坏也其三章曰哲夫成城哲妇倾城【哲智也城犹国也】懿厥哲妇【哲妇谓褒姒也】为枭为鸱【鸱鸮恶声鸟也】妇有长舌【能多言】维厉之阶【阶梯也】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匪敎匪诲时维妇寺【妇妇人寺寺人】
  臣按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之职他无所成惟居中主饮食而已诗曰无非无仪惟酒食是议言妇不可以有非亦不可以有能惟宾祭酒食是议亦犹易之意也然则又焉用智乎夫男子正位于外为国家之主故有智则能立国妇人正位乎内为馈祀之主有智则适以覆国故此懿美之妇而反为枭鸱葢以其多言而能为祸乱之梯也是则乱岂自天降哉特由此妇人而已葢其言虽多而非有敎诲之益者惟妇人与寺人耳上文但言妇人之祸此乃兼以寺人为言葢二者常相倚以为奸不可不倂戒也
  正月之章曰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烕之【烕音血】
  欧阳修曰幽王虽亾而太子宜臼立是为平王而诗人乃言灭之者以为文武之业于是荡尽东周虽在不能复兴矣其曰灭之者甚嫉之之辞也
  臣按国语方褒姒之有宠于王也大夫史伯曰虢石父谗谄巧从之人也而立以为卿士与剸同也弃聘后而立内妾好穷固也侏儒戚施实御在侧近顽童也周法不昭而妇言是行用谗慝也是物也不可以久且宣王之时有童謡曰檿弧箕服实亾周国宣王闻之有夫妇鬻是器者王使执而戮之【戮辱也】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谓无夫自孕】惧而弃之此人也收以奔褒褒人有狱而以为入王嬖之使至于为后天之生此久矣其为毒也大矣将俟淫徳而加之焉毒之酋腊者【酋利也腊疾也】其杀也滋速申缯西戎方彊王室方骚将以纵欲不亦难乎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若伐申而缯与西戎防以伐周周不守矣考之史记其后果如史伯言王被杀而褒姒虏周东迁于洛不复振呜呼悲夫
  汉孝宣许后父广汉以罪输掖庭后为暴室啬夫【暴室暴练之地啬夫其小吏也】宣帝养掖庭号曾孙与广汉同寺居广汉以女与曾孙生元帝数月曾孙立为帝时霍将军光有小女与皇太后有亲公卿议立后皆心仪【音螘】霍将军女上乃诏求防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婕妤为皇后霍光夫人显欲贵其小女道无从明年许皇后当娠病显属女医淳于衍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欲竒贵之愿以累少夫【少夫衍之字】衍曰何谓邪显曰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当免身可投毒药去也成君即得为皇后矣衍曰药杂治当先尝安可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衍良久曰愿尽力即附子赍入长定宫皇后免身后衍取附子并合太医大丸以饮皇后有顷遂加烦懑崩后人有上书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显恐事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光惊愕黙然不应奏上署衍勿论显遂劝光纳成君果立为皇后初许后从防贱登至尊从官车服甚节俭五日一朝皇太后于长乐宫亲奉案上食以妇道共养及霍后立亦修许后故事而皇太后亲霍后之姊子故常竦体敬礼之皇后轝驾侍从甚盛赏赐官属以千万计与许后时县絶矣上亦宠之颛房立三嵗光薨后一嵗立许后男为太子显怒恚不食曰此乃民间时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为王邪复敎皇后令毒太子皇后召太子食保阿辄先尝后挟毒不得行后杀许后事泄显遂与诸婿谋反觉后废处昭台宫后徙云林馆乃自杀
  臣按显之敢为此者知光之可恃也光不学无术徒以重厚受知武帝膺末命之托其始犹有敬忌之心及孝宣既立功益盛权益尊平时志操于是尽变阴妻邪谋害天下之母光知而既不问匿侍医之罪又成其纳女之谋汉有良史宜书曰霍光弑皇后许氏立女为皇后则当其罪矣然光之为此本以昌炽其家而不知赤族之祸乃自是始其可不戒也夫
  唐髙宗皇后武氏士彠女太宗闻其美召为才人赐号武媚及帝晏驾为比丘尼髙宗为太子时入侍悦之王皇后久无子萧淑妃方幸后阴不恱他日帝过佛庐才人见且泣帝感动后引纳后宫以挠妃宠才人有权数诡变不穷始下辞降体事后后喜数誉于帝故进为昭仪一旦顾幸在萧右寖与后不协后性简重不曲事上下故昭仪伺后所薄必欵结之得赐予尽以分遗由是后及妃所为必得得辄以闻然未有以中也昭仪生女后就顾弄去昭仪潜毙儿衾下伺帝至阳为欢言发衾视儿死矣又惊问左右皆曰后适来昭仪即悲涕帝不能察怒曰后杀吾女往与妃相谗媢今又尔邪后无以自解而帝愈信爱始有废后意久之欲进号宸妃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言不可昭仪乃诬后与母厌胜帝挟前憾实其言将遂废之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及济濒死固争帝犹豫而中书舎人李义府卫尉卿许敬宗素崄侧狙势即表请昭仪为后帝意决下诏废后进昭仪为皇后于是逐无忌遂良踵死徙宠焰赫然王后并萧良娣废囚宫中帝念后间行至囚所见门禁锢严进饮食窦中恻然伤之呼曰皇后良娣无恙否二人同辞曰妾等以罪弃为婢安得尊称邪流涕呜咽又曰陛下幸念畴昔使妾死更生复见日月乞署此为囘心院帝曰朕有处置武后知之诏杖二人百剔其手足反接投酿罋中曰令二人骨醉数日死殊其尸武后频见二人被发血为厉恶之以巫祝解谢即徙蓬莱宫厉复见故多驻东都云
  臣按武氏之倾王后也可谓极天下之憸巧既夺其位置之死地又极天下之惨虐自有载籍未之闻也始太宗命无忌遂良受顾命曰朕佳儿佳妇悉以付卿髙宗懦庸惟色是徇方其见才人于太宗之侧已有欲炙之心此念一萌天地鬼神其知之矣至是纵贼嫔而害嫡后不复以末命为意由是政移房闼拱手受制而鼎祚以移原其本皆自畴昔一念始祸淫之监岂不昭灼也哉
  以上论惩废夺之失







  大学衍义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八
  宋 真徳秀 撰
  齐家之要二
  严内治
  宫闱内外之分
  记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以明章妇顺故内和而家理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听天下之外治以明章天下之男敎故外和而国治故曰天子聴男敎后听女顺此之谓盛徳是故男敎不修阳事不得适见于天【适与谪同见音现】日为之食妇顺不修阴事不得适见于天月为之食是故日食则天子素服而修六官之职月食则后素服而修六宫之职故天子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后成者也天子修男敎父道也后修女顺母道也故曰天子之与后犹父之与毋也
  臣按家人之卦曰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易言其理而礼述其法葢相表里云
  曲礼曰外言不入于梱内言不出于梱
  臣按此严中外杜请谒之法也自士大夫之家犹然况帝室乎
  以上论宫闱内外之分
  严内治
  宫闱预政之戒
  春秋传齐桓公葵丘之盟曰毋使妇人预国事
  臣按春秋之世妇人擅宠于内者多矣而未闻预政于外者也葵丘之盟可为万世之戒者三曰毋易树子【适子也】毋以妾为妻而此其一也及战国时秦太后齐君王后始预国事见于史
  汉髙祖吕皇后为人刚毅佐髙帝定天下惠帝立为皇太后惠帝崩立孝惠后宫子为帝太后临朝称制髙后元年冬太后议欲立诸吕为王问右丞相陵陵曰髙帝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约也太后不悦问左丞相平太尉勃对曰髙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王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朝王陵让陈平绛侯曰始与髙帝啑血盟诸君不在邪今太后女主欲王吕氏诸君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髙帝地下乎陈平绛侯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太后以王陵为帝太傅实夺之相权陵遂病免归乃以陈平为右丞相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于太后公卿皆因决事太后又追尊其父临泗侯吕公为宣王兄泽为悼武王欲以王诸吕为渐太后欲王吕氏乃先立所名孝惠子彊为淮阳王不疑为恒山王使大谒者张释风大臣乃请立悼武王长子郦侯台为吕王割齐之济南郡为吕国
  二年封齐悼惠王子章为朱虚侯令入宿卫又以吕禄女妻章
  四年太后封女弟为临光侯
  少帝寖长自知非皇后子出言曰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壮即为变太后闻之幽永巷中废杀之立恒山王为帝更名宏不称元年以太后制天下事故也
  六年立肃王弟产为吕王
  七年太后召赵幽王友友以诸吕女为后弗爱爱他姬诸吕女怒去谗之于太后太后以故召赵王赵王至置邸不得见令卫围守之弗与食饿死徙梁王恢为赵王吕王产为梁王梁王不之国为帝太傅
  赵王恢之徙赵心怀不乐太后以吕产女为王后王后从官皆诸吕擅权防伺赵王赵王不得自恣王有所爱姬王后使人酖杀之王不胜悲愤自杀太后以为王用妇人弃宗庙礼废其嗣
  是时诸吕擅权用事朱虚侯章年二十有气力忿刘氏不得职常入侍太后燕饮太后令章为酒吏章自请曰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太后曰可酒酣章请为耕田歌太后许之章曰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太后黙然顷之诸吕有一人醉亾酒章追拔剑斩之而还太后左右皆大惊业已许其军法无以罪也因罢自是之后诸吕惮朱虚侯虽大臣皆依朱虚侯刘氏为益彊
  陈平患诸吕力不能制恐祸及已尝燕居深念陆贾往直入坐而陈丞相不见陆生曰何念之深也陈平曰生揣我何念陆生曰足下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奈何陆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天下虽有变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结因为陈平画吕氏数事陈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夀厚具乐饮太尉报亦如之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衰
  太后立兄子吕禄为赵王
  八年立吕肃王子东平侯通为燕王太后病甚乃令赵王禄为上将军居北军吕王产居南军太后诫产禄曰吕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恐为变必据兵卫宫慎母送防为人所制太后崩遗诏大赦天下以吕王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帝后诸吕欲为乱畏大臣绛灌等未敢发朱虚侯以吕禄女为妇故知其谋乃阴令人告其兄齐王欲令发兵西朱虚侯东平侯为内应以诛诸吕立齐王为帝相国吕产等闻之乃遣颍阴侯灌婴将兵击之灌婴至荥阳谋曰诸吕拥兵闗中欲危刘氏而自立今我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齐王闻之乃还兵西界待约吕禄吕产欲作乱内惮绛侯朱虚侯等外畏齐楚兵又恐灌婴叛之欲待灌婴兵与齐合而发犹豫未决当是时济川王太淮阳王武常山王朝及鲁王张偃皆年少未之国居长安赵王禄梁王产各将兵居南北军皆吕氏之人也列侯羣臣莫自坚其命太尉绛侯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绛侯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刦郦商令其子寄往绐説吕禄曰髙帝与吕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九王吕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诸侯皆以为宜今太后崩帝少而足下佩赵王印不急之国守藩乃为上将将兵留此为大臣诸侯所疑足下何不归将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归相国印与大臣盟而之国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髙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太尉欲入北军不得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令郦寄与典客刘掲先説吕禄曰帝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之国急解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吕禄以为不欺已遂解印属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军吕禄已去太尉入军门行令军中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丞相平乃召朱虚侯章佐太尉太尉令朱虚侯监军门令平阳侯告卫尉毋入相国产殿门吕产不知吕禄已去北军乃入未央宫欲为乱至殿门弗得入徘徊往来平阳矦恐弗胜驰语太尉太尉尚恐不胜诸吕未敢公言诛之乃谓朱虚侯急入宫卫帝朱虚侯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入未央宫门见帝廷中遂击产杀之郎中府吏厠中朱虚侯已杀产帝命谒者持节劳朱虚侯朱虚侯欲夺其节谒者不肯朱虚侯则从与载因节信驰走斩长乐卫尉吕更始还驰入北军报太尉太尉起拜贺朱虚侯曰所患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捕斩吕禄而笞杀吕嬃遣朱虚侯章以诛诸吕事告齐王令罢兵
  臣按吕后之初受遗也髙帝谓曹参可代萧相国陈平可助王陵安刘氏者必勃可令为太尉后皆用之如髙帝言是时未有邪心也一旦临朝称制军国大权既从已出于是尊诸吕抑刘氏之意生矣垂没虑祸令禄产分据兵权而私外家攘神器之谋决矣非内有平勃之忠外有齐楚之彊则吕氏将不可制非禄产庸驽易绐肯去两军则虽内外有人亦未易制然则汉祚之不亾者天也使后能以安刘全吕为心当惠帝之没迎立代邸【即文帝也】以嗣髙帝之业付托得人坐享天下之养功在宗祏庆流外家虽百世可也释此不为而贪八年称制之权艳三国分王之宠骑虎不下逆志以萌致使宗族殱夷婴孺莫保昔之自私者乃还以自祸也岂不哀哉
  孝元王皇后成帝立尊为皇太后哀帝立尊为太皇太后哀帝崩无子太皇太后以新都侯莽为大司马【莽太后之侄也】与共征中山王奉哀帝后是为平帝帝年九嵗被疾太后临朝委政于莽莽专威福平帝崩无子莽征宣帝孙选取少者广成侯子婴年二嵗立为孺子令莽践阼居摄如周公故事太后不以为可力不能禁于是莽遂为摄皇帝改元称制焉【莽簒事见外戚篇】
  班彪曰三代以来春秋所记王公国君与其失世稀不以女宠汉兴后妃之家吕霍上官几危国者数矣及王莽之兴由孝元后厯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羣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位号已移于天下而元后惓惓犹握一玺不欲以授莽妇人之仁悲夫
  后汉皇后纪【范氏撰】曰自古虽主幼时艰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重器唯秦太后始摄政事故穰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秦国【太后昭王母也穰侯者太后弟魏冉也】汉仍其谬知患莫改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四帝安质桓灵】临朝者六后【窦邓阎梁窦何是也】莫不定防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
  孝和帝即位年十六【和帝章帝子也】尊皇后窦氏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兄宪弟笃等皆在亲要之地至永元四年窦氏益盛遂图弑害和帝诛之【事在外戚篇中】
  和帝崩殇帝生始百日邓后迎立之尊后为皇太后临朝殇帝崩太后定防立安帝犹临朝政
  范氏论曰邓后称制终身号令自出术谢前政之良身阙明辟之义至使嗣主侧目敛袵于虚器直生怀懑腾书于象魏
  臣按东汉母后之临朝者惟和熹为最贤然贪权不释杜根上书请还政为后所诛故史氏讥之
  安帝阎皇后自帝时宠盛兄弟颇与朝权谮废皇太子保为济阴王帝崩尊为皇太后临朝后欲久专国政贪立幼年与弟显等定防禁中迎北乡侯懿立之立二百余日而疾笃及薨后征济北河间王子未至而中黄门孙程等立济阴王是为顺帝迁太后于离宫显等皆伏诛
  冲帝立尊梁后为皇太后临朝冲帝寻崩复立质帝犹秉朝政太后夙夜勤劳推心仗贤委任太尉李固等拔用忠良务崇节俭其贪叨罪慝多见诛废海内肃然而兄大将军冀鸩杀质帝遂立桓帝以此天下失望桓帝无嗣窦后为皇太后临朝定防立解渎亭侯宏是为灵帝太后父大将军武谋诛宦官中常侍曹节等杀武迁太后于南宫云台灵帝崩皇子辨即位尊何后为皇太后临朝后兄大将军进欲诛宦官反为所害后董卓专政迁太后于永安宫为所弑
  臣按此所谓临朝者六后也六后之中若邓与梁本以贤称而桓帝窦后亦志存社稷然邓以终身称制为天下后世所非梁窦亦不免于祸败由其以中壸而预国政外家而擅朝权非先王之令典故也可不监哉
  魏文帝诏曰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来羣臣无得奏事太后后族之家不得辅政
  臣按曹魏行事鲜可法者独此诏足以矫汉世之失故录焉
  唐武后城防深痛柔忍不耻以就大事髙宗谓能奉己故拔公议立之已得志即盗威福施施无惮避帝久稍不平后召方士入禁中为蛊祝宦人王伏胜发之帝怒召西台侍郎上官仪使草诏废之左右驰告后后遽从帝自诉帝羞缩待之如初然犹意其恚且曰是皆上官仪敎我后讽许敬宗构仪杀之初元舅【长孙无忌】大臣【褚遂良也】怫防不阅嵗屠覆道路目语及仪见诛则政归房帷天子拱手矣羣臣朝四方奏章皆曰二圣每视朝殿中垂帘偶坐生杀赏罚惟所命当其忍断虽甚爱不少隠也帝晩益病风不支天下事一付后帝将下诏逊位于后宰相郝处俊固谏乃止帝崩中宗即位尊为皇太后称遗诏军国大务听参决未几废帝为庐陵王自临朝立睿宗为帝实囚之而诸武擅命武承嗣伪设洛水石号为宝图太后乃郊上帝谢贶自号圣母神皇宗室韩王元嘉等谋举兵迎还中宗不克元嘉等自杀余悉坐诛诸王牵连死灭殆尽虽婴褓亦投岭南太后身拜洛受圗令薛怀义与羣浮圗作大云经言神皇受命事又有诡言周书武成篇辞有垂拱天下治为受命之符后喜班示天下稍图革命然畏人心不附乃阴忍鸷害肆斩杀怖天下内纵酷吏周兴来俊臣等数十人为爪吻有不慊若素疑惮者必危法中之宗姓侯王及他骨鲠臣将相骈颈就鈇血丹狴户家不能自保太后保奁具坐重帏而国命移矣御史傅游艺率闗内父老请革命改帝氏为武太后知威柄在已因大赦天下改国号周自号圣神皇帝以皇帝为皇嗣立武氏七庙其后宰相张柬之等建防请中宗以兵入诛二张【易之昌宗后所宠也】请传位中宗于是复即位徙太后上阳宫
  唐史臣曰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亾系焉盛徳之君帷薄严奥衷谒不忓于朝外言不纳诸梱闗雎之风行彤史之化修故淑范懿行更为内助若夫艳嬖之兴常在中主笫裯既接则情与爱迁顔辞媚熟则事为私夺乘易昏之明牵不断之柔险言似忠故受而不诘丑行已效反狃而为好左右附之憸壬惎之狡谋钳其悟先哀誓揵于宠初天下之事已去而恬不自觉此武韦所以遂簒而防王室也【韦氏中宗后弑帝】
  臣按昔之论武氏者多矣以臣观之后之为人絶类王莽莽初饰伪以钓名既得志而后肆其威虐后亦饰诈以徼宠既得志而后威虐行焉莽之簒也造符命收人情始而摄次而假久之遂为真矣后放而依之无一不然至其才术权数则十倍于莽故虽以无道行之而材能为之用怨叛不敢发此又莽之所不及也吁天生尤物以斵防有唐之家国防髙宗懦庸牝晨之鸣得以潜移神器化唐为周然考其僣位财二十年而宗族屠翦殆无噍类向之黄其屋者乃所以为赤族之地又曷若为任为姒不失圣后之名而本支百世永享无疆之福哉韦氏愚庸妄意踵武曾不旋踵身僇族夷不足录云
  以上论宫闱预政之戒














  大学衍义卷三十八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三十九
  宋 真德秀 撰
  齐家之要二
  严内治
  内臣忠谨之福
  春秋左氏传僖公二十四年晋文公既入【文公重耳也】吕郤畏偪【吕甥郤苪惠公之臣畏为文公所偪害】将焚公宫而弑晋侯寺人披请见【寺人内官披其名也】公使让之且辞焉【辞不见】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女【音汝】即至【君谓晋献公也重耳在蒲城献公以骊姬之谗伐之重耳遂奔翟】其后余从狄君以田渭滨女为惠公来求杀余命女三宿女中宿至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夫袪犹在【袪衣也披斩重耳之袪】女其行乎对曰臣谓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犹未也又将及难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蒲人狄人余何有焉【言文公在蒲则蒲人在狄则狄人于我何有也】今君即位其无蒲狄乎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干时之役管仲射桓公中带钩】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言君若反齐桓之所为己将自去不须辱命】行者甚众岂惟刑臣【言一失人心则去者多也披阉人故自谓刑臣】公见之以难告【告吕郤欲焚公宫】三月晋侯潜防秦伯于王城【潜出以避吕郤之难】己丑晦公宫火瑕甥【即吕甥也】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臣按披可谓知君臣之义矣方献惠时重耳为公子在外公使伐焉若披有二心于重耳岂得为忠丁公为项羽将而私汉王终以被戮汉景帝为太子而召卫绾绾不往以此见褒披惟知此义是以事献惠时知有献惠而不知有文公及文公既入即吾君也有难而不以告又岂得为忠乎文公见之遂免于难观其言曰君命无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恶唯力是视非贤而能之乎此不惟内臣所当法凡为人臣皆所当法也
  汉元帝时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
  臣按汉艺文志游有所着急就篇行于世方是时石显以中人筦执枢机肆为奸慝而游乃勤心纳忠有所禆益可谓贤矣显虽叨权窃宠卒不免窜流以死千载之下读其传者犹唾詈之而游于侍从之暇优游翰墨着为小学之书有补世用身保宠禄名垂方来岂不美哉岂不美哉
  顺帝时中常侍良贺清俭退厚位至大长秋阳嘉中诏九卿举武猛贺独无所荐帝问其故对曰臣生自草茅长于宫掖既无知人之明又未尝交接士类昔卫鞅因景监以见有识知其不终今得臣举者匪荣伊辱固辞之
  臣按晋文公得原【邑名】难其守问于寺人勃鞮以畀赵衰夫衰贤者也举而得贤则勃鞮亦贤也后之议者犹以为讥盖中臣之职承侍左右从容纳忠可也而荐引人才则非其职矣良贺能以景监荐商鞅为非自谓得臣举者匪荣伊辱贤矣哉后之中臣盖有援引小人使预机政相与表里以成其奸者皆贺之罪人也
  吕强少以宦官为小黄门再迁中常侍为人清忠奉公灵帝时例封宦者以强为都乡侯强辞让恳恻固不敢当帝乃听之因上疏陈事曰诸侯上象四七下裂茅土髙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并为列侯宦官祜薄品卑人贱防謟媚主佞邪徼宠疾妬忠良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阴阳乖剌罔不由兹又后宫防女数千衣食之费日数百金民有饥色而莫之防宫女无用填积后庭岂无忧怨又今外戚四姓贵幸之家及中官公族无功德者造起馆舍凡有万数楼阁连接丹青素垩雕刻之费不可单言防葬逾制奢丽过礼竞相放效谷梁传曰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师旷曰梁柱衣绣民无褐衣池有弃酒士有渴死廐马秣粟民有饥色此之谓也又前召议郎蔡邕对问于金商门邕不敢怀道迷国切言极对陛下不宻其言至令宣露羣邪膏唇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陛下曲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今羣臣以邕为戒上畏不测之难下惧剑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复闻忠言矣太尉段颎武勇冠世习于边事而为司校尉杨球所诬一身既毙妻子逺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宜征邕更授任反颎家属则忠正路开众怨以弭矣帝知其忠而不能用时帝多稸私蔵收天下之珍每郡国贡献先输中署强上疏諌不省黄巾贼起帝问所宜施行强欲先诛左右贪浊者大赦党人料简刺史二千石能否帝纳之乃先赦党人诸常侍人人求退又各自征还家亲子弟在州郡者中常侍赵忠等遂共搆强云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帝不恱使中黄门持兵召强强怒曰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
  臣按吕强虽处内侍之官而有直臣之节使当时处以大长秋之任必能振起纲维肃清宫省使同类者相观而化皆为忠良而所事之主适皆昏庸凡所开陈一不之用乃以防诬交缔防之刑网观其慷慨就死畧无惴惧之意可谓烈丈夫矣或谓强之所职非谏争也而乃譊譊不已毋乃侵官乎是不然古者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諌工犹可諌况内侍乎巷伯刺防之诗亦寺人所作也特不当招权挠政然后为侵官尔强虽坐直言以死而千载之下仰其芬烈视彼同时诸貂珰辈卖弄福威取快一时终不免于大僇者鳯凰鸱鸮相去逺矣
  唐刘贞亮本俱氏名文珍冒所养父改焉性忠强识义理顺宗立淹痼弗能朝唯李忠言牛美人侍美人以帝防付忠言忠言授之王叔文叔文与栁宗元等裁定然后下中书忠言素懦谨每见叔文与论事无敢异同唯贞亮乃与之争又恶朋党炽结因与中人刘琦薛文珍等同劝帝立广陵王为太子监国【王即宪宗也】帝纳其奏贞亮召学士卫次公郑絪等至金銮殿草定制诏太子已立尽逐叔文党委政大臣议者美其忠宪宗之立贞亮为有功然终身无所宠假
  臣按刘贞亮之忠不减吕强至其排去奸邪之党请立英明之嗣有功于唐之社稷又非强所及矣自昔人臣凡与援立者莫不以定防元勲自诡怙权徼宠虽以霍光之贤有不免焉贞亮内臣也既居近宻又着勲劳而乃退然自处委政庙堂无秋毫侵紊岂不贤哉帝之立贞亮有功而终身无所宠假宪宗岂少恩者耶霍氏之诛正以宠过而骄之故宪宗于贞亮无所假者乃所以全之欤君臣之道于是乎两得之矣
  马存亮元和时知内侍省事进左神防中尉军所籍凡十余万存亮料东尤精伍无罢士【罢当作疲】都无冗员敬宗初染署工张韶与卜者苏明善明曰吾尝为子卜当与殿食我与焉吾闻上昼夜猎出入无度可图也韶每输染材入宫卫士弗呵也乃阴结诸工百余人匿兵车中若输材者入右银台门约昏夜为变有诘其载者韶谓谋觉杀其人出兵大呼成列时帝击毬清思殿惊将幸右神防或曰贼入宫不知众寡道逺可虞不如入左军近且速从之初帝尝宠右军中尉梁守谦每游幸两军角胜帝多欲右胜而左军以为望至是存亮出迎捧帝足泣负而入以五百骑往迎二太后比至而贼已斩关入清思殿仗士拒之不胜存亮遣左神防大将军康艺全右神防大将军康志睦等率骑兵讨贼射韶及明皆死迟明尽捕乱党左右军清宫车驾还羣臣诣延明门见天子存亮于一时功最髙乃推委权势求淮南监军
  太和中中尉王守澄诬宰相宋申锡谋立漳王凑上甚怒守澄欲即遣二百骑屠申锡家存亮固争曰如此则京城自乱矣宜召他相议其事守澄乃止后致仕存亮逮事德宗更六朝资端畏善训士唐世中人以忠谨称者唯存亮西门季严遵美三人而已
  唐史臣曰楚郧公辛不敢讐君而忘父寃【事见左传】昭愍之世【昭明愍宗諡】两军宠遇有厚薄而卒用存亮夷难功莫及者自古忠臣出于疏弃不用盖多矣存亮岂通记书道理之人邪何其识君臣大义明甚不尸大劳畏权处外又愈贤矣
  臣按存亮以一身扞人主之难可谓忠矣又以一言全宋申锡阖门之命不几于仁乎呜呼贤哉
  严遵美歴左军容使尝叹曰北司供奉官以胯衫给事今执笏过矣枢宻使无听事唯三楹舍蔵书而已今堂状帖黄决事此杨复防夺宰相权之过也盖疾时中官肆横云后从昭帝迁凤翔求致仕后征为两军中尉遵美曰一军尚不可为况两军乎固辞不起隐青城山年八十余卒
  臣按严遵美之为人知分义明去就葢贤者也方其时为枢密使为中尉者鲜不以怙权宠致覆败独遵美抗防鸿之志投簪绂隐山林以夀考终非贤而能之乎臣是以表而出之
  以上论内臣忠谨之福臣按欧阳修作五代史记叙后唐张承业本末谓其事甚伟反复称道之迹其本末如修言不谬顾其时与事有不可为后法者故畧之
  严内治
  内臣预政之祸
  春秋左氏传僖二年齐寺人貂始漏师于多鱼【地名】杜预曰寺人内奄官竖貂也齐桓多嬖宠内则如夫人者六人外则幸竖貂易牙等终以此乱国传言貂于此始擅贵宠漏泄桓公军事为齐乱张本【齐乱事见系国本篇】
  臣按内臣之预军政自此始方其时管仲相桓公霸诸侯功烈赫然而祸乱之本已潜伏于闺闼中曾莫之察故圣人作易以勿用取女为戒其有防哉
  秦赵髙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强力通于狱法拜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髙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髙法当死始皇以髙敏于事赦之复其官二世即位赵髙说以严法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更为法律务益刻深【余事已见奸臣篇汉石显之属放此】
  汉宦官传序【范蔚宗撰】曰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置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王宫之戒其来尚矣汉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用士人以参其选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及髙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命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至武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阼幼弱而窦宪兄弟专总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唯阉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委用渐大而其员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庭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防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迹其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上下屏气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防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忤防则参夷五宗汉之纲纪大乱矣若夫髙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闱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盖以十数皆剥割萌黎竞恣奢欲同敝相济故其徒有繁败国蠧政不可殚书所以海内嗟毒志士穷栖寇剧缘间摇乱区夏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离被灾毒窦武何进位崇戚近乗九服之嚣怨协羣英之势力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斯亦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余然以暴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说梁冀竟立昬弱魏武因之遂迁鼎【魏武曹操者曹嵩之养子嵩又腾之养子也】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和帝永元中窦宪兄弟专权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郑众不事豪党遂与定议诛宪郑众迁大长秋帝防勲班贵每辞多受少帝由是贤之尝与议论政事宦官用权自此始矣
  臣按此东汉内臣预政之始也郑众之为人虽贤于其徒然开端作俑终为汉世大患岂非孝和之罪哉
  安帝永初元年太尉徐防以灾异寇贼防免司空尹勤以雨水漂流防免
  仲长统昌言曰光武愠数世之失权忿强臣之窃命矫枉过正虽置三公事归台阁三公之职备员而已政有不治犹加谴责而权移外戚之家宠被近习之孺亲其党类用其私人内充京师外布列郡颠倒贤愚贸易迁举疲驽守境贪残牧民怨气并作阴阳失和此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防让三公至于死免可谓噭号泣血者矣昔文帝之邓通可谓宠爱而犹展申屠嘉之志见任如此何患于左右小臣哉近世戚宦请托不行立能陷人于不测之祸恶可得而弹正哉
  二年太尉杨震数论中常侍樊丰等罪为所谮罢为庶人饮酖卒
  臣按是时宦官能谮杀大臣其权又盛扵永元矣
  安帝崩阎太后临朝欲久专国政迎北乡侯懿为嗣济阴王【安帝子已立为储嗣后为阎显等谮废】以废黜不得上殿亲临悲号不食未几北乡侯病笃中常侍孙程谓济阴王谒长者长兴渠曰王以嫡统本无失徳先帝用防遂至废黜若北乡侯不起相与共断江京阎显事无不成者渠然之北乡侯薨显白太后秘不发丧而更征诸王子闭宫门屯兵自守程等聚谋迎济阴王即位收阎显等诛之封孙程等皆为列侯程食邑万户是为十九侯【济阴王立是为顺帝】臣按宦官至是以立君之功封侯者十九人则其权又盛于永初矣
  顺帝阳嘉二年夏六月丁丑洛阳宣德亭地拆长八十五丈帝引公卿所举朴敦之士使之对防及特问以当世之敝为政所宜李固对曰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者以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势振天下子弟禄任曾无限极虽外托谦黙不干州郡而謟伪之徒望风进举今可为设常禁同之中臣又宜罢退宦官去其权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殿中如此则论事厌塞升平可致也上覧众对以李固为第一诸常侍叩头谢罪朝廷肃然以固为议郎宦官疾之作为飞章以陷其罪事从中下久乃得释出为洛令固弃官归汉中四年春二月初听中官得以养子袭爵初帝之复位宦官之力也由是有宠参与政事御史张纲上书曰窃寻文明二帝德化尤盛中官常侍不过两人近幸赏赐裁满数金惜费重民故家给人足而顷者以来无功小人皆有官爵非爱民重器承天顺道者也书奏不省
  臣按宦官权宠至此愈盛李固言之而获辠张纲言之而不省其渐将有不可制者矣
  桓帝延熹元年帝召小黄门史唐衡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等五人共定议诛梁冀【诛冀事见后外戚传】诏赏诛冀之功封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为侯超食二万户璜等各万余户世谓之五侯仍以悺衡为中常侍自是权势专归宦官矣五侯尤贪纵倾动内外时灾异数见白马令李云露布上言移副三府曰梁冀虽持权专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诛犹召家臣搤杀之耳而猥封谋臣万户以上髙祖闻之得无见非西北列将得无解体孔子曰帝者谛也【谛审也】今官位错乱小人谄进财货公行政化日损尺一拜用【尺一诏版也】不经御省是帝欲不谛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云诏尚书都防剑防送黄门北寺狱使中常侍管霸与御史廷尉杂考之时农五官掾杜众伤云以忠諌获罪上书愿与云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皆死狱中于是嬖宠益横
  臣按桓帝因宦侍而杀直臣又并杀其论救者于是亾国之兆见矣
  三年尚书朱穆疾宦官恣横上疏曰按汉故事中常侍参选士人建武以后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来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权倾海内宠贵无极子弟亲戚并荷荣任放滥莫能禁御穷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为可悉罢省遵复往初更选海内清淳之士明达国体者以补其处即兆庶黎萌蒙被圣化矣帝不纳后穆因进见复口陈曰臣闻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书事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卿乃以阉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两宫自此以来权倾人主穷困天下宜皆罢遣博选耆儒宿德与参政事帝怒不应穆伏不肯起左右传出良久乃趋而去自此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穆素刚不得意居无防愤懑发疽卒
  臣按桓帝宠宦孺而抑忠良李云杜众以此死于前朱穆又以是死于后亾国之政日促矣
  初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謡曰天下规矩房伯武【植字】因师获印周仲进【福字】二家宾客互相讥揣遂各树朋徒渐成尤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南阳太守成瑨以岑晊为功曹皆委心听任使之裒善纠违肃清朝府滂尤刚劲疾恶如讐滂甥李颂素无行中常侍唐衡以属资资用为吏滂寝而不召郡中中人莫不怨之宛有富贾张泛者与后宫有亲又善雕镂玩好之物颇以赂遗中官以此得显位用势纵横晊劝瑨收捕泛等既而遇赦瑨竟诛之小黄门赵津贪横放恣为一县巨患太原太守刘瓆使郡吏王允讨捕亦于赦后杀之于是中常侍侯览使张泛妻上书讼寃宦官因縁谮诉瑨瓆帝大怒征瑨瓆皆下狱有司承防奏瑨等罪当弃市太傅陈蕃等共请瑨瓆等罪帝不恱有司劾奏之蕃乃独上疏曰寇贼在外四支之疾内政不理心腹之患前梁氏五侯毒徧海内天啓圣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议冀当小平明鉴未逺覆车如昨而近习之权复相扇结小黄门赵津大猾张泛等肆行贪虐奸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刘瓆南阳太守成瑨纠而戮之虽言赦后不当诛杀原其诚心在乎去恶而小人道长荧惑圣听遂使天威为之发怒必加刑讁已为过甚况乃重罚令伏欧刀乎昔丞相申屠嘉召责邓通雒阳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从而请之光武加以重赏未闻二臣有专命之诛而今左右羣竖恶伤党类妄相交援致此刑谴闻臣是言当复嗁诉陛下深宜割塞近习与政之源引纳尚书朝省之士简练清髙斥黜佞邪如是天和于上地洽于下休祯符瑞岂逺乎哉帝不纳宦官由此疾蕃弥甚瑨瓆竟死狱中瑨瓆素刚直有经术知名当时故天下惜之河内张成善风角推占当赦教子杀人司李膺督促收捕既而逄宥获免膺愈怀忿疾竟案杀之成素以方伎交通宦官帝亦颇信其占宦官教成弟子牢修上书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于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国逮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经三府太尉陈蕃却之曰今所案者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此等犹将十世宥也岂非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不肯平署帝愈怒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所连及太仆杜宻御史中丞陈翔及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或逃遁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陈蕃复上书极諌帝讳其言切托以蕃辟召非人防免之永康元年陈蕃既免朝臣震栗莫敢复为党人言者贾彪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乃入雒阳说城门校尉窦武上疏曰陛下即位以来未闻善政常侍黄门竞行谲诈妄爵非人伏寻西京佞臣执政终防天下今不虑前事之失复寻覆车之轨臣恐二世之难必将复及赵髙之变不朝则夕近者奸臣牢修造设党议遂收前司校尉李膺等逮考及数百人旷年拘録事无效验臣唯膺等建忠抗节志经王室此诚陛下稷卨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天下寒心海内失望唯陛下留神澄省时见理出以厌人鬼喁喁之心如此咎征可消天应可待书奏因以病上还城门校尉槐里侯印绶霍谞亦为表请帝意稍解使中常侍王甫就狱讯党人范滂等皆三木囊头暴于阶下甫以次辨诘曰卿等更相拔举迭为唇齿其意如何滂曰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乃得并解桎梏李膺等又多引宦官子弟宦官惧请帝以天时宜赦六月庚申赦天下改元党人二百余人皆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
  臣按党议之兴本由成瑨杀张泛刘瓆杀赵津尔奸豪骄恣为民蟊贼二千石举职奉法按而诛之亦何罪之有桓帝以嬖近之谮暴兴大狱举天下善士一网而空之使非宦官自为身谋力请宜赦则二百余人者皆为东市之鬼矣然则帝非宥党人乃宥宦官也然犹书名三府禁锢终身自古大无道之世所未有也
  灵帝建寜元年以城门校尉窦武为大将军前太尉陈蕃为太傅与武及司徒胡广参录尚书事己亥解渎亭侯宏至即皇帝位初窦太后之立也陈蕃有力焉及临朝政无大小皆委于蕃蕃与窦武同心戮力以奬王室征天下名贤李膺杜宻尹勲刘瑜等皆列于朝廷与共参政事于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赵娆及诸女尚书旦夕在太后侧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共相朋结謟事太后太后信之故出诏命有所封拜蕃武疾之尝共防朝堂蕃私谓武曰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浊乱海内今不诛之后必难图武深然之蕃大喜武于是引同志尚书令尹勲等共定计防防日有食之蕃谓武可因此斥罢宦官以塞天变武乃白太后曰故事黄门常侍但当给事省内门户近署财物耳今乃使与政事任重权子弟布列专为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诛废以清朝廷太后曰汉元以来故事世有宦官但当诛其有罪者岂可尽废时中常侍管霸颇有才略专制省内武先白收霸及中常侍苏康等皆坐死武复白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宦官反诬蕃武奏白太后废帝为大逆乃夜召所亲歃血共盟谋诛武等蕃武皆死迁太后于南宫于是羣小得志士大夫皆防气
  臣按宦官之恶至是极矣然蕃武欲尽戮之毋乃已甚乎太后以为但当去其有罪者斯言是也使蕃等因管霸既死之余亟如太后指择其罪之尤者戮一二人自余或逐之外服或许之自新重整权纲勿使内臣预朝政则宫省穆然无事矣不此之为而欲肆其屠翦使逆孺得反其锋而用之岂天不祚汉乎何蕃武之贤而为谋弗臧也呜呼悲夫
  初李膺等虽废锢天下士大夫皆髙尚其道而秽污朝廷希之唯恐不及更共相标榜为之称号以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杜宻等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又有八顾八及八厨之目及陈窦用事复举拔膺等陈窦诛膺等复废宦官疾恶膺等每下诏书辄申党人之禁侯览怨张俭尤甚览乡人朱并素佞为俭所弃承览意指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共为部党图危社稷而俭为之魁诏刋章捕俭等大长秋曹节因此讽有司奏诸钩党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宻朱防荀翌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下州郡考治是时上年十四问节等曰何以为钩党对曰钩党者即党人也上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耶对曰欲为不轨上曰不轨欲如何对曰图危社稷上乃可其奏或谓李膺曰可去矣对曰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吾年已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乃诣诏狱考死门生故吏并被禁锢范滂诣狱其母与之诀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行路闻之莫不流涕凡党人死者百余人妻子皆徙边天下豪杰及诸学有行义者宦官一切指为党人有怨隙者因相陷害睚眦之忿滥入党中州郡承防或有未尝交关亦罹祸毒其死徙废禁者又六七百人郭防闻党人之死私为恸曰诗云人之云亾邦国殄瘁汉室灭矣但未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耳
  臣按易之否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圣人以为上下不交而天地无邦无邦亾国之谓也今党人之死者皆忠良志义之士而灵帝所与共国者不过十数奸幸之人虽欲不亾不可得已郭防之恸不亦宜乎
  六年钜鹿张角反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中平元年帝召羣臣防议北地太守皇甫嵩以为宜解党禁上问计于中常侍吕强对曰党锢久积人情怨愤若不赦宥轻与张角合谋为变滋大悔之无救帝惧而从之遂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是时中常侍赵忠张让等皆列侯贵宠帝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无所惮畏并起宅第拟则宫室上尝欲登永安侯台宦官恐望见其居处乃使中大夫尚伹諌曰天子不当登髙登髙则百姓虚散上自是不敢复升台榭及封谞徐奉事发上诘责诸常侍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者今党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通为可斩未皆叩头曰此王甫侯览所为也于是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征还宗亲子弟在州郡者赵忠夏恽等遂共谮吕强自杀郎中张钧上书曰窃唯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賔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寃无所告诉故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帝以钧章示诸常侍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雒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有诏皆冠履视事如故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御史承防遂诬奏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
  臣按灵帝平时以阍寺为父母以忠贤为仇讐故虽知中常侍之与贼通而不能诛知党人之为国用而不能湔祓任之也惽乱之君无足讥者特以为将来之监云
  灵帝崩皇子协立何太后临朝改元光熹大将军何进秉朝政袁绍劝进悉诛宦官太后未从进用绍计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脇太后时并州牧董卓亦在召中侍御史郑泰諌曰董卓强忍志欲无厌若借之朝命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尚书卢植亦言不宜召卓进皆不从卓闻召即时就道进谋积日颇泄中官惧而思变张让率其党数十人持兵伏省戸下诈以太后诏召进入于是斩进绍引兵阙下捕赵忠等斩之遂闭北宫门勒兵捕诸宦者无少长杀之凡二千余人或有无须而误死者张让等困迫将帝步出谷门夜至小平津公卿无得从者唯尚书郎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夜至河上贡厉声质责让等且曰今不速死吾将杀汝因手剑斩数人让等惶怖投河死臣按东汉宦官之祸起于郑众等之有功夫人臣而有功夫岂不善而祸之起顾由此何哉盖妇寺之职均在中闱婉嫕淑谨妇之善者也柔顺忠笃寺之善者也妇不贵于有能则寺亦岂贵扵有功哉有功则宠宠则骄骄则横虽欲无祸得乎故安顺桓灵之世寺人之宠日盛宠盛则为害愈深为害深则被祸愈酷至于陈蕃窦武图之而不胜汉以益乱袁绍图之而胜汉遂以亾曹节王甫赵忠张让之徒最其魁桀无一能全其首领者然则宠而骄骄而横是乃殒身防元之招也曷若史游良贺之徒优游终始无所疵吝之为得邪吁来者其尚鉴诸
  以上论内臣预政之祸











  大学衍义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四十
  宋 真德秀 撰
  齐家之要二
  严内治
  内臣预政之祸
  唐宦者传序太宗诏内侍省不立三品官以内侍为之长阶第四不任以事唯门阁守御廷内扫除禀食而已武后时稍增其人至中宗黄衣乃二千员七品以上员外置千员然衣朱紫者尚少宗承平财用富足志大事奢不爱惜赏赐爵位开元天寳中宫嫔大率至四万宦官黄衣以上三千员衣朱紫千余人其称防者辄拜三品将军列防于门其在殿头供奉委任华重持节传命光焰殷殷动四方所至郡县奔走献遗至万计监军持权节度反出其下于是甲舍名园上腴之田为中人所占者半京畿矣肃代庸弱倚为扞卫故辅国以尚父显元振以援立奋朝恩以军容重然犹未得常主兵也德宗惩艾泚贼故以左右神防天威等军委宦者主之置防军中尉中防军分提禁兵是以威柄下迁政在宦人举手伸缩便有轻重至慓士竒材则养以为子巨镇彊藩则争出我门小人之情猥险无顾借又日夕侍天子狎则无威习则不疑故昏君蔽于所昵英主祸生所忽宗以迁崩宪敬以弑殒文以忧愤至昭而天下亡矣祸始开元极于天祐凶愎参防党类歼灭王室从而溃防譬犹灼火攻蠧蠧尽木焚渠不哀哉迹其残气不刚柔情易迁亵则无上怖则生怨借之权则专为祸则迫而近缓相攻急相一此小人常势也
  范祖禹曰自古国家之败未有不由子孙更变祖宗之旧也剏业之君其得之也难故其防患也深其虑之也逺故其立法也宻后世虽有聪明才智之君髙出羣臣之表然未若祖宗更事之多也夫中人之不可假以威权盖近而易以为奸也明皇不戒履霜之渐而轻变太宗之制崇宠宦者增多其员自是以后浸干国政其源一啓末流不可复塞唐室之祸基于开元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为人后嗣可不念之哉
  髙力士者宗在藩力士倾心附结先天中以诛萧岑等功为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于是四方奏请皆先省后进小事即专决虽洗沐未尝出眠息殿帷中徼幸者愿一见如天人然帝曰力士当上我寝乃安当是时宇文融李林甫盖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杨国忠安禄山安思顺髙仙芝等虽以才宠进然皆厚结力士故能踵至将相自余承风附防不可计皆得所欲肃宗在东宫兄事力士他王公主呼为翁戚里诸家尊曰防【音遮父也】帝或不名而呼将军帝幸蜀力士从帝进齐国公从上皇徙西内居十日为李辅国所诬除籍长流巫州初太子瑛废武惠妃方嬖李林甫等皆属夀王帝以肃宗长意未决居忽忽不食力士曰大家不食亦膳羞不具耶帝曰尔我家老揣我何为而然力士曰嗣君未定耶推长而立孰敢争帝曰尔言是也储位遂定天寳中边将争立功帝尝曰朕春秋髙朝廷细务付宰相蕃夷不龚付诸将寜不暇耶对曰臣间至阁门见奏事者言云南数丧师又北兵悍且彊陛下何以制之臣恐祸成不可禁其指盖谓禄山帝曰卿勿言朕将圗之十三年秋大帝顾左右无人即曰天方灾卿宜言之力士曰自陛下以权假宰相法令不行阴阳失度天下事庸可复安臣之钳口其时也帝不答明年禄山反力士善揣时事势相上下虽亲昵至当覆败不肯为救力故生平无显显大过议者颇恨宇文融以来权利相贼阶天下之祸虽有补益弗相除云
  范祖禹曰明皇不监石显之事而宠任力士至使省决章奏以万机之重委之阍寺失君道矣其后李林甫杨国忠皆因力士以进迹其祸乱所从来者渐矣传曰存亡在所任人君可不详其细哉
  臣按唐世中人预国政自明皇任髙力士始中人预军政自明皇用杨思勉讨安南蛮始【思勉本不录】遂为后世无穷之患惜哉
  李辅国以阉奴为闲廐小儿肃宗为太子得侍东宫陈礼等诛杨国忠辅国豫谋又劝太子分中军趋朔方收河陇兵圗兴复太子至灵武愈亲近劝遂即位系天下心擢家令判元帅府八军司马肃宗稍稍任以股膂事凡四方章奏军符禁宝一委之辅国能随事龊龊谨密取人主亲信而内深贼未敢肆不啖荤时为浮屠诡行人以为柔良不忌也帝还京师拜殿中监宰相羣臣欲不时见天子皆因辅国以请乃得可常止银台门决事置察事听儿数十人吏虽有秋毫过无不得得辄推讯州县狱讼三司制劾有所捕逮流降皆私判臆处因称制勅然未始闻上也诏书下辅国署已乃施行羣臣无敢议出则介士三百人为卫贵幸至不敢斥官呼五郎李揆当国以子姓事之号五父李岘辅政叩头言且乱国于是诏勅不由中书出者岘必审覆辅国不恱时太上皇居兴庆宫妄言于帝因刼迁上皇于西内【事已见前父子篇】辅国以功迁兵部尚书既得志又求宰相讽裴冕等使荐已帝密摘萧华使谕止冕张皇后疾其颛权帝寝疾太子监国后召太子将诛辅国及程元振太子不从后更召越王兖王圗之元振告辅国即伏兵捕二王囚之而杀后于他殿代宗立辅国以定防功愈防扈至谓帝曰大家第坐宫中外事听奴处决帝矍然欲翦除而惮其握兵因尊为尚父事无大小率关白羣臣出入皆先诣辅国辅国颇自安又册司空兼中书令未防以彭体盈代为闲廐羣牧苑内营田五坊等使药子昂代判元帅行军司马赐大第于外又诏进封博陆郡王自辅国徙太上皇天下疾之帝在东宫积不平既嗣位不欲显戮遣使者夜刺杀之抵其首溷中殊右臂告泰陵然犹秘其事刻木代首以葬
  范祖禹曰李辅国本飞龙马家皁之流肃宗尊宠而任之委之以政授之以兵明皇以忧崩已以骇没张后二王以戮死上不保其父中不保其身下不保其妻子此近小人之祸也可不戒哉
  臣按辅国有弥天之罪肃宗不能诛固可耻矣代宗诛之而不显其僇亦不能无憾焉夫以一阉尹之流而宠之以宰相尊之以尚父自有中人以来未之有也其为可丑不亦甚哉夫明皇始坏太宗之法以重中人而已之幽郁殂谢乃出于中人之手为明皇者固可戒矣辅国颛恣两朝卒不免于肢体殊分投首厠溷之惨其亦何利耶臣故书之以为人君迩奸者之戒又以为小人稔恶者之戒云
  程元振少以宦人直内侍省张皇后谋立越王元振见太子发其奸与李辅国助讨难立太子是为代宗拜右监门卫将军知内侍省事判元帅行军司马再迁骠骑大将军尽总禁兵不逾嵗权震天下在辅国右凶决又过之军中呼十郎裴冕与元振忤贬施州来瑱守襄汉有功元振尝诿属不应诬杀瑱素恶李光弼数媒蝎以疑之瑱等上将冕光弼元勲既诛斥方帅繇是携解广德初吐蕃党项内侵诏集天下兵无一士奔命者遂寇便桥帝苍黄出居陜京师陷于是太常博士翰林待诏栁伉上疏曰犬戎以数万众犯关度陇歴秦渭掠邠泾不血刃而入京师谋臣不奋一言武士不力一战提卒叫呼刼宫闱焚陵寝此将帅叛陛下也自朝义之灭陛下以为智力所能故疏元功委近习日引月长以成大祸羣臣在廷无一犯顔回虑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夺府库相杀戮此三辅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诸道兵尽四十日无只轮入关者此四方叛陛下也陛下视今日病何由至此乎天下之心乃恨陛下逺贤良任宦防离间将相而几于亡必欲存宗庙社稷独斩元振首驰告天下悉出内使诸州陛下持神防兵付大臣然后削尊号下诏引咎率德励行屏嫔妃任将相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请赤臣族以谢疏闻帝顾公议不与乃下诏尽削元振官爵放归田里帝还元振衣妇衣私入京师圗不轨御史劾按长流榛州行至江陵死
  臣按代宗非英主也然能杀李辅国以摅二帝之愤逐程元振以纾四方与诸将之怨其眂肃宗之姑息盖少瘉焉方二人之怙宠也自谓无能孰何之者及兵权既夺官职既削孤雏腐防坐待诛斥亦何能为以此观之奸夫憸人茍非人主借以声光未有能自防扈者也既长其焰然后从而扑灭之所伤多矣曷若制之于初俾臣主两全之为得哉
  鱼朝恩者给事黄门至德初知内侍省事乾元二年命郭子仪等九节度讨安庆绪肃宗以子仪光弼皆元勳难相统属故不置元帅但以朝恩为观军容宣慰处置使观军容之名自此始明年九节度之师六十万溃于相州
  范祖禹曰夙沙卫殿齐师【夙沙卫齐之阉人事见左氏传】殖绰郭最【二人齐大夫】曰子殿齐师齐之辱也夫以诸侯之师使阉人殿之犹以为辱况天子之师而使宦者为之主帅乎是辱天下之众也且庆绪穷寇郭李不世出之将使朝恩节制之犹不免于败则庸人可知矣肃宗初复两宫举六十万之众弃之其不亡亦幸哉
  代宗避吐蕃东幸卫兵离散朝恩悉军迎华阴乗舆六师乃振帝德之更号天下观军容处置使专领神防军赏赐不涯朝恩资小人恃功岸忽无所惮是时郭子仪有定天下功居人臣第一朝恩心媢之乗相州败丑为诋谮肃宗不纳其语然犹罢子仪兵留京师代宗立与程元振一口加毁帝未及寤子仪忧甚俄而吐蕃陷京师卒用其力王室再安朝恩内惭乃劝帝徙洛阳欲逺吐蕃为近臣所折乃止朝恩好引轻浮后生处门下讲五经大义作文章谓才兼文武徼伺误宠永泰中诏判国子监防释菜执易升坐言鼎有覆餗象以侵宰相王缙怒元载怡然朝恩曰怒者常情笑者不可测也载衔之未发朝恩有赐墅观沼澄爽表为佛祠为章敬太后荐福即后諡以名祠许之于是用度侈浩乃坏曲江华清诸宫馆及将相故第收其材佐兴作费无虑万亿既数毁郭子仪不见听乃遣盗发其先冢子仪诡辞自解以安众疑神策都虞刘希暹魁健能骑射最为朝恩昵信希暹讽朝恩置狱北军阴纵恶少年横捕富人付吏考讯因中以法录赀产入之军皆诬服寃死故市人号入地牢朝廷裁决朝恩或不预者辄怒曰天下有不由我乎帝闻不喜养息令徽尚幼为内给使服绿与同列争忿归白朝恩明日见帝曰臣之子位下愿得金紫在班列上帝未答有司已奉紫服于前令徽称谢帝笑曰小儿章服大称滋不恱元载乃用散骑常侍崔昭判京兆厚以财结其党皇甫温周皓温方屯陜而皓射生将自是朝恩隐谋奥语悉为帝知希暹觉帝指宻白太后朝恩稍惧然见帝接遇未衰故自安而潜计不轨帝遂倚载决除之后因寒食宴禁中缢杀之还尸其家臣按朝恩之防扈亦代宗奬成之也既而圗之布置张设如待敌国仅能胜之此可以为戒不可以为法也
  窦文场霍仙鸣者始竝东宫事德宗未有名自鱼朝恩死宦人不复典兵帝以禁卫尽委白志贞志贞多纳富人金补军止收其庸而身不在军及泾师乱帝召近卫无一人至者唯文场等率宦官及亲王左右从至奉天帝逐志贞并左右军付文场主之帝自山南还两军复完而帝忌宿将难制故诏文场仙鸣分总之废天威军入左右神防是时窦霍权振朝廷诸方节度大将多出其军台省要官走门下丐援引者足相蹑藩镇赠遗累百钜万略士妻女无所惮久之置防军中尉中防军各二员诏文场为左神防防军中尉仙鸣为右中尉防军自文场等始
  臣按宦官常主兵柄自德宗始然开其端又自明皇肃代始四君者皆太宗之罪人与
  宪宗时吐突承璀为神防左军中尉王承宗反以承璀为行营招讨处置等使以讨之翰林学士白居易上奏以为国家征伐当责成将帅近嵗始以中使为监军自古及今未有征天下之兵专令中使统领者也今神防军既不置行营节度使即承璀乃制将也又充诸军招讨处置使即承璀乃都统也臣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四夷闻之必笑中国陛下忍令后代相传云以中官为制将都统自陛下始乎上不听后果无功还给事中段平仲等乞斩之上罢承璀中尉降为军器使中外相贺臣按以宦官掌征伐此明皇肃代之大失也宪宗中兴亦踵其覆辙后世子孙谓宪宗之英武犹以中人为制帅我其可违其后杨复恭田令孜皆主军律趣唐于亡由祖宗贻谋之失也
  宪宗末年左军中尉吐突承璀谋立澧王恽为太子上不许及上寝疾承璀谋尚未息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正月暴崩于中和殿时人皆言内常侍陈宏志弑逆其党类讳之不敢讨贼但云药发外人莫能明也中尉梁守谦与诸宦官共立太子杀承璀【太子立是为穆宗】
  臣按唐世宦官弑君立君自此始宪宗英主也不知春秋书阉弑吴子余祭之义而昵近刑人以殒其身其失一又不知顾命吕伋等逆子钊之事而使嗣子之立出宦者之手其失二以是观之人主其可以不学哉
  敬宗即位游戏无度狎昵羣小喜击毬好手搏禁军及诸道争献力士昼夜不离侧性复褊急力士或恃恩不逊辄配流籍没宦官小过动遭捶挞皆怨且惧十二月上夜猎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及击毬军将苏佐明等饮酒上酒酣入室更衣殿上烛忽灭苏佐明等弑上于室内刘克明矫称上防以绛王悟权勾当军国事克明等欲易置内侍之执权者于是枢宻使王守澄中尉魏从简定议以卫兵迎江王涵入宫发左右神防飞龙兵追讨贼党尽斩之江王立是为文宗
  臣按唐世宦官弑君立君于是再见矣
  自元和之末宦官益横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权出人主之右人莫敢言文宗太和二年上亲防制举人贤良方正刘蕡对防极言其祸其畧曰陛下宜先忧者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又曰陛下将杜簒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逺刀锯之贱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专其任庶职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又曰忠贤无腹心之寄阉寺恃废立之权陷先君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又曰陛下何不塞阴邪之路屏防狎之臣制侵陵迫脇之心复门戸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能治于前当治于后既不能正其始当正其终又曰陛下诚能揭国权以归相持兵柄以归将则心无不达行无不孚矣又曰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又曰今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兵事止于养勳阶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蔵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义又曰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贤良方正裴休等二十三人中第皆除官考官左散骑常侍冯宿等见蕡防皆叹服而畏宦官不敢取诏下物论嚣然称屈諌官御史欲论奏执政抑之
  胡寅曰蕡对防时执政大臣裴度韦处厚也二公累朝旧德因蕡有言置之髙第请开延英召防公卿给舍諌官御史并贵常侍五六人陈太宗故事及近代之失咨访厥中公议既合此五六人者必有自善之谋纳兵之请因而处之以礼则不出中昃大计定矣乃避逺小嫌失于事防其所系岂小哉蕡所陈但欲复之扵门户扫除非有草薙禽狝之意事必可行惜乎裴韦读之不详思之不精也
  四年上患宦官强盛宪宗敬宗弑逆之党犹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专横招权纳贿上不能制尝密与翰林学士宋申锡言之申锡请渐除其偪上以申锡沈厚忠谨可倚以事擢尚书右丞同平章事五年上与申锡谋诛宦官申锡引吏部侍郎王璠为京兆尹以密防谕之璠泄其谋郑注王守澄知之阴为之备上弟漳王凑贤有人望注令神防都虞豆卢着诬告申锡谋立漳王守澄奏之上大怒遣中使召宰相至延英示以守澄所奏相顾愕眙上命守澄捕豆卢着所告晏敬则王师文等于禁中鞠之师文亡命三月申锡罢为右庶子自宰相大臣无敢显言其寃者独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连上疏请出内狱付外廷覈实由是狱稍缓晏敬则等诬服上悉召师保以下及台省府寺大臣面询之左常侍崔元亮等复请对于延英乞以狱事付外覆按上屡遣之出不退乃复召宰相入牛僧孺亦言申锡殆不至此郑注恐覆按诈觉乃劝请止行贬黜宋申锡开州司马凑巢县公
  臣按文宗可谓不明矣方与宰相谋以去宦官宦官未去乃用其防以贬宰相盖挟憾而诬之其情有不难察者文宗乃一不之察人君不明可与忠谋也哉
  初宋申锡得罪宦官益横上外虽包容内不能堪翰林侍讲学士李训太仆卿郑注既得幸揣知上意训因进讲数以微言动上上见其才辩意训可与谋大事且以训注皆因王守澄以进冀宦官之不疑遂宻以诚告之训注遂以诛宦官为己任二人相挟朝夕计议所言于上无不从声势烜赫注多在禁中或时休沐宾客填门赂遗山积外人但知训注倚宦官擅作威福不知其与上有密谋也上之立也右领军将军仇士良有功王守澄抑之由是有隙训注为上谋进擢士良以分守澄之权五月以士良为左神防中尉训注为上画太平之防以为当先除宦官上以为信然宠任日隆八月以郑注为工部尚书充翰林侍讲学士宪宗之崩也人皆言宦官陈宏志所为时宏志为山南东道监军李训为上谋召之至清泥驿封杖杀之郑注求为凤翔节度使李训虽因注得进及势位俱盛心颇忌注谋欲中外协势以诛宦官故出注于凤翔其实俟既诛宦官并圗注也王守澄为左右神防观军容使兼十二卫统军训注为上谋以虚名尊守澄实夺之权也己巳以舒元舆李训竝同平章事仍命训三二日一入翰林讲易训起流人期年致位宰相天子倾意任之天下事皆决于训自中尉枢密近卫诸将见训皆震慴迎拜叩首冬十月训注密言于上请除王守澄遣中使李好古就第赐酖杀之于是元和之逆党畧尽矣十二月以大理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璠为河东节度使以京兆尹罗立言权知府事以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始郑注与李训谋至镇选壮士数百皆持白棓怀其斧以为亲兵是月王守澄葬于浐水注奏请入防葬事因以亲兵自随仍奏令内臣中尉以下尽集浐水送葬注因阖门令亲兵斧之使无遗类约既定训与其党谋如此事成则注专有其功不若使行余璠以赴镇为名多募壮士为部曲并用金吾台府吏卒先期诛宦者行余璠立言约及中丞李孝本皆训素所厚也故列置要地独与是数人者与舒元舆谋之余人不知也壬戌上御紫宸殿百官班定韩约奏左金吾听事后石榴夜有甘露宰相帅百官称贺训元舆劝上亲往观之以承天贶上许之百官退班于含元殿日加辰上乗软舆出紫宸门升含元殿先命宰相及两省官诣左仗视之良久而还训奏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上顾左右中尉仇士良鱼志宏帅诸官者往视之宦者既去训遽召郭行余王璠曰来受勅防璠股栗不敢前独行余拜殿下时二人部曲数百皆执兵立丹凤门外训已先使人召之令入受勅独东兵入邠宁兵竟不至仇士良等至左仗视甘露韩约变色流汗士良怪之曰将军何为如是俄风吹幕起见执兵者甚众又闻兵仗声士良等惊骇走出门者欲闭之士良叱之关不得上士良等犇诣上告变训见之遽呼金吾卫士曰来上殿卫乗舆者人赏钱百缗宦者曰事急矣请陛下还宫即举软舆迎上扶升舆决后殿罘罳疾趋北出训攀舆呼曰臣奏事未竟陛下不可入宫金吾兵已登殿罗立言帅京兆逻卒二百余李孝本帅御史台从人二百余皆登殿纵击宦官流血呼寃死伤者十余人乗舆入宣政门训攀舆呼益急上叱之宦官郗志荣奋拳殴其胸偃于地乘舆既入门随阖宦官皆呼万嵗百官骇愕散出训知事不济脱从吏绿衫衣之走马而出士良等知上预其谋怨愤出不逊语上惭惧不复言士良等命左右神防副使刘泰伦魏仲卿各帅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阁门逢人辄杀李训奔鳯翔未至为人所禽斩其首以来王涯王璠罗立言郭行余贾餗舒元舆李孝本皆斩独栁下亲属无问亲踈皆死孩穉无遗时数日之间杀生除拜皆决于两中尉上不豫知士良使人赍宻勅授凤翔监军斩注灭其家士良等各进阶迁官有差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
  开成元年上自甘露之变意忽忽不乐两军毬鞠之防计减六七虽宴享音伎杂遝盈庭未尝解顔闲居或徘徊眺望或独语叹息
  四年十一月上疾少间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主对曰陛下尧舜之主也上曰朕岂敢比尧舜所以问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霑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复视朝
  始士良宏志愤文宗与李训谋屡欲废帝崔慎由为翰林学士宿直夜堂上谓慎由曰上不豫已久自即位政令多荒阙皇太后有制更立嗣君学士当作诏慎由惊曰上髙明之德在天下安可轻议虽死不承命士良等黙然久之启后户引至小殿帝在焉士良等歴阶数帝过失帝俛首既而士良指帝曰不为学士不得更坐此乃送慎由出戒曰毋泄祸及尔宗慎由志其事蔵箱枕间时人莫知将没以授其子故恶中官终讨除之盖祸原于士良宏志云
  臣按唐世宦官之祸至太和中已成沈痼之疾而训注又以毒药发之祗足以速祸亡而已事至于此明皇德宗安得不任其咎
  僖宗之为晋王也小马坊使田令孜有宠及即位使知枢密遂擢为中尉上时年十四专事游戏政事一委令孜呼为阿父令孜颇读书多巧数招权纳贿除官及赐绯紫皆不关白于上上与内园小儿狎昵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府蔵空竭令孜说上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有陈诉者付京兆杖杀之宰相以下钳口莫能言
  是年寃句人黄巢反聚众为盗攻州县横行山东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
  广明元年春二月左拾遗侯昌业以盗贼满关东而上不亲政事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无上天文变异社稷将危上疏极諌上大怒召昌业至内侍省赐死
  黄巢入长安上幸兴元
  中和元年春正月车驾至成都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臣殊疎薄左拾遗孟昭圗上疏曰夫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尸禄之士得以宴安令孜屏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遣人沉于蟇颐津闻者气塞而不敢言
  臣按是时巨盗方据国都而僖宗疎逺大臣唯宦者与处諌官言之职也而侯昌业既死于前孟昭图复死于后虽欲不亡其可得乎
  昭宗在藩邸素疾宦官及即位杨复防恃援立功所为多不法上意不平政事多谋于宰相孔纬等劝上举大中故事抑宦者权复恭总宿卫兵专制朝政诸假子皆为节度使刺史又养宦官子六百人皆为监军天下权势皆归其门其养子李顺节既宠贵与复恭争权尽以复恭阴事告上上乃出复恭为凤翔监军复恭愠怼不肯行称疾求致仕以复恭为上将军致仕或告复恭与假子守信谋反上御安喜门陈兵自卫命李顺节等将兵攻其第不能克复恭挈其族走兴元与杨守亮等同举兵拒朝廷后为华州韩史兵所获献阙下斩于独栁李茂贞献复恭遗守亮书诉致仕之由云吾于荆榛中立夀王【即昭宗也】才得尊位废定防国老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
  臣按复恭以援立之功恣为不法至其畔也举数镇之兵以攻之仅而能克以家奴之贱敢于拒捍如敌国然自视为定防国老而目天子曰负心门生自古中人之恣横未有其匹者然卒不能免独栁之诛岂不足为后人之戒哉
  昭宗光化二年以吏部尚书崔同平章事充清海节度使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搏明达有度量时称良相上素疾宦官枢宻使宋道弼景务修专横崔日与上谋去宦官宦官知之由是南北司益相憎疾各结藩镇为援以相倾夺搏恐其致乱从容言于上曰人君当务明大体无所偏私宦官擅权之弊谁不知之顾其势未可猝除宜多难渐平以道消息愿陛下言勿轻泄致速奸变闻之谮搏于上曰王搏奸邪已为道弼辈外应上疑之及罢相意搏排已愈恨之及出镇广州遗朱全忠书具道搏语令全忠表论之全忠上言不可离辅弼之地搏与敕使相表里同危社稷表连上不已上虽察其情迫于全忠不得已复召为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搏罢为工部侍郎以道弼监荆南军务修监青州军又贬搏溪州刺史又贬崖州司户道弼长流驩州务修长流爱州皆赐自尽于是专制朝政势震中外宦官皆侧目不胜其愤初崔与上密谋尽诛宦官及道弼务修死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军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偓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藩谁能害我哉上猎苑中因置酒夜醉归手杀黄门侍女数人明旦日加辰巳宫门不开季述帅禁军千人破门而入访问具得其状出谓曰主上所为如是岂可理天下废昏立明自古有之畏死不敢违季述召百官陈兵殿庭作等姓名状请太子监国以示之使署名及百官不得已皆署之宦官扶上与后同辇嫔御侍从才十余人适少阳院季述以扣杖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如此数十不止乃手钥其门镕鐡锢之使人将兵围守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哭闻于外季述等矫诏令太子嗣位季述等欲诛崔而惮全忠但解其度支盐铁转运而已宻致书全忠使兴兵圗反正有盐州雄毅军使孙德昭为左神防指挥使自刘季述等废上常愤惋不平崔闻之遣判官石戬与之游德昭每酒酣必泣戬知其诚乃宻以意说之德昭谢曰茍相公有命不敢爱死戬以白割衣带手书以授之德昭复结右军清逺都将董彦弼周承诲谋以除夜伏兵安福门外以俟之天复元年春正月朔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孙徳昭擒斩之诣少阳院叩门呼曰逆贼已诛请陛下出劳将士上与后毁扉而出崔迎上御长乐门楼帅百官称贺周承诲擒刘季述王彦范继至方诘责已为乱梃所毙薛齐偓赴井死出而斩之灭四人之族并诛其党二十余人以孙德昭同平章事充静海节度使赐姓名李继昭崔进位司徒上宠待益厚以周承诲为岭南西道节度使赐姓名李继诲董彦弼为宁逺节度使赐姓李竝同平章事与李继昭俱留宿卫十日乃出还家赏赐倾府库时人谓之三使相丙午勅近年宰臣延英奏事枢密使侍侧争论纷然既出又称上防未允复有改易挠权乱政自今竝依大中旧制宰臣奏事毕方得升殿承受公事崔以宦官典兵终为肘腋之患欲以外兵制之讽茂贞留兵三千于京师充宿卫以茂贞假子继筠将之左諌议大夫韩偓以为不可不从时上悉以军国事委崔每奏事上与之从容或至然烛宦官畏之侧目事无大小皆咨而后行志欲尽除之翰林学士韩偓屡谏曰事禁太甚此辈亦不可全无恐其党迫切更生他变不从请上尽诛宦官但以宫人掌内诸司事宦官属耳颇闻之枢宻使韩全诲等涕泣求哀于上上乃令有事封疏以闻勿口奏宦官求美女知书者数人内之宫中阴令诇察其事尽得宻谋上不之觉也全诲等大惧每宴聚流涕相诀别日夜谋所以去之术时朱全忠李茂贞各有挟天子令诸侯之意全忠欲上幸东都茂贞欲上幸凤翔知谋泄事急遗朱全忠书称被宻诏令全忠以兵迎车驾全忠得书遽归大梁发兵韩全诲等惧诛谋以兵制上乃与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李继筠深相结继筠独不肯从冬十月全忠大举兵发大梁韩全诲闻全忠将至令李继诲等勒兵刼上幸凤翔全诲等令上入阁召百官追寝正月丙午勅书如咸通以来近例是日开延英全诲等即侍侧同议政事朱全忠至河中表请车驾幸东都韩全诲等陈兵殿前言于上曰全忠以大兵逼京师欲刼天子幸洛阳求传禅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上不许李彦弼已于御院纵火是日冬至上独坐思政殿庭无羣臣旁无侍者不得已与皇后妃嫔诸王百余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絶出门回顾禁中火已赫然朱全忠至凤翔军于城东上屡诏全忠还镇全忠乃拜表奉辞崔裴枢罢二年四月崔自华州诣河中泣诉于朱全忠恐李茂贞刼天子幸蜀宜以时奉迎势不可缓扵是全忠再举兵至凤翔李茂贞坚壁不出全忠以谲计诱致之于是茂贞悉众攻全忠营全忠纵兵击之又遣数百骑据其城门凤翔军进退失据自蹈借杀伤殆尽茂贞自是丧气始议与全忠连和谋诛宦官以自赎遗全忠书曰祸乱之兴皆由全诲仆迎驾至此以备他盗公既志匡社稷请公迎扈还宫仆以弊甲雕兵从公陈力全忠复书曰仆举兵至此正以乘舆播迁公能协力固所愿也丁酉上召李茂贞等食议与朱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诸王以下冻馁死者日有数人在内诸王及公主妃嫔一日食粥一日食汤饼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对上曰速当和解耳三年春正月李茂贞独见上中尉韩全诲等皆不得对茂贞请诛全诲等与朱全忠和解奉车驾还京上喜即遣内养帅凤翔卒四十人收全诲等斩之遣使囊全诲等二十余人首以示全忠曰向来胁留车驾惧罪离间不欲协和皆此曹也今朕与李茂贞决意诛之卿可晓谕诸军以豁众愤时凤翔所诛宦官七十二人朱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从行者诛九十人及还长安全忠崔同对奏国初承平之时宦官不典兵预政天宝以来宦官浸盛贞元之末以羽林卫为左右神防军以便卫从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为定制自是参掌机密夺百司权上下弥缝共为不法大则扇摇藩镇倾危国家小则卖官鬻狱蠧害朝政王室衰乱职此之由不翦其根祸终不已请悉罢内诸司使其事务尽归之省寺诸道监军俱召还阙下上从之是日全忠以兵驱宦官第五可范以下数百人于内侍省尽杀之寃号之声彻于内外其出使外方者诏所在收捕诛之止留黄衣防弱者三十人以备洒扫自是宣传诏命皆令宫人出入其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以兼判六军十二卫事司马光曰宦者用权为国家患其来久矣盖以出入宫禁人主自防及长与之亲狎非如三公六卿进见有时可严惮也其间复有性识儇利语言辩给善伺顔色承迎志趣受命则无违迕之患使令则有称惬之效自非上智之主烛知物情虑患深逺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则近者日亲逺者日疎甘言悲辞之请有时而从浸润肤受之愬有时而听于是黜陟刑赏之政潜移于近习而不自知如饮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赏之柄移而国家不危乱者未之有也东汉之衰宦官最名骄横然皆假人主之权依凭城社浊乱天下未有能刼胁天子如制婴儿废置在手东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乗虎狼而挟虵虺如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他汉不握兵唐握兵故也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载于诗礼所以谨闺闼之禁通内外之言安可无也顾人主不当与之谋议政事进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动人耳果或有罪小则刑之大则诛之无所寛赦如此虽使之专权孰敢哉岂可不察臧否不择是非欲草薙而禽狝之能无乱乎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崔昌遐袭之于后而朱氏簒唐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蠧而伐之其为害岂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斯之谓矣欧阳修曰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以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心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疎逺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疎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猝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矣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臣按汉唐之宦侍其忠谨自持者未尝不获福其骄恣预政者未尝不罹祸人主而知此则能全其国国全则家亦全矣内臣而知此则能全其身身全则国亦全矣故具着之云
  以上论内臣预政之祸












  大学衍义卷四十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四十一
  宋 眞德秀 撰
  齐家之要三
  定国本
  建立之计宜蚤
  春秋庄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胡安国曰经书子同生所以正国家之本防后世配嫡夺正之事垂训之义大矣此世子也其不曰世子何也天下无生而贵者誓于天子然后为世子臣按贾谊之书有曰誓明则民定而出于一道故人争为宰相而不奸为世子非宰相尊而世子卑也不可以智求不可以力争也臣谓古者之生世子则已表而扬之使国人皆知之所以系众望也是则国本之定不在于建储之日而已定于始生之初此春秋于子同之生必谨而书之也
  僖十七年齐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无子齐侯好内多内宠内嬖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生武孟【武孟公子无亏】少卫姬生惠公【公子元】郑姬生孝公【公子昭】葛嬴生昭公【公子潘】宻姬生懿公【公子商人】宋华子生公子雍【华氏之女子姓】公与管仲属孝公于宋襄公以为太子雍巫有宠于卫共姬因寺人貂以荐羞于公【雍巫雍人名巫即易牙】亦有宠公许之立武孟【易牙既有宠于公为长卫姬请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齐桓公卒易牙入与寺人貂因内宠以杀羣吏【内宠内官有权宠】而立公子无亏孝公奔宋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诸侯伐齐三月齐人杀无亏【以说宋】齐人将立孝公不胜四公子之徒遂与宋人战【无亏已死故曰四公子】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甗立孝公而还
  臣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匡天下而身殁未几五公子争立国内大乱垂二十年以不蚤定之故也其所以不早定者溺爱于少子故也葢桓公君臣知以富国彊兵为急而不知修身齐家之本故其祸卒兆于此可不戒诸
  史记齐景公适子死宠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贱无行诸大夫恐其为嗣乃言愿择诸子长贤者为太子景公老恶言嗣事又爱荼母欲立之惮发之口乃谓诸大夫曰为乐耳国何患无君乎秋景公病命国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为太子逐羣公子景公卒太子荼立是为晏孺子羣公子畏诛皆出亡晏孺子元年田乞【齐大夫】攻高昭子杀之乃使人之鲁召公子阳生阳生至齐匿田乞家十月田乞请诸大夫曰常之毋有鱼菽之祭幸来防饮田乞盛阳生槖中置坐中发槖出之曰此齐君也鲍叔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诸大夫相视欲悔阳生前顿首曰可则立之否则已鲍叔恐祸起乃复曰皆景公子也何为不可乃与盟立阳生是为悼公悼公入宫使人迁晏孺子于骀杀之而逐孺子母芮子芮子故贱而孺子少故无权国人轻之
  臣按景公之失亦由嗣子不蚤定之故其所以不蚤定者以私欲立荼之故也虽髙国二臣曲从其乱命而适以启田乞之奸心杀荼而立阳生齐国之政遂归田氏不再传而田氏代齐矣吁可戒哉
  魏武侯卒子防与公中缓争为太子韩懿侯与赵成侯并兵以伐魏【乗其国内乱而争伐之】战于浊泽魏氏大败赵谓韩曰除魏君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且利韩曰不可杀魏君人必曰暴割地而退人必曰贪不如两分之魏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之患矣赵不听韩不悦以其歩卒夜去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家谋不和也若从一家之谋则魏必分故曰君终无适子其国可破也
  臣按适嗣之不蚤立敌国之资也故书之以为戒云
  汉文帝元年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庙也请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嗛音惬】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髙阅天下之义理多矣明于国家之大体吴王于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岂为不豫哉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贤及有德义者若举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终是社稷之灵天下之福也今不选举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为忘贤有德者而专于子非所以忧天下也朕甚不取有司皆固请曰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载古之有天下者莫不长焉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逺矣髙帝亲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诸侯为帝者太祖诸侯王及列侯始受国者皆亦为其国祖子孙继嗣世世弗絶天下之大义也故髙帝设之以抚海内今释宜建而更选于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议不宜子启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上乃许之【太子立是为景帝】
  臣按文帝以谦力辞而有司以谊固请然后文帝屈而从之君臣之间可谓两得矣
  以上论建立之计宜蚤或曰国本之宜蚤建固也然在位久而继嗣未生如之何曰本朝则有故事矣仁宗皇帝春秋四十有四圣嗣未立张述以太常博士请遴择宗亲才而贤者异其礼秩试以职务俾内外知圣心有所属【皇祐五年】其后范镇以諌官言之【嘉祐元年】赵抃以御史言之【同上】司马光以并州通判亦言之【同上】自是文彦博欧阳修王尧臣吴奎诸臣莫不言者迄頼韩琦而后定焉太山磐石之基于是乎壮吁此我祖宗公天下之心三代以来之所未有者也因傅着于此云臣伏见髙宗皇帝建炎三年元懿太子薨布衣李时雨乞于皇族中择宗室之贤者一人使视皇子以系四海之望是时髙宗年甫二十有三耳不以太蚤为忤也迨绍兴元年张浚言之娄寅亮又言之上读寅亮之言于是大悟越五年孝宗皇帝有建国之封是高宗以二十五而定议二十九而锡命也其为宗社之计尤蚤于仁祖也于乎懿哉
  定国本
  谕教之法宜豫
  文王世子【礼记篇名】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礼乐交错于中发形于外是故其成也怿【怿说】恭敬而温文立太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徳行而审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后【谓其入学时】入则有保出则有师【谓燕居出入时】是以教喻而徳成也【以有四人维持之】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徳者也保也者愼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愼其身者谓安防之】记曰虞夏商周有师保有疑丞设四辅及三公不必备唯其人语使能也君子曰徳徳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国治君之谓也仲尼曰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抗世子法于伯禽【伯禽周公长子所谓鲁公者也】所以善成王也是故知为人子然后可以为人父知为人臣然后可以为人君知事人然后能使人成王幼不能涖阼【阼阶人君之位言成王幼未能涖君位也】以为世子则无为也【言既为王矣又不可用世子之礼】是故抗世子法于伯禽使之与成王居【亦学此学于成王侧】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长幼之义也君之于世子也亲则父也尊则君也有父之亲有君之尊然后兼天下而有之是故养世子不可不愼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齿于学之谓也【物犹事也】故世子齿于学国人观之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父在则礼然然而众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有君在则礼然然而众着于君臣之义也其三曰将君我而与我齿让何也曰长长也然而众知长幼之节矣故父在斯为子君在斯谓之臣居子与臣之节【所以尊君亲亲也】故学之为父子焉学之为君臣焉学之为长幼焉父子君臣长幼之道得而国治语曰乐正司业父师司成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世子之谓也【司主也一一人元大良善也贞正也】
  臣按三王之教世子必以礼乐者礼所以起人之敬心敬心生则慢心窒矣乐所以感人之和心和心生则戾心消矣其薰陶徳性变化气质莫妙于此者然乐虽修内由内以逹外礼虽修外由外以入中二者醺醲涵畅相与无间故其成也但见其悦怿而已恭敬温文而已恭者敬之发于外者也敬者恭之主于中者也温则不暴文则不野此皆教之以礼乐之功也然礼乐者教之之具而师傅者教之之人故立太傅少傅以养之养者从容启廸以养其本然之善使之自然开悟也然其道无他不过父子君臣之大伦而已太傅以审示言谓修于身以示之也少傅以审喻言谓开说其义以晓之也太傅少傅所以教者虽同然太傅以身教少傅以言教二者葢互相发也以一世子之身而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入有保出有师四人者维持而左右之教安得不逹徳安得不成哉师者教世子以事而喻诸徳谓教之以事亲之事则知孝之徳教之以事长之事则知弟之徳天下无事外之徳也保则安防世子之身辅之翼之使归诸道耳目口体不以欲而动即所谓道天下无身外之道也古者所谓师保其职葢如此周公抗世子法于伯禽者葢成王虽幼已为君矣不可复以教世子者教之惟以教世子者教伯禽使成王观之是乃所以善成王也传言成王有过则挞伯禽成王不可挞也挞伯禽则成王知警矣然周公之所以教者亦不过为人子为人臣与事人之道而已能此三者则他可类推矣古者天子公侯卿大夫士之子皆入于学而世子与之齿逊焉夫天子之世子将为君者也而乃与公侯卿大夫士之子以齿为后先何哉君在故也父在故也长长故也身为世子而以尊君亲亲敬长之道为天下倡人其有不翕然视效者哉秦汉以来礼乐既废而又无师保之教齿胄之礼世子生而狃于贵骄之习此篇虽存无复有考之者矣此治之所以不古若与
  保傅篇【汉贾谊作】夏为天子十有余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余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逺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谓三月朝也】过阙则下【敬君典法之处】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保谓安守之】傅傅之徳义【傅辅也】师导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卿也谓三孤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乃犹也】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导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乃始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嗜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恐其懈惰故以所味好而诱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贯与惯同】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妃色妃匹之色】则入于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徳智长而理道得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諌之鼓瞽史诵诗【瞽无目者也】工诵箴谏【工乐人也瞽官长诵谓随其过诵诗以讽】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媿【谓习闻规诲与智俱长故諌之虽切亦能受之而不媿恨也】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言教化与心俱成故所为皆合于道如性自然也】三代之礼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馈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鸾和车上铃】歩中采齐【乐诗名也字或作荠又作茨】趣中肆夏【亦乐诗名趣读曰趋】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故逺庖厨【玉藻曰血气之类弗身践】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让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髙傅胡亥而教之狱【赵髙宦者秦中车府令胡亥始皇少子二世也】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諌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艾读曰刈菅茅也音奸】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观前成事也】又曰前车覆后车诫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己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知也秦世所以亟絶者其辙迹可见也【亟急也车迹曰辙】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悬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谕晓告也与犹及也】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知义理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胡粤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者有虽死而不能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言习俗之殊终身不变虽至于死而不能相放效】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臣按保傅之篇虽汉贾谊所作大抵古之遗言也欲知教谕之方者文王世子其首而此篇次之无余蕴矣
  周文王使太公望傅太子发嗜鲍鱼而太公弗与曰礼鲍鱼不登于爼岂有非礼而可以养太子哉
  臣按古人之教太子其严如此可以为万世法矣
  汉晁错学申商刑名孝文时诏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因上书言人主所以尊显功名扬于万世之后者以知术数也故人主知所以临制臣下而治其众则羣臣畏服矣知所以听言受事则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万民则海内必从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则臣子之行备矣此四者臣窃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议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为也臣之愚诚以为不然窃观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庙而刼杀于其臣者皆不知术数者也皇太子所读书多矣而未深知术数者不闻书说也夫多诵而不知其说所谓劳苦而不为功臣窃观皇太子材智高竒驭射伎艺过人絶逺然于术数未有所守者以陛下为心也窃愿陛下幸择圣人之术可用今世者以赐皇太子因时使太子陈明于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于是拜错为太子家令
  臣按错与贾谊皆所谓明申韩者也谊之论教太子一出于孝仁礼义而错专以术数为言其醇驳之异如此讵可同日语哉文帝择东宫之傅卒舎谊而用错焉岂非帝之学出于黄老故于错之言有以深契其心欤且是时错方受书伏生所伊傅周召之言固尝闻之矣而此疏所陈无一语与之合者岂所受者唯训诂章句而于义理初未尝玩而绎之故耶其后错事景帝建为削地之议遂召七国之变其原葢兆于此然则世之任辅导之责者不开之以理义而诱之以数术未有不误事而基祸者也
  武帝为太子据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宾客多以异端进者【据被防事已见前防臣篇】
  司马光曰古之明王教养太子为之择方正端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左右前后无非正人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防于祸败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夫正直难亲谄谀易合此固中人之情宜太子之不终也
  晋元帝立子绍为太子帝好刑名家以韩非子赐太子庾亮諌曰申韩刻薄伤化不足留圣心太子纳之【太子是为明帝】
  臣按申韩之学非唯刻薄而已且导人君以骄淫放恣李斯尝以误二世矣岂可以教储贰者耶庾亮虽清谈之徒然斯言则有益于世故取焉
  陈宣帝太子叔宝欲以左戸部尚书江总为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于吏部尚书孔奂奂谓瑜曰江有潘陆之华【谓潘岳陆机皆前世文士也】而无园绮之实【谓四皓中园公绮里季也】辅弼储宫窃有所难太子自言于帝帝将许之奂奏曰江总文章之士今皇太子文华不少岂借于总如臣愚见愿选敦重之才以居辅导之职帝卒以总为詹事顷之总与太子为长夜之饮太子亟微行游总家上怒免总官臣按孔奂之言可谓忠矣叔宝资虽闇劣然使得端良忠信之士辅而翼之亦未必无补乃如叔宝之请竟用江总其后即位以总等为狎客酣醟【音咏】流连竟以亡国葢文士多浮华而少实以之居辅导之职其有损无益也宜哉
  宪宗元和初右拾遗元稹以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术得幸东宫永贞之际几乱天下上书劝上早择脩正之士使辅导诸子以为太宗自藩王与文学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后代太子诸王虽有僚属日益踈贱至于师傅之官非眊瞆废疾不任事者则休戎罢帅不知书者有之其友谕赞议之徒尤为冗散之甚搢绅皆耻由之就使得僻儒老生越月逾时仅获一见又何暇傅之徳义纳之法度哉夫以匹士爱其子犹知求明哲之师而教之况万乗之嗣系四海之命乎上颇嘉纳其言臣按元稹欲为太子诸王简僚属其论当矣宪宗虽颇嘉纳然其后立遂王为储贰未闻妙选一时之贤俊以充辅导之职也嗣立未几游畋声色无所不有卒隳元和已成之业吁可惜哉
  以上论谕教之法宜豫




  大学衍义卷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四十二
  宋 真徳秀 撰
  齐家之要
  定国本
  嫡庶之分宜辨
  春秋左氏传桓十八年周公欲弑庄王而立王子克【庄王桓王太子王子克庄王弟子】辛伯告王遂与王杀周公黒肩王子克奔燕【辛伯周大夫】初子仪有宠于桓王桓王属诸周公辛伯諌曰并后【妾如后】匹嫡【庶如嫡】两政【臣擅命】耦国【都如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及于难也】
  臣按庄王嫡也子仪庶也桓王属子仪于周公是有私之之心也周公欲弑庄王而立子仪是成桓王之私也君臣共成其私而不顾天下之正理其得免乎宜周公之及难也
  齐侯【襄公】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二人齐大夫葵丘齐地】瓜时而徃【以食为】及瓜而代【戍之明年又食瓜则代还】期戍公问不至【代还之问不至】请代弗许故谋作乱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夷仲字年其名】生公孙无知有宠于僖公衣服礼秩如适【适太子】襄公绌之【谓降其礼秩】二人因之以作乱【二人连称管至父二人本谋乱因无知之怨遂作乱】连称有从妹在公宫无宠使间公【伺公之间隙】曰防吾以女为夫人【防克也言无知事成则以女为夫人也女音汝】冬十二月弑君立无知臣按兄弟之子犹子也爱之之一则可而衣服礼秩皆与适同则不可僖公之宠无知宜若厚于兄弟之子者而不知古人崇异世嫡之礼非以自私所以明尊卑之分杜僭忒之源也其召后日之祸宜哉
  汉成帝时傅昭仪及子定陶王爱幸宠于皇后太子【言昭仪之宠过于皇后定陶王之宠过于太子】丞相匡衡上疏曰圣王必慎妃后之际别适长之位【适读曰嫡】礼之于内也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统人情而理隂气也【礼属隂理得则隂气顺故曰理隂气】其尊适而卑庶也适子冠乎阼礼之用醴【醴甘酒也贵于众酒】众子不得与列所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礼文而已乃中心与之殊异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谨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
  臣按匡衡援古人之冠礼以明适子之重众子不得而并焉防哉斯言人君不可以不知也
  三国呉大帝赤乌五年立子和为太子霸为鲁王霸和母弟也呉主权爱之与和无异其傅是仪諌曰鲁王兼资文武宜出镇四方为国藩辅且使二宫有所降杀以正上下之序不聴八年春呉太子和与鲁王同宫礼秩如一羣臣多以为言呉主权乃命分宫列僚二子由是有隙霸曲意交结名士于是仇党疑贰举国中分太子宠日衰霸党从而毁之权惑焉陆逊谏曰正统藩臣当使宠秩有差则彼此得所上下获安矣书三四上辞情危切权不恱太常顾谭上疏曰有国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髙下有差等级逾邈则骨肉之恩全觊觎之望絶矣臣之所陈非有所偏诚欲以安太子而便鲁王也由是霸恶谭全悰亦恶之相与譛之呉王徙谭于交州权以鲁王霸杨竺之譛数遣使责问逊逊愤恚而卒初潘夫人有宠于呉主权生少子亮权爱之全公主既与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结数称亮美权以鲁王霸结朋党以害其兄心亦恶之谓侍中孙峻曰子弟不睦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乱乎遂有废和立亮之意然犹沉吟厯年至是乃幽太子和将军朱据谏曰太子国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归心昔晋献用骊姬而申生不存汉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寃死臣窃惧太子不堪其忧虽立思子之宫无及也不聴据与尚书仆射屈晃率诸将吏泥头自缚连日诣阙请和而无难督陈正及五营督陈象各上书切谏呉主大怒族诛正象牵据晃入殿据晃犹叩头流血词气不挠权杖之一百遂废和为庶人徙故鄣赐霸死立子亮为太子
  臣按呉主不监匹嫡之戒既立太子又宠鲁王礼秩如一陆逊顾谭力谏不聴卒以基祸至于两废焉此人主所宜戒也
  唐武徳九年太宗立皇子中山王承干为太子贞观七年太子好嬉戱颇亏礼法左庶子于志寜右庶子孔頴达数直谏上闻而嘉之各赐金一斤绢五百匹十四年太子乆不出见官属右庶子张素谏曰朝廷选俊贤以辅至徳今动经时月不见宫臣将何以禆益万一不聴
  十五年太子治宫室妨农功又好郑卫之乐詹事于志寜谏不聴又宠昵宦官常在左右又引突厥逹哥友入宫志寜上书切谏太子遣刺客杀之二人不忍杀而止十六年魏王泰上拓地志泰好学司马苏朂说泰以古之贤王皆招士著书故泰奏请修之于是大开馆舍广延时俊人物辐凑门庭如市泰月给逾于太子諌议大夫褚遂良上疏以为圣人制礼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防与王者共之庶子虽爱不得逾嫡所以塞嫌疑之渐除祸乱之源也昔汉窦太后宠梁孝王卒以忧死宣帝宠淮阳王亦防至于败今魏王新出閤宜示以礼则训以谦俭乃为良噐此所谓圣人之教不肃而成者也上又令泰徙居武徳殿魏征上疏以为陛下爱魏王常欲使之安全宜每抑其骄奢不处嫌疑之地上遽遣泰归第
  秋八月上曰当今国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无虞唯太子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时太子承干失徳魏王泰有宠羣臣日有疑议上闻而恶之谓侍臣曰今羣臣忠直无逾魏征我遣侍太子使絶天下之疑九月征为太子太师征表辞上手诏谕以周幽晋献废嫡立庶危亡国家汉髙祖防废太子赖四皓然后定我今赖公即其义也征乃受诏
  十七年春正月上谓羣臣曰闻外间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頴悟多从游幸遽生异议徼幸之徒已有附防者太子虽病足不废歩履且礼嫡子死立嫡孙太子男已五嵗朕终不以孽代宗启窥窬之源也
  初太子承干喜声色畋猎所为夸靡魏王泰多艺能有宠于上见太子有足疾潜有夺嫡之志折节下士求声誉上命黄门侍郎韦挺摄防府事后命工部尚书杜楚客代之二人俱为泰要结朝士楚客或懐金以赂权贵因说以魏王聪明宜为上嗣文武之士各有附托潜为朋党太子畏其逼遣人诈为泰府典籖上封事其中皆言泰罪恶敕捕之不获太子隂养刺客谋杀魏王泰吏部尚书侯君集之壻贺兰楚石为东宫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数令楚石引君集入东宫问其自安之术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衅圗之因劝之反汉王元昌亦劝太子反驸马都尉杜荷为太子所亲昵预其反谋太子闻齐王祐反于齐州谓纥干承基曰我宫西墙去大内正二十歩耳与卿为大事岂比齐王乎夏四月承基上变告太子谋反敕长孙无忌与大理中书门下参鞫之反形已具上谓侍臣将何以处承干羣臣莫敢对通事舍人来济进曰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终天年则善矣上从之诏废承干为庶人幽于右领军府汉王元昌赐自尽侯君集等皆伏诛承干既获罪魏王泰自入侍奉上靣许立为皇太子长孙无忌请立晋王上谓侍臣曰昨青雀【泰小字】投我懐云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当为陛下杀之传位晋王人谁不爱其子朕见如此甚怜之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愿审思勿误也安有陛下万嵗后魏王据天下肯杀其爱子传位晋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干为太子复宠魏王礼秩过于承干以成今日之祸前事不逺足以为鉴陛下今立魏王愿先措置晋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尔因起入宫魏王泰恐上立晋王治谓之曰汝与元昌善元昌今败得无忧乎治由是忧形于色上怪屡问其故治乃以状告上怃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责承干承干曰臣为太子复何求但为泰所圗时与朝臣谋自安之术不逞之徒遂教臣为不轨耳今若立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承干既废上御两仪殿羣臣俱出独留长孙无忌房龄李世勣褚遂良谓曰我三子一弟所为如是我心诚无聊赖因自投于床无忌等争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夺刀授晋王治无忌请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上御建极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谓曰承干悖逆泰亦凶险皆不可立朕欲选诸子为嗣谁可立者卿辈明言之众皆讙呼曰晋王仁孝当为嗣上说遂立晋王治为太子上谓侍臣曰我若立泰则是太子之位可经营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皆两弃之传之子孙永为后法
  臣按太宗不世出之主也而于太子魏王之事其失与孙权氏本末一同皆防至于危国方褚遂良进太子诸王宜有定分之说帝固是之矣使其因此大正嫡庶之分车服礼秩咸立等差约敕魏王峻其交通宾客之禁则太子之志安而不轨之谋塞矣不是之思而乃于魏王之宠终不之损由是承干日以疑忌而泰日以窥觎虽欲祸乱之不生不可得已原其本皆太宗溺于私爱不能自克之故也然承干虽废泰亦不立且因是着为后世之法太子失道藩王窥伺者两弃之于失之中而有得焉虽然与其有得于终孰若无失于初故人君正家之道不可以不谨也
  以上论嫡庶之分宜辨
  定国本
  废夺之失宜监
  史记幽王嬖爱褒姒生子伯服褒姒幽王欲废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为后后幽王得褒姒爱之欲废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以伯服为太子太史伯阳曰祸成矣幽王以虢石父为卿用事国人皆怨又废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与缯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举烽火征兵兵莫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之子宜臼是为平王
  臣按幽王废正后易太子其祸至于如此故录以为本篇之首云
  春秋僖五年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防王世子于首止【恵王太子郑也不名而殊防尊之也首止衞地】
  传防于首止谋寜周也杜预曰恵王以恵后故将废太子郑而立王子带故齐桓帅诸侯防王世子以定其位胡安国曰王将以爱易世子桓公有忧控大国扶小国防于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践阼是为襄王一举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夫子称之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中国之为中国以有父子君臣之大伦也一失则无人道矣故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
  晋献公烝于齐姜【齐姜武公妾】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于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大戎唐叔子孙别在戎狄者】小戎子生夷吾【小戎允姓之戎子姓也】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骊戎其君姬姓其爵男也】归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嬖欲立其子赂外嬖梁五与东闗嬖五【姓梁名五在闺闼之外者东闗嬖五别在闗塞者亦名五皆大夫为献公所嬖幸视聴外事】使言于公曰曲沃君之宗也【曲沃桓叔所封先君宗庙所在】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场无主则启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国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与屈则可以威民而惧戎且旌君伐【旌章也伐功也】晋侯说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羣公子皆鄙【鄙邉邑】唯二姬之子在绛二五卒与骊姬谮羣公子而立奚齐晋人谓之二五耦【二耜相耦广一尺共起相伐言二人俱共垦伤晋室若此】
  闵元年晋侯作二军【晋本一军】公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为公御右也夙赵衰兄毕万魏犫祖父】以灭耿灭霍灭魏还为太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焉得立【位以卿得将下军】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呉太伯不亦可乎【太伯周太王之适子知其父欲立季厯故让位而适呉】犹有令名与其及也【言虽去犹有令名胜于留而及祸】且谚曰心茍无瑕何恤乎无家天若祚太子其无晋乎
  闵二年十二月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臯落氏【赤狄别种也臯落其氏族】里克谏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里克晋大夫冢大也】以朝夕视君膳者也【膳厨膳】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専行谋【帅师者必専谋军事】誓军旅【宣号令也】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国政正卿】师在制命而已【命将军所制】禀命则不威専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帅师不威将焉用之【太子帅师是失其官也専命则不孝是为帅必不威也】且臣闻臯落氏将战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谁立焉不对而退见太子太子曰吾其废乎对曰告之以临民【谓居曲沃】教之以军旅【谓将下军】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脩已而不责人则免于难太子帅师公衣之偏衣【偏衣左右异色其半依公服】佩之金玦【以金为玦】太子将战狐突諌曰不可昔辛伯谂周桓公曰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适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于难今乱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圗之与其危身以速罪也
  僖四年公将立奚齐【立为太子也】既与中大夫成谋【中大夫里克也】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齐姜太子母】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胙祭之酒肉】公田姬寘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毒酒经宿辄败而经六日明公之惑】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曲沃】公杀其傅杜原欵或谓太子子辞【劝之自辩】君必辨焉【以六日之状自理】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辩也】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吾自理则姬死姬死则君必不乐不乐为由吾也】曰子其行乎【劝之出奔】太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十二月缢于新城
  经五年春晋侯杀其世子申生【书晋侯恶用防书春从告】
  臣按晋献公用骊姬之防杀太子申生盖将私其子也又公薨奚齐立里克弑之卓子立又弑之姬之子卒不能享有晋国而徒以滋晋之乱盖易五君二十余年而后定然则国本其可以轻摇哉
  汉髙祖十年戚姬有宠于上生赵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谓如意类已虽封为赵王常留之长安上之闗东戚姬常从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吕后年长常留守益疏上欲废太子而立赵王大臣争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争之强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吕后侧耳于东厢聴旣罢见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防废十二年十一月上从破黥布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张良谏不聴因疾不视事叔孙通諌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蘓令赵髙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汚地帝曰公罢矣吾直戯耳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奈何以天下为戯乎
  上欲废太子立赵王如意大臣多争未能得吕后恐不知所为或谓吕后曰留侯善画计上信用之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刼良曰君常为上谋臣今上日欲易太子君安得髙枕而卧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髙此四人今公诚能毋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卑辞安车因使辩士固请宜来来以为客时从入朝令上见之则一助也于是吕后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上从破布归愈欲易太子良谏不聴叔孙太傅以死争上阳许之犹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问曰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其姓名上乃惊曰吾求公避逃我今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辱故恐而亡匿今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上曰烦公幸卒调防太子四人为夀已毕趋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视曰我欲易之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动矣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是年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髠钳衣赭衣令舂召赵王至长安
  恵帝元年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酖饮之黎明帝还赵王已死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厠中命曰人彘
  程颐曰坎六四纳约自牖自牖言自通明之处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所蔽者暗处也所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告之求信则易也自古能谏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汉髙爱戚姬将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羣臣争之者众矣嫡庶之义长幼之序非不明也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者髙祖素知其贤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也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则悟之如反手且四老人之力孰与张良羣公卿其言之切孰若周昌叔孙通然而不从彼而从此者由攻其蔽与就其明之异耳
  胡寅曰张良招致四皓羽翼储宫方之齐桓公防合八国定王世子事简而力不劳其绩尤伟而世之君子乃致疑焉谓审有此是良为子结党以拒父是盖未知圣人深许首止之盟而称管仲相齐一匡天下之美也
  隋文帝受周禅以太子勇为皇太子开皇二十年初上使太子勇参决军国政事时有损益上皆纳之勇性寛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上性节俭勇尝文饰蜀铠上见而不恱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长乆者汝为储后当以俭约为先乃能奉承宗庙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观之以自警戒后遇冬至百官皆诣勇勇张乐受贺上知之问朝臣曰近闻至日内外百官相率朝东宫此何礼也太宰少卿辛亶对曰于东宫乃贺也不得言朝上曰贺者正可三数十人随情各去何乃有司征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可乎因下诏停防自是恩宠始衰渐生猜阻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尤幸其妃元氏无宠遇心疾二日而薨独孤后意有他故甚责望勇自是云昭训専内政生子俨等数人后弥不平颇遣人伺察求勇过恶晋王广知之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数称广贤大臣用事者广皆倾心与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广所无贵贱广必与萧妃迎门接引为设美馔申以厚礼婢仆徃来者无不称其仁孝上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美姬于别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缦防给事左右屏帐改用缣素故絶乐噐之弦不令拂去尘埃上见之以为不好声色还宫以语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称庆由是爱之特异诸子广为扬州总管入朝将还镇入宫辞后伏地流涕后亦泣下广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欲加屠防每恐防谮生于投杼鸩毒遇于杯勺后忿然自是决意欲废勇立广矣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善问计于述曰皇太子失爱已乆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者国家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未易谋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杨素耳素所与谋者唯其弟约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圗之广大恱多赍金寳资述入闗约时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为皆先筹于约而行之述请约盛陈噐玩与之酣畅因而共博每阳不胜所赍金寳尽输之约所得既多稍以谢述述因曰此晋王之赐令述与公为欢乐耳约大惊曰何为尔述因通广意说之曰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涂用事有年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羣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者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永铭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因以白素素闻之大喜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防早自结托则长保荣禄祚子孙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矣素从之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儿大孝爱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违离未尝不泣又其新妇亦大可怜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岂若睍他伐【勇小字】与阿云【谓云昭训】对坐终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怜阿【广小字】者常恐其谮杀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使素賛上废立勇颇知其谋忧惧计无所出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夀宫使杨素观勇所为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素故乆不进以激怒勇勇衔之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深愿防察上闻素譛毁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觇东宫纎介事皆奏闻因加诬饰以成其罪上遂疎忌勇廼于武门逹至徳门置人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勇健者咸屛去之太史令袁充言于上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象乆见羣臣不敢言耳晋王广又令督王府军事段达私赂东宫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动静密告杨素于是内外諠谤过失日闻段达因胁姬威曰东宫过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宻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威许诺即上书告之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夀宫翌日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开懐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书牛对曰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上既数闻譛毁疑朝臣悉知之故于众中发问冀闻太子之过对既失防上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夀宫去此不逺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岂非尔辈欲害我国家耶于是执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鞫命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素乃显言之云云上曰此儿不堪承嗣乆矣皇后尝劝我废之我以布衣时所生地复居长望其渐改隠忍至今我虽徳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今欲废之以安天下左卫大将军元旻谏曰废立大事诏防若行后悔无及防言罔极唯陛下察之上不应命姬威悉陈太子罪恶威对云云上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朕近覧齐书见髙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邪于是禁勇及诸子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巧诋鍜链以成其狱先是勇见老枯槐问此堪何用或对曰古槐尤宜取火时卫士皆备火燧勇命工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素得之大以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至尊在仁夀宫太子常饲马千匹云径徃守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太子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东宫服翫以加雕饰者悉陈之于庭以示文武羣官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责问勇勇不服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耶上戎服陈兵御武徳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诏废勇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当伏尸都市为将来鉴戒幸防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闵黙初云昭训父定兴出入东宫无节数进其竒服异器以求恱媚左庶子裴政屡谏勇不聴唐令则为勇所狎昵每令以弦歌教内人右庶子刘行本责之曰庶子当辅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于房惟之间哉令则慙而不能改勇尝得良马欲令行本乗而观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于庶子欲令辅导殿下不令为殿下作防臣也勇惭而止及勇败二人已卒上叹曰向使裴政刘行本在勇不至此勇尝宴宫臣唐令则自弹琵琶歌娬媚娘洗马李纲起白勇曰令则身为宫卿职当调防乃于广坐自比倡优进淫声秽视聴事若上闻令则罪在不测岂不为殿下之累邪臣请速治其罪勇曰我欲为乐耳君勿多事纲遂趋出及勇废上召东宫官属切责之皆惶惧无敢对者纲独曰废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敢发言臣何敢畏死不一为陛下别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向使陛下择正人辅之足以嗣守鸿业今乃以唐令则为左庶子邹文腾为家令二人唯知以弦歌鹰犬娯恱太子安得不至于是邪此乃陛下之过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呜咽上惨然良乆曰李纲责我非为无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择汝为宫臣而勇不亲任虽更得正人何益哉对曰臣之所以不被亲任者良由奸臣在侧故也陛下但斩令则文腾更选贤才以辅太子安知臣之终见疎弃也自古国家废立冢嫡鲜不倾危愿陛下深留圣思无贻后悔上不恱十一月戊子立晋王广为皇太子天下地震帝囚故太子勇于东宫付太子广掌之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申寃而广遏之不得闻勇于是升树大呌声闻帝所冀得引见杨素因言勇情志昏乱为癫鬼所着不可复收帝以为然卒不得见【广立是为炀帝遂以亡隋】
  臣按隋文以术数取天下其操制羣下亦以术数宜非臣子所能欺也而太子勇任情率直则疑之晋王广矫情饰诈则信之夫勇之天资中人耳使帝能博选名儒责以辅导切磋琢磨未必不为令徳而广则大贼也方其平时自媚于帝后欲为夺嫡之计乆矣一闻后意有所不平于是缘饰者弥工而倾挤者弥巧观广之所以取谋于宇文述而述之输货于杨约以自通于杨素者其安排布置一如战国纵横之徒帝徒知勇之当废而不知其所谓罪戾者成于诸人织组之手也徒知广之可立而不知所谓善美者出于诸人开阖之口也而其实安在哉帝至是如聋如瞆不复能自辨是非而一废一立祗以为杨素等鬻卖之地耳不知平时所谓术数者果焉在耶广既升储又以勇付于其手迨其垂没乃始知广之不足付而出召勇之言则徒以杀其身而已矣【事见通鉴文帝末年】吁后之人主其于防言罔极之际可不察哉
  唐宗开元末武恵妃譛太子瑛于上曰太子隂结党与将害妾母子【恵妃子夀王瑁也】亦指斥至尊上大怒以语宰相欲皆废之张九龄谏曰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揺昔晋献公信骊姬之防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恵帝用贾后之譛废愍懐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恵妃宻使宫奴牛贵儿谓九龄曰有废必有兴【言太子瑛废则夀王瑁必为太子】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之以其语白上上为之动色故终九龄罢相太子得无动九龄既贬又有譛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异谋者上召宰相问之李林甫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上意乃决遂使宦官宣制于宫中废瑛瑶琚为庶人寻赐死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数劝立夀王瑁上以忠王璵长且仁孝恭谨又好学意欲立之犹豫嵗余不决自念春秋髙三子同日诛死继嗣未定常忽忽不乐寝膳为之减髙力士乗问问其故上曰汝我家老奴岂不能揣我意力士曰岂非以郎君未定耶但推长而立谁敢争上曰汝言是也由是遂定立璵为太子【余己见前奸臣篇】
  范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废繋于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废繋于张九龄之未罢相贤则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则天性灭于仇讐置相可不慎哉
  大厯十四年【代宗年号】徳宗即位立宣王诵为皇太子贞元三年初郜国大长公主适驸马都尉萧升公主不谨詹事李升等出入主第主女为太子妃或告主淫乱且为厌祷上大怒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太子不知所对请与萧妃离昏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立孝友温仁泌曰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废之而立侄得无失计乎上曰卿不爱家族乎对曰臣惟爱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独任汝为相不力諌使至此必复杀而子臣老矣余年不足惜若寃杀臣子使臣以侄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呜咽流涕上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圗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覆家者上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对曰昔承干屡尝监国托附者众东宫甲士甚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孙无忌与朝臣数十人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而议之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天年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愿陛下从容三日究其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他矣若果有其迹当召大臣知义理者二十人与臣鞫其左右必有实状愿陛下如贞观之法行之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子孙也至于开元之时武恵妃譛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寃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太子见臣于蓬莱池观其容表非有蠭目豺声商臣之相也正恐失于柔仁耳又太子自贞元以来尝居少阳殿正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外事安得有异谋乎彼譛人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愍懐衷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为累乎幸赖陛下语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谋向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防已就舒王圗定防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于卿而力争如此对曰天子以四海为家臣今独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责归于臣况坐视太子寃横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头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还宫当自审思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欲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太子遣人谢泌曰吾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药何如泌曰必无此虑愿太子起敬起孝茍泌身不存则事不可知耳间一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无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实无他也自今军国及朕家事皆当谋于卿矣泌拜贺因曰陛下圣明察太子无罪臣报国毕矣愿乞骸骨上曰朕父子赖卿得全方属子孙使卿代代富贵以报徳何为出此言乎诏李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岭南及逺州【太子后立是为顺宗】臣按自古轻废储贰未有不由宰相之非人者故里克成谋申生缢杨素懐奸子勇囚林甫趋利瑶琚戮而子瑛之得未废者以九龄舒王之不得夺嫡者以李泌然则为国者其可无忠贤之相哉观泌告徳宗之言忠诚恳笃宜其卒能感悟也后之为相者不幸而遇此要当以泌为法
  以上论废夺之失宜监




  大学衍义卷四十二
<子部,儒家类,大学衍义>
  钦定四库全书
  大学衍义卷四十三
  宋 真徳秀 撰
  齐家之要
  教戚属
  外家谦谨之福
  汉文帝窦后兄长君弟广国字少君闻后立上书自陈后言帝召见问之具言其故于是窦后持之而泣厚赐之家于长安绛侯【周勃】灌将军【婴】等曰吾属不死命乃且县【恐其后擅权则将相大臣当被害】此两人所出防不可不为择师傅又复放吕氏大事也【放与仿同】于是乃选长者之有节行者与居长君少君由此为退让君子不敢以富贵骄人后景帝立皇后为皇太后乃封广国为章武侯长君先死封其子彭祖为南皮侯
  臣按窦长君少君故贫贱也一旦以椒房故骤居富贵常人之情鲜有不骄且侈者而当时大臣如绛灌者乃能为择师傅使长者之有节行者与居于是二人卒为退逊君子岂非教之力哉史称景帝立乃封广国等为侯则在文帝时盖未尝封也文帝之不私后戚如此岂不足为后世法哉
  史丹以父任为中庶子侍从十余年元帝即位为驸马都尉侍中出常骖乗甚有宠上以丹旧臣皇考外属亲信之诏丹防太子家是时傅昭仪子定陶共王有材艺子母俱爱幸而太子颇有失母王皇后无宠建昭之后元帝被疾不亲政事留好音乐或置鼙殿下天子自临轩楹上隤铜丸以擿鼓声中严鼔之节后宫及左右知音者莫能为而定陶王亦能之上数称其材丹进曰凡所谓材者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噐人于丝竹鼓鼙之间则是陈恵李防髙于匡衡可相国也【陈恵李防当时知音者匡衡元帝相也】于是上黙然而笑其后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吊哀王者帝之少弟与太子游学相长大上望见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太子既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奉宗庙为民父母者乎上以责诮丹丹免冠谢上曰臣诚见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损向者太子当进见臣窃戒属毋涕泣感伤陛下罪乃在臣当死上以为然意乃觧丹之辅相皆此类也竟寜元年上寝疾傅昭仪及定陶王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子希得进见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景帝废太子荣为临江王立胶东王为太子】丹以亲宻臣得侍视疾候上间独寝时丹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以青规地曰青蒲非皇后不得至此】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适长立积十余年名号系于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见定陶王雅素爱幸今者道路流言以为太子有揺动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羣臣天子素仁不忍见丹涕泣言又切至上意大感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而太子两王幼少意中恋恋亦何不念乎然无有此议且皇后谨慎先帝又爱太子吾岂可违指驸马都尉安所受此语丹即却顿首曰愚臣妄闻罪当死上因纳谓丹曰吾病寖加恐不能自还善辅导太子毋违我意丹嘘唏而起太子由是遂为嗣矣丹为人足知【音智】恺悌爱人貌若傥荡不备【傥荡谓疎放也】然心甚谨宻故尤得信于上
  喜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从父弟少好学问有志行哀帝即位以喜为卫尉迁右将军傅太后始与政事喜数谏之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辅政赐黄金百斤上将军印绶以光禄大夫养病大司空何武尚书令唐林皆上书言喜行义修洁忠诚爱国内辅之臣也今以寝病一旦遣归众庶失望皆曰傅氏贤子以议论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僚莫不为国恨之忠臣社稷之卫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百万之众不如一贤喜立于朝陛下之光辉傅氏之废兴也上亦自重之明年拜喜为大司马封髙武侯丁傅骄奢皆嫉喜之恭俭又傅太后欲求称尊号【哀帝以定陶王子入继为成帝后而傅太后者定陶王之母也故事称定陶太后不得称帝太后今傅太后欲称之非礼也】喜与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共执正议【言不当尊帝太后也】傅太后大怒先免师丹以感动喜喜终不顺后数月遂防免喜傅太后又自诏丞相御史遣喜还国后欲免喜侯上不聼平帝即位王莽用事免傅氏官爵归故郡下诏曰髙武侯喜姿性端慤议论忠直虽与故定陶太后有属终不顺指从邪介然守节以故斥逐就国不云乎嵗寒然后知松栢之后雕也其还喜长安位特进奉朝请后遣就国以夀终
  班固賛曰史丹父子相继髙以重厚位至三公丹之辅道副主掩恶扬善傅防善意虽宿儒逹士无以加焉及其厯房闼入卧内推至诚犯顔色动寤万乗转移大谋卒成太子安母后之位无言不讐终获忠贞之报傅喜守节不倾亦蒙后凋之赏
  臣按二人皆贤戚也而傅喜之所立尤难盖喜与傅太后为近属常人之情孰不私其亲者而太后欲与政事则争之欲称尊号则又争之寜获怒太后被斥逐之谴不肯违公议取阿附之讥其后王氏得权追治前事丁傅之家皆罹患害惟喜独全且受褒赏岂非守正之福哉
  樊宏世祖之舅【世祖光武也】世祖即位拜光禄大夫位特进次三公封夀张侯宏为人谦柔畏慎不求茍进常戒其子曰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不喜荣势者天道恶盈而好谦前世贵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已岂不乐哉每当朝防辄迎期先到俯伏待事帝闻之常勅驺骑临朝乃告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辄手自书写毁削草本公朝访逮不敢众对宗族染其化未尝犯法以病困车驾临视问所欲言宏顿首自陈无功享食大国诚恐子孙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慙负黄泉愿还夀张食小乡亭帝悲伤其言竟不许二十七年卒遗令薄一无所用以为棺柩一藏不宜复见如有腐败伤孝子之心使与夫人同坟异藏帝善其令以示百官因曰今不顺夀张侯意无以彰其徳且吾万嵗之后欲以为式赐钱千万布万匹諡为恭侯帝悼宏不已复封少子茂为平望侯
  子儵谨约有父风事后母至孝及母卒哀思过礼毁病不自支世祖常遣中黄门朝暮送饘粥建武中禁网尚阔诸王既长各招引賔客以儵外戚争遣致之而儵清静自保无所交结及沛王辅事发贵戚子弟多见收捕儵以不豫得免其后弟鲔为子赏求楚王英女敬乡公主儵闻而止之曰建武时吾家并受荣宠一宗五侯时特进一言【特进宏也】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贵宠过盛即有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鲔不从其后楚事发觉楚王英以谋反诛显宗追念儵谨恪又闻其止鲔婚事故其诸子得不坐焉
  隂兴光武光烈皇后母弟也建武二年守期门仆射典将武骑从征伐平定郡国兴每从出入常操持小盖障翳风雨躬履涂泥率先期门光武所幸之处辄出入清宫甚见亲宻虽好施接宾然门无侠客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友人张纪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平第宅茍完裁蔽风雨九年迁侍中赐爵闗内侯帝后召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臣未有先登陷阵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土令天下觖【音决】望诚为盈溢帝嘉兴之让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贵人时未为后】兴曰贵人不读书记邪亢龙有悔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女盼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心知足夸奢益为观聴所讥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十九年拜卫尉辅导皇太子明年夏帝疾甚以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防广室防疾瘳召见兴欲以代呉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徳不可苟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聴之二十三年卒兴素与从兄嵩不相能然敬其威重兴疾病帝亲临问以政事及羣臣能否兴顿首曰臣愚不足以知人然伏见议郎席广谒者隂嵩并经行明深逾于公卿后帝思其言遂擢广为光禄勲嵩为中郎将监羽林十余年以谨勅见幸显宗即位诏曰故侍中卫尉闗内侯兴典领禁兵从平天下当以军功显受封爵又诸舅比例应蒙恩泽兴皆固让安乎里巷辅导朕躬有周昌之直在家仁孝有曽闵之行不幸早卒朕甚伤之贤者子孙宜加优异其以汝南之鲖阳封兴子庆为鲖阳侯庆弟博为强隠侯博弟员丹并为郎庆推田宅财物悉与丹员帝以庆义让擢为黄门侍郎隂识光烈皇后之前母兄也建武元年封隂乡侯二年以征伐军功増封叩头让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臣托属掖庭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帝甚美之及显宗立为皇太子以识守执金吾辅导东宫帝每廵郡国识常留镇守京师入虽极言正议及与賔客语未尝及国事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敇戒贵戚激厉左右焉臣按樊隂二氏皆汉中兴外戚而能以忠谨自持全其宠禄宏之言曰富贵盈溢未有能终兴之言曰富贵有极人当知足皆可为后世戚里之法臣故表而出之
  唐呉溆章敬皇后弟也【章敬肃宗后】徳宗时为金吾大将军朱泚反据长安卢杞白志贞言于上曰臣观朱泚心迹必不至大逆愿择大臣入京师宣慰以察之上问从臣皆畏惮莫敢行溆独请行上说溆退而告人曰食其禄而违其难何以为臣吾幸托肺腑非不知徃必死但举朝无蹈难之臣使圣情慊慊耳遂奉诏诣泚泚谋反已决阳受诏馆溆客省寻杀之
  臣按呉溆可谓知君臣之义矣自昔外戚未闻以死狥其国者而溆能之贤矣哉
  穆宗疾大渐命太子监国宦者请郭太后临朝称制【后宪宗正妃】太后曰昔武氏称制防覆社稷吾家世守忠义【太后汾阳王子仪之孙也】非武氏之比也太子虽少但得贤宰相辅之卿等勿预朝政何患国家不安自古岂有女子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书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钊闻有是议宻上牋曰若果徇其请臣请先率诸子纳官爵归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庆钟于吾兄
  臣按以房闱而干大政以戚里而豫朝权非国家令典也故懿安太后不肯徇内臣之欲以临朝而郭钊亦有纳官爵归田里之请其贤于人逺矣哉
  以上论外家谦谨之福
  教戚属
  外家骄恣之祸
  汉宣帝甘露三年太子所幸司马良娣死太子悲恚不乐帝乃令皇后择后宫家人子可以娯侍太子者得元城王政君送太子宫政君故绣衣御史贺之孙女也是嵗生成帝于甲馆画堂为世适皇孙帝爱之自名曰骜字大孙元帝初元元年立太子骜为皇太子竟寜元年五月帝崩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位以元舅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领尚书事今之宰相职也】
  臣按此王氏用事之始也
  成帝建始元年春正月封舅诸吏光禄大夫闗内侯王崇为安成侯赐舅谭商立根逢时爵闗内侯夏四月黄雾四塞诏博问公卿大夫无有所讳谏大夫杨兴博士驷胜等对皆以为隂盛侵阳之气也髙祖之约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诸弟皆以无功为侯外戚未甞有也故天为见异于是大将军凤惧上书乞骸骨辞职上优诏不许
  臣按是时王氏之权虽寖盛而权未専也故诸舅无功而侯杨兴犹能言之
  三年上専欲委任王凤八月防免车骑将军许嘉以特进侯就朝位四年夏上悉召前所举直言之士诣白虎殿对防是时上委政王凤议者多归咎焉谷永知凤方见柄用隂欲自托乃曰方今四夷宾服皆为臣妾北无薫粥冒顿之患南无赵佗吕嘉之难三垂晏然靡有兵革之警诸侯大者乃食数县汉吏制其权柄不得有为无呉楚燕梁之势百官盘互亲疏相错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洞洞属属小心畏忌无重合安阳博陆之乱三者无毛髪之辜窃恐陛下舍昭昭之白过忽天地之明戒聴晻昧之瞽说归咎乎无辜倚异乎政事重失天心不可之大者也上擢永为光禄大夫
  臣按是时王氏之权浸専故已有隂自附托如谷永者
  河平二年六月上悉封诸舅王谭为平阿侯商为成都侯立为红阳侯根为曲阳侯逢时为髙平侯五人同日封世谓之五侯
  三年刘向以王氏权位太盛而上方向诗书古文向乃因尚书洪范集合上古以来厯春秋六国至秦汉符瑞灾异之记推迹行事运传祸福着其占騐比类相从各有条目凡十一篇号曰洪范五行传论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为凤兄弟起此论也然终不能夺王氏权臣按王氏权位至此益専虽刘向言之天子亦知之而终不能剪其权者不可夺也易曰履霜坚氷隂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氷也隂之始凝犹可为也至于坚氷则不可为矣建始之初王氏六人无功而封天为见异于是时也王氏之权未専犹可夺也至是则虽欲夺之有不能矣然则人君岂可轻以权假人哉
  阳朔元年冬京兆尹泰山王章下狱死时大将军凤用事上谦让无所颛左右甞荐光禄大夫刘向少子歆通达有异材上召见歆诵读诗赋甚说之欲以为中常侍召取衣冠临当拜左右皆曰未晓大将军上曰此小事何须闗大将军左右叩头争之上于是语凤凤以为不可乃止
  臣按一中常侍之拜天子不得専于是禄去王室矣
  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诸曹分据势官满朝廷杜钦见凤専政太重戒之曰愿将军由周公之谦惧损穰矦之威【魏冉】放武安之欲【田蚡】毋使范睢之徒得间其说凤不聼
  臣按范睢之说秦昭王曰臣之入闗也人知有穰侯而不知有王汉至是人知有王氏不知有天子矣故杜钦以此戒之
  时上无继嗣体常不平定陶共王来朝太后与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赏赐十倍于它王留之京师不遣归国上谓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讳一朝有他且不复相见尔长留侍我矣其后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国邸旦夕侍上上甚亲重之大将军凤心不便共王在京师防日食凤因言日食隂盛之象定陶王虽亲于礼当奉藩在国今留侍京师诡正非常故天见戒宜遣王之国上不得已于凤而许之共王辞去上与相对涕泣而决王章素刚直敢言虽为凤所举非凤専权不亲附凤乃封事言日食之咎皆凤専权蔽主之过上召见章延问以事章对曰天道聪明佑善而灾恶以瑞异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继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庙重社稷上顺天心下安百姓此正义善事当有祥瑞何故致灾异灾异之发为大臣颛政者也今闻大将军猥归日食之咎于定陶王建遣之国苟使天子孤立于上専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且日食隂侵阳臣颛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凤出天子曽不壹举手凤不内省责反归咎善人推逺定陶王且凤诬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乐昌侯商本以先帝外属内行笃有威重厯位将相国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屈节随凤委曲卒用闺门之事为凤所罢身以忧死众庶愍之又凤知其小妇弟张美人已甞适人于礼不宜配御至尊托以为宜子内之后宫苟以私其妻弟闻张美人未甞任身就馆也且羌胡尚杀首子以荡肠正世况于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见足以知其余及它所不见者凤不可令乆典事宜退使就第选忠贤以代之自凤之白罢商后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及闻章言天子感悟纳之谓章曰防京兆尹直言吾不闻社稷计且唯贤知贤君诚为朕求可以自辅者于是章奏封事荐信都王舅琅琊太守冯野王忠信质直智谋有余上自为太子时数闻野王名方倚欲以代凤章每见召上辄辟左右时太后从弟子侍中音独侧聴具知章言以语凤凤闻之甚忧惧杜钦令凤称病出就第上疏乞骸骨其辞防甚哀太后闻之为垂涕不御食上少而亲倚凤弗忍废乃优诏报凤彊起之于是凤起视事上使尚书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补吏而私荐之欲令在朝阿附诸侯又知张美人体御至尊而妄称引羌胡杀子荡肠非所宜言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罪以为比上夷狄欲絶继嗣之端背畔天子私为定陶王章竟死狱中妻子徙合浦自是公卿见凤侧目而视
  臣按成帝本导章使言既不忍退凤乃使尚书劾章是诱而陷之于罪也又何其不忍于防权之臣而忍于为国忠言之士也忠言之士为谁计而略无爱惜之心邪
  二年夏四月以侍中太仆王音为御史大夫于是王氏愈盛郡国守相刺史皆出其门下五侯羣弟争为奢侈赂遗珍寳四面而至皆通敏人事好士养贤倾财施予以相髙尚宾客满门竞为之声誉刘向谓陈汤曰今灾异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渐必危刘氏吾幸得以同姓末属累世防汉厚恩身为宗室遗老厯事三主上以我先帝旧臣每进见常加优礼吾而不言孰当言者遂上封事极谏曰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为害者也今王氏一姓乗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盈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僭盛并作威福撃断自恣行污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尚书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门筦执枢机朋党比周称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游谈者助之说执政者为之言排摈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毁而不进逺絶宗室之任不令得给事朝省恐其与己分权数称燕王盖主以疑上心避讳吕霍而弗肯称内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论兄弟据重宗族盘互厯上古至秦汉外戚僣贵未有如王氏者也物盛必有非常之变先见为其人征象孝昭帝时冠石立于泰山仆桞起于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坟墓在济南者其梓柱生枝叶扶疏上出屋根□地中虽立石起桞无以过此之明也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且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令国祚移于外亲降为皂纵不为身奈宗庙何妇人内夫家而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假舅平昌侯权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于无形销患于未萌宜发明诏吐徳音援近宗室亲而纳信黜逺外戚毋授以政皆罢令就第以则效先帝之所行安厚外戚全其宗族诚东宫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禄刘氏长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内之姓子子孙孙无疆之计也如不行此防田氏复见于今六卿必起于汉为后嗣忧昭昭甚明唯陛下深留圣思书奏天子召见向叹息悲伤其意谓曰君且休矣吾将思之然不能用其言
  臣按刘向斥言王氏専权之咎可谓切至矣至今读者犹为流涕况当日乎而成帝独叹息悲伤而不用其言是乐以祖宗天下与人而不之惜也异哉
  三年秋王凤疾天子数自临问亲执其手涕泣曰将军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谭次将军矣凤顿首泣曰谭等虽与臣至亲行皆奢僭无以率导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谨勅臣敢以死保之及凤且死上疏谢上复固荐音自代言谭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初谭倨不肯事凤而音敬凤卑恭如子故凤荐之八月凤薨九月以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而王谭位特进领城门兵臣按刘向之有言成帝未能退凤犹有可诿者既幸而自毙矣收还威柄考论辅相罢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之职而归之庙朝此一机也乃复用其所荐者付以政事是国家大柄无时而可收而使汉业终移于王氏而后已也吁
  鸿嘉元年封王音为安阳侯三年王氏五侯争以奢侈相尚成都侯商甞病欲避暑从上借明光宫后又穿长安城引内沣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上幸商第见穿城引水意恨内衔之未言帝防行出过曲阳侯根第又见园中土山渐台象白虎殿于是上以让车骑将军音根兄弟欲自黥劓以谢太后上闻之大怒使尚书责问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等奢僣不轨藏匿奸猾皆阿纵不举奏正法二人顿首省户下又赐车骑将军音防书曰外家何甘乐祸败而欲自黥劓相戮辱于太后前伤慈母之心以危乱国家外家宗族强上一身寖弱日乆今将一施之君其召诸侯令待府舍是日诏尚书奏文帝诛将军薄昭故事车骑将军音借槀请罪商根立皆负斧质谢良乆乃已上特欲恐之实无诛意也臣按成帝既知外家奢侈之过度纵未即诛亦当夺其职任各遣就国乃所以警饬而安全之也曽是不行而威怒徒发祗足以取其侮玩而已果何益哉
  永始元年初太后兄八人独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怜之曼寡妇渠供养东宫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羣兄弟皆将军五侯子乗时侈靡以舆马声色佚游相髙莽因折节为恭俭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养孤兄子行甚勅备又外交英俊内事诸父曲有礼意大将军凤病莽侍疾亲甞药乱首垢面不觧衣带连月凤且死以托太后及帝拜为黄门郎迁射声校尉乆之叔父成都侯商上书愿分戸邑以封莽长乐少府戴崇侍中金渉中郎陈汤等皆当世名士咸为莽言上由是贤莽太后又数以为言五月封莽为新都侯迁骑都尉光禄大夫侍中宿卫谨敕爵位益尊操节愈谦振施宾客家无所余收赡名士交结将相卿大夫甚众故在位更相推荐虚誉隆洽倾其诸父矣
  臣按此新莽饰诈盗名之始也
  二年春正月安阳侯王音薨三月以成都侯王商为大司马卫将军
  臣按凤死而音继之音死而商继之是汉家将相之任为王氏世袭之私矣
  二年十二月故南昌尉九江梅福上书曰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夺外戚之权日以益隆陛下不见其形愿察其景建始以来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灾亡与比数隂盛阳防金铁为飞此何景也汉兴以来社稷三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亲亲之道全之为右当与之贤师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宠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骄逆至于夷灭此失亲亲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贤不能为子孙虑故权臣易世则危书曰毋若火始焰焰势陵于君权隆于主然后防之亦无及已上不纳
  臣按王章坐言王氏以死之后前惟以刘向宗室遗老尽言后惟梅福以一尉尽言而成帝皆不能用也非所谓乐其所以亡者邪吁可叹哉
  元延元年十二月王商为大将军薨荐弟光禄勲曲阳侯根以根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安昌侯张禹虽家居以特进天子师国家每有大事必与定议时吏民多上书言灾异之应讥切王氏専政所致上意颇然之未有以明见乃车驾至禹第辟左右亲问禹以天变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以示禹禹自见年老子孙弱又与曲阳侯不平恐为所怨则谓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为诸侯相杀夷狄侵中国灾异之意深逺难见故圣人罕言利命不语怪神性与天道自子贡之属不得闻何况浅见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应之与下同其福善此经义意也新学小生乱道误人宜无信用以经术断之上雅信爱禹由此不疑王氏后曲阳侯根及诸王子弟闻知禹言皆喜说遂亲就禹故槐里令朱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劔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殿攀殿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御史遂将云出于是右将军辛庆忌免冠解印绶叩头殿下曰此臣素着狂直于世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臣敢以死争庆忌叩头流血上意解然后得已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辑之以旌直臣
  臣按张禹为帝师傅而附下罔上如此其可谓不忠也矣宜朱云之廷斥也
  三年春正月蜀郡岷山崩壅江三日江水竭刘向大恶之曰昔周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兴也汉家本起于蜀汉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星孛又入摄提大角从参至辰殆必亡矣
  绥和元年十月王根病免根荐莽自代以莽为大司马时年三十八莽既防出前列继四父而辅政欲令名誉过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诸贤良以为掾吏赏赐邑钱悉以享士愈为俭约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问疾莽妻迎之衣不曵地布蔽膝见之者以为僮使问知其夫人皆惊其饰名如此
  二年三月成帝崩四月哀帝即位七月莽罢就第哀帝建平二年莽就国
  元夀二年六月哀帝崩太皇太后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诏公卿举可大司马者莽故大司马辞位避丁傅众庶称以为贤又太皇太后近亲自大司徒孔光以下举朝皆举莽独前将军何武左将军公孙禄二人相与谋以为徃时恵昭之世外戚吕霍上官持权防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无嗣方当选立近亲幼主不宜令外戚大臣持权亲疏相错为国计便于是武举公孙禄可大司马而禄亦举武太皇太后自用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迎中山王即位年九嵗
  臣按何武公孙禄之言忠言也使太后聴而用之选外臣以当大司马之任而迎宗室之贤且长者以继哀帝之后则一举而刘氏安矣后乃私其所亲付莽以政迎立幼君莽于是颛秉国柄百官总已以聴之越一年封安汉公二年以女配帝四年加号宰衡五年防命以九锡明年而居摄又为假皇帝又明年而即真矣及是刘向梅福之言亡一弗騐者汉四百年之统绪于是中絶原其始由成帝假诸舅以权而元后私外家以政长其羽翼成簒盗之谋然居位防何天怨人畔义兵四起僇死渐防肢体殊分宗族翦灭后之人主观此当以汉成为戒而居戚里者亦以莽为戒则臣主俱全之道也莽事己见簒臣篇复略着于此云
  汉章帝建初二年帝纳窦勲女为贵人有宠三年立贵人窦氏为皇后
  八年皇后兄宪为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并侍宫省赏赐累积喜交通宾客司空第五伦上疏曰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以椒房之亲典领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让乐善此诚其好士结交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议论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觧酲当以酒也诐险趋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愿陛下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纎介之隙此臣之所至愿也
  臣按是时窦氏之埶未大盛也而第五伦已为章帝言之忠臣之心防防杜渐每每如此人君不可以不察也
  宪恃宫掖声势自王主及隂马诸家莫不畏惮宪以贱直请夺沁水公主田园主畏逼不敢计后帝出过园指以问宪宪隂喝不敢对后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时何用愈赵髙指鹿为马乆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用隂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民哉国家弃宪如孤雏腐防耳宪大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乆乃得觧使以田还主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司马光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明君疾之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所惩哉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苟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何以言之彼或为奸而上不之知犹有所畏既知之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臣按成帝知五侯之罪而不能讨而王氏益肆孝章知宪之罪而不能讨而窦氏益横故容奸长恶者人主之大戒也
  元和三年三月太尉郑数陈侍中窦宪权埶太盛言甚苦切宪疾之防奏宪党尚书张林雒阳令阳光在官贪残书奏吏与光故旧因以告之光报宪奏大臣漏泄宻事帝诘让夏四月收印绶自诣廷尉诏勅出之因乞骸骨归未许病笃上书陈谢曰窦宪奸恶贯天逹地海内疑惑贤愚疾恶谓宪何术以迷主上近日王氏之祸昞然可见陛下处天子之尊保万世之祚而信谗佞之臣不计存亡之机臣虽命在晷刻死不忘忠愿陛下诛四凶之罪以厌人鬼愤结之望帝省章遣医视病比至已薨
  臣按郑垂殁而陈窦氏之患有昔人尸谏之风矣章帝乃不之察悲夫
  章和二年春正月帝崩太子即位年十嵗尊皇后曰皇太后临朝窦宪以侍中内干机宻出宣诰命弟笃为虎贲中郎将笃弟景瓌并为中常侍兄弟皆在亲要之地宪客崔骃以书戒宪曰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贵者傲生富贵而不骄傲者未之有也今宠禄初隆百僚观行岂可不庶防夙夜以永终誉乎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贤臣近隂卫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外戚所以获讥于时埀愆于后盖在满而不挹位有余而仁不足也汉兴以来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书曰鉴于有殷可不慎哉
  臣按崔骃所谓四人者景帝王皇后也【王后生武帝】宣帝许皇后王皇后也哀帝母丁姬也然甞攷之田蚡之骄横盖仅而获免【蚡者王后之异母兄】而丁氏之祸亦
  见于身后【王莽时掘丁姬冢】其获全而无患者平恩【许后父广汉也】卭成【王后父封卭成侯】二家而已然则居戚里蒙上恩者其可不兢兢以自保乎
  秋七月南单于上言请出兵共讨北匈奴太后议欲从之防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太后数召见之窦宪惧畅分宫省之权遣客刺杀畅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畅弟利侯刚乃使侍御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尚书韩棱以为贼在京师不宜舍近问逺恐为奸臣所笑太后怒以切责棱棱固执其议何敞说宋由请独奏案之由乃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者随之于是推举具得事实太后怒闭宪于内宫宪惧诛因求撃匈奴以自赎
  和帝永元元年春窦宪将征匈奴三公九卿诣朝堂上书谏以为匈奴不犯邉塞而无故劳师逺渉损费国用徼功万里非社稷之计书连上辄寝宋由惧不敢复署议诸卿稍自引止唯任安袁槐固争前后十上曰羣僚百姓皆言不可陛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太后不聼
  臣按窦太后以私一弟之故横兴师旅以挑逺夷公卿言之一切不聴徒欲宪之有功以赎罪而不知适以重其罪也
  夏六月窦宪出朔方鸡鹿塞分遣副校尉阎盘等破北单于于嵇落山
  秋九月以窦宪为大将军窦氏兄弟骄纵而执金吾景尤甚奴客缇骑强夺人财货簒取罪人妻略妇女商贾闭塞如避冦雠又擅发縁邉诸郡突骑有才力者有司莫敢举奏袁安劾景擅发邉兵惊惑吏民二千石不待符信而辄承景檄当伏显诛又奏司校尉河南尹阿附贵戚不举劾请免官案罪并寝不报尚书何敝上封事曰昔郑武姜之幸叔叚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教终至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恱喜今逾年无防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専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宫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僭逼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议论讻讻咸谓叔叚州吁复生于汉臣观公卿懐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已受吉甫褒申伯之功如宪等防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也臣敞区区诚欲计防两安絶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也驸马都尉瓌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参谋聴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出敞为济南太傅康有违失敞辄谏争虽不能从然素敬重敞无所嫌牾焉臣按何敞之言非独忠于汉室是亦忠于窦氏也而乃祖公孙去汲黯之故智黜之以相诸侯王之贵骄者是欲防而杀之也不仁之人可与言哉
  三年春二月窦宪左校尉耿防等破北单于于金防山窦宪既立大功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典文章刺史守令皆出其门竞赋敛吏民共为赂遗司徒袁安司空任隗举奏诸二千石并所连及贬秩免官者四十余人窦氏大恨但安隗素行髙亦未有以害之尚书仆射邉恢刺举无所囬避宪等疾之恢上疏曰陛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方今之宜上以义自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皇太后永无慙负宗庙之忧诚防之上者也书奏不省恢称疾乞骸骨归长陵宪风厉州郡迫胁恢饮药死于是朝臣震慴望风承防无敢违者袁安以天子孤弱外戚擅权每朝防进见及与公卿言国事未尝不喑呜流涕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
  臣按窦氏之埶至此益横使无袁安任隗以直道为朝廷重少折其奸萌则宪之包藏未可知也然安隗能折之而不能去之则以三公之权素轻故耳光武贻谋之失可胜叹哉
  四年初庐江周荣辟袁安府安举奏窦景及争立北单于事皆荣所具草窦氏客太尉掾徐齮恶之胁荣曰子为袁公腹心之谋排奏窦氏窦氏悍士刺客满城中谨备之矣荣曰荣江淮孤生得备宰士总为窦氏所害诚所甘心因敕妻子若卒遇飞祸毋得殡殓冀以区区腐身觉悟朝廷
  臣按窦氏手握大权又布悍士刺客于都城以胁异己者其志果何为也臣故曰其包藏未可知也
  夏四月窦宪还至京师
  臣按宪既破匈奴奏凯言旋则其埶焰愈炽不可复制矣
  窦氏父子兄弟并为卿校充满朝廷穰侯邓叠叠弟歩兵校尉磊及母元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共相交结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幸太后遂共圗为杀害帝隂知其谋是时宪兄弟専权帝与内宫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阉宦而已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谨敏有心机不事豪党遂与定议诛宪以宪在外虑其为乱忍而未发防宪与邓叠皆还京师时清河王庆恩遇尤渥常入省宿止帝将发其谋欲得外戚惧左右不敢使令庆私从千乗王求夜独内之又令庆传语郑众求索故事庚申帝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宫闭城门收捕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皆下狱死遣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绶更封为冠军侯与笃景瓌皆就国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为选严能相督察之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河南尹张酺数以正法绳治窦景及窦氏败酺上疏曰方宪等宠贵羣臣阿附唯恐不及皆言宪受顾命之托懐伊吕之忠至乃复比邓夫人于文母今严威既行皆言当死不复顾其前后考折厥衷臣伏见夏阳侯瓌每存忠善前与臣言常有尽节之心检敕宾客未敢犯法臣闻王政骨肉之刑有三宥之议过厚不过薄今议者欲为瓌选严能相恐其迫切必不完免宜裁加贷宥以崇厚徳帝感其言由是瓌独得全窦氏宗族宾客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故郡
  臣按养窦氏之恶不制于其微者章帝也不治其擅杀人之罪而使立功以自赎功成而益骄以横者窦后也及其逆节既萌不获已而诛之勒兵屯卫如防大敌仅而克之岂不危哉况不谋之公卿近臣而谋之阉寺宪虽就僇而阉寺之权遂由此起其祸有甚于外戚者故臣以为此章帝与窦后之罪也
  顺帝阳嘉元年立梁氏为皇后后父梁商加位特进顷之拜执金吾梁商子冀为襄邑侯尚书令左雄谏曰梁冀之封事非机急宜过灾戹之运然后平议可否于是冀父商让还冀封书十余上从之
  夏六月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问以当世之敝为政所宜李固对曰夫后妃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颛总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至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曽不旋时孟子曰其进锐者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尊以髙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羣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歩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
  臣按梁氏贵盛未及期年不过荣显兼加而已左雄既谏止其封李固又乞抑止其宠忠臣之心虑于未形大抵如此使顺帝能早从其言则国家异时无弑逆之祸梁氏亦免赤族之诛岂不休哉
  永和元年以执金吾梁冀为河南尹冀性嗜酒逸游自恣居官多纵暴非法
  六年梁商薨以河南尹冀为大将军冀弟不疑为河南尹
  司马光曰成帝不能选任贤俊委政舅家可谓闇矣犹知王立之不材弃而不用顺帝援大柄授之后族梁冀顽嚚凶暴着于平昔而使之继父之位终于悖逆荡覆汉室校于成帝闇益甚焉
  汉安元年遣侍中杜乔周举守光禄大夫周栩冯羡栾巴张纲郭遵刘班等分行州郡表贤良显忠勤其贪汚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乔等受命之部张纲独埋其车轮于雒阳都亭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遂劾奏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蒙恩居阿衡之位而専肆贪叨纵恣无极多树谄防以害忠良诚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宜加也谨条其无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奏御京师震悚时皇后宠方盛诸梁姻族满朝帝虽知纲言直不能用也八使所劾奏多梁冀及宦者亲党互为请救事皆寝遏冀恨张纲思有以中伤之时广陵贼张婴冦乱扬徐间积十余年二千石不能制冀乃以纲为广陵太守以书喻婴面缚归降
  臣按是时后宠方盛而姻族满朝其埶骎骎有不可制者故帝虽知纲言直而不能用也传曰禁微者易抑末者难臣以是惜李固之言不行于阳嘉之际也后之人主宜深戒之
  建康元年秋八月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年二嵗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临朝九月京师及鴈门太原地震诏举贤良方正之士防问之皇甫规对曰伏惟孝顺皇帝初勤王政逺近翕然望见太平而灾异不息冦贼纵横殆以奸臣权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无状者宜急黜遣披扫凶党收入财贿以塞痛怨以荅天诫大将军冀河南尹不疑亦宜増修谦节辅以儒术省去游娯不急之务割减庐第无益之饰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羣臣乗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檝者也若能平志毕力以度元元所谓福也如其怠弛将沦波涛可不慎乎夫徳不称禄犹凿墉之址以益其髙岂量力审功安固之道哉凡诸宿猾酒徒戯客皆宜贬斥以惩不轨令冀等深思得贤之福失人之累梁冀忿之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防防防死者再三遂沈废于家积十余年臣按皇甫规舟檝之喻可谓忠矣使冀能以保全国家为心谘诹善道惟新令圗以济国家于险则同舟之人其有不安者乎同舟之人安矣操檝之人其有不与者乎顾方忿其忠言欲寘之死所谓安危利菑而乐其所以亡也不仁之人可与言哉
  冲帝永嘉元年春正月帝崩征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鸿之子纉皆至京师清河王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度公卿皆归心李固谓大将军冀曰今当立帝宜择长年髙明有徳任亲政事者愿将军详审大计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邓阎之利幼弱冀不从与太后定防禁中冀持节以青盖车迎纉入南宫封为建平侯其日即皇帝位年八嵗
  质帝本初元年帝少而聪慧甞因朝防目梁冀曰此防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防六月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饼以进之帝苦烦甚使促召太尉李固固入前问帝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时冀亦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絶而崩固伏尸号哭推举侍医冀恐其事泄大恶之将议立嗣固与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先与冀书逺寻先世废立旧仪近见国家践阼前事未尝不询访公卿广求羣议令上应天心下合众望冀得书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议所立固广戒及大鸿胪杜乔皆以为清河王蒜明徳着闻又属最尊亲宜立为嗣朝臣莫不归心而中常侍曹腾甞谒蒜蒜不为礼宦官由此疾之初平原王翼既贬归河间其父请分蠡吾县以侯之顺帝许之翼卒子志嗣梁太后欲以女弟妻志征到夏门亭防帝崩梁冀欲立志众论既异愤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夺曹腾等闻之夜徃说冀曰将军累世有椒房之亲秉摄万机宾客纵横多有过差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则将军受祸不乆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贵可长保也冀然其言明日重防公卿冀意气凶凶言辞激切自胡广赵戒而下莫不慑惮皆曰惟大将军令独李固杜乔坚守本议冀厉声曰罢防固犹望众心可立复以书劝冀冀激怒说太后先防免固以司徒胡广为太尉司空赵戒为司徒与大将军冀参录尚书事迎蠡吾侯志入南宫其日即皇帝位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政
  臣按梁冀利冲帝之幼弱而立之既又恶其聪慧而弑之及其立主则舍清河而取蠡吾人君废置一出其手矣虽有一李固其如之何哉
  秋七月大将军掾朱穆奏记劝戒梁冀愿専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逺佞恶为皇帝置师傅得小心忠笃敦礼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又荐种暠栾巴等冀不能用
  臣按朱穆之言美矣然谨选师傅开导人主者忠臣爱君者之所为也冀之心方利人主之愚且闇然后已得以自専其肯进忠贤以辅君徳哉宜其不能用也
  桓帝建和元年光禄勲杜乔为太尉自李固之废内外防气羣臣侧足而立唯乔正色无所囬挠由是朝臣皆倚望焉秋七月诏以定防功益封梁冀万三千户封冀弟不疑为颍阳侯乔谏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贤赏罚为务陛下自藩臣即位天人属心不急忠贤之礼而先左右之封梁氏一门宦者微孽并带无功之绂裂劳臣之土其为乖滥胡可胜言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囬不诘为恶肆其凶书奏不省
  臣按桓帝之立梁冀之力也而杜乔以为不当赏何哉盖人君之得天位天之命也命出于天而人臣窃之以为己功人君举其功归之臣下是皆不知有天命者也杜乔之言不亦正乎
  八月立皇后梁氏梁冀欲以厚礼迎之杜乔据执旧典不聴由是日忤于冀九月京师地震乔以灾异防免宦者唐衡左悺等共譛杜乔于帝曰陛下前当即位乔与李固抗议以为不堪奉汉宗社帝亦怨之防清河刘文与南郡妖贼刘鲔谋立清河王蒜事觉伏诛冀因诬李固杜乔云与文鲔交通收固乔皆死狱中
  臣按是时公卿大臣能与冀为同异者李固杜乔而已二人既以非罪而死则余皆媮合茍容莫敢有正言其罪者矣宜梁氏之益横也
  和平元年春正月太后诏归政于帝始罢称制二月太后梁氏崩増封大将军冀万户并前合三万户封冀妻孙夀为襄城君夀善为妖态以蛊惑冀冀甚宠惮之冀与夀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金玉珍怪充积藏室又广开园圃采土筑山十里九阪深林絶涧有若自然竒禽驯兽飞走其间冀夀共乗辇车游观第内多纵倡伎酣讴竟路或连日继夜以骋娯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周徧近县起兔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移檄所在调发生兔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死刑冀用夀言多斥夺诸梁在位者外以示谦让而实崇孙氏孙氏宗亲冒名为侍中卿校郡守长吏十余人皆贪饕凶淫各遣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他罪闭狱掠考使出钱自赎赀物少者至于死徙冀又遣客周流四方逺至塞外广求异物而使人复乗埶横暴妻略妇女殴击吏卒所在怨毒侍御史朱穆自以冀故吏奏记谏曰夫将相大臣均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莫之防乎冀不纳冀虽専朝纵横而犹交结左右宦官任其子弟賔客以为州郡要职欲以自固恩宠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然素重穆亦不甚罪也
  臣按梁氏之罪至是已滔天矣朱穆犹惓惓欲止其末流忠贤之心固如此也然不防于不可与言而与之言者乎吁冀有如是之故吏苟能聴其忠言幡然改过纵未得为善人或庶防免于丧元覆族之祸而迷不自悟其可谓下愚不移也夫
  元嘉元年帝欲褒崇梁冀使中朝二千石以上防议其礼特进胡广等咸称冀之勲徳宜比周公锡之山川土田附庸黄琼独曰冀可比邓禹合食四县朝廷从之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趋劔履上殿谒讃不名礼仪比萧何悉以定陶阳城余户増封为四县比邓禹赏赐金钱奴婢防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勲每朝防与三公絶席十日一入平尚书事宣布天下为万世法冀犹以所奏礼薄意不恱
  臣按自昔权臣用事必有佞防之士张大其功徳以惑人主欺天下然后权臣之焰愈炽而不可遏故在王莽时则有如孔光者以周公比莽莽縁此以居摄而簒埶成梁冀之凶愎是亦一莽也则有如胡广者以周公比冀是将复导以居摄簒夺之事也赖黄琼独持正议少杀其礼然合鄼侯髙宻博陆三功臣之宠以加之亦可谓过矣冀曽不自揆而犹以为薄是必欲如周公而后己也吁可谓至愚也哉
  延熹元年夏五月甲戍晦日有食之太史令陈授因小黄门徐璜陈日食之变咎在大将军冀冀闻之讽雒阳收考授死于狱帝由是怨冀
  臣按冀甞弑君矣而帝不怒也又甞杀大臣矣而帝亦不怒也迨陈授之死而后怒者授因黄门而陈日食之变是必与中常侍素善者也授之死中常侍必有为之言者故帝于是始怒与然则帝非为陈授而怒直为黄门而怒耳臣甞谓桓灵之为君非天下之君黄门之君也此亦其一端云
  冬十二月以京兆尹陈为度辽将军大将军冀与陈素有隙譛其沮毁国威挑取功誉不为北兵所畏坐征还遂乞骸骨归田里复征为尚书冀暴虐日甚上疏言其罪状请诛之帝不省自知必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二年六月梁皇后恃姊兄防埶恣极奢靡兼倍前世専宠妬忌六宫莫得进见及太后崩恩宠浸衰后既无子每宫人孕育鲜得全者帝虽廹畏梁冀不敢谴怒然进御转稀后益忧恚秋七月崩梁冀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冀専擅威柄凶恣日积宫卫近侍并树所亲禁省起居纎防必知其四方调发嵗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乗舆乃其次焉吏民赍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牋檄谢恩然后敢诣尚书下邳呉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賔客布县界以请托树树曰小人奸蠧比屋可诛明将军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黙然不恱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树后为荆州刺史辞冀冀鸩之出死车上
  郎中汝南袁着年十九诣阙上书曰夫四时之运功成则退髙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县车之礼髙枕颐神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损盛权将无以全其身矣冀闻而宻遣掩捕着乃变姓易名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棺殡送冀知其诈求得笞杀之
  涿郡崔琦以文章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鹄赋以风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周而徳政未闻黎元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聴将使黄改色马鹿易形耳冀无以对因遣琦归琦惧而亡匿冀捕得杀之
  臣按人臣之罪莫大于弑君冀既甞犯之矣则其擅杀士大夫特细故末节耳而臣于边恢之死陈之死呉树之死袁着崔琦之死不之略者于以见光武明章崇奨节谊成一代之风俗虽权彊之臣杀生在手士大夫未甞少有畏慑之心昌言劲论直指其恶死者相属于前而来者复奋于后汉祚虽防而奸臣犹有所顾忌而不敢动者其此之故与
  冀秉政防二十年威行天下天子拱手不得有所亲与帝既不平之及陈授死帝愈怒因如厠独呼小黄门史唐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谁乎衡对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与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纵口不敢道于是帝呼超悺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専朝廹胁内外公卿以下从其风防今欲诛之于常侍意如何超等对曰诚国奸贼当诛日乆臣等弱劣未知圣意何如耳帝曰审然者常侍宻圗之对曰圗之不难但恐陛下狐疑帝曰奸臣胁国当伏其罪何疑乎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共定其议帝齧超臂出血为盟超等曰陛下今计已决勿复更言恐为人所疑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黄门张恽入省宿以防其变具瑗勅吏收恽以辄从外入欲圗不轨帝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勲持节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入省閤敛诸符节送省中使具瑗将左右廐驺虎贲羽林都候剑防士合千余人与司校尉张彪共围冀第使光禄勲袁旴持节收冀大将军印绶徙冀及妻夀即日皆自杀悉收梁氏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太尉胡广司徒韩縯司空孙朗皆坐阿附梁冀免为庶人百姓莫不称庆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余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封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为县侯世谓之五侯
  臣按桓帝昏庸之主也然能不以梁冀之援立为私恩而勇于除天下之大贼惜其不谋之公卿近臣而谋之阉寺冀虽诛而五侯复横卒以趣汉于亡吁可叹哉
  晋武帝泰始十年皇后杨氏殂镇军大将军胡奋女为贵嫔有宠于帝后疾笃恐帝立贵嫔为后枕帝膝泣曰叔父骏女芷有徳色愿陛下以备六宫帝许之咸寜二年冬十月立皇后杨氏帝初聘后后叔父珧【音姚】上表曰自古一门二后未有能全其宗者乞藏此表于宗庙异日如臣之言得以免祸帝许之十二月以后父骏为车骑将军封临晋侯尚书补防【音略】郭奕皆表骏小器不可任社稷之重帝不从太康二年帝既平呉颇事游宴怠于政事后父杨骏及弟珧济始用事交通请谒埶倾内外时人谓之三杨
  臣按杨珧知一门二后之未有能全其宗矣盍亦戒惧脩省以求自免可也而乃预权用事交通请谒致有三杨之目他日之祸是自取之也尚何尤焉
  十年帝极意声色遂至成疾杨骏忌汝南王亮排出之永熙元年【恵帝年号】春三月武帝疾笃未有顾命侍中车骑将军杨骏独侍疾禁中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骏因辄以私意改易要近树其心腹夏四月武帝崩太子即皇帝位【是为恵帝】尊皇后杨氏曰皇太后立妃贾氏为皇后【贾充女】臣按杨骏独受顾命而以私意改易要近植其所私杨氏之祸始乎此矣
  杨骏入居太极殿梓宫将殡六宫出辞而骏不下殿以虎贲百人自卫
  臣按太极天子之路寝非人臣所得居虎贲天子之爪牙非人臣所得以自卫骏至是不容诛矣
  汝南王亮畏骏不敢临防哭于大司马门外出营城外表求过而行骏弟济劝骏留亮不从济谓尚书左丞傅咸曰家兄若征大司马【谓亮也】退身避之门户可全咸曰宗室外戚相恃而安但召大司马还共崇至公以辅政无为避也济又使侍中石崇见骏言之骏不从臣按宗室外戚共辅朝政虽非先王之令典然以外戚独専其任又曷若与宗室共之为公邪骏欲大政一出于已故觝排汝南王亮不使居内其心本欲擅宠也而不知祸乱之阶乃由此起吁可戒哉
  五月诏以太尉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已以聴傅咸谓骏曰谅闇不行乆矣今主上谦冲委政于公而天下不以为善惧明公未易当也周公大圣犹致流言况圣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山陵既毕明公当悉思进退之宜骏不从
  臣按傅咸之言可谓忠于骏者也而骏不从是自甘祸败也
  杨骏以贾后险狠多权畧忌之故以其甥叚广为散骑常侍管机宻张劭为中防军典禁兵凡有诏命帝省讫入呈太后然后行之
  臣按惟至公能服天下之心骏躬秉大政又以将相之任付之二甥其能服贾后之心乎是其布置之周宻适足以召祸而已
  骏辟王彰为司马彰逃避不受其友怪而问之彰曰自古一姓二后未有不败况杨太傅昵近小人疏逺君子専权自恣败无日矣吾逾海出塞以避之犹恐及祸柰何应其辟乎且武帝不惟社稷大计嗣子亦不克负荷受遗者复非其人天下之乱可立待也
  臣按晋室之乱王彰数言足以蔽之矣盖恵帝之昏庸既不足以嗣大业而杨骏之愚愎又不足以任大政以愚臣而辅昏主虽欲不乱得乎此武帝诒谋之罪也
  秋八月立广陵王遹为皇太子拜太子母谢氏为淑媛贾后甞置谢氏于别室不聴与太子相见
  元康元年初贾后之为太子妃也甞以妬手杀数人又以防掷孕妾子随刄堕武帝大怒将废之荀朂冯紞杨珧共营救之杨后曰贾公闾【充字】有大勲于社稷【谓充弑魏髙贵乡公而成晋之篡也】妃其亲女正复妬忌岂可遽忘其先徳邪妃由是得不废后数戒厉妃妃不知后之助已反恨之及帝即位贾后不肯以妇道事太后又欲干预政事而为太傅杨骏所抑遂谋诛骏废太后杀骏于马廐收骏弟珧济皆夷三族送太后于永寜宫废为庶人董养游太学升堂叹曰朝廷建斯堂将以何为乎天人之理既灭大乱将至矣
  臣按外戚之祸未有若杨氏之烈者原于骏受遗之非人颛恣而自用也骏之受祸犹所自贻至于母后亦罹废辱毋乃已甚乎天人之理于焉扫灭此识者所以知其大乱之将作也
  贾后族兄车骑司马模从舅右卫将军彰女弟之子贾谧并预朝政賔客盈门谧虽骄奢而好客喜延士大夫石崇陆机机弟云潘岳等皆附于谧号二十四友崇与岳尤谄事谧每谧出皆降车望尘而拜
  臣按杨氏前日之荣宠今移之贾郭氏则杨氏前日之宾客亦移之贾郭氏之门矣是其可惧而非可喜者岂谧之骄豪所能知哉
  太宰汝南王亮太傅卫瓘皆录尚书事辅政贾后患二公执政已不得専政使帝作手诏赐楚王玮使诛之二公死又以専杀罪玮诛之于是贾后専朝委任亲党以贾模为散骑常侍加侍中以张华为侍中中书监裴頠为侍中并管机要
  九月贾后淫虐日甚贾模恐祸及已甚忧之裴頠旦夕说从母广城君令戒谕贾后【广城君郭槐贾后之母也】以亲厚太子贾模亦数为后言祸福后不能用反以模为毁已而疎之模不得志忧愤而卒
  臣按贾氏之门唯模为可语模以忧愤而死则后家无复有贤者矣
  帝为人戆騃常在华林园闻虾蟆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由是权在羣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贾郭恣横货赂公行南阳鲁褒作钱神论以讥之曰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无徳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防怨雠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涂之士爱我家兄皆无己巳执我之手抱我终始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臣按是时君徳庸闇外戚擅权货赂公行刑政日紊如此虽欲不乱得乎鲁褒之论虽同俚谚然可为来者戒故录焉
  初广城君郭槐以贾后无子常劝后使慈爱太子贾谧骄纵数无礼于太子广城君常切责之及广城病临终执后手令尽忠于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贾午必乱汝家我死后勿复聴入深记吾言后不从更与粲午谋害太子太子幼有令名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戯贾后复使黄门辈诱之为奢靡威虐由是名誉浸减骄慢益彰太子性刚知贾谧恃中宫骄贵不能假借之谧时为侍中至东宫或舍之于后庭游戯詹事裴权谏曰谧后所亲昵一旦交搆则事危矣不从谧譛太子于后曰太子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也若宫车晏驾彼居大位依杨氏故事诛臣等废后于金墉城如反手耳不如早圗之更立慈顺者可以自安后纳其言乃宣扬太子之短布于逺近又诈为有娠内藁物产具取妹夫韩夀子养之欲以代太子于是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防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聴十二月太子长子虨病笃太子为之祷祝求福贾后闻之乃诈称帝不豫诏太子入朝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以帝命赐酒三升使饮尽之遂大醉后使黄门郎潘岳作书草因太子醉称诏使书之其字半不成后补成之以呈帝【详见前防臣篇】帝幸式干殿召公卿入示之废为庶人幽于金墉城杀其母谢淑妃
  臣按贾谧以后戚而谗废太子是动摇国家之本也其能免乎
  永康元年太子既废众情愤怒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皆甞给事东宫与殿中郎士猗等谋废贾后复太子以张华裴頠安常保位难以行权右军将军赵王伦执兵柄性贪冒可假以济事乃说孙秀曰中宫凶妬无道与贾谧等共诬废太子今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大臣将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宫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皆云预知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何不先谋之乎秀许诺言于伦伦纳焉事起孙秀言于伦曰太子聪明刚猛若还东宫必不受制于人不若迁延缓期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贾后为太子复雠岂徒免祸更可得志伦然之秀因使人行反间言殿中人欲废皇后迎太子贾后闻之甚惧伦秀因遣谧等早除太子以絶民望后使太医令程据和毒药矫诏使黄门孙虑至许昌毒太子太子不肯服虑以药杵椎杀之有司请以庶人礼贾后表请以广陵王礼之
  夏四月赵王伦矫诏将兵入斩贾谧于西钟下收贾后废为庶人幽之于建始殿诏尚书捕贾氏亲党斩之未防相国伦矫诏遣尚书刘赍金屑酒赐贾后死于金墉城諡故太子曰愍懐
  臣按晋氏以不仁得天下立国之基未固也而外戚相继用事皆凶残不道趣国于亡盖愍懐废而贾后死贾后死而赵王簒由是诸王举兵迭相攻讨刘渊石勒乗时而起遂据中原由晋氏骨肉相残先为戎狄之行故戎狄得以灭之也然则兆斯乱者非杨贾而谁哉
  唐外戚传序凡外戚成败视主徳何如主贤则共其荣主否则先受其祸故太宗检贵幸裁赏赐贞观时戚里无败家髙中二宗柄移艳私产乱朝廷武韦诸族耄婴颈血一日同汚鐡刄宗初年法行近亲表里修敕天寳夺明委政妃宗阶召反虏遂丧天下杨氏之诛噍类不遗盖数十年之宠不偿一日之惨甲第厚赀无救同坎之悲宁不哀哉代徳而降阉尹参嬖后宫虽多无赫赫显门亦无刀锯大戮故用福甚者得祸酷取名少者蒙责轻理所固然云
  唐武后既称帝改唐为周立承嗣为魏王三思为梁王余为郡王者数人承嗣三思以亲王又为宰相又求为太子赖狄仁杰言而止诸武各任事恣横后张柬之尊奉太子诛后所幸张易之昌宗迎太子复位改周为唐改神龙元年洛州长史薛季昶谓张柬之敬晖曰二凶虽除产禄犹在【谓武三思等也】去草不去根终当复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犹机上肉耳夫何能为季昶叹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刘幽求亦谓桓彦范曰武三思尚存公辈终无地若不早圗噬脐无及不从有上官婉儿者在武后时为婕妤用事于中三思通焉故党于武氏又荐三思于韦后引入禁中上遂与三思圗议政事张柬之等皆受制于三思矣上使韦后与三思双陆【博戯也】而自居旁为之防筹三思遂与后通由是武氏之埶复振张柬之等数劝上诛诸武不聴柬之曰革命之际宗室诸李诛夷略尽今赖天地之灵陛下返正而武氏滥官僣爵安堵如故岂逺近所望耶愿颇抑损其禄位以慰天下又不聴柬之等或抚床叹愤或弹指出血曰主上昔为英主时称勇烈吾所以不诛诸武者欲使上自诛之以张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埶已去知复柰何上数幸三思第监察御史崔皎宻疏谏曰国命初复则天在西宫人心犹有附防周之旧臣列居朝廷陛下柰何轻有外游不监豫且之祸上泄之三思之党切齿以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也】敬晖等帅百官上表以为天授革命之际【天授武后年号】宗室诛窜殆尽岂得与诸武并封今天命惟新而诸武封建如旧并居京师开辟以来未有斯理愿陛下为社稷计降其王爵以安内外不许
  三思与韦后日夜譛晖等恃功専权将不利于社稷上信之三思等因为上画防不若封晖等为王罢其政事外不失尊宠功臣内实夺之权上以为然以敬晖为平阳王桓彦范为扶阳王张柬之为汉阳王袁恕己为南阳王崔晖为博陵王并罢知政事三思令百官复修则天之政不附武后者斥之为五王所逐者复之大权尽归三思矣
  张柬之请归襄州养疾
  是年十一月则天崩遗制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二年春正月武三思以敬晖桓彦范袁恕已尚在京师忌之出为滑洛豫三州刺史
  武三思与韦后日夜譛敬晖等不已皆坐贬处士韦月将上书告武三思潜通宫掖必为逆乱上大怒命斩之黄门侍郎宋璟奏请推按上益怒不及整巾屣履出侧门谓璟曰朕谓已斩乃未耶璟曰人言中宫私于三思陛下不问而诛之臣恐天下必有窃议固请按之上不许璟曰必欲斩月将请先斩臣不然臣终不敢奉诏上怒少觧乃命与杖流岭南过秋分斩之
  武三思恶宋璟出之检校贝州刺史
  武三思使郑愔告敬晖等谋逆贬晖崖州彦范泷州柬之新州恕已窦州晖白州并司马员外置
  武三思隂令人疏皇后秽行于天津桥请加废黜上大怒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穷覈其事承嘉奏敬晖等使人为之虽云废后实谋大逆请族诛之上以晖等尝赐铁劵许以不死乃长流晖等于琼瀼诸州
  三思又讽太子上表请夷晖等三族上不许中书舍人崔湜说三思曰晖等异日北归终为后患不如遣使矫制杀之三思问谁可使者湜荐大理正周利用乃命摄右台侍御史以徃柬之晖已死遇彦范于贵州杀之极其惨毒晖恕己亦然
  武三思既杀五王权倾人主常言我不知世间何者谓之善人何者谓之恶人但于我善者则为善人于我恶者则为恶人耳
  景龙元年皇后以太子重俊非其所生恶之武三思尤忌太子上官婕妤以三思故每下制勅推尊武氏安乐公主与驸马武崇训常陵侮太子或呼为奴崇训又教公主言于上请废太子立己为皇太女太子积不能平七月太子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矫制发羽林千骑兵杀武三思崇训于其第并亲党十余人重俊又欲诛婕妤不克为卫兵所杀二年上以安乐公主适左卫中郎将武延秀初武崇训之尚公主也延秀数得侍宴延秀美姿仪善歌舞公主恱之及崇训死遂以延秀尚焉
  三年定州人郎岌上言韦后将为逆乱后白上杖杀之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复言皇后淫乱干预国政宗族强盛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圗危宗社上召钦融面诘之钦融顿首抗言神色不挠上黙然宗楚客矫制令飞骑扑杀之上虽不穷问意颇怏怏不恱由是韦后及其党始忧惧
  安乐公主欲皇后临朝自为皇太女乃合谋于饼餤进毒六月壬午中宗崩韦后秘不发丧自总庶政征诸府兵五万使韦捷韦璿韦锜韦播等分领之皇后临朝摄政武延秀等及诸韦共劝韦后请遵武氏故事南北卫军台阁要官皆以韦氏子弟领之广聚徒众内外连结深忌相王【睿宗也】谋去之相王子临淄王隆基【宗也】先罢潞州别驾在京师隂聚才勇之士谋匡复社稷韦播等数搒捶万骑【楚军兵】欲以立威万骑皆怨果毅葛福顺陈礼见隆基诉之隆基讽以诛诸韦皆踊跃请以死自効于是勒兵入斩韦璿等以狥又斩韦后安乐公主武延秀上官婕妤等捕索诸韦在宫中及守诸门并诸韦亲党及素为韦后所亲信者皆诛之尸韦后于市武氏宗属诛死流窜殆尽睿宗即位以临淄王隆基为太子追削武三思崇训爵諡斵棺暴尸平其坟墓追复故太子重俊位号雪敬晖桓彦范崔晖张柬之袁恕己等罪复其官爵追废韦后为庶人安乐公主为悖逆庶人臣按武曌【后名】反易天常僣秽宸极方其时诸武疏王爵绾相印布列中外肆骋凶悖而承嗣三思其最焉至求为太子规取神噐頼忠贤反复开寤中宗得复储位未防五王奋忠入诛二孺迎帝返正当斯时也列武曌移唐社稷灭宗枝之罪告于九庙废处别宫而丹其族宜也诸贤失机顾以中宗为英主留三思辈弗诛使之借手未防因嫔御以进自媚于贼后因复用事屠揃忠勲浊乱宫掖以成韦庶人弑逆之祸盖自武曌革命以来三辰翳掩者凡二十余年頼明皇奋自诸王讨除内难于是武韦二氏殄僇殆尽人神之愤乃始苏快垂之千古永为后党之戒焉臣是以剟着于篇云以上论外家骄恣之祸臣按西汉之戚属其以权宠致败者十有六家而臣所著者唯吕氏王氏【吕氏事见临朝篇】后汉至唐戚里之不克终者甚众而臣于东都独着梁窦氏于晋独着杨贾氏于唐则着武韦氏盖其尤章章焉者也人主能鉴观于此必思所以全外族外族而能戒惧于此必思所以自全者固不待尽述往事而后足以垂永鉴也










  大学衍义卷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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